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宋代艺术同文艺复兴艺术的联系与差异
On the Relation and Difference between Song Dynasty Art and Renaissance Art
DOI: 10.12677/CnC.2024.121009, PDF, HTML, XML, 下载: 51  浏览: 103 
作者: 吴梓怡:杭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浙江 杭州
关键词: 宋代艺术文艺复兴诗意神韵写实典雅 Song Dynasty Art Renaissance Poetry Romantic Charm Realism Elegance
摘要: 宋代艺术同文艺复兴的联系之密无疑在中国历史长河中最甚,求理写实、严谨典雅,但不同的社会文化环境中注定他们会透露出不同的闪光点。由此,本文从文艺复兴艺术和宋代艺术之间的联系与差异出发进行阐述分析。
Abstract: The close connection between the Song Dynasty art and the Renaissance is undoubtedly the most profound in the long history of China, seeking realism, preciseness and elegance, but in different social and cultural environments, they are destined to reveal different points of light. Therefore, this paper elaborates and analyzes the connection and difference between Renaissance art and Song Dynasty art.
文章引用:吴梓怡. 论宋代艺术同文艺复兴艺术的联系与差异[J]. 国学, 2024, 12(1): 57-61. https://doi.org/10.12677/CnC.2024.121009

1. 引言

在艺术的长河中,中国宋代艺术独树一帜,它始终追求写实典雅并以其独特的魅力彰显了中华文化的深厚内涵。而在大洋彼岸的西方文艺复兴艺术中,它以“像”与“美”为内核,同样奉写实典雅为艺术的最高境界。

谈及古典主义文艺复兴,这一词,源自于意大利语,意味再生或复兴,14世纪时,新兴资产阶级视中世纪文化为黑暗倒退,希腊、罗马古典文化则是光明发达的典范,力图复兴古典文化,于是产生“文艺复兴”一词,作为新文化的美称。14~16世纪西欧文化的总称,标志着欧洲近代历史文化发展的第一个阶段。文艺复兴促使欧洲人以神为中心过渡到以人为中心,把人的重点从来世转移到现世,唤醒了人们的积极进取精神、创造精神及科学实验精神从而在精神方面为资本主义制度的胜利和确立开辟了道路。而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温克尔曼在《希腊艺术模仿论》中所言:“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就是对其最好的概括 [1] 。

回观于之中国宋代。这是中国封建社会发展的黄金时代,拥有高度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陈寅恪先生谈及:“吾国近年之学术,如考古、历史、文艺及思想史等,以世局激荡之外缘薰习之故,咸有显著之变迁,将来所止之境,今固未敢断论。惟可一言以蔽之曰:宋代学术之复兴,或新宋学之建立是已。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 [2] 宋艺,在中国千百年的发展历程上无论如何都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宋这一时代是命途多舛、南北分裂的时代,是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的时代,亦是人才辈出、艺术繁荣的时代。北宋有李成、范宽百代标程成一家之体,传达北方山水之险峻、之巍峨、之雄奇壮丽,南宋有画院众家,博采众长,南宋四家展南方山水之婉约、秀之丽、之温文尔雅。更有苏轼,此集诗、书、画、政治、经济韬略于一身的大家。故此陈寅恪先生所言之“华夏民族文化,造极于宋之世”,极合乎史哉。

2. 宋代艺术同文艺复兴艺术的联系

源于东方文脉的宋代艺术看似与古典主义并不相连,但千年之前的宋韵之风确无不体现着文艺复兴的古典主义之征。

文艺复兴艺术之中所追求的“写实”与“典雅”的内核,在宋代美学上同样淋漓尽致地展现。

(一) 写实

宋代艺术和文艺复兴艺术都注重写实和细节的表现。在绘画和雕塑方面,文艺复兴艺术家;通过对自然和人类的深入研究,创造出了具有高度写实和细节的作品。而宋代艺术家也注重对自然和人物的细致刻画,尤其是在工笔花鸟和山水画方面。

西方自古希腊罗马以来,便产生了无比辉煌的艺术,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米开朗琪罗、拉斐尔等一众艺术大师,就创造了一系列创造如真似幻画面的技巧。透视法的确立,解剖学、科学的介入,都使得古典主义绘画能够越来越写实。

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尼德兰画家扬·凡·艾克充分体现了文艺复兴艺术的写实之风。所画《阿诺尔菲尼夫妇像》极其一丝不苟地描绘出每一个角落,无论是夫人盖着的头纱的蕾丝质感,还是脚边小狗的根根绒毛都得到了精细的描绘。同时通过画面正中的凸镜反射的“第三视角”也得到了传达。即使是极小的镜子中的情况,也得到了画家极大地重视和完全遵从事实描绘。此时的扬·凡·艾克像是一位虔诚的写实信徒。

