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根据《中国语言地图集》(第2版,2012),长子方言属于晋语上党片长治小片。与普通话的读音相比,中古疑母字和日母字在长子方言中既有其独特的发音,也有相近之处。在长子方言里,古疑母字的声母主要为[ȵ]、[v]、[ŋ]、[∅]四种,古日母字的声母主要为[l]、[∅]两种。这些读音背后有其独特的变化规律。目前学者对长子方言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长子方言的词汇和语法特点,对长子方言语音的研究较少。我们依照《方言调查字表》所收的古疑母字和古日母字对长子县当地人展开调查,记音符号以国际音标为基础,并根据汉语实际情况加以补充,通过对长子方言的语音进行分析,探索其演变规律、变化原因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势。
2. 古疑母字读音分析
中古疑母字发展到普通话,声母演变为两大部分:果摄、假摄、遇摄、蟹摄、止摄、效摄、咸摄、山摄的绝大部分疑母字读为零声母:比如牙[ia35]、玉[y51]、严[ian35]、五[u214]、宜[i35];其它的今读[n],比如牛[niou35]、倪[ni35]、逆[ni51]。但在今天的长子方言中,古疑母字的读音却不同于普通话,其变化另有规律。长子方言中古疑母字读音如表1所示。

Table 1. The ancient word of “yi” modern pronunciation in the Zhangzi dialect
表1. 古疑母字在长子方言中的今读情况
注:1) [ȵ]为舌尖前鼻音,发音部位与[ʨ、ʨʰ、ɕ]相同。2) [ŋ]为舌面后鼻音,发音时舌根与软腭有较轻的接触。3) [v]的摩擦较轻。4) 部分入声字入声韵尾消失,只保留了入声调。古疑母字在长子方言中的今读情况如上表所示,为了更清楚地分析疑母字在长子方言中的声母分类,对上述表格进行如下整理:[ŋ]:果开一、果合一、效开一、山开一、宕开一、梗开二。[v]:果合一、假合二,止合三、山合一、山合二。[ȵ]:止开三、流开三、山开三、曾开一、梗开三。[∅]:假开二、遇合一、遇合三、蟹开一、蟹开二、蟹开三、蟹开四、止合一、效开二、效开四、流开一、咸开二、咸开三、深开三、山开二、山开三、山开四、山合三、臻开三、臻合一、宕开一、宕开三、江开二、梗开二、梗开三、通合三。
通过对古疑母字在长子方言中的声母分类情况进行调查,可以得知古疑母字在长子方言中的读音具有以上几种演变规律,变化原因分析如下:
古疑母洪音字的声母今主要为[ŋ]和[v]。宋元等韵学家分韵母为开口﹑合口两类,每类又分一﹑二﹑三﹑四等,一﹑二等都没有介音,发音时口腔共鸣空隙较大,故称洪音洪音,发音时口腔共鸣较小的音是细音。从古疑母字的读音来看,古疑母洪音字的声母今主要为[ŋ]和[v],语言是不断变化的,丁邦新认为在《中原音韵》里绝大部分来自疑母的字已经失去原有的声母[ŋ],但有一小部分字可以认为[ŋ]仍然保留。中古疑母字发展到元代《中原音韵》时,大部分字已经与影母、喻母合流,变成了零声母[∅] [1] 。也就是说古疑母字在长子方言中一部分字保留了中古音[ŋ],一部分已经读为了零声母。受到发音生理的影响,人们在发零声母字的音节时,发音后部紧张容易导致声带收紧发出辅音声母,进而则会演变出辅音声母音节。比如长子方言中古疑母止摄合口三等字声母读为[v],其实是[u]发音部位的前移,通过齿摩擦产生一个摩擦音[v]。
古疑母细音字主要读为[∅]和[ȵ]。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也存在疑母一等字二等字读为[∅]和[ȵ],一方面疑母字在细音前并完全没有并入影母,变为了和泥娘母相拼的[ȵ],因为[ŋ]声母和[i] [y]相拼时发生腭化,很容易变为[ȵ]。一方面疑母字大部分已经与影母、喻母合流,变成了零声母 [2] 。
另外,有些古疑母字也有两读的情况,例如“牛”在“老牛、老黄牛”这样的词汇搭配中,老男老女依然读作[iou24],而年轻一代已经读为[ȵiou24],其它情况下一律都读作[ȵiou24],“倪”一般读作[i24],也有一部分年轻人人读作[ȵi24],很明显是因为受到了普通话的影响。
3. 古日母字读音分析

Table 2. The ancient word of “ri” modern pronunciationin the Zhangzi dialect
表2. 古日母字在长子方言中的今读情况
注:1) [ḷ]是[l]自成音节,发音部位接近舌尖后音。2) 部分入声字已经没有入声韵尾,只保留了入声调。古日母字在长子方言中的今读情况如上表所示,为了更清楚地分析古日母字在长子方言中的声母分类,对上述表格进行了如下整理。[l]:遇合三、蟹合三、曾开三。[ḷ]:止开三。[∅]:假开三、遇合三、蟹合三、、止合三、效开三、流开三、咸开三、深开三、山开三、山合三、臻开三、宕开三、通合三。
