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差异度、会计信息透明度与审计收费

Strategic Differentiation, Accounting Information Transparency and Audit Fees

摘要: 本文以2010~2022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的面板数据作为研究样本，构建个体固定效应模型实证分析了企业战略差异度、会计信息透明度与审计收费三者之间的作用渠道效果，还分析了影响效果是否存在所有制差异和审计规模差异，并进一步分析了在不同所有制和不同会计事务所下战略差异度对审计收费的影响效果。分析结果表明，战略差异越高审计收费就越高，即战略差异与审计收费显著正相关。在战略差异度对审计收费的影响过程中，会计信息透明度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非国有制企业和非四大会计事务所审计企业的战略差异度对审计收费的影响更为显著。

Abstract: This study utilizes panel data from Chinese A-share listed companies spanning the years 2010 to 2022 as its research sample. Employing an individual fixed-effects model, the research empirically analyzes the interaction channels and effects between corporate strategic divergence, accounting transparency, and audit fees. The study further investigates whether these effects vary with differences in ownership structure and audit firm size. Additionally, it explores the impact of strategic divergence on audit fees in different ownership structures and with various audit firms. The findings indicate a positive and significant correlation between higher strategic divergence and increased audit fees. Accounting transparency plays a partial mediating role in the impact process of strategic divergence on audit fees. The influence of strategic divergence on audit fees is more pronounced in non-state-owned enterprises and companies audited by non-Big four accounting firms.

1. 引言

随着中国资本市场的不断发展与规范，会计师事务所在审计时，不仅仅只关注企业的财务数据，还逐步加强关注企业的经营战略。战略差异度体现了企业发展战略偏离行业常规战略的程度，表现为企业与同行企业的差异。战略管理在近些年越来越受到企业与公众的关注，财政部在2017年首次发布的管理会计应用指引中对其进行了强调。然而，现有关于战略管理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研发投入、经营绩效、财务绩效等方面，对战略差异对审计收费的具体影响缺乏实证研究。企业战略偏离行业常规战略可能导致企业经营风险提高，会计信息透明度降低，进而加剧与利益相关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然而，战略差异也有助于提升上市公司的核心竞争力，使其更好地进行资源合理配置，获得相对于同行企业更显著的业绩水平。在这一背景下，审计收费将受到战略差异度的影响，成为研究的焦点，需要深入探讨其影响机制及后果。

因此，本文以2010~2022年我国全部A股上市公司的面板数据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战略差异度对审计收费产生的作用效果，并进一步通过中介效应模型验证了会计信息透明度在上市公司战略差异度影响审计收费中的作用。本研究的主要贡献在于三个方面：首先，深入探讨了企业战略差异对审计收费的影响效应，不仅为审计收费影响因素的文献提供了丰富的内容，还拓展了战略差异经济后果的研究领域。其次，通过对作用渠道的研究，得出战略差异度主要通过提高企业会计信息透明度，从而导致审计收费增加的结论。最后，研究结论对上市公司和监管部门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有望为监管部门在一定程度上优化相关政策提供支持。

2. 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2.1. 文献综述

战略差异度即指企业战略与所在行业通常战略的偏离程度(Tang等，2011) [1] 。企业为了在与竞争对手的竞争中获取优势，可能会选择独特的经营战略，采用不同于行业常规的经营战略。目前学术研究对企业采取不同战略差异度对经营成果的作用效果仍存在争议。有的学者认为企业战略差异度较低，即采取与所在行业常规战略偏离较低的战略更容易获得成功(Meyer和Rowan，1977；DiMaggio和Powell，1983；Denrell，2005) [2] [3] [4] 。然而，也有学者却认为战略差异度较大的企业更有助于企业的经营(Oliver，1991；Geletkanycz和Hambrick，1997) [5] [6] 。上市公司可能为了维持竞争优势并提升核心竞争能力，选择采取偏离所在行业常规经营战略，然而较大的战略差异度可能伴随着更高的风险。如果企业平衡差异化的优势和劣势，并将差异化程度控制在最优值(Deephouse，1999；Gong等，2021) [7] [8] ，则企业表现最好。

