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中国和日本有着高度相似的东亚文化背景,这使得两国在艺术鉴赏领域也有很高的契合度。而电影作为当代艺术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也承担着促进中日文化交流传播的重要使命。近年来,随着中国电影市场的蓬勃发展,走出去的中国电影越来越多,题材越来越丰富,对电影的相关翻译提出了更高要求。
2017年上映的由陈凯歌导演的电影《妖猫传》,根据日本作家梦枕貘(本名:米山峰夫)的小说《沙门空海·大唐鬼宴》改编而成,并由中日演员共同演绎。在日本上映时,影片译为「空海ーKU-KAIー美しき王妃の謎」,没有直译中文。究其原因,一方面是从尊重原著的角度出发,想拉近与日本观众的距离,另一方面则是从商业角度出发,将原著和中文版标题中都未出现的“美丽王妃”凸显出来,制造噱头。从这个简单的例子便可看出,即使是中日合拍的电影在片名翻译上也有较大差异,中日两国虽然有较高的审美契合度,但毕竟是两个独立发展的国家和民族,具体到一个小小的电影名翻译,便折射出巨大的信息文化差异。
片名是电影的眼睛,好的片名翻译要“简洁、易懂、有吸引力” [1]。在准确传达原作意图的基础上,注重目的语观众的反应,考虑其审美习惯、期待视野及接受能力等,以达到文化交流的目的 [2]。本文将以此作为电影片名翻译应当遵守的价值取向,对五种常见的电影名翻译方法进行实例评析。
2. 中译日电影名的五种常见方法
2.1. 直译法
直译就是“根据原语和译语的特点,在最大限度内保持原语片名的形式和意义来进行翻译” [3]。直译是电影片名翻译中最常见的方法,特别是中日两国都使用汉字,有大量同形字,加上相似的东亚历史文化背景,许多电影名都可以最大限度保持原有的形式和意思。
例:
《流浪地球》在日本本土有两个译法。「流転の地球」和「さまよえる地球」。这部科幻电影讲述的是太阳即将毁灭,人类决定带着地球一起逃离太阳系,寻找新家园的故事。此处“流浪”的汉语意思为流转各地,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第一个日译名「流転の地球」中“流転”的意思是流れ移ること、移り変わること,虽然在形式上做到了与汉语版高度贴近,但内涵上略有出入。而“さまよえる(日语中的可能形态,字典形为さまよう)”意为当てもなく、あるいは目指すところが見つからずにあちこち歩き回る、迷い歩く、さすらう,在语义上更贴切原片名。另外,此处《红高粱》的翻译「紅いコーリャン」是一个特例,是直译和音译的结合,“高粱”一词在日语中有“ソルガム”,“コーリャン”和“もろこし”三个词,其中,“コーリャン”是汉语“高粱”的音译词,意为“イネ科の一年草、中国東北部などで多く栽培されるモロコシの一種、実を食用・醸造用とする”。还特指在中国东北部栽培的植物,这与电影中故事的发生地和内容更加贴近。
2.2. 音译法
音译是指保留原文的发音,用本国发音相近的文字将外来语翻译过来,而翻译的文字不再有自身的原意。但日语的电影音译有些特殊,不是直接音译中文片名,而是用片假名音译中文电影名的英译名。
例:
某种程度上来说,日版片名翻译直接用中国电影的英文片名进行音译的这种方式,也可以看作是另一种直译。那为什么日本会直接用英文翻译做音译呢?笔者推测有二种可能,一是,采取此类译法的影片以香港电影居多,特别是早期的香港电影。香港曾经是英国殖民地,公开发行的影视书刊几乎都是汉英双语,几乎所有电影都有英译名,进行海外发行时也统一采用英译版而非汉语版,因此,日本往往翻译的是英译版的电影名。二是,近年来,内地拍摄的影片为了更好地接轨国际,参加国际影展,提升海外影响力,逐步增加了官方英译版本并统一对海外宣发。像《英雄》《十面埋伏》等大陆影片的日语官方翻译更是直接采用了英文原文,甚至没有用片假名音译。
这种音译的优缺点都显而易见。优点是统一影片的海外译法,便于国际传播。缺点则是英文的翻译多数直白单一,大大削弱了中文片名的美感和意境。
2.3. 增译法
增译是指在不影响原文意思的前提下,在译文中增补一些词、短语或句子,以便更准确地表达原文的含义。电影片名一般都很简洁,但中文汉字往往内涵丰富,在不影响原文含义的基础上,对片名进行适当的增译,可以让日本观众更直观了解电影的题材和内容。
例:
