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邢福义(1984)提出“NP了”句式作为分句的两种格式和语义,并单独强调了该句式中“NP”的特有的性质,陆俭明在《现代汉语语法研究教程》 [2] 中对“NP”的性质进行了进一步的说明,指出“NP + 了”这种句式本身就能表示“到什么程度或地步了”这样的语法意义,所以能够进入这一句式的“NP”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名词本身具有明显的“顺序性或时间推移性”或者说“系列推移性”这样的语义特征,比如说“老夫老妻”、“星期一”、“春天”等;另一种情况是,名词本身并不具有“顺序性或者时间推移性”,但是它所表示的事物可以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进入某个排序之中,而且一旦进入了某个排序中,表示这种事物的名词就可以进入“NP + 了”的句式,比如“下面该上什么菜了?”“东坡肘子了!”或“下面该上什么菜肴了?”“东坡肘子了!”总体说来,能进入“NP + 了”句式的NP具有的语义特征可以描写为“名词:[+系列推移性]”,而第一种情况的语义特征是NP所固有的,第二种是在一定条件下才有的。
同时邢福义(1984)提出“NP了”作为分句,用来叙述情况的变化。“了”是表示情况有变化的语法成分;配合“了”,“NP了”前面常常用副词“都”,构成“都NP了,S。”和“S,都NP了。”两种结构。该文将“都 + NP + 了”结构中的“都”界定为“时间副词”,相当于“已经”,本文认为“都”在有些语境中为“时间副词”,但在其他语境下还是“范围副词”。文中所引例句大多出自BCC语料库,还有个别例句选自其他文章。
按照朱德熙(1982) [3] 的说法,“都”在现代汉语中一般被划定为“范围副词”,表示总括全部,总括的具体对象在“都”的前面,问话时总括的对象(疑问代词)放在“都”后;表示已经,常常和“了”连用。
1. 同“NP了”句式一样,本身具有系列推移性的NP能够进入“都 + NP + 了”句式。例如:
1) 多俗呵,咱都老夫老妻了,还弄这俗景干嘛?
2) 他们否定社会主义时期民族问题的存在,说什么“都社会主义了,还有什么民族问题不民族问题”。
3) “都小雪了,怎么还有农忙托儿所?”
虽然本身具有系列推移性的NP仍能进入“都 + NP + 了”的句式结构中去,但是它所表达的语义和“NP了”还是有细微的不同。例(1)、例(2)和例(3)如果把“都”去掉,就变成“老夫老妻了”、“社会主义了”、“小雪了”,它表达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老夫老妻了”、“现在到社会主义了”、“现在是小雪了”,这是一种对现实情况所达到的程度或者地步的陈述,但是加上“都”以后更带有了强调色彩,强调已经达到了这样的程度,这样的地步,“我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啊,不应该再弄这俗景了。”、“已经是社会主义了,没有民族不民族的问题了。”、“已经是小雪了,不该有农忙托儿所了。”
2. 同“NP”句式一样,在特定条件下能够进入某个排序之中的NP也能够进入“都 + NP + 了”句式。例如:
4) 都什么年代了!到底是住亭子间的,拎不清。 [4]
5) 都啥时候了,你咋还不知羞耻,还有这个闲心。
例4)、例5)中的“什么年代”和“啥时候”本身都不具备顺序义,但是在句中语境的限定下,就成为时间线上的某一点,赋予了它们顺序义,这时加上“都”表示对时间的强调,例4)的意思就应该是“现在的这个年代,不应该拎不清。”,例5)应该是“这个时候你该知道羞耻了。”
除了时间上的顺序,陆俭明在《现代汉语语法教程》中还举出了在其他特定条件下可成为某个系列中的成员的NP,它们也可以进入“都 + NP + 了”句式中。但是这里的提问方式就发生了改变,侧重点也有所不同。例如:
6) “现在已经轮到谁了?”“王小刚了。”
7) “下面该上什么佳肴了?”“东坡肘子了!”
例6)、例7)这两个例子里,“王小刚”和“东坡肘子”分别进入了“排队的序列”和“上菜的程序中”,所以可以用于“NP + 了”的句式,表达的意思就是在陈述目前的状况,“目前已经轮到了王小刚”,“已经上到了东坡肘子这道菜”。如果说前面加上副词“都”,提问的方式就应该变成:
8) “现在还剩多少人了?”“都王小刚了!”
9) “下面还有几个菜?”“都东坡肘子了!”
