1. 引言
攻击性是任何指向另一个体的有意或接近有意的伤害行为,并且实施者能够意识到他们的行为会给目标造成伤害,被伤害目标也有逃避这种伤害的动机(Bushman & Anderson, 2001)。在成年期之前,个体的攻击性发展呈现为一条“驼峰型”曲线,具有两个发展高峰,第一个高峰是在幼儿期(2~4岁),同伴冲突和物品抢夺极易引发幼儿之间的身体攻击和言语攻击,第二个高峰出现在青春期(15~20岁),表现为严重的攻击行为和暴力行为(Wahl & Metzner, 2012)。这一阶段,虽然攻击行为发生的频率有所下降,但自我报告的严重暴力侵犯骤然上升(纪林芹,张文新,2007)。青少年的攻击行为对周围环境和个人成长都会造成消极的影响,国外的研究也表明,个体早期的攻击性是成年期暴力行为和反社会行为的预测指标(FeddersenPetersen, 1996; Kokko, Pulkkinen, Huesmann, Dubow, & Boxer, 2009; Odgers et al., 2008)。
国内的攻击性研究,多以儿童为研究对象,对正处于第二高峰期的高中生研究较少。高中时期是发生在青春期的一个重要转折,个体一方面面临升学等现实压力,另一方面要承受身心发展不平衡所带来的动荡感,在多种压力作用下,极易促发攻击行为。因此,本研究通过对重庆市高中生进行为期两年的追踪调查,探究重庆市高中生攻击性概况、发展特点、性别差异,为高中生的攻击性干预提供理论依据。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对象
对重庆市5所学校的高中生进行追踪测试,第一年参加测试的学生为4919人,第二年由于部分被试流失的原因,参加追踪测试的学生共有4212人,有效追踪率为85.63%。其中,男生1971人(46.8%),女生2241人(53.2%)。
2.2. 研究工具
北京回龙观医院修订的中文版攻击性人格特征量表(王声湧,林汉生,2007),包含30个项目,包括身体攻击、言语攻击、愤怒、敌意和指向自我的攻击性5个维度。量表采用5点计分,从“不是”到“总是”分别计1~5分。原始分数经转化后,标准分区间是0~100分,得分越高,攻击性越高。本研究中,各个维度的alpha系数依次是0.809、0.732、0.832、0.804和0.728。该量表具有较好的信度,但目前尚没有成人常模。
2.3. 研究过程
对配备足够数量机房的高中,采用网络施测的方式,学生登录特定网址完成问卷调查;对其他高中,采取纸质问卷施测的方式,学生进行纸笔测验。两种测查方式均以班级为单位进行团体测试,测试前由心理学专业研究生统一说明指导语,介绍心理测查的目的和作答要求。测试时间在40分钟左右,纸质问卷现场回收,网络测试数据自动采集。
2.4. 统计方法
采用SPSS软件进行统计分析。
3. 结果
3.1. 重庆市高中生攻击性的追踪情况
对重庆市高中生追踪调查数据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见表1。经过2年的时间,重庆市高中生的身体攻击、敌意两个维度的得分并未发生明显变化,但言语攻击、愤怒、指向自我的攻击性三个维度的得分和攻击性总分存在非常显著的差异,随年级增长而显著下降。
3.2. 不同性别高中生攻击性的发展特点
以攻击性人格特征量表的5个维度得分和总分为因变量,以测量时间作为组内变量,以性别作为组间变量,进行2(第一年测试/第二年测试) × 2(男/女)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见表2)。