上市公司选择不同于所在行业常规的经营战略可能会带来更高的经营风险。而会计事务所是根据企业经营风险水平来确定所需要进行的审计程序和审计成本，因此会计事务所可能会要求企业付出更高的审计费用。研究表明，战略差异度大的公司更可能存在财务报表舞弊和违规，因此审计人员在实施审计程序时需投入更多努力(Bentley等，2013) [9] 。此外，会计事务所对战略差异度大的公司进行审计时面临较大风险，更为谨慎，最终表现在出具更严格审计意见和收取更高审计费用上(王百强和伍利娜，2017) [10] 。战略差异度还会增加审计工作量、提高审计证据搜集难度，从而降低审计质量(刘娟娟，2017) [11] 。因此，战略差异度会影响审计人员对上市公司的风险评估，并对审计收费决策产生影响。

2.2. 研究假设

企业为了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中获得优势，可能采取偏离所在行业常规的经营战略，以强化核心竞争力，从而在行业竞争中取得优势。学者们在研究中发现，战略差异对企业的影响有多方面。翟淑萍等(2018) [12] 研究发现，战略差异度提高会导致企业信用评级下降，会计信息不对称程度上升，增加会计事务所面临的风险，从而促使审计收费提高；戴筱燕(2017) [13] 在“守护神”与“理性经纪人”角度实证发现，战略差异对审计收费有显著正向促进作用。战略差异使企业难以获取足够关键资源，面临高法律诉讼和经营风险。审计师需增加审计程度和关键审计事项，面临更高的审计风险，从而提高审计收费。总体而言，战略差异既有助于企业竞争力，又通过加剧信息不对称和增加业绩波动等方式引起审计师关注，导致审计成本上升和风险增加，进而使得审计收费水平提高。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上市公司的战略差异度与审计收费正相关。

学者们对会计信息透明度与审计收费的关系也有进行研究。汪健和王为(2018) [14] 研究发现，盈余透明度较低的企业，会计事务所收取的审计费用较高。Ye等(2018) [15] 的研究发现，企业收益透明度越差审计收费越高。Park和Shin (2018) [16] 认为，会计信息透明度较低的上市公司审计费用较高。总体而言，上市公司的战略差异度越大，会计信息透明度越差，将导致会计事务所在审计公司时需要承受更高的风险。会计事务所需要投入更多成本来进行额外审计程序，以降低审计风险。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2：在上市公司战略差异度与审计收费的关系中，会计信息透明度发挥中介效应。

3. 研究设计

3.1.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以2010~2022年全部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并对数据做出了如下处理：首先，本文剔除了ST、ST*公司，以排除生产经营活动异常的样本对研究结果的影响。其次，本文剔除了在研究期间战略差异度、审计费用等关键变量数据缺失的样本，以保证数据的完整性和可比性。最后，针对所有连续变量，本文进行了1%和99%百分位的缩尾处理，以排除极端值对结果的干扰。经过上述处理步骤最终得到了2937家上市公司的公司年度研究样本。本文数据主要通过Stata17.0进行处理，所有数据均来自于国泰安数据库。

3.2. 模型设定

基于对相关文献和理论的综合分析，为了实证研究探讨战略差异度对上市公司审计收费的影响，以及会计信息透明度是否起到了中介效应，本文参考温忠麟和叶宝娟(2014) [17] 提出的方法，构建了如下基本模型以验证假设1和假设2，同时对企业和年份两个固定效应加以控制。

$Au{d}_{i,t}={\partial }_0+{\partial }_{1}S{D}_{i,t}+{\displaystyle \sum control}+{\epsilon }_{i,t}$ (1)

$E{T}_{i,t}={\partial }_0+{\partial }_{1}S{D}_{i,t}+{\displaystyle \sum control}+{\epsilon }_{i,t}$ (2)

$Au{d}_{i,t}={\partial }_0+{\partial }_{1}E{T}_{i,t}+{\partial }_{2}S{D}_{i,t}+{\displaystyle \sum control}+{\epsilon }_{i,t}$ (3)

其中，i表示第i个企业，t表示观测年，control表示控制变量。本文的所有多元线性回归均采用了聚类稳健标准误。各个变量具体定义见表1。

为了进一步地考察不同条件下，上市公司战略差异对审计收费影响的异质性，本文对模型(1)进行了2次分组回归：1. 按照产权性质将企业划分为国有企业组和非国有企业组，分别回归检验产权性质异质性。2. 按照企业的审计规模将企业划分为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审计和非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的企业，分别回归检验企业审计规模异质性。

