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世界各语言中,言说动词可以说是最活跃的部分之一,言说动词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得较为频繁,运用到的范围也比较广;相比于其他一般动词来说,言说动词的数量并不是很多,但是在语言交际中言说动词的作用却远超其他动词,在语言中信息传递上重要具有重要作用。吴剑锋(2021) [1] 指出,言说动词是词汇的层面上指称语言性动作行为的词,能够指称语言性行为,其语义中必然包括语义特征“用嘴说话”,即“言语性”。英国人类学家Malinowsky从人类学的角度考察了语言的功能,在1923年首次提出了“言说”的概念,他认为与其将语言当成是思想的符号,倒不如说语言是行为的方式。此后英国哲学家Austin建立了言说行为理论。言说动词的概念和研究由此而相继展开。
目前,国内学者就言说类动词的研究多数集中于汉语或汉语方言,探索汉语言说动词的历史、考察汉语言说动词语法化以及汉语方言言说动词的虚化等。也有学者基于跨语言对比的角度对言说动词的对比分析,如阮垂玲(2016)将越南语和汉语的言说动词进行对比。近年来也有一些关于壮语言说动词的研究成果,如何霜(2018) [2] 探讨忻城壮语nau21的传信功能及其语法化,黄晓琳(2019) [3] 对马山壮语常用言说动词的传信功能进行研究,陆淼淼(2021) [4] 对壮语德靖土语言说动词的语义演变进行分析等。
笔者发现还未有学者在壮语这一语言本体内部中将同类词汇进行对比分析,kaːŋ55和nau31在壮语动词体系中有重要地位,是壮语言说行为中的高频词汇,将两者进行对比分析,有助于进一步探索语言本体词汇之间的关系。本文以壮语的言说动词kaːŋ55和nau31为研究对象,分析其对比的可行性,运用对比语言学中的词汇对比的相关理论将两者进行对比分析。
2. kaːŋ55和nau31对比的可行性分析
在对比语言学理论中 [5] ,通常情况下,能够进行对比的双方要同时满足两个基本的条件,一是被对比的双方要各自具有其独特性,但是被对比的双方直接要有不少的相同之处;二是被对比的双方要在某一对比层面上存在对应性,即语言双方在某一个方面具有相同和可以类比的地方,但并不是完全相同。满足以上两个基本条件即为满足语言可比性的原则基础。
词汇是语言系统的三大内部结构之一,词汇系统也是语言系统内部三大分支系统之一,而在词汇分支系统中,又有被分为若干更小的子系统,例如词汇系统中又包括名词系统、动词系统、代词系统等。在语言的各个层面的分支系统之间,以及各分支系统与整个语言系统之间是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词汇作为语言的建筑材料,这一层面的语言材料之间是存在着相同类的词汇系统,本文的研究对象kaːŋ55和nau31就属于词汇系统中的言说动词类,即这两者在言说动词这一层面上,是有对应性的。
“讲”和“说”这两个词都是言说动词,都有一个共同的意思:“说”,指的是用话来表达“讲话”“说话”。kaːŋ55“讲”和nau31“说”两者是聚合关系,比方说kaːŋ55va33“说话”这个符号结构来说,能够出现在nau31“说”这个位置上就有kaːŋ55“讲”,能出现在va33“话”这个位置上的同类名词就有“事情”“条件”“道理”“故事”等。双方之间满足了在词汇这一方面具有相同且何以类比的地方这一点。
吕叔湘先生1992年在其《通过对比研究语法》第四部分中提到“普通话内部的对比”,按照其说法,汉语内部可以进行比较,那么壮语内部也可以进行比较,只是对比的层面发生了变化,这里对比的层面变成了词汇系统层面的对比,再往下划分就是属于词汇层面下的动词系统中的对比。同时,就J.Ellis (1966)和Krzeszowski (1984)在对比语言学上的研究来说,对比的基础大致可以分为语外对比基础和语内对比基础两大类,本文是在语内进行相同词类的对比,是属于语内对比基础。语言中的相同或相似之处增加了语言对比的可行性,而语言内部结构系统的层次性使对比的层面能够得到确定。本文从壮语内部词汇系统内部对壮语语言内部词汇kaːŋ55和nau31进行对比。总而言之,在原则上来说kaːŋ55和nau31之间的对比是具有可行性的。
3. kaːŋ55和nau31语义对比
研究、分析词义与词义之间的关联是词汇语义学的主要任务,从语义方面对比壮语kaːŋ55和nau31首先必须先明确二者之间是否存在共性。毫无疑问,壮语kaːŋ55和nau31之间是存在共同基础的,同属于壮语言说类动词,其具体释义具有相对应性,同有“说”之意。
语义对比是属于语义场中词与词之间的一种纵向聚合语义关系,kaːŋ55和nau31之间的关系为同义词关系,即两个词的意义相等,但并未是指词义上的绝对相等,属于纵向聚合语义关系。那么在语义分析中,我们经常通过语义场对词的语义特征进行分析,如下表1。