结果发现:1) 身体攻击维度上,性别的主效应显著(F = 218.588, p < 0.001),测量时间的主效应不显著(F = 0.770, p > 0.05),性别和测量时间的交互作用显著(F = 34.300, p < 0.001);2) 言语攻击维度上,性别的主效应不显著(F = 0.063, p > 0.05),测量时间的主效应显著(F = 7.773, p < 0.01),性别和测量时间的交互作用接近显著水平(F = 7.773, p = 0.056);3) 愤怒维度上,性别(F = 168.743, p < 0.001)和测量时间(F = 12.006, p < 0.01)的主效应均显著,性别和测量时间的交互作用显著(F = 19.129, p < 0.001);4) 敌意维度上,性别的主效应显著(F = 55.718, p < 0.001),测量时间的主效应不显著(F = 1564, p > 0.05),性别和测量时间的交互作用也不显著(F = 0.041, p > 0.05);5) 指向自我的攻击性维度上,性别(F = 15.341, p < 0.001)和测量时间(F = 34.328, p < 0.001)的主效应显著,性别和测量时间的交互作用也显著(F = 5.352, p < 0.05);6) 攻击性总分上,性别(F = 5.259, p < 0.05)和测量时间(F = 11.078, p < 0.01)的主效应均显著,但是性别和测量时间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 = 0.054, p > 0.05)。
身体攻击上,男生的身体攻击得分随年级升高而降低,女生的得分随年级升高而升高。但即便如此,男生的身体攻击依然显著高于女生。言语攻击上,性别和测量时间的交互作用接近显著水平,简单效应分析后发现,男生升入高二后言语攻击显著减少,而女生没有显著变化。但男生和女生在言语攻击上没有显著的性别差异。愤怒维度上,女生的愤怒水平随年级增高而显著降低,但男生没有显著的变化。且女生的愤怒水平一直显著高于男生。敌意维度上,女生的敌意得分显著高于男生。男生和女生的敌意得分没有随时间发生明显变化。指向自我的攻击性上,男生和女生均随年级增长而显著降低,但女生的下降幅度更大。且女生的指向自我攻击性得分一直高于男生。攻击性总分上,男生的攻击性得分显著低于

Table 1. The follow-up rusults of high school students’ aggression in Chongqing
表1. 重庆市高中生的攻击性追踪结果
注:**p < 0.01,***p < 0.001。

Table 2. The development characteristics of boys’ and girls’ aggression
表2. 男生和女生攻击性的发展特点
注:*p < 0.05,***p < 0.001。
女生,第二年测试得分显著低于第一年测试得分。
综上,男生和女生不仅存在着攻击性水平的差异,也表现出发展特点上的差异。男生和女生的攻击性都随着时间推移有所下降,但在各个维度的发展趋势上,存在较大的差别——男生的身体攻击、言语攻击、指向自我的攻击性水平随着时间显著降低,女生的身体攻击水平随着时间显著升高,愤怒、指向自我的攻击性水平却显著下降。
3.3. 高、低攻击性高中生攻击性的发展特点
攻击性人格特征量表目前没有成人常模,因此,以重测样本第一次攻击性测试得分的前27%被试为相对高攻击性组,后27%的被试为相对低攻击性组,运用配对样本t检验的方法,分析高、低攻击性的高中生攻击性的发展差异,所得结果见表3。
高攻击性群体和低攻击群体的攻击性发展特点呈现出一种“去两极化”的趋势,攻击性群体的高低两端都向平均水平趋近。随着时间的推移,高攻击性群体的攻击性得分显著降低,而低攻击性群体的攻击性得分显著升高,高攻击性群体和低攻击性群体的差异有所减少。
4. 讨论
研究发现,在为期2年的追踪中,重庆市高中生的身体攻击、敌意并未发生明显变化,但言语攻击、愤怒、指向自我的攻击性和攻击性总分上,呈现了随着时间而显著下降的趋势。这可能是由于刚入学时,新生适应容易引发心理健康问题(廉串德,郑日昌,2002),高一学生的心理健康水平显著低于其他年级

Table 3. The development characteristics of high aggression group and low aggression group
表3. 高、低攻击性高中生的发展特点
注:*p < 0.05,***p < 0.001。
(谭晖,储海宝,袁仁曦,2004;邓稳根,雷良忻,曹伴好,2002)。在这段“心理脆弱期”,容易急躁不安,引发外部的攻击行为或内部的不良情绪。随着年级的升高,适应了高中生活之后,受教育程度、心理成熟度也逐步提高,能够以理性的方式应对冲突情境,因此愤怒情绪和攻击行为也相应减少了。
