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自我是个复杂的处理系统,由许多不同的认知结构组成。自我参照效应这种特殊的记忆机制是从个体研究的角度揭示出来的(杨红升,黄希庭,2007)。自我的不断扩张是人类自我发展的关键,而其中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群体自我(James, 1890)。事实上所有人在日常生活中都属于许多不同的群体,从而也携带着诸如性别、种族、宗教、国籍等的这些社会身份。Tajfel (1972)指出个体所携带的各种社会身份就是个体自我概念中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而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Johnson等人(2002)认为自我参照相较于他人参照的记忆加工效果更好;与此类似,相较于个人不认同的群体,对于自己认同的群体的记忆参照加工时的效果较好,这进而证明了群体参照在记忆上存在加工优势,即群体参照效应(group-reference effect)。从根本上来说,群体参照效应是基于自我参照效应形成的一种特殊表征形式,从内涵上扩充了自我参照效应,将个人的身份从个体层面扩充到社会层面。因而,群体参照效应可以被认为是有利于记忆的个人社会身份的自我表征。
群体参照效应在众多的内群体中都有体现,比如,以中国人与美国人为参照的国家群体(杨红升,黄希庭,2007),以白人与黑人为参照的种族群体(Michel et al., 2006),以汉族与少数民族为参照的民族群体(Yang et al., 2008),以内外群体为参照的性别群体、家庭和年龄群体(Bennett & Sani, 2008; Sani & Bennett, 2009),学校群体(Zhao et al., 2012;周爱保等,2012)。虽然群体参照效应确定性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得到证实,但影响群体参照效应的因素却很少得到考虑。杨红升和黄希庭(2007)选取中美大学生为被试,发现中国人在国家认同参照下,产生了群体群体效应,而美国人没有产生群体偏好效应,这显示出文化差异群体参照效应。Bennett与Sani (2008)对5、7、10岁儿童的家庭信息、性别信息、年龄信息进行了编码,发现他们回忆的准确率与个体自我相关信息回忆的准确率相同。因此,儿童的群体身份信息是儿童自我概念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Yang等人(2008)采用藏族学生作为被试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在少数为藏族学生的大学里,他们呈现出显著的内群体参照效应;而在大多数为藏族学生的大学里,他们则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效应,说明突出的社会身份特征影响了内群体参照的记忆效果。Bennett等研究人员(2010)发现学生对自己的家庭(内部群体)的记忆比他们熟悉但不亲密的家庭(外部群体)的记忆要好,这进一步表明存在群体的记忆参照效应。以上研究考察了外在的影响群体参照效应的因素,比如社会身份差异性、文化差异等等;而其他相关因素,特别是每个群体的内在因素,它们的影响则需要进一步研究才能验证群体参照效应。
人类社会生活中有各种不同的社会群体,每个社会成员都被给与了不同的社会身份,这可能是其自身概念的一个突出要素(Brewer & Gardner, 1996)。但是,每个人的社会身份不同,故对自己的价值意义也是天壤之别的。Stets与Burke (2000)的社会认同理论揭示,根据重要程度将一个人的社会身份进行排列,越重要的社会身份,则离自我的核心越近。Chen等研究者(2011)的脑电研究发现,跟与自我相关度较低的社会身份和与自我无关的社会身份相比较,自我相关度较高或中等的社会身份能够产生更强的P3波幅、更长的潜伏时间。这说明自我关联性更强的社会身份在认知加工上更具有优势。从而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社会身份的重要性可被视为个人群体参照效应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考虑到每个个体都具有唯一性,认为其所属的不同群体所代表的不同社会身份的优先重要次序是不同的。因此,这项研究试图在个人自我概念的框架内,根据个人所认为的重要程度对其社会身份进行分类。鉴于此,利用群体参照范式来确定社会身份重要性是否对群体参照效应产生影响。此外,前人的研究多选用汉族大学生为被试,在中国汉族作为主流群体这一情形下,汉族人则很少关注自己的民族身份,也通常不会表现出相应的突出的民族意识。如果被试来自少数民族,他们的民族意识、民族身份的体现是否与汉族人相比存在差异,还是在社会发展、民族大融合之下,与汉族人表现的一致呢?这正是本研究要探讨的问题之一。故本研究计划为汉族大学生和少数民族大学生采用四个参照群体:国家(中国人vs美国人)、民族(汉族vs少数民族例如回族等)、性别(男生vs女生)和职业(学生vs其他职业),共形成五种参照条件(4种内群体参照条件vs 1种外群体参照条件)。研究假设:自我图式中越重要社会身份,在相对应的参照条件下,回忆的准确率就越高。