加上“都”以后,例8)和例9)就是在突出强调某一种情况,并且都具备了有些不耐烦的隐含义,例8)实际要说明的意思是“已经到王小刚了,没剩下几个人了。”例9)实际要说明的意思是“已经上到东坡肘子了,没剩下几道菜了。”这种情况都暗含了一定的感情色彩和言外之意。
3. 具有附加意义的“NP”能够进入“都 + NP + 了”句式
在“NP + 了”句式结构中,“了”表示句子由静态变成了动态,是指事态上的一种变化,是在强调动态的过程。前面加上副词“都”修饰以后,就又涉及到了另外一个结构,即“副词 + 名词”。
与“NP + 了”不同,“都 + NP + 了”中,NP除了可以是具有系列推移性(不论是固有的还是有条件的)的词外,还可以是其它的名词性成分,而限定这些名词性成分的条件就是它是否具备附加意义。方子剑(2015) [5] 提出“判定一个名词能够进入副名结构,首先要分析其是否具有附加意义”。“附加意义体现的既可以是反映对象的形象,就是对人的五官产生的冲击,相应的有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和味觉,也可以是人们能对反应对象的特殊情感。”张谊生(1997) [6] 也提出过同样的观点,他认为有一类名词能够进入“副词 + 名词”结构,是因为名词的功能发生了“性状化”,也就是在句中使用的是名词的内涵意义。
对于“都 + NP + 了”这一句式结构来说,能够进入该结构的名词数量应该是大于“NP + 了”结构而小于“副词 + 名词”结构的。因为副词“都”在很大程度上从语义方面限制了表达的需要,它涉及到了更多的主观色彩。例如:
10) 只要小荷包一交待,我就没命的,你们快点拿主意呀,怎么都哑巴了啊?(李国文《涅雷》)
11) 我离开了两年,和有些人都隔阂了。(西奥多·德莱塞《天才》)
12) 我刚才经过天安门广场,人都海了!(人民日报1993年01月22日)
13) 当今之时,正刮起一股泛文化风潮,什么都文化了。(人民日报2000年07月15日)
14) 在别人的称誉、褒奖面前,往往采用淡化、否定的回答,有人夸你漂亮,要说:“还漂亮,都丑八怪了。”
上述四个例子都是“都 + NP + 了”句式结构的,其中的“NP”都具备了除理性意义之外的附加意义。例(10)“都哑巴了”中“哑巴”是指“像哑巴一样不说话的人”,并不是说他们真的是哑巴,侧重的是不说话这一特性,而副词“都”表示夸张强调似乎真的变成了“哑巴”。例11)中,“隔阂”作为名词,它的意思是“彼此感情不同,思想有距离”,“都隔阂了”,指“思想和情感的距离使得我和有些人无法互相理解了”,这是在强调出现或变成“隔阂”时的那个过程动作。例12)中“海”即为“大海”,大海具有的特征就是无边无际的、广阔无垠的,极言大而广,“人都海了”就是在强调名词“海”的这种附加意义来说明人多且密集,更为形象的不是还有“人海”这样的说法。例13)“文化”的在泰勒《原始文化》中的定义是“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和任何人作为一名社会成员而获得的能力和习惯在内的复杂整体”,在“都文化了”这一句式中,经过“都”的修饰以后,使用的附加意义就成了“使得所有的东西都变成文化内涵所包括的那样”。例14)名词“丑八怪”代表的特征是“不好看,不漂亮的”,“都丑八怪了”也就是在强调“我真的不好看,不漂亮。”
4. 进入“都 + NP + 了”句式结构中“NP”的去范畴化
刘正光(2006) [7] 将“去范畴化”定义为在一定的条件下范畴成员逐渐失去范畴特征的过程,这些成员在重新范畴化之前处于一种不稳定的中间状态,也就是说在原来的范畴和它即将进入的新范畴之间会存在模糊的中间范畴,它们失去了原有范畴的某些特征,同时也获得了新范畴的某些特征。
前文说能够进入“都 + NP + 了”句式的“NP”都具有一定的附加意义,比如“海”带有的特征是“广袤无垠,无边无际”,这一附加意义是处于“NP”核心意义之外的,即处于“与大洋相连接的大面积咸水区域,即大洋的边缘部分”这一理性意义之外的,正因为它游离于核心之外,也就是和它的原型范畴若即若离,所以才能在表达时进行去范畴化的处理,将“海”的这一附加意义置于“副名结构”来做谓语。
所以能够进入“都 + NP + 了”句式结构中的NP,既可以是具备系列推移性的,也可是具有附加意义的,当它具备系列推移性的时候,与能够进入“NP + 了”句式结构的NP基本一致,只是构成“都 + NP + 了”句式结构后的主观感情色彩可能会发生一定的变化;当它具有附加意义,并且这种附加意义属于非典型性的、边缘性的范畴时,就会因为发生“去范畴化”的改变而进入“都 + NP + 了”的句式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