以往研究中,关于攻击性的性别差异主要有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是认为男性的攻击性高于女性的攻击性,这种性别差异在学前期就已经出现,青春期后会进一步拉大(纪林芹,张文新,2007),表现为男性更容易卷入暴力行为中,表现出更多违反制度、身体攻击、言语攻击等攻击行为(Baxendale, Cross, & Johnston, 2012;何一粟,李洪玉,冯蕾,2006;罗贵明,2008)。第二种观点认为“男性在本质上更具攻击性”这一观点并不可靠,性别差异的实质可能是男性与女性之间采用的攻击形式不同。例如,男性表现出更多的直接的、身体的外部攻击,女性表现出更多的间接攻击、关系攻击和愤怒情绪等(周宗奎,万晶晶,2005;应贤慧,戴春林,2008;张林,吴晓燕,2011)。第三种观点从内隐攻击性的角度,通过内隐联想测验(IAT)、偏好词组测验等方法,验证了不同性别的内隐攻击性不存在显著差异(朱婵媚,宫火良,郑希付,2006;徐大真,杨治良,2001;戴春林,杨治良,吴明证,2005)。本研究中,男生的身体攻击得分显著高于女生,女生的愤怒、敌意、指向自我的攻击性得分则显著高于男生,证实了性别差异的第二种观点,即男生和女生均具有一定程度的攻击性,但表达方式有较大的差异。这可能是由于社会对男生和女生有着不同的预期和标准,符合性别规范的攻击行为容易受到赞许而不断强化,不符合性别规范的攻击行为则会逐渐淡化、降低。
研究者曾对不同亚组的攻击性群体进行追踪,探讨各个亚组攻击性的不同发展轨迹,发现许多中等、高等攻击性的群体在十四、五岁时攻击行为趋向停止或快速下降(纪林芹,张文新,2007)。这些结果说明,虽然某些个体身上的攻击性是相当稳定的,但大部分个体的攻击行为都有着较大的变异性。对此,有研究者把攻击行为区分为“持续终生型”和“只限于青少年型”,前者发生在童年早期,具有一定的稳定性,比例较低;后者发生在青春期,是一种暂时性的行为表现,比例较高(蔡春凤,周宗奎,2006)。本研究中出现的高攻击性组攻击性降低的现象,可能是由于走出青春期之后,大多数个体的攻击性水平从之前的“暂时性升高”向正常水平回落。国内的相关研究也表明,攻击性过低的个体具有明显的焦虑、抑郁情绪,焦虑程度高,同伴交往不良,容易遭到其他同学的拒绝,有较多的退缩行为(郭伯良,张雷,2002;张文新,谷传华,鞠玉翠,2001)。因此,从个人层面上说,攻击性过低未必是好事。低攻击性群体的攻击性提升,一方面,可能是成长中找到了解决冲突的办法,在问题解决的过程中,发展、提升了自己的社会技能;另一方面,也可能是长期在冲突情境中的弱势,导致了愤怒、敌意、自我攻击等情绪的加剧。
5. 结论
1) 为期2年的追踪中,重庆市高中生的攻击性得分随着时间而显著下降。
2) 男生和女生不仅存在着攻击性水平和主要攻击形式的差异,也表现出发展特点上的差异,在身体攻击、言语攻击、愤怒和指向自我的攻击性上,男生和女生具有不同的发展特点。
3) 高攻击性群体和低攻击群体的攻击性发展特点呈现出一种“去两极化”的趋势,随着时间的推移,高攻击性群体的攻击性得分显著降低,而低攻击性群体的攻击性得分显著升高。
6. 本研究的意义和局限
本研究探究高中生的攻击性的发展特点,探讨高中生攻击性水平、性别差异等,丰富了攻击性的理论研究,并为开展高中生心理健康教育和心理辅导提供一个进行参照标准。
但是由于时间和资源方面的限制,本研究存有一些不足。首先,因为高三群体的特殊性,本研究缺乏高三学生的取样,也暂时未能追踪到高三年级,样本代表性不够全面,可能会对研究结果产生一定的影响;其次,本研究的被试取样于重庆地区,研究结果的推广上可能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致 谢
卫生公益性行业科研专项项目《精神分裂症、青少年情绪与自杀问题的预警和综合防治技术的研发、转化与应用》(卫科教规划便函[2011]20号)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