2. 研究方法
2.1. 被试
48名在校大学生(男生22名vs女生26名;民族为汉族的32名vs少数民族的为16名),年龄在19~24岁之间,平均年龄为21.8 ± 1.18岁。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全部被试从未参加过类似的实验,并在实验后获得报酬。
2.2. 实验材料
在《现代汉语常用词词频词典》(刘源等,1990)选用了作为实验材料的248个人格形容词,褒义词与贬义词即积极形容词和消极形容词各一半,选其中的120个词(褒义词与贬义词各占一半)来进行学习阶段的判断任务,记录为“旧项目”;在测试阶段,另外120个词作为“新项目”进行判断任务,为了排除实验顺序的影响,使用8个词作为练习词,让被试提前熟悉任务。
群体身份对个体的重要性程度是由Luhtanen等人制定的集体自尊量表中的集体内部自尊分量表identity来衡量个体感觉自己在所属群体中的重要性(贾绪计,2009;Luhtanen & Crocker, 1992)。量表采用Likert 5点评分(1表示“完全不符合”、2“有点不符合”、3表示“不确定”、4表示“有点符合”、5表示“完全符合”,分数越高则集体内部自尊程度越高)。该量表共16个条目,每一类身份有4个条目,总共选用了4类身份,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77。量表在正式实验前两周进行测验。
2.3. 实验设计
采用5 × 2混合设计为身份参照(职业身份、国家身份、民族身份、性别身份、相对应的外群体身份) vs被试民族(汉族vs相对于的少数民族);对于以上参照加工任务,要求被试先对计算机在每个参照任务下呈现的人格形容词进行限时5评分任务(1为“非常不适合”、2为“不太适合”、3为“不能确定”、4为“有点适合”和5“非常适合”),比如:你认为这个词多大程度适合用来描述大学生(中国人/汉族人/男生等等)吗?
因变量为人格形容词的再认的正确率。
2.4. 实验程序
实验有学习、分心和再认三个阶段。在所有阶段被试均未告知真正的实验目的。
学习阶段通过拉丁方设计所有被试都要求完成国家、民族、性别、职业和相对应的外群体身份参照五项试验。正式实验操作为计算机每4000 ms呈现一个人格形容词,被试对呈现的对应身份进行5点评价,然后根据自己的评价进行对应的按键。在每个任务结束时,计算机将发出下一个任务的指令,被试确认后继续实验。
分心任务为完成3分钟的算术,之后进入再认测验。
再认阶段,随机呈现240个人格形容词(包括在学习阶段出现过的120个旧人格形容词与120个从未出现过的新人格形容词),要求被试判断当前呈现的人格形容词在学习阶段是否出现过,其中一半被试根据“出现过”按“1”键,“没有出现过”按“2”键,另一半被试进行相反按键。此阶段实验不限时。
3. 结果分析
不同民族的被试在社会身份重要性上的差异都不显著,四者分别为:t = 0.83,p = 0.411;t = 1.92,p = 0.061;t = 1.57,p = 0.123;t = 1.04,p = 0.301,如表1所示。
Table 1. Average score of social identity importance
表1. 社会身份重要性的平均分
为了进一步证明实验范式的可靠程度,对48名被试内、外群体参照下的再认正确率进行了T检验,结果发现内群体的再认正确率显著高于外群体(t = 1.94, p < 0.05),如表2所示。
Table 2. Recognition accuracy under different reference conditions
表2. 不同参照条件下的再认正确率
本研究的目的在于证实社会身份重要性对群体参照效应的影响。故研究在被试的每一类社会身份重要性评分上,将所有被试的以上四种群体参照身份根据重要性的平均得分由低到高编码为等级1、2、3、4。对编码以后的群体身份重要性等级之间进行方差分析,结果显示重要等级不同的群体间的差异非常显著F(3,47) = 87.04, p<0.000, η2 =0.642,而各等级之间的比较也全部存在显著性差异ps <0 .000。此外,对身份重要性编码后的对应参照条件下的再认率进行差异性检验。结果显示,重要性不同的身份在再认率上的差异非常显著F(3,47) = 7.62, p < 0.05, η2 = 0.16。进一步两两配对分析发现,身份重要性编码等级为4对应的再认率显著高于等级1、2的再认率ps < 0.05,等级3的再认率与其他等级间的差异不显著,等级1与2之间的差异也不显著。
4. 讨论