《动物世界》是由日本漫画「カイジ」(中译名《赌博默示录》)改编而成。日本真人版《赌博默示录》「カイジ 人生逆転ゲーム」于2009年上映,如果直译,则日本版真人电影应当译为《开司人生逆转游戏》。而《动物世界》2018年上映时,在日本出现了两种译法,即「動物世界」和「カイジ動物世界」。「動物世界」遵循了直译原则,而「カイジ動物世界」则采取了增译法。“在准确传达原作意图的基础上,注重目的语观众的反应,考虑其审美习惯、期待视野及接受能力等,以达到文化交流的目的 [2] ”,基于这个评价标准,笔者认为,在这个例子中,「カイジ動物世界」更充分考虑了日本观众对原著的情感,因此略胜一筹。电影《飞驰人生》是一部励志类赛车电影,讲述了主人公从禁赛到重新参赛、重新振作的故事。中文“飞驰”这种用法在日语中并不存在,“飞”即“飛ぶ”,有快跑、飞跑的意思,“驰”即“馳せる”,有驱(车)、策(马)的意思。但从字面上看,日本观众也可以领会到其中的含义,即飞速驾车。而增译的“ペガサス”是英文“Pegasus (中译名“珀加索斯”)”的音译,Pegasus (珀加索斯)是一匹拥有双翼的飞马,是希腊神话中斩杀蛇发魔女Medusa (美杜莎)的英雄Perseus (珀尔修斯)的坐骑。此处“ペガサス”寓意为座驾,与电影的赛车主题相符。
2.4. 意译法
意译简单来说就是放弃形式上的相似,直接把意思翻译出来。从跨文化交际角度来看,意译强调的是译语文化体系和原语文化体系的相对独立性,更能够体现出译语本民族的语言特征。
例:
《我和我的祖国》与《我和我的家乡》都是爱国主题电影,且均有多个小故事构成,「愛しの母国」与「愛しの故郷」能让日本观众迅速捕捉到电影的主题,又不会对多个小故事的构架产生误解。若译成「私と祖国」和「私と故郷」,设定了人物主语,则容易让日本观众误以为是特指某一个人身上发生的故事,与原片的多故事构架相矛盾。《孔子》虽是一部人物传记电影,但主要聚焦的是他后期游离各国,传播思想的故事,而并非他一生的全部经历。虽说日本观众对孔子并不陌生,把片名译文「孔子の物語り」或「孔子」也不是不可,但此处所指过于宽泛,译为「孔子の教え」反而更贴近电影内容本身。
有一部片子的日译名,笔者个人认为不是十分理想,即《阳光灿烂的日子》。这部原片讲述一个大院少年的青春往事,生动刻画了一群炙热鲜活的生命,中文标题带有浓厚的回忆色彩和情感滤镜。但「太陽の少年」这个译名,却显得比较单薄,原标题的主观第一视角被削弱,取而代之的却是旁观者的客观描述,没有很好地传达出原标题的神韵或故事的内核。笔者认为「色とりどりの青春時代」或更适合这部电影。
2.5. 换译法
换译是完全不参考电影的原名,转而从电影的故事内容出发,改为译语国受众更容易接受的新名字。也因为加入了原片名完全没有的意义,换译法是最具有创造性的译法。
例:
《误杀》翻拍自印度电影《Drishyam》(中译名《误杀瞒天记》),讲述了一位父亲为保护女儿,用电影里学来的反侦察手法和警察斗智斗勇的故事。「共謀家族」这个译法摒弃了原中文名的悬念感,更直观反映了影片中的父亲、母亲、甚至小女儿都是共谋者的事实。同时,这种译法也符合日本本土电影片名的审美,更利于市场推广。
《非诚勿扰》这个词常用于在中文的征婚和招聘中,但日语中有没有类似的表达,容易让日本观众迷惑,因此,日译版也采取了从内容出发的换译法,译为「狙った恋の落とし方」,即得到所爱之人的方法。这个翻译本身也符合剧中的男主人公通过陪伴与追求,让女主人公回心转意的故事设定。
《北京遇上西雅图》是一部浪漫爱情电影。日本本土有两种译法,第一种「北京ロマンinシアトル」采用的是意译,呼应了故事中女主人公首尾两度从北京来到西雅图的脉络。第二种译法「めぐり逢いの予感」则采取了换译法,并参考了另一部美国影片《Sleepless in Seattle》(中译名《西雅图夜未眠》)的日译名「めぐり逢えたら」。“めぐり逢い”意为邂逅。无论是《北京遇上西雅图》还是《西雅图夜未眠》,主题都是男女主人公的邂逅故事。汉语中的“邂逅”出自《诗经·国风》,指不期而遇或者偶然相遇,两个人(互相认识或久别的亲友)偶然遇到。“予感”意为“将来ある事柄が起こりそうな気が何となくすること”。影片结尾处男女主人公的偶遇也很好的反映了这一点。
《让子弹飞》是一个荒诞的复仇故事。中文名具有很强烈的隐喻,即使是中国观众在看过影片后都要仔细琢磨才能体会标题试图传递的意思,对于海外受众,直译或意译都不太容易理解。因此,日译名「さらば復讐の狼たちよ」完全舍弃了中文名的形式和含义,而是采取换译法,归纳了故事的主题。“狼たち”对应的是主角张牧之和他的兄弟们,“復讐”意为复仇,对应的是张牧之为死去的兄弟报仇,“さらば”意为再见,对应的是影片结尾张牧之与他兄弟们的告别。
3. 结语
以上主要从五种译法的角度分析了中国电影名称日语翻译的一些实例,并对一些译法的不足进行了探讨。电影是一种复杂的艺术,而电影的片名则是这种复杂艺术的综合体现,它影响着电影的关注度,也影响着电影的票房。电影片名的选字造词充分体现了电影片名的语用艺术 [4]。有的电影有多个译名,采用不同的译法,也说明了电影名称翻译的复杂性。在翻译实践中,之所以要通过直译、音译、增译、意译、换译等不同的方法进行翻译,正是为了最大限度去还原电影所欲表达的思想情感内核,为受众提供兼具通俗易懂和文学美感的感官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