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阶层与经济不平等对亲社会行为影响的综述

A Review of the Impact of Social Class and Economic Inequality on Prosocial Behavior

摘要: 经济不平等日益加重，导致社会阶层分化也日益严重。过去研究发现，社会阶层和亲社会行为关系呈负相关，高社会阶层会表现出更少的亲社会行为。但是，社会阶层和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关系并非绝对，而是存在一定的限定条件。例如，在不同的不平等环境下，社会阶层和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关系会有不一致的表现。进一步探讨经济不平等在社会阶层对亲社会行为影响中的作用，对拓展已有研究和关注道德缺失与贫富差距的现实是有现实意义的。

Abstract: Increasing economic inequality has led to increasingly serious social stratification. Past research has found a negative correlation between social class and prosocial behavior, meaning individuals with high social status show less prosocial behavior. However,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ocial class and prosocial behavior is not absolute, and there are certain conditions. For example, in different unequal environment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ocial class and prosocial behavior will be inconsistent. Further exploring the role of economic inequality in the impact of social class on prosocial behavior is of practical significance for expanding existing research and paying attention to the reality of moral deficiency and income gap.

1. 前言

亲社会行为在社会心理学的研究中一直受到十分广泛的关注。目前，亲社会行为的研究更多的是起源于对凯瑟琳·吉诺维斯(Katherine Genovese)被谋杀事件中旁观者的行为的调查和研究(Penner et al., 2005)。目前，对于“亲社会行为”一词，在大量的研究中并没有明确的定义或概念(Pfattheicher et al., 2022)。“亲社会”一词是社会科学家根据“反社会”一词创造的，有的研究者认为，亲社会行为是一种有益于他人的多样化的行为，例如帮助、合作以及捐赠行为等(Batson, 2011)。

自亲社会行为的研究产生以来，心理学开始关注认知、情感等近端心理因素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Batson, 2011)。社会阶层作为一种重要的人口学变量，对人的认知、行为和社会态度有重要的影响(Kraus et al., 2012; Manstead, 2018)。目前，已经出现大量的调查研究，探索了关于社会阶层和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关系。但是，对于社会阶层与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关系，较少关注贫富差距加大等社会生态因素的影响作用。因此，研究社会生态因素在社会阶层与亲社会行为之间的作用有一定的意义。

随着经济不平等状况的日益严重，经济不平等已经对社会和人的身心健康产生了恶劣的消极影响(Wilkinson & Pickett, 2017)。经济不平等可能是影响社会阶层与亲社会行为关系的重要因素。基于此，本文将简要介绍社会阶层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以及经济不平等在其中的调节作用。

2. 社会阶层与经济不平等的概念

社会阶层或社会经济地位，一方面指是植根于收入、教育和职业等物质条件的客观社会经济地位，另一方面指个人对自己在社会等级阶梯中位置的一种主观判断(Kraus et al., 2012)。目前，麦克阿瑟的主观社会经济地位量表是最常用的测量主观社会经济地位的工具，即要求被试报告自己在代表社会的十级阶梯中的位置，分数越高代表被试认为自己的社会经济地位越高(Goodman et al., 2001)。社会阶层或社会经济地位不单单是一种个人的特质，其往往形成了个人长期生存的社会背景，影响了个人的认知、行为或态度(Kraus et al., 2012)。

21世纪以来，经济不平等已经快速增长，不平等的增长给社会带来了严重的问题，引起了社会学、心理学等学科的广泛关注。先前大量的研究指出，经济不平等会对身心健康、社会问题、个人的再分配态度以及个人可接受的收入差距等产生影响(Engelhardt & Wagener, 2014; Wilkinson & Pickett, 2017; Willis et al., 2015)。经济不平等可以通过客观的经济不平等(通常使用Gini系数表示)和主观经济不平等两种路径发挥作用(Schmalor & Heine, 2022)。根据以往的研究，感知经济不平等在经济不平等的影响过程中扮演着比实际的客观经济不平等更重要的作用(Willis et al., 2022)。

当前，随着经济不平等的加剧，资源和机会更多的向高社会阶层集中，低社会阶层个体的物质资源更加稀缺，社会分层日趋严重，严重的社会分化加剧了不同社会阶层个体行为或态度之间的差异(Piff et al., 2018)。例如，相较于低经济不平等的环境，在更加不平等的环境下，低社会经济地位的个体更倾向于反对精英主义的系统合理化信念(Newman et al., 2015)。基于此，经济不平等作为一种重要的社会生态因素，可能是社会阶层及其作用的重要影响因素。

3. 社会阶层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

关于社会阶层与亲社会行为关系的研究发现，相较于高社会阶层的个体，低阶层的个体更加倾向于进行环境归因和进行人际交流，会更加关心他人的需求，表现出更多的亲社会行为(Piff et al., 2010)。对不同社会阶层亲社会行为的差异进行研究发现，低社会阶层的个体表现出更多的慷慨行为，并且主观和客观的社会阶层独立的影响了亲社会行为，两者并不存在交互作用(Piff et al., 2010)。在对幼儿的研究中同样发现，来自不富裕家庭的孩子比来自富裕家庭的孩子更加的利他，表明了亲社会行为的阶层差异在可能在个体成长早期就已经出现了(Miller et al., 2015)。