Table 1. Semantic components analysis of kaːŋ55 and nau31
表1. kaːŋ55和nau31语义成分分析
通过表1中的分析,可以看得到kaːŋ55和nau31皆为壮语言说动词,且有“说”之意,区别在于能否与va33“话”这一语素再组合成词。众所周知,汉语中是有“说话”“讲话”这样的词汇表达的,壮语中kaːŋ55能与va33组合组成kaːŋ55 va33 (讲话),而nau31不能够与va33组合成“nau31 va33”。因此,通过对kaːŋ55和nau31语义成分分析可以得出两者之间一个较大的差异,即能否与va33“话”组合成词表达。那么下文将继续从kaːŋ55和nau31的词语搭配上着手进行对比。
根据《现代汉语辞典》(第7版)中的解释,分别列举出“讲”和“说”所有动词词性的义项,进一步探讨两者之间的联系,以此为桥梁同理架构到壮语的kaːŋ55和nau31上进行对比分析。《现代汉语辞典》(第7版)中“说”的汉语义项分别为:① 用话来表达意思;如,“我不会唱歌,只是说了个笑话。”② 解释;如,“一说就明白。”③ 言论;主张;如“学说∣著书立说∣有此一说”。④ 责备;批评;如,“挨说了∣爸爸说了他几句。”⑤ 指说合;介绍;如“说婆家。”。“讲”列出的汉语义项分别为:① 说;如“讲故事∣他高兴得话都讲不出来了。”② 解释;说明;论述;如“讲书∣这个字有几个讲法∣这本书是讲气象的。”③ 商量;商议。如“讲价。”④ 讲求。如“讲卫生∣讲团结∣讲速度。”由上述材料可显而易见地体现出现代汉语的“说”和“讲”都有一个共同的义项——解释。
《壮汉词典》 [6] 中对kaːŋ55做出的汉语义项有:讲;说;谈;议论;叙述;宣布;宣讲共六项,对nau31做出的义项有:告诉;说;责备(与ŋwai35“责怪”同义)共三项。由此可看出壮语中,kaːŋ55和nau31的共同义项为“说”,这一点与现代汉语中的“讲”和“说”一致。《说文解字》中提到“说,释也。”,其中“说”的本义是用话来表达意思:说话、说明、演说、解说。因此,无论是壮语kaːŋ55和nau31,还是汉语“讲”和“说”,都是用来“解释”的言说类动词。
4. kaːŋ55和nau31的搭配能力对比
词的组合搭配要考虑到词的同现关系,而词的同现关系指的是词与词之间的一种横向组合关系,这也是词的搭配所需要研究的。
4.1. 搭配程度副词
由表2可知,kaːŋ55能与naːn31和ho55搭配,其意为“难讲”,而nau31只能与naːn31和ho55之中的ho55搭配,直译为“难说”,即“这件事比较‘难说’或‘难以分析、论断’”,指某件事难以做到或者主观上难以臆断。但由于壮语词汇中并不存在“naːn31 nau31”这样的说法,故而nau31“说”的前面并不能搭配程度副词naːn31“难”使用。

Table 2. Collocated with adverb of degree
表2. 搭配程度副词
4.2. 加动词ɣo42词义发生改变
通过表3中的对比可知,壮语kaːŋ55和nau31加上动词ɣo42后,ɣo42 kaːŋ55和ɣo42 nau31都可以译为“会说、会讲”,但同时词的本意也发生了变化,如,te24 ɣo42 kaːŋ55“他会说”。
这里“他会说”是直译的意思,同时还有一个引申义,指的是“这个人能说会道”。其次,ɣo42 nau31在这里的词义已经完全改变,成为另外一个词义,意为“还是;或;或者”,成为了一个选择关系连词。
4.3. V + V联合型
在壮语中jau33意为“骗、瞒”,如表4,言说动词kaːŋ55与jau33组合成了联合型词汇kaːŋ55jau33,其意仍为“撒谎”。但nau31不能与jau33组合成联合型词汇,如若需将jau33组合为“撒谎”的意思,则需要表达为jau33 kja55 (说假/撒谎)但如此一来则不构成动词加动词的联合式。
4.4. V + N动宾结构
由上表5例子可明显看出nau31的搭配能力不如kaːŋ55的搭配能力的结论,且nau31组成的动宾结构少之又少。
4.5. 补充型
在壮语中kaːŋ55和nau33分别与其他成词语素组合成补充型词汇的情况可见下表6,此时kaːŋ55的可搭配性仍较强于nau33。

Table 6. Verb-complement construction
表6. 动补结构
kaːŋ55与nau33本体可以直接搭配。值得一提的是壮语kaːŋ55与nau33可以组合成kaːŋ55 nau33,意为“何况”,这一点在汉语中是没有的。如:
baːk35 kan24 ɣaːp35 ɕuŋ55 ʔdai55 , kaːŋ55jau33ha55 ɕip55 kan2 .
