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尽管有人将本书视为克罗齐精神哲学体系的最终成果,但本书更重要的意义在于集中体现了克罗齐的史学思想。正如克罗齐在本书序言中所强调的,“将这一卷书视为我的《精神哲学》的第四部分需要稍加解释;因为事实上它并不是我的哲学全新的自成体系的部分,而应看作我的史学理论的深化与拓展” [1] 。通过本书,我们可以深入了解克罗齐独特的史学思维。下面,我将从克罗齐史学思想的缘起、《历史学的理论和实际》的主要内容、克罗齐的史学理论、克罗齐史学思想的价值等四个方面来探讨克罗齐的史学思想。
2. 克罗齐史学思想的缘起
在19世纪的欧洲,自然科学领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步,其研究方法被广泛地应用于各个学术领域。在这一背景下,实证主义思潮迅速崛起,并对整个欧洲学术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实证主义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法国哲学家孔德的“实证哲学”,它主张将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引入人文科学领域。实证主义者认为,哲学的任务是研究现象,并通过对现象的研究来揭示一般科学规律。实证主义的核心思想是解决哲学与科学的关系问题,并试图将哲学归入科学范畴。在实证主义历史观中,历史事实被视为早已独立存在,历史学家的职责是根据相关资料来阐述这些史实,找出其因果关系,并解释其意义。然而,实证主义在证实历史存在时采用了假设验证的方法,将史实与其意义割裂开来,实际上陷入了历史哲学二元论的前提。这种历史观点忽略了历史学家在历史研究中的作用,使得历史成为“人缺席的历史”。
在史学领域,实证主义的影响逐渐扩大,促使克罗齐对历史学性质进行了深入思考和探索。他强调历史学的特殊性、个别性,明确区分历史学与自然科学之间的差异。克罗齐认为,历史学并非像实证主义所主张的那样,可以简单地套用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相反,他认为历史学科是一门独特的学科,需要采用特殊的研究方法。
在克罗齐看来,实证主义的方法论在自然科学领域中确实行之有效,因为它旨在通过研究个别事物来发现普遍规律。然而,对于历史学而言,这种方法并不适用。历史学的研究对象是个案,它并不追求普遍规律,而是专注于对个案的深入剖析和理解。这种研究方式与艺术有相似之处,因为艺术也是对个别事物的独特认识,不以寻求普遍规律为目标 [2] 。
因此,克罗齐坚决捍卫历史学的独立性,并强调其与自然科学的本质区别。他主张历史学应该采用独特的研究方法,以深入探索个案为基础,以揭示历史的真实面貌为目标。这一观点对于推动历史学研究的发展和深化具有重要意义。
3. 《历史学的理论和实际》的主要内容
《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一书是克罗齐史学思想的集大成者,它详细地阐述了克罗齐的历史哲学,为研究其史学思想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该书不仅有英国学者道格拉斯·安斯利翻译的英译本,还有中国学者傅任敢翻译的汉译本。本文参考的是中国学者傅任敢翻译的汉译本,这个版本共分为两编。
在第一编中,克罗齐详细地阐述了他的史学理论。他精心设计了九个小的专题,涵盖了历史与编年史、假历史、对“普遍史”的批判、“历史哲学”在观念上的起源及其解体、历史的积极性质、历史的人性、选材与分期、差别(专门史)与划分、“自然史”与历史等方面。在这些专题中,克罗齐深入地阐述了自己的史学理论,如“当代史”的定义、“真历史”与“假历史”以及“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等观点。这些观点具有创新性和深刻的思想性,对史学界产生了重要影响,成为了史学研究的重要参考。
在第二编中,克罗齐系统地阐述了他的史学史思想。他将主要内容分为八个小的专题,包括针对以往史学史和当前史学史研究的整体思考、希腊罗马史学、中世纪史学、文艺复兴时期的史学、启蒙运动时期的史学、浪漫主义时期的史学以及实证主义的史学。他通过深入研究不同时期的历史学家及其史学作品,一方面根据自己阐述过的原则确立一种历史方法,另一方面试图勾勒出各主要时期的历史轮廓,为自己在讨论时提出的理论概念提供历史性的阐释 [3] 。
总的来说,《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作为克罗齐的代表作,体现着他的史学理论和史学史思想。这部作品不仅提供了对历史学的深入理解,还揭示了克罗齐对历史学的独特见解和深刻洞察力。这本书自出版以来对中外史学界产生了重大影响,是研究克罗齐史学思想的必读之作。
4. 克罗齐的史学理论
