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图式理论与连续机制的一般概念
图式是一个理论性的心理结构，以框架、方案或脚本的形式存在，贮存在人们记忆中的一般概念可以通过图式表征出来。图式属于认知发展及知识建构的研究领域，瑞士心理学家Piaget在1926年研究儿童的认知发展时首次使用“图式”这个词，使其在认知语言学理论中成为一个正式术语。图式代表一般性的普遍知识，在不同的抽象水平上相互交织、相互包含，继而形成网络。人们头脑中的各种图式互相连接，共同铸就一个知识网络，当人们在认知活动中使用语言时，图式网络中的各个知识点就被激活，将所要表达的概念提取和表征出来。图式也反映出人类认知范畴化和语言连续性的重要机制。
目前研究成果中将图式分成三种类型：内容图式、语言图式和文本图式。这些图式恰恰能够表征出语言的特点，因为语言由声音形象和概念两方面构成，声音形象是符号的形式，概念是符号的内容。语言传递的关于知识、价值观念和文化准则由内容图式表征；句子结构、文字拼写和标点符号由语言图式表征；文本中的修辞结构——论文、童话、诗歌等由文本图式表征。所以说图式浓缩了我们对世界的理解。而理解世界、认知世界需要语言，世界中的知识是互相包容的，所以语言有其独特的系统，来准确地诠释知识现象。语言是一个具有连续机制的系统，拥有关系网络模式和概念域的表达模式。语言尽管反映表达者个体的经验，但是同一个文化中的人们可以共享其表达的意义，这说明语言具有任意性、稳定性和连续性。人的认知资源有限，记忆力有限，任何一个民族的语言句式集合都非常的庞大，一个人记不住庞大的句子结构，所以语言的经济原则在起作用，语言表达信息的连续性可以让人们运用有限的语言手段创造出连贯的语义。整个语言结构和言语生成都是处在相互关联的网络系统中，连续扩展与重复，层层相套。语言的连续性就像人的体温变化是连续的一样，人的体温如果变化，会一点一点地长上去或者一点一点地降下来，不会跳过任何一个数的显示，若把体温变化用数记下来就是连续量，或是连续递增或是连续递减，而语言的连续表达记录下来就形成了语篇的连贯。认知语言学将语言视为关系网络系统，神经认知语言学的奠基人，美国语言学家悉德尼·兰姆，为关系网络的形式化表述设计了一个图式，并用它主观地表述语言系统(程琪龙，《认知语言学概论》，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1年，P. 213)。图式表示语言的关系网络含组合和连续关系，任何层面结构的激活操作，比如生成或者理解，都由左向右横向连续延展，证明了语言系统是可以进行认知操作的连续系统 [1] 。
2. 语言系统中关系网络模式特点的图式表征分析
神经认知语言学的创导者，兰姆，研究语言和大脑的关系，认为语言是一个关系系统，语言学单位如音位、词组、句子等是大脑中的实体单位，人类从语言的大脑载体中得知信息，这些信息存在着连通关系，形成关系网络模式。关系网络理论的表达是一种连接网络的图式表述，语言现象是外部的，而理解外部语言现象就必须弄懂内部语言信息，内部语言信息主要是大脑的神经网络。语音和文字是无生命物质，一旦产生，语言信息就不会变化，神经网络通过激活神经元路径，处理语言信息，从连接性来看，语言是一个多维体。声音按一定线性顺序排列，文字的书写和解读也是按一定线性顺序排列起来的，语言的网络模式使得声音和文字的连接各种各样，语言的连续性特点使得语言现象无穷无尽。
语言的关系网络模式是多维度的，各要素成分根据彼此间的关系相连接，语言内部组织含组合、聚合和体现三种关系，聚合是结构成分的具体语词选择，是纵向的；组合是结构中各成分之间的连接，是横向的；体现是图式，是语义和句法位置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平面。语言的关系网络模式通过图式表征出来就具有多维度的特点了，因为所有的聚合关系形成一个平面，所有的组合关系形成一个平面，所有的体现关系又形成了一个平面，将三个平面连接起来，语言系统即是一个多维的系统。语言不仅是音义结合的词汇和语法的体系，而且是各种微观变体的总和，语体一旦形成之后，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对语用具有约束力，人们通过语言这个多维度的连续系统获得知识，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