3.3. 变量选取

1) 被解释变量：审计收费(Aud)。已有研究通常采用两种方式处理审计费用金额。李延喜等(2019) [18] 、杨湘琳和王永海(2020) [19] 、晓芳等(2021) [20] 将审计费用金额取自然对数来衡量，而李炜(2021) [21] 采用审计费用与企业总资产的比值来计量，该数值越大表明会计事务所对企业的审计收费越高。本文综合考虑后选择将上市公司审计费用金额除以企业总资产，以使数据测量误差更小。

2) 解释变量：战略差异度(SD)。借鉴Deephouse (1999) [7] 的操作定义和方法来衡量战略差异度，使用反向代理，即战略偏离。参照Finkelstein和Hambrick (1990) [22] 、Gong等(2021) [8] 、Schäfer (2023) [23] 的做法，采用六个指标综合度量企业战略差异度。这六个战略指标如下：(a) 广告强度(销售费用/营业收入)；(b) 研发强度(研发费用/营业收入)；(c) 资本强度(固定资产/营业收入)；(d) 非生产性开支(管理费用 + 销售费用/营业收入)；(e) 库存水平(存货净额/营业收入)；(f) 财务杠杆(负债总额/总资产)。并按照行业和年份对每个指标进行标准化处理并取绝对值，最后求得六个指标的平均值，得到战略差异度(SD)。

3) 中介变量：会计信息透明度(ET)。本文参考Bhattacharya等(2003) [24] 、游家兴和李斌(2007) [25] 、Dechow等(2012) [26] 、杨湘琳和王永海(2020) [19] 的研究方法，将研究对象企业的盈余激进度和盈余平滑度进行十分位排序，并取其均值定义为会计信息透明度，简称为ET。该变量较大的数值表示企业的会计信息透明度较低，内部会计信息质量较差。在后续中，本文也使用了盈余激进度(Ea)来替代会计信息透明度(ET)回归分析以进行稳健性检验，计算模型、方法和数据处理保持一致。

4) 控制变量：本文参照晓芳等(2021) [20] 的做法，选择了公司规模(Size)、资产负债率(Lev)、资产回报率(roa)、托宾Q (TobinQ)、董事会规模(Board)、独立董事比例(Indep)、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Top1)、是否“四大”会计事务所(Big4)和企业产权性质(SOE)为控制变量。本文主要控制了年度(YEAR)和公司(FIRM)的固定效应，所有变量定义和取值方法见表1。

4. 实证结果分析

4.1. 描述性统计

表2是描述性统计分析所得到的结果。根据表2可知，上市公司战略差异度的均值为0.6777，最大值为3.7073，最小值为0.0504，说明不同上市公司所采用的战略差异度差异较大，而差值较大企业间的战略差异度也将会产生不同的影响。战略差异度标准差仅为0.3157，数据波动性较小，符合实证研究要求。在审计收费方面，均值为0.0003，标准差为0.0003，最大值为0.0087，最小值仅为0，这是由于企业的总资产金额比较大，审计费用经过企业总资产处理后得到的数值较小。

Table 1. Variable definition

表1. 变量定义

Table 2. Descriptive statistics

表2. 描述性统计

4.2. 基础回归分析

表3第2列为模型1的固定效应线性回归结果。上市公司战略差异度(SD)与审计收费(Aud)在10%的水平下显著相关，且系数为正。这表明上市公司的战略选择与行业常规水平差异越大，会计事务所对企业所要求的审计费用就越高，验证了假设1。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表明在规模更小，资产负债率更低，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更高，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审计时企业审计收费金额更高。

Table 3. The regression results of strategic difference, accounting information transparency and audit fees

表3. 战略差异度、会计信息透明度与审计收费的回归结果

Robust t-statistics in parentheses. ^***p < 0.01, ^**p < 0.05, ^*p < 0.1.