不同社会阶层在不道德行为上也表现出差异，高社会阶层的个体表现出更多的不道德行为，对贪婪的积极态度部分解释了高社会阶层和不道德行为之间的正向关系(Piff et al., 2012)。对贪婪的态度也是影响低社会阶层个体不道德行为的重要因素，当诱发人们对贪婪的积极态度时，低社会阶层也表现出了同高社会阶层类似的不道德行为(Piff et al., 2012)。更进一步，将不道德行为区分为利己的或利他的不道德行为时，高社会阶层的个体更倾向于做出利己的不道德行为，而低社会阶层的个体更倾向于做出利他的不道德行为，其中，权利作为了一种重要的解释机制(Dubois et al., 2015)。虽然，在不道德行为方面，高社会阶层更加利己，低社会阶层更加利他，但是，不道德行为和亲社会行为的研究结果的关系仍需要被谨慎地讨论，因为帮助和伤害的动机可能是不同的(Trautmann et al., 2013)。

社会阶层和亲社会行为或者不道德行为之间的关系不是绝对的，而是存在一定的限定条件。社会阶层或社会经济地位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受到大量心理和环境因素的制约。例如，相对剥夺感在社会阶层和亲社会行为之间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较高相对剥夺感的个体会有更少的亲社会，只有在模型中同时考虑社会阶层和相对剥夺感时，社会阶层和亲社会行为之间的负相关关系才会出现(Callan et al., 2017)。在中国的样本中发现，社会阶层和慈善行为之间存在着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为了自身荣誉和回报的高社会阶层个体更倾向于做慈善，而受到他人帮助产生的感激之情使低社会阶层的个体更乐意帮助他人(Liu & Hao, 2017)。在公共场合，由于对荣誉的关注，高社会阶层的个体会表现出更多的亲社会行为，相反，在私密环境下，低社会阶层的个体会表现出更多的亲社会行为(Kraus & Callaghan, 2016)。有趣的是，“八卦”对个人的合作行为也产生了影响，在一项实验中，当被试知道观察者可能会“八卦”自己的行为时，会表现出更多的合作行为(Feinberg et al., 2012)。

与此同时，基于自身利益的不道德行为和减少的亲社会行为导致高社会阶层的个体获取到更大的利益，进一步导致社会阶层的分化和不平等的加剧，由此可能形成了阶层分化、经济不平等、高阶层亲社会行为减少、不道德行为增加之间的恶性循环(Piff et al., 2012, 2018)。

4. 经济不平等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

社会阶层和经济不平等在众多的研究中已经表现出显著的交互作用。例如，针对经济不平等的调节作用，最近的研究表明，客观的经济不平等导致低收入家庭的儿童和青少年较少的使用互联网，而更高的主观经济不平等导致低社会地位成员表现出更多的地位追求(Du et al., 2021, 2022)。针对社会阶层的调节作用，研究发现，相较于高社会阶层的个体，经济不平等对心理健康的消极影响在低社会阶层的家庭中会更加的显著(Sommet et al., 2018)

经过对国际代表性样本数据进行研究，经济不平等可能是影响到高收入个体的慷慨行为的重要社会生态因素，在更加不平等的环境下，高社会阶层的个体表现出更少的慷慨，但是在低不平等条件下，社会阶层和慷慨行为之间的关系便不存在(Côté et al., 2015)。经济不平等对社会阶层和慷慨行为关系的影响为我们考虑社会生态因素在调节亲社会行为中的重要作用提供了借鉴。

但是，与Côté等人(2015)等人的研究不一致，Schmukle等人(2019)通过对三个大型数据库样本中家庭收入、客观经济不平等和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细致的研究。研究发现，收入和亲社会行为之间呈现一个正相关的关系，并且在当经济不平等程度越高时，高收入的被试会表现出更多的亲社会行为(Schmukle et al., 2019)。Côté等人(2015)和Schmukle等人(2019)研究结果的不一致说明，经济不平等对社会经济地位和亲社会行为之间关系的作用仍然需要今后进行进一步验证和讨论。

5. 小结与展望

正如前文所述，社会阶层会对个体的亲社会行为产生影响，但是受到了诸多因素的调节。经济不平等作为一种社会生态因素，在社会阶层和亲社会行为之间的调节作用仍未得到一致的结论，仍需要进行进一步的研究和探讨。但是，社会阶层和经济不平等之间的相互作用会对人的心理和行为带来影响是毋庸置疑的。

在未来的研究中，详细区分主观经济不平等和客观的经济不平等、主观社会阶层和客观社会阶层，以及与不同类型的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关系可能将有利于拓展已有的研究，对于拓展社会阶层、经济不平等对个体行为影响的相关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除此之外，在经济不平等逐渐加深的现实下，重视经济不平等等社会生态因素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作用，对致力于减少社会冷漠与不道德行为，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