研究在于考察在个体的社会身份的重要性对群体参照效应的影响情况,结果发现重要性越高的社会身份所对应的群体参照下的再认率也越高。同时研究发现个体对内群体参照条件下的再认率显著高于对外群体,这与前人的研究如出一辙的(Johnson et al., 2002)。除此之外,不同身份参照条件下的再认率之间存在显著性差异。再认率最高的两个是性别与国家参照,再认率最低的是民族参照。结合社会身份重要性这一因素考虑,发现大部分汉族学生认为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社会身份是国家身份与性别身份,最不重要的是民族身份。Yang等人(2008)的研究中也有同样的发现,无论是在汉族学生占多数的大学,还是在占少数的大学中汉族学生均没有表现出相应的内群体参照效应。中国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而90%以上的人口又为汉族,作为主流群体的汉族人几乎把自己等同于中国人,所以民族身份在汉族人的自我图式中是几乎可以省略或者是已经完全内化为国家身份的成分。所以,汉族人很少注意民族这一身份信息,通常也不会表现出显著的民族意识,故民族身份最不重要。而至于少数民族的大学生也产生了同样的结果,可能是在高速发展的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影响下,促进了民族之间的融合,少数民族进一步受到汉族影响。而研究中选取的来自少数民族地区的少数民族大学生,也同样受到了这些影响。此外,大学环境的开放和包容更是降低了不同民族之间的偏见,促进了彼此的认同与接纳,增加了对外群体的了解,减少了对外群组同质性刻板印象,从而能够更加客观地评价外群体成员,产生积极认同。这些结果启示我们,各民族之间增强沟通、交流以及对多元文化认同对构建民族团结、促进民族之间的共同发展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众多相关研究都证实了社会身份会影响个体在认知中的表现。例如,在Chiao等(2006)采用启动范式的研究中发现,选用同时具有黑人与白人的文化个体作为被试,当分别启用这两种不同身份时,被试在两者中进行视觉搜索任务的反应差异非常显著。类似的,Shih等(1999)筛选了同时具有亚洲与美国文化的女性作为被试,当亚洲民族身份唤醒时,被试的数学成绩则提高了;然而,当女性性别身份唤醒时,被试的数学成绩则降低了,而且这两种启动任务下的数学成绩存在显著性差异。除了相对重要持久的国家、民族、性别身份对个体是认知任务会产生影响外,不太重要的身份也会影响认知任务的效果。例如,Yopyk与Prentice (2005)选用具有运动员与学生双身份的个体作为被试,当启动运动员的身份时,被试的数学成绩提高了;当启动学生的身份时,被试的数学成绩降低了,且两者之间存在显著性差异。年龄身份也会影响认知任务。有关研究表明,个体在识别面孔时更能准确识别自己对应年龄的面孔即存在自我年龄偏见,如小孩更能准确识别小孩面孔,而成年人则更能识别成年人面孔(Anastasi & Rhodes, 2005)。此外,在认知神经科学上也验证了社会身份的影响。Zhao等人(2009)与Chen等人(2011)的研究发现个体在进行内群体参照条件的任务时比外群体产生更大的P300,占用更多的认知加工资源。Golby (2001)的脑成像研究也表明,相较外群组、不认识的面孔,被试看内群组时激活的梭状回更大。显而易见,个体的社会身份影响个体的认知行为是无可置疑的。如同Symons与Johnsons (1997)提出的自我作为重要的发展完备的人格结构,能够使群体参照与自我参照同样产生记忆任务的精细加工和组织加工。故本研究认为社会身份重要性影响群体参照记忆效果产生的基石是个体对自我相关信息的精细加工和组织加工。由于越重要的内部自我身份离核心的自我越近,而这种重要性促进了群体自我信息的精细加工和组织加工(Stets & Burke, 2000)。此外,中国作为典型的集体主义文化国家,集体在中国人心中的分量是很重的,而这种集体文化会愈加促使个体重视社会身份的重要意义。所以,社会身份对中国人而言尤为重要,影响也非常大,继而集体自我在中国人的自我图式中所占的比重也尤为重要(杨红升,黄希庭,2007)。
5. 结论
总而言之,先前的大部分研究多是从不同群体的差异性、社会身份的突显性等等外部因素对群体参照效应进行研究。本研究则从自我的差异性与独特性角度出发,认为不同的社会群体身份在个体的自我图式中的重要性是存在很大差异的,从内部自我探讨社会身份重要性对群体参照效应的影响,从而证实了重要的社会身份可以增强群体参照的记忆效应。此外,本研究发现非常显著的社会身份对于个体的重要性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会随着社会经济发展等等外在因素发生变化,比如研究中的民族身份,汉族与少数民族大学生在民族重要性上并未表现出显著性差异,但如果研究中的被试不是大学生这一群体,而是受民族身份影响较大的群体比如老年人,那么民族身份重要性在群体参照效应中的表现是否存在差异呢?除了民族身份外,职业身份在当今社会也是很值得探讨的一个问题,毕竟当今社会各行各业发展非常迅速,涌现出很多新兴职业,人们对不同职业的看法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独特的看法与刻板印象相继涌现,那么不同职业的个体对职业身份是如何看待的,职业身份重要性又是如何影响群体参照的,在今后的研究中值得进一步探讨。
基金项目
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15YBA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