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父子关系状况探究
Research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Father and Son in Brother Karamazov
DOI: 10.12677/WLS.2022.104081, PDF, HTML, XML, 下载: 213  浏览: 433 
作者: 杨彤彤:南京林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关键词: 卡拉马佐夫兄弟父子关系破裂诱惑与欲望信仰与救赎Brother Karamazov The Father-Son Relationship Broke Down Temptation and Desire Faith and Redemption
摘要: 陀思妥耶夫斯基用他冷峻的笔调讲述了卡拉马佐夫家族中因为各种欲望的诱惑、家庭伦理的倾覆和道德信仰的混乱等原因导致了父不父、子不子的状况产生,进而引发老卡拉马佐夫三个儿子,即德米特里、伊凡、斯麦尔佳科夫,他们分别在意愿上、精神上和行动上三个层面产生了弑父的举动。但是我们还是可以从善良的复苏、质疑的升华、信仰的虔诚这三个方面进行探究和分析,并且可以发现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在作品中蕴含了希望和救赎的种子。
Abstract: Dostoevsky with his cold style tells the story of the Karamazov family because of the temptation of various desires, the overturning of family ethics and moral chaos led to the condition of the father not father, son not son. Then came the old Karamazov’s three sons, namely Dmitry, Ivan and Smaljikov, who killed their father in terms of will, spirit and action. However, we can also explore and analyze from the three aspects of kindness, the sublimation of doubt and the piety of faith, and we can find that Dostoevsky also contains the seeds of hope and redemption in his works.
文章引用:杨彤彤. 《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父子关系状况探究[J]. 世界文学研究, 2022, 10(4): 515-519. https://doi.org/10.12677/WLS.2022.104081

1. 引言

莎士比亚在其著名悲剧《李尔王》的书面上写了这样一句话:“逆子无情甚于蛇蝎。”他的四大悲剧逐一向我们揭示了当时社会中四种主要社会关系的沦丧,《奥赛罗》揭示的是夫妻关系的沦丧,《麦克白》是君臣关系的沦丧,《哈姆莱特》是兄弟关系的沦丧,《李尔王》是父女和父子关系的沦丧。在两百多年后,另一位文学巨匠用他冷峻的笔调深刻的讲述了另一件父子关系破裂的事件——卡拉马佐夫家族的父子们在诱惑和欲望的引导下一步步走向深渊,以至于父不父、子不子的状况出现,但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在作品中寄予了希望与救赎。

2. 《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父子关系概述

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老卡拉马佐夫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和四个儿子之间围绕着财产和情感等问题产生了种种纠葛,导致了悲剧的产生。

老卡拉马佐夫代表着俄国农奴制时期的地主阶级,他也是一位是不合格的父亲,他贪财好色、荒淫无度、极度不负责,因而在当地的名声特别差。他霸占妻子的遗产,欺骗自己的儿子,抢夺大儿子的情妇,自私自利且欲望高涨,道德底线极低,从不吝于将自己的欲望与罪恶放纵到极致,并道:“哪怕全世界着火了,只要我一个人好就行了”。

老卡拉马佐夫的四个儿子和他们的父亲之间的关系很难称得上和睦二字。长子德米特里是双重人格的代表,一方面渴望美,极力追求美的感受;另一方面,不仅性格冲动,做事不计后果,而且自私自利,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此外,他多次在公告场合扬言迟早要杀死自己的父亲,并且曾在修道院里对自己的父亲拳打脚踢。次子伊凡追求理性,但是性格极端,憎恨父亲和兄长,虽然对这个家庭中的矛盾纠葛心知肚明,但是他只想自己一人远离这个家庭的漩涡。私生子斯麦尔加科夫的性格则是病态且残忍,痛恨着卡拉马佐夫家庭,厌恶从未将他放在心上并向对待奴仆一样对待自己的老卡拉马佐夫。与三位哥哥不同,幼子阿廖沙的性格品质与整个卡拉马佐夫家族的人大不相同,可谓是“蓬生麻中,不扶而直”,阿廖沙从小接受修道院长老关于真善美的教育,对世界满怀敬意与爱意。