百 斤 挑 都 得,讲 说 五 十 斤
意译:一百斤都挑得,何况五十斤。
综上所述,kaːŋ55和nau31词的搭配能力可以体现在以上的六个方面,可在横向上进行组合,而被对比的kaːŋ55和nau31两者也可进行组合。由表2~6中的搭配对比可明显看出壮语中kaːŋ55的搭配能力明显比nau31更强。
5. kaːŋ55和nau31句法功能的对比
众所周知,动词一般在句中都作为谓语使用,但是汪维辉(2003) [7] 从配价语法角度的提出“说类词”在句法结构上用法分析主要聚焦于动词“说”的受事和与事。本部分内容在此基础上对壮语中最为常用的言说动词kaːŋ55和nau31从受事类型方面探究壮语言说类动词的用法。
言说动词的受事论元主要涉及的是说话的内容,说话的内容可以五花八门,多种多样,所以它们在语义上具有复杂性。作为壮语言说动词中的高频词汇kaːŋ55和nau31,二者在受事论元的分布上存在许多共同之处。在句法功能上,当受事论元作主语时与二是受事论元作为直接宾语时的情况在句法形式上各有不同。
5.1. 受事论元作主语
通常情况下,“说”的内容才能够成为主语的受事。如:
1. ɕon 31 va33 ɕaŋ31 nau31,θai33 ɕiŋ31 hi42 ʔbou55 kaːŋ55 .
句话 未曾 说 事情也 不讲
一句话也没说,事情也没讲。
ɕon 31va33 ɕaŋ31 kaːŋ55,θai33 ɕiŋ31 hi42 ʔbou55nau31 .
句话 未曾讲 事情也 不说
一句话也没说,事情也没讲。
2. ɕi33 θaɯ24 hi42 ʔbou55 nau31 .
字 也没 说
一个字也没说。
ɕi33 θaɯ24 hi42 ʔbou55 kaːŋ55 .
字 也没 讲
一个字也没讲。
当说的内容成为主语的受事,kaːŋ55和nau31在句子中的位置均为句末,可以互换,且句子的意思不变。
5.2. 受事论元作宾语
从表义上看,出现在宾语位置上的受事类型丰富多样,根据宾语的性质,受事主要指所涉及的人或事。此时,kaːŋ55和nau31可以解释为“讨论;述说”,是属于动词kaːŋ55“讲”和nau31“说”较早的句法功能之一。
3. gai55 kaːŋ55 naːm31 niŋ31,ɕou33 ɕi55 nau31 ho31 ɕi31 .
别讲 南宁 就 只 说河池
先不说南宁,就只说河池。
4. ɣau31 ʔbou55 kaːŋ55 te24 koːn35,nau31 kou24 koːn35.
我们 不 讲 他先 说 我
我们先不说他,先说我。
上述例3、例4中kaːŋ55和nau31所讨论的宾语为受事涉及到的人或事物。但无论受事宾语是人或物kaːŋ55和nau31在句法中的位置不变,且在相应语境下可以相互替换,词义相同。由上两条分析,可得出一个结论,即当说的内容成为主语的受事、所讨论的宾语为受事无论受事宾语是人或物,kaːŋ55和nau31在句子中的位置都可以互换,且句子的意思不变。
6. 结语
本文对壮语语言内部中同类言说动词kaːŋ55和nau31的对比进行了初步探索,kaːŋ55和nau31是壮语中重要的言说动词,具有特殊的意义和用法,在动词中与其他一般动词是有区别的。综上所述,在词义上,壮语言说动词kaːŋ55和nau31有共同的义项——“解释”,但kaːŋ55和nau31有各自的具体释义,两者相互联系,又相对独立。在词的搭配能力上,kaːŋ55较nau31强。在句法功能上,以受事论元为基础,无论受事论元作主语的还是作宾语、无论受事宾语是人或物,kaːŋ55和nau31在句子中的位置都可以互换,且句子的意思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