语言的关系网络是语言连续机制的一个突出特点，关系网络既可以生成语言，又可以理解语言。例如：
我把书放在书桌上。
他把废纸丢在地上。
老师把公式写在黑板上。
我们可以从这三个小句中整理出一个共同的组合结构：施动+动作+受事+终位。而组合结构中的每一个结构可以由三个不同的语词替换，比如句尾终止方位的短语可以是“在书桌上”、“在地上”、也可以是“在黑板上”，它们形成聚合关系。如果将小句表达出来的语义考虑进去，也就是语言的体现关系考虑进去，语言的关系网络的三维系统就被表征出来。所以关系网络模式可以创造出无穷尽的语言，也被同一文化的人相互理解。
一个系统可以是封闭的，也可以是开放的，封闭的系统不与外界交流，开放的系统和外界有不同程度的交流，并互相影响。语言的关系网络是开放的，在人际交际过程中，和外界各种信息交流。人们在听取别人的话语后，进行理解，就是内部系统适应外部信息输入的过程。但是语言的关系网络还能够同时进行自我调节，当人们第一次听到一个句子时，有时听不懂或者听起来很费力，但下一次听就会轻松得多。这是因为关系网络使得语言系统在处理各种输入信息时不断调整自己，进行自我调节，信息加工成功后语言系统又达到一个新的稳定状态，因此语言的认知是一个动态的心理认知过程。外部输入信息和内部记忆图式交流时，在语言关系网络中是自动进行的，新信息激活相应的路径，并改变连通的关系，信息传递结束后，新信息形成图式，储存在人脑中，所以语言的连续机制是一种平衡到失衡，再到重新平衡，继而进入相对稳定状态。关系网络模式特点是语言连续性的一个主要表征现象，解释了语言的内部状态和演变之间的关系。
3. 语言系统中概念域特点的图式表征分析
语言连续机制的一个特点是语言的关系网络模式，而另一个显著特点是概念域。概念域是指任何连贯一致的概念化区域，如衣物、气味、颜色、篮球比赛规则等等，揭示一组概念相互关联的模式，映射着语言关系网络的变化。从语义方面来看，语义范畴形成过程中所发生的变化都是语言连续性的体现，心理范畴和语义网络相互作用，在母语使用者中间得到发展。比如在学习一门语言时，孩子一般先学会树、羊、裤子等基本层次概念，然后学会植物、动物、衣物等一般概念，而后学会松树、山羊、牛仔裤等具体概念。从认知心理学角度看，概念在人类的认知结构中具有一定的心理现实性，概念是网络性的，概念可以通过转喻、隐喻、概括化等手段得以延续和发展，概念不是孤立的，而是根据一个已知的概念域聚集在一起，使语言得以连续。概念在语义场中互相联系在一起，描述一个言语社区或集团所使用的特点概念域，当一个域被影射到另一个域上的时候，概念隐喻就形成了；当一个域的部分用来表示整个域，或者相反用整个域来表示这个域的某个部分时，概念转喻就出现了。概念域表达语言的符号功能，人们通过对外部世界的主观感知，逐步形成一个范畴，范畴通过概念表示出来，一个一个语义场连接成连贯的语篇。
认知语言学将语言看作是一个关系系统，概念系统是内容层面的，语法系统和语音系统是表达层面的，多维的概念系统使语言的连续机制被具体表征出来。概念以一个域的集合模式贮存于人的大脑中，每一个语词至少有一个语音表达和一个相应的概念，通过概念，语音可以被激活，反之一个语音也可以激活一个概念。比如概念“米饭”和语音mĭ fàn之间就可以相互被激活，当人们看到概念“米饭”的时候，想到的不仅仅是语音，还可以是其它感觉信息：
如图所示，人们可以通过概念激活视觉、嗅觉、味觉，所以概念是语言连续性的表征手段。概念关系除了涉及不同的感觉信息之外，还涉及不同概念之间的关系，例如概念“米饭”可以连接概念“米”和“饭”，而“米”又可以连接“大”“小”“高粱”等，“饭”又可以连接概念“碗”“桌”“勺”等：
概念域以图式的方式贮存在大脑中，语言的连续性通过联想的方法被连接，语言的连续机制由各种不同的概念形成概念域，按照不同的方式连接而成。
概念域事实上是分层级的，上一层的概念可以涵盖下一级的概念，例如：