4.3. 作用渠道分析

在验证假设1的基础上，通过回归模型(2)和模型(3)进行进一步检验。在模型(2)中，企业战略差异度(SD)与会计信息透明度(ET)在1%水平下呈显著正相关，系数∂_1为0.1629，表明上市公司战略差异度越高，会计信息透明度反而降低，财务报表的会计信息质量下降。然后，模型(3)加入中介变量会计信息透明度(ET)，检验战略差异度(SD)对审计收费(Aud)的作用渠道。表3第4列的回归结果揭示，会计信息透明度(ET)与审计费用(Aud)在1%的显著水平下呈负相关。这表明，当企业的会计信息透明度降低时，会计事务所认为企业审计风险升高，进而导致审计费用的增加。Sobel检验和Bootstrap检验的显著结果证明了会计信息透明度(ET)在企业战略差异度(SD)对审计收费(Aud)的作用中存在部分中介效应，即战略差异度不仅直接影响审计收费，还通过对会计信息透明度的间接影响，对审计收费产生影响，验证了假设2。

4.4. 异质性分析

表4为上市公司在按照企业所有制和是否四大审计分组回归的结果。分组回归结果表明在非国有、非四大审计的企业中，战略差异对审计收费显著为正，相反则不显著。这可能是由于与国有上市公司相比，民营上市公司获取的政府补贴更少、面临的市场竞争更大，更可能进行盈余操纵、舞弊等行为。

Table 4. Analysis of heterogeneity

表4. 异质性分析

Robust t-statistics in parentheses. ^***p < 0.01, ^**p < 0.05, ^*p < 0.1.

4.5. 稳健性检验

4.5.1. 替换解释变量

本文借鉴Gong等(2021) [8] 的做法，将被解释变量战略差异度(SD)的计量方式，通过剔除研发强度(即综合其他五个指标)创建了战略差异度(SD1)，结果如表5第2列，结果依然是显著正相关，结论与基本回归分析一致，依然稳健。

4.5.2. 替换被解释变量

考虑到李延喜等(2019) [18] 、杨湘琳和王永海(2020) [19] 、晓芳等(2021) [20] 将审计收费(lnaud)采用审计费用取自然对数进行衡量。因此，为了检验研究结果的稳健性，本文选用lnaud替换Aud做稳健性分析，结果如表5第1列，结果显示与前文一致，具有稳健性。

4.5.3. 缩小样本

2014年，国家发改委发布了《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放开部分服务价格的通知》，改变了会计事务所审计费用定价标准的管理。这一政策的实施可能引发会计师事务所之间的低价竞争。所以，本文为了检验回归结果的稳健性，参照胡耘通(2021) [27] 的做法，剔除2014年及以前年度的样本，以2015年及其后的样本为研究对象。结果如表5第3列，结果显示与前文一致，依然稳健。

Table 5. Robustness test

表5. 稳健性检验

Robust t-statistics in parentheses. ^***p < 0.01, ^**p < 0.05, ^*p < 0.1.

5. 结论与建议

本文以2010年至2022年间2937家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通过回归分析的方法，对战略差异度对审计收费的影响进行了实证研究。同时，还对会计信息透明度在战略差异度对审计收费的作用效果中所起到的影响进行了回归分析。研究结果如下所示：首先，战略差异度对企业的审计收费产生了显著正向影响，这表明战略差异度在很大程度上会提高企业的审计费用。其次，在企业战略差异对审计收费的影响过程中，会计信息透明度起到部分中介效应。最后，在不同的企业所有制条件下，非国有制企业战略差异度对审计收费正向影响更显著，这可能是由于国有企业信誉更高，会计师事务所更加信任国有企业；在不同的会计事务所下，规模较小的非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对企业审计时，企业战略差异度对审计收费的作用效果更显著，这可能是由于规模较小的会计师事务所风险承受能力较弱，更希望通过提高对战略差异度更大企业的审计收费来降低风险。企业战略差异度会通过影响会计信息透明度，来间接影响审计费用。通过本文的研究获得了以下启示：首先，为促进审计行业的规范发展，政府相关部门需加强监督与约束，以重建审计的权威性。这包括建立更加严格的审计标准和规章，提升审计从业人员的专业素养和道德水平，并确保审计机构的独立性和透明度。此外，政府还可通过制定更为明确的法规，规范审计市场竞争行为，防范潜在的不当竞争和利益冲突。这样的监督与规范机制将有助于提升审计行业的整体质量和信誉，确保审计服务更好地服务于资本市场和公众利益。其次，上市公司应提高财务报告的会计信息透明度，提升财务报告的会计信息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