3. 《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父子关系破裂——弑父

老卡拉马佐夫之死无疑是本书的最为重要的一个情节,也是父子关系破裂的最终产物。不同于莎士比亚《李尔王》中李尔王因大女儿二女儿的背弃和小女儿的去世而愤然去世,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是被自己的儿子从内心抛弃、在实际行动上谋杀。

3.1. 意愿上的弑父——德米特里

由于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在财产霸占前妻的遗产,充分展现了自己的自私性和欺骗性,不顾情感和道德的约束,和自己的儿子争夺情人格鲁申卡,并随意践踏德米特里的尊严,导致德米特里产生了弑父的意愿。而德米特里在情欲和金钱方面,可以说是和他的父亲一脉相承,虽然他的内心也挣扎过,但是还是抵挡不了外界金钱和女色的诱惑。他明知和格鲁申卡纠缠在一起有悖伦常,却敌不过内心欲望的沉沦,明知自己的经济水平与消费能力相差甚远,却从不凭借自己的努力去挣钱,只会想办法去索取。因而,当老卡拉马佐夫被发现惨遭杀害后,鉴于德米特里曾扬言要杀死自己的父亲,且曾经对老卡拉马佐夫大打出手,因而没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将其判定为杀害他父亲的凶手。

3.2. 精神上的弑父——伊凡

伊凡是一个讲究理性的知识分子,他的性格十分复杂,一方面他天资聪颖,接受过较高层次的教育,热衷于探索哲学世界,思考高深的哲学问题;但是另一方面,他性格偏执极端,充满对世界的热情却又对周遭的人和事充满着不屑与愤懑,认为上帝虽然创造了世界,但是创造出的世界并不是一个合理的世界,于是沉浸在建立一个合理的世界的强烈愿望中。而在依凡的眼中,他的父亲一直是丑陋的代名词,是即将建立的合理世界的不和谐因素,他希望父亲死去,却又不想自己动手,于是他怂恿一直对父亲心存不满的斯麦尔佳科夫去杀了父亲。不过由于伊凡只是有弑父的念头,并没有采取实际的行动,因而法官不能裁定依凡的罪恶,但是伊凡这种精神上的弑父往往更令人不寒而栗,就如同一条时不时吐露芯子的毒蛇,于暗处悄无声息的观察和等待,时机一到便给对方致命一击。

3.3. 行动上的弑父——斯麦尔佳科夫

斯麦尔佳科夫的出身照书中的描述看来是极不光彩的,他是老卡拉马佐夫与一个患有精神病的女人所生的私生子,并且不被他的父亲所承认,被仆人格里戈里收养,一直忍受着外界舆论对他的讽刺与蔑视。因而受尽侮辱的斯麦尔佳科夫渐渐性格逐渐变态残忍、自私自利、阴沉乖僻,他不仅厌恶自己并不光彩的出身,而且怨恨自己不能和老卡拉马佐夫的其他三个儿子一样从父亲的家产中分一杯羹。可想而知,在常年堆积的怨恨和伊凡的挑唆暗示下,斯麦尔加科夫暗处看到老卡拉马佐夫受伤后选择给与致命一击的行为也是必然的。他早有弑父心思,一直都在等待付诸于行动的时机。

4. 《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父子关系破裂的必然性

《卡拉马佐夫兄弟》父子关系的破裂有其必然性,作为社会细胞的家庭的混乱反映出失去理性控制的国家的混乱,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卡拉马佐夫一家也是社会现状的一个缩影,具体原因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分析。

4.1. 各种欲望的诱惑

不同于古希腊神话《俄狄浦斯王》中俄狄浦斯受命运的捉弄,即使清白无辜却仍要承受先人的罪恶,越是竭力反抗越是陷入命运的罗网,最终弑父娶母,被推进罪恶的深渊。《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父子关系的破灭并不能归咎于命运的邪恶,更应该归咎于人性的恶与贪,抵挡不住欲望和诱惑,最终一步步地走向深渊。例如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于是私藏第一任妻子的财产;抵挡不住女色的诱惑,于是纵情声色、荒淫无度并和大儿子抢女人。同样,德米特里也是如此,虽然他心中也曾向往过爱与和谐,也曾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过羞愧之情并主动忏悔,希望得到救赎。但是金钱和女色的诱惑使得他即使知道这是错误的,也停止不下自己罪恶的步伐,就像他曾说过:“我可能是下贱的人,具有下贱腐败的欲望。”陀思妥耶夫斯基洞察了人心中的幽微之处,为我们指出,受传统的道德标准和价值标准不断崩塌的影响,在利益和欲望面前,亲情、友情和爱情等一切善的因素,将很容易被边缘化甚至被抛弃,转而选择跟随欲望的魔鬼。由此可见,卡拉马佐夫家族的父子之间由于利益的冲突,种种诱惑的吸引,父子之间的各种矛盾迟早会导致父子关系的破灭。