各种概念形成一个概念域，而且是一个有序组织，有目的、有意义地连续成相对完整的语言片段，表征出来的是外部语言现象，是多维概念域的信息加工的输出或输入，即生成或理解。无论是物理声音的口语还是视觉信息的笔语，都是概念域表征出来的外部语言现象的载体，概念域的关系网络交织在一起形成连续表达的语言。概念的层次证明了语言的层级性，语言连续机制的有效组织是一个层级系统，正如自然界中物质形态总是处于一定的系统层次中一样，对照了物理现象中的微观、中观、宏观。整个宇宙是个大套盒，这种套盒关系从根本上报告了语言层级性的来源 [2] (钱冠连，《语言全息论》，商务印书馆，2003年，P. 168)。人们接受的信息具有层次性，信息的表达是有序的，因为信息只能一层一层地展现。信息混乱即为概念混淆，也就是无效信息，人们的语言也将无法连续，会出现颠三倒四的语言现象，所以事物是关系的集合体，是一组关系网，概念是有条理的，概念域的交织是按宇宙现象合理连接的，体现出层次性。语言的层级脉动，实际上是宇宙脉动的一个缩影，人类有声的千变万化的语言是一个连续的有节奏的语言序列。
认知语言哲学把人对外部世界概念化以及概念化对语言的影响当作认知的基础，概念化是人的智能发展的一部分，是人认知结构连续的建构和再建构的过程。语言输入后最大限度地与个体已有的认知结构相适合，组织起不同的概念域，改变大脑中贮存的图式以适应现实，概念受制于人类感知及心智的想象能力，语言的连续机制通过意象图式实现，真实世界里有什么，概念域里就有什么，语言就产生连续的对应体，所以说语言的连续性是与人的心智发展水平相关联的。语言利用并受制于人类的一般认知机制，研究语言可以揭示心智奥秘，而研究心智(即认知系统)又有助于研究语言的性状，两者相辅相成 [3] (熊学亮，《语言学新解》，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年，P. 107)。语言是实现社会化的工具和手段，概念域在实现各种类型的社会化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帮助人们在社会环境里互相认知，概念的生成性和层级性体现语言作为音义结合的符号系统有其连续机制，语言的连续受到心智认知水平和交际中社会心理的制约。概念域体现了人们认知世界时的“心理面”和“心理流”，“心理面”指人际之间一致的静态心理现象，如文化、信仰等。“心理流”指人际之间的动态心理现象，如观察、互动等。对概念域的静态与动态的认知过程就是语言连续性的衔接过程。信息从环境进入人的大脑，通过知觉、记忆、判断三个方面形成概念，人们知觉和编码加工社会信息，贮存相关概念，连续成概念域，传递行为。无论是内隐的语言心理活动，抑或是外显的行为，不同的概念域串联起来，不同的语义场交织在一起，继而形成了连贯的语篇，语言心理活动发生、发展和变化，同一语言群体共享相同的语言规律。语言具有连续机制是因为语言是一个无限句子的集合，具有能产的特性，语言规律是有限的，而潜在的概念域是无限的，所以自然界语言中常常有歧义、语义模糊等现象，运用图式来解释语言机制，语义就明确得多了，语言的生成规律也使得语言连续伸展，流畅地表达语义。
4. 结论
人们交际往往以语篇的形式进行，语篇包括句组、小句、短语等语言单位，图式对它们的表述一定在三维的关系网络系统中进行：语词有词汇概念、句法形式、语音表达；小句有结构语义(语义功能)、句法形式(语序和功能词)和语调；语言的衔接则是概念语义和表达形式之间的体现关系。语言没有连续性，就不可能达到交际的目的，语言的连续性使得语言表征成为可能，语言接收者在语言信号的激发和引导下，提取贮存于长期记忆中的图式，对当前话题相关的知识进行推理，建立新旧信息之间的连续关系，从而达到相互理解，共享认知的目的。
连续实际上是心理对象的重复，“并列”“因果”“对比”等关系连续起来，即各个语言片段连接成语篇，语言的这种连续性机制实质性基础是语义所涉及到的长期记忆中知识概念的连续，受到信息量也就是概念域和连贯的关系网络的制约。研究语言连续机制的关系网络模式和概念域特点，有助于人们更加深刻地认知语言，认识世界，对从事语言教学的工作也有帮助，在图式理论视阈下分析语言连续机制的特点对外语研究与教学都有意义。
项目成果
论文为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成果，项目编号：16YYB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