4.1. “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观点的提出
在19世纪的欧洲,史学科学化的盛行使得历史学逐渐脱离了主观性和现实性。然而,克罗齐在《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一书中明确指出,这种观点存在不足之处。他提出了一种新的观点,即“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
要理解克罗齐的这一论断,关键在于对“当代”一词的理解。克罗齐认为,“当代”是指紧随某一正在被作出的活动而出现的、作为对那一活动的意识的历史。这种当代史是直接从当下生活当中涌现出来的历史。
克罗齐认为,当一个人在撰写历史时,他所撰写的历史便是一种当代史。这种当代史是他的写作思想,是与他的写作工作相联系的。与“当代史”相对的是“非当代史”。“非当代史”指的是一种已经过去的历史,是作为对那种历史的批判而出现的历史,不论哪种历史是几千年前的还是不到一小时前的。
克罗齐认为,当“非当代史”所述的事迹出现在历史学家的心灵当中时,它就变成了当代史。因此,“当代史”所要突出的应该是当下心灵与过去历史之间的联系,即历史必须经由我们当下生活的兴趣才能被激活。
克罗齐进一步通过论述“历史”与“编年史”之间的辩证关系来阐述自己的观点。他认为,历史是活的编年史,而编年史则是死的历史。编年史仅仅是一系列空洞的证据,它是一种纯粹的意志活动,缺少对过去的生动的感知。而历史则是我们真正理解了过去的思想与精神。当证据的当中是思想与精神不再为人所理解时,历史就蜕化为了编年史。而当证据能够被人所理解时,编年史也能够变成历史。
克罗齐提醒我们,我们不能将编年史与历史之间的关系简单地理解为从低级到高级的线性关系。一方面,编年史并非历史的反面,它作为历史的遗迹,实际为我们能够理解历史提供了物质性保障。另一方面,如果没有当下生活的指引,堆砌再多的证据与叙述也无法使编年史变成活生生的历史。
总的来说,克罗齐在《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一书中对于历史的观点强调了人的主观性和现实性在历史研究中的重要性,这有力地驳斥了19世纪欧洲史学的史学科学化。在19世纪欧洲史学逐渐走向科学化的过程中,克罗齐提出了一个引人注目的史学观点——“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一观点突出了历史记录和阅读的主体皆为人类,回应了“历史是什么”的疑问,同时反驳了将历史完全视作科学的想法,以此捍卫了历史学的价值和地位 [4] 。同时,“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一观点引入了现实因素到历史研究中,强调了历史与现实的联系,强调了历史认识的主观性,这对于丰富史学理论并推动史学研究具有积极作用。
4.2. 克罗齐的史学史思想
第一,在《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下篇中,克罗齐提出了他的史学史方法论,该方法论具有两个主要特征。首先,克罗齐认为史学史具有独特性。他明确指出,史学史并不属于实际性质的历史范畴,如文学史、文化史、社会史、政治史和道德作为史。相反,史学思想才是史学史的主题。为了阐明史学史的独特性,克罗齐详细区分了史学史与文学史、语文学和社会政治史之间的差异。文学史主要关注的是个人情操,它将历史著作视为一种文学或艺术作品,而忽略了历史思想的重要性。而语文学则侧重于材料的梳理和编排,它更接近于文化史而非史学史。社会政治史则往往强调作者关于社会和政治方面的观念,而非史学思想。这种对史学史的科学定义进一步发展了他对“真历史”的探讨。克罗齐认为,史学史体现了历史学家的思想,历史学是在当前的兴趣引导下,通过历史学家的思想对过去进行的研究。其次,克罗齐强调在研究史学史时,应注重史学史与哲学史的统一。他在《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一书中指出,“哲学的史学业已开始张开双臂,欢迎和接纳历史家们的著作。”他认为,如果历史学的研究能够以哲学为指导,那么历史学将取得更大的进步。他进一步指出,“史学史也将从这种扩大得到好处,因为它将在哲学中找到自己的指导性原则,利用它的手段,它将既能理解一般历史问题,又能理解它的作为艺术史和哲学史、经济史和道德生活史等各种不同面貌的问题。”同时,克罗齐认为哲学史与史学史是统一的,因为不同时期的史学家都受到当时的哲学思想一定程度的影响,历史思想与哲学思想在史学家身上是统一的 [5] 。