中古日母字发展到普通话,声母演变为两大部分:止摄开口的日母字读为零声母:比如儿[ɚ35]、尔[ɚ214]、二[ɚ51];其它的今读[ʐ],比如柔[ʐou35]、惹[ʐr214]、如[ʐu35]。但在今天的长子方言中,古日母字的变化却另有规律,如表2所示。
通过对古日母字在长子方言中的声母分类情况进行调查,可以得知古日母字在长子方言中的读音具有以上几种演变规律,变化原因分析如下:
在现代北方方言中,古日母字已经分化为两类:一类是古止摄开口日母字,今北京话读为[ɚ],我们称之为儿系字。一类是古止摄开口之外的日母字,今北京话读为[ʐ]声母,我们称之为日系字。在晋东南晋语中,儿系字和日系字两类一般情况下读音不同,日系字的读音更为复杂 [3] 。古日母字只与三等韵相拼,而三等韵都是以[i]为韵头,所以在长子方言中,大部分日母字读为[∅],较为完整地保留了中古音。
在调查过程中,我们还发现古日母字的读音其实已经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改变,在青年一代的发音中,古日母在长子方言中读为[l]和[∅]的许多字,青年人已经不再读作读为零声母,而是选择读为[z]声母;在长子方言中读为[ḷ]的字,青年一代逐渐读为[ɚ],这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们的文化程度以及他们已经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普通话的影响。
4. 古疑日母字未来的发展趋势
在普通话里,古疑母字声母绝大部分已经变为了零声母。而在长子方言中,疑母字有[ŋ]、[v]、[ȵ]、[∅]四种读法。王力在他的《汉语史稿》中提到,现代北京话里的[n]有两个来源,第一种就是基本上是由中古的[n]变来的,第二种就是有一部分字来自疑母齐齿,本来读[ŋ]的,现在变成了[n] [4] 。从古疑母字在长子方言的今读情况来看,部分疑母字保留了[ŋ]的读音,即长子方言语音中保留了一部分中古音,其它读法都多多少少受到了其它因素的影响,比如疑母影母合流后变为零声母,[u]和[v]之间很容易转化,[ŋ]颚化为[ȵ]。至于两读的情况,主要是由于人们的文化程度提高以及普通话的影响,使得这些读音不断向普通话靠拢。现代汉语书面语言在现代社会里成为了人们所共同学习的对象,尤其是青少年。在调查过程中,我们明显发现青少年一代的发音与中老年一代不同。中古疑母果摄一等字、效摄一等字,无论开合,他们的发音都趋向于读为[∅];流摄三等开口字“牛”在青年一代里已经不再读为零声母,而是读为[ȵ]声母。从长远看,普通话对方言的影响会越来越大,古疑母洪音字今声母会逐渐趋向于零声母,细音字声母会逐渐趋向于[n]和[∅] [5] 。
古日母字与古知庄章组字的演变发展关系是比较密切的。古知庄章组字在长子方言中已经合为[ts]组一种类型,没有[tʂ]组类声母,所以长子方言的声母中只有舌尖前塞擦音、擦音声母[ʦ]、[ʦʰ]、[s],没有舌尖后塞擦音、擦音声母[tʂ]、[tʂʰ]、[ʂ]、[ʐ] [6] 。所以当普通话对长子方言产生影响后,只能将新出现的[ʐ]声母调整到已有的聚合群当中,读为与舌尖前塞擦音声母相匹配的[z]声母 [7] 。所以青年一代在读古日母字时受到了普通话的影响,只能读为[z]声母。随着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不断推广,长子方言会不断受到影响,且影响会越来越大。中古日母在未来的发音中会不断向普通话靠拢,儿系字的读音逐渐与普通话相同,读为[ɚ];日系字今声母读为[z]。
5. 结语
基于对中古疑母字和日母字在长子方言中的读音呈现进行探讨,以及对其读音变化进行分析,我们发现,中古疑母字和日母字在长子方言中发生了变化,逐渐向普通话靠近。普通话和方言的关系其实就是现代汉民族共同语与方言的关系。民族共同语这种既植根于方言,又高于方言的特性决定了它为全民族服务的性质,而方言是汉语的地域分支,只为某一个地域的人群服务。随着社会的日益发展,人们文明水平的日益提高和语言文字工作的日益法制化,更要求大力推行民族共同语,在正式场合和公众场合使用具全民性和较强规范性的普通话。然而,方言的地域性、亲情特点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地方传承也决定了方言在局部地城存在的必要性和使用价值。因此,国家语言规划应一方面继续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另一方面也要科学地保护方言,进行方言文化教育。我们应该理性看待方言和普通话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