4.2. 家庭伦理的倾覆

和中国的通体社会不同,西方社会是联组社会,社会的结合是建立在理智的基础上,通过约定和协议建立社会,社会中的各分子及其关系是工具性的,行为的相互影响是超出特定人生之外的,情感是可以配给的 [1]。黑格尔认为组建家庭,即婚姻的主观出发点有:当事人双方的特殊爱慕、父母的事先考虑和安排等;客观出发点是当事人双方自愿同意组成为一个人 [2]。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和他两任妻子的结合都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和随意性,他第一次婚姻是为了获得妻子丰厚的嫁妆和自己社会地位的提升,第二次是带着女人私奔。他对前两任妻子的感情其实都并不深厚,这个家庭的两次组合都是“偶然凑活”的产物,其建立既没有家族公共价值作为依托,也没有个人肉体自由作为根据,更没有信仰的依据,它呈现为一种虚伪的无根状态 [3]。在这样的情感和家庭中,家庭成员是因为欲望、利益和诱惑而在一起支撑着这个即将倾覆的“家”,便会呈现出一种漠视亲情、勾心斗角的状态。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德米特里、伊凡和斯麦尔加科夫虽然曾经追求美好,但是却很难敌挡内心的欲望,于是他们的对父亲的厌恶不断积累膨胀,走上了弑父之路。

4.3. 道德信仰的混乱

家庭是社会的根基,作为社会细胞的家庭的混乱反映出失去理性控制的国家的混乱,卡拉马佐夫家庭的故事作为当时社会写照的缩影,可想而知当时的社会环境并不稳定。俄国在19世纪推行了农奴制改革以发展国内的资本主义经济,带来了严重的两极分化状况,上层社会物欲横流、道德沦丧,下层人民仍深陷泥潭、苦不堪言。民主革命运动日渐高涨,各种社会思潮纷纷涌现,尤其在无神论的强烈冲击之下,人们开始质疑上帝的存在,传统的价值体系陷入困境,道德信仰混乱,“上帝是否存在”的话题成为当时的时代难题。正如《卡拉马佐夫兄弟》这本书中伊凡对基督教的质疑,他想建立新的“合理”的社会,信仰新的上帝,幻想建立宗教大法官制度。甚至,为了建立这样的秩序,有必要牺牲一些“蝼蚁”,比如自己的父亲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极端个人主义和对上帝的否定、对现世的否定,使得传统的伦理道德标准和价值标准遭到攻击和否定,精神上对父子关系的不信任与厌恶使得父子关系的破裂成为必然。

5. 《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希望与救赎

陀思妥耶夫斯基虽用冷峻的笔调向我们讲述了卡拉马佐夫家族父子关系破碎中人性的丑恶和无奈,却并未对当时的社会完全失望,在自己叙写的悲剧中寄托了希望和救赎。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借伊凡之口表明:“到了世界的大结局……将会发生和出现珍贵的景象……足以抵消人类的罪恶,足以宽恕人类的一切所作所为成为可能。” [4]

5.1. 善良的复苏

《卡拉马佐夫兄弟》是一部善恶交织的作品,德米特里虽然私生活混乱不堪,却一直认为自己是上帝的儿子,渴望被上帝怜爱,思考人间的种种苦难 [5]。于是他总是不断在内心的上帝和魔鬼之间反复徘徊,在以为自己杀死了老卡拉马佐夫之后,他饱受煎熬德的内心促使自己开始对自己的惩罚,并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罪恶和痛苦,心中的善开始复苏,他对阿廖沙说:“兄弟,我在最近两个月里感到自己身上产生了一个新人。一个新人在我身上复活了!他原来就藏在我的心里,但是如果没有这一次的晴天霹雳,他是永远也不会出现的。” [6] 恶的出现和自我的反思,促使善的复苏,善恶之间不是永恒对立的,而是辩证统一的,人性是善恶交织的存在。精神的堕落、腐朽是精神新生的契机,它打开通向新的、更加高尚的生活的道路 [7]。