第二,克罗齐对从古希腊古罗马史学到实证主义史学进行了深入而详尽的分析,展现出三个主要特征。首先,他视史学史为不断发展的历史长河,这使得严格意义上的“开端”在历史学中失去了地位。克罗齐主张,历史学并不存在一个历史意义上的起始点,而只存在一种观念性质或形而上学性质上的开端。这一观点强调了历史书写的传统在史学史中的至关重要性,将历史看作是一个连续、动态的过程,而非一个孤立、静态的实体。其次,克罗齐避免了用一种简单化的视角来看待史学史。他主张不能简单地将某个时代的历史观等同于那个时代的全部。每个时代的历史观都有其独特的表达方式和内涵,不能一概而论。此外,古代史学中存在着神秘化和超验论的倾向,而中世纪史学也关注对人的关注。这种观点提醒我们,任何时代的史学观念都是多元的、复杂的,需要我们进行深入、细致的分析和理解。最后,克罗齐将史学史描绘为一个辩证发展的过程。他在分析浪漫主义和实证主义的关系时,认为实证主义综合了启蒙和浪漫主义的特征,但同时也保留了大量浪漫主义的成分,进而构成了新的二元对立。然而,他所提出的精神哲学则超越了这种新的二元对立,以精神作为历史发展的实质,取消了一直存在于史学当中的超验论成分。这种观点既看到了新旧史学观念之间的冲突和矛盾,又看到了它们之间的联系和融合 [6] 。
总的来说,克罗齐对史学史的分析具有深刻而全面的特点。他不仅关注了史学史的发展过程,还关注了史学观念的多样性和复杂性。
5. 克罗齐史学思想的价值
克罗齐的史学思想具有重要的价值,尤以其“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观点为重。“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命题中包含着一些深刻的积极合理的思想:首先,“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命题说明,历史认识不是纯粹的客观知识,人们在认识历史的时候往往自觉或不自觉地渗透了自己的价值观、历史观等主观因素,使得历史认识跟任何其他认识一样,都带有主观成分。其次,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强调了历史的发展变化的一面,时代的变化、科学的发展,都会影响我们对历史的认识。我们对历史的研究也是处在不断变化的过程中的,随着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的精神文化要求也在不断提升,对于历史的研究也在不断深化中。
历史,作为一面镜子,以其反思的价值指引我们洞悉未来。这句话所蕴含的哲理在于,我们应当从历史的长河中吸取经验,以史为鉴,更好地理解当下和预见未来。“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体现了过去与现在有密切的因果关联性,因此历史有其现实价值。历史现实价值的前提是历史具有连续性,过去由于自身的发展而演变为现实,现实由于自身的矛盾运动又发展到未来。今天的现实是从历史发展而来的,只有在整个历史进程的把握现实,过去才可以对现实问题起到指导和借鉴作用。“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强调的即是一种站在现实需要的立场上去理解历史,在历史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6. 结语
《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这本书不仅充分展示了克罗齐对19世纪欧洲实证主义史学和客观主义史学的深刻反思,更是他史学思想形成的重要标志。书中系统地阐述了他的史学思想,为学术界研究其史学思想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依据。
首先,书中详细阐述了克罗齐对历史学的本质、方法和意义的独特见解。他认为,历史学并非简单地记录事实,而是要通过理解过去的事件,揭示出深层的意义和价值。同时,他强调历史学应该注重对人类行为的深入研究,以更好地理解人类社会的演变和发展。
其次,在克罗齐看来,19世纪的欧洲史学过于追求科学化和客观化,忽视了人的主观性和历史事件中的复杂性。他认为,史学应该回归到对人类行为的深入研究上,关注人的思想、信仰、文化和社会背景等因素对历史事件的影响。这样的突破使得克罗齐的史学思想在当时的欧洲学术界独树一帜。
最后,他在这本书中详细地梳理了西方史学的发展历程,从古代的修昔底德到近代的兰克,从古代的史诗到近代的实证主义史学,都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和评价。他认为,每一种史学思潮都有其独特的贡献和局限性,而真正的史学应该是对过去的全面理解和反思,而不仅仅是简单的记录和描述。
综上所述,克罗齐的代表作《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充分展示了他的史学思想和对19世纪欧洲实证主义史学和客观主义史学的深刻反思。他的思想不仅具有深厚的理论根基,还对实践应用提出了独到的见解。这本书对于我们理解克罗齐的史学思想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思考历史学本质和方法的重要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