5.2. 质疑的升华

而伊凡和斯麦尔佳科夫虽然表面上表现得不信上帝,但实际上也是遵循上帝的准则的,伊凡崇尚理性,追求信仰,不断在本能冲动、道德束缚和理性精神之间徘徊和思索,他时常会否定当时的世界、否定一切,质疑各种事物存在的合理性,不断思考着各种苦难以及解决苦难的对策,例如他意识到孩童们受虐待的情况,却无法真正拯救他们,因而更加质疑上帝的存在。在作品的最后,伊凡在自己的梦中不断和自己心中的魔鬼进行激烈的辩驳,不断对自己的思想进行更深刻的剖析,并最终取得精神上的新生。伊凡难以解决当时所面临的苦难,他内心的愤懑难以得到疏解,因而他愤怒、质疑和不满和纠结,也从侧面反映出他对真正信仰的渴望十分强烈,这都是他对于信仰的追求、对于众生的关怀和悲悯,是真正的“有心人”。

5.3. 信仰的虔诚

受民族意识、家庭氛围以及自己本身的苦难经历等因素的影响,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宗教有着虔诚的信仰,尼·别尔嘉耶夫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真正意义上的东正教信仰者和俄罗斯弥赛亚思想的代言人” [8] 书中所有的人物,不管是极善的阿廖沙和佐西马长老,还是极恶的老卡拉马佐夫和斯麦尔佳科夫,还有善恶交织的德米特里和伊凡,他们都信仰着宗教,或多或少的受到宗教的感化。尤其是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夭的儿子同名的阿廖沙,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小说中将阿廖沙设置为贯穿始末的英雄并赋予它所有为自己敬仰与寻求的美德。阿廖沙是书中“善”的化身,他单纯善良,爱护幼小,救济贫苦,用包容和爱的态度看待世界,在对待自己的父亲的态度上仍怀有尊敬,在他的影响下德米特里完成了对自我的救赎,他承接佐西马长老的意志,将爱传递给身边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孩子们。佐西马长老更是神圣和善良的代表,他所在的修道院页被众人视为圣地,长老用自己和爱和包容,用自己的信仰和生命去拯救世人。他们是作品中希望与救赎的代表,代表着作者呼吁更加合理的社会制度,建立更加公正稳定的社会秩序,凸显人性的真善美。

6. 结语

当伦理道德的大船被贪婪和欲望掌舵时,亲情、道德、正义等就会被逼得不得不退避三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和他的其他作品一样,都蕴含着对当时国家和人民的历史命运的思索和悲悯,在作品中作者呈现不仅仅是父子关系的破碎,更多的是要表现在当时时代之中人们面对诱惑时其人性脆弱的不堪一击,善良在面对其心中天使和魔鬼对峙时而不得不退避三舍的悲哀。但是作品中也蕴含着希望与救赎,对于真理和理想的苦苦追求、对于苦难人群的关爱和悲悯、对于善良和信仰的坚定与追随,这种种都代表着作者对大众最深沉的警戒和最美好的祝福。

参考文献

[1] 樊浩. 中国伦理精神的历史构建[M]. 南京: 江苏人民出版社, 1992.
[2] [德]黑格尔. 法哲学原理[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61.
[3] 陈光兵. 论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的儿童主题[D]: [硕士学位论文]. 南京: 南京师范大学, 2008.
[4]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 卡拉马佐夫兄弟[M]. 荣如德, 译.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5.
[5] 周芳婷. “弥赛亚”意识与意义再生[D]: [硕士学位论文]. 南京: 南京师范大学, 2019.
[6]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 卡拉马佐夫兄弟[M]. 耿济之, 译. 秦水, 吴均燮, 校.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9.
[7] 李劲. 论《卡拉马佐夫兄弟》的道德主题和宗教意识[D]: [硕士学位论文]. 长春: 东北师范大学, 2007.
[8] [俄]尼•别尔嘉耶夫.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世界观[M]. 耿海英, 译. 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