与西方的古典艺术相比,宋代艺术在写实技巧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宋代艺术家们通过深入观察生活、研究自然规律,不断锤炼自己的技艺,力求在作品中真实地再现客观事物。宋代绘画不同于常规印象中中国绘画不求形似、逸笔草草之貌。而是在程朱理学、格物致知精神的影响下登上了求理写实的高峰。正如南宋邓椿《画继》云:“画院盖一时所尚,专以形似。苟有自得,不免放逸,则谓不合法度。” [3] 画家为物象传神,要忠实描写观察对象,穷尽物理,首先“格物”,“格物”之后才能“致知”,而这个“知”就是物之体貌,就是形似,就是写实。

徽宗赵佶传有《芙蓉锦鸡图》,全图绘制芙蓉和菊花,微微下垂的芙蓉枝头上立有一只锦鸡。芙蓉枝叶,每一片叶都各不相同,锦鸡的斑斓羽毛和生态惟妙惟肖。充分体现出对写实的追求 [4] 。

同有《画继》记载:“宣和殿前植荔枝,既结实,喜动天颜。偶孔雀在其下,亟召画院众史令图之,各极其思,华彩烂然,但孔雀欲升腾墩,先举右脚。上曰:未也。众史愕然莫测。然后数日再呼问之,不知所对,则降旨曰:孔雀升高,必先举左。众史骇服。” [3] 可见徽宗赵佶既注重“常形”,亦把握“常理”,从多方面追求写实的目标 [5] 。

同时,宋代理学的格物致知精神也推动了宋代艺术的写实倾向。艺术家们追求细节的真实和内在的神韵,通过深入观察和理解,严谨写实地描绘出人物、山水、花鸟等形象。

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之中一丝不苟地展示了北宋都城汴梁郊外汴河沿岸及东角门众市区清明时节的景象。全卷以虹桥为中心向左右展开,画面中每一个人物都各具神态,衣着、样貌、姿态皆不相同,而虹桥两边的摊贩所售商品,房屋形制,都严谨入微地按照当时实际的情况所进行描绘。同时作者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现象,根据十分细致的观察理解和主体表达的需要,非常注意选择那些既具有形象性和富于诗情画意,而又具有时代社会本质特征的事物、场面以及情节加以表现。内容异常具有丰富性、高度的历史真实性,艺术表现得无比生动真切,成为我国古代绘画史上具有不朽意义的杰出作品。作者对于城市社会生活,尤其是“市井细民”的生活,怀有相当深厚的感情和极为广泛而精到的了解 [5] 。充分体现着深入地的观察和理解,严谨写实地的描绘。就如同杨凡·艾克一丝不苟地描绘《阿尔诺芬尼夫妇像》当中镜子里的镜像和夫妇脚边的小狗一样,这都体现着画家深刻的描绘功力和过人的观察力。

(二) 典雅

宋代艺术和文艺复兴艺术中的都表现出高雅、优美、内敛的特点,“典雅美”是宋代艺术和文艺复兴艺术共同的代名词。

承袭古希腊罗马的艺术风格,打破中世纪的死板、生硬,文艺复兴的艺术家们注重比例、节奏和色彩的运用,以达到整体上的协调和美感。整个时期的画面都给人以神圣的人文主义之感。

杰出大师拉斐尔最擅画圣母像,拉斐尔笔下的圣母像庄重、优雅,是无数人心中圣母像的典范。以怀抱小耶稣的圣女为画面中心,左右分立罗马教皇西斯廷二世和圣女巴巴拉的《西斯廷圣母》最负盛名。完美和谐的三角形构图,使画面重心始终落在中心,保持特有的庄重感。达·芬奇传世名画《蒙娜丽莎》,以稳定的五个三角形构图,正中的耶稣,使画面的平衡恰到好处。细腻的笔触和如真似幻的勾勒描绘,充分展示出基督与十二门徒的形象。典雅和优美透露在画面每一处 [6] 。

同时西方古典主义所注重的典雅美的特征也透露在宋代艺术家的心里。古典主义所强调的和谐稳定的三角形构图,黄金比例的呈现,在宋代美学中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呈现出来,和谐、优美、含蓄的美感得以充分体现。

总的来说整个宋代都氤氲在内敛、自省的文化氛围中,和秦汉的磅礴不同,宋代艺术也更多了一份平和。它追求的不再是秦兵马俑那般千人千面气势恢宏的地下军阵,汉霍去病墓前石刻那种大气铺陈,他转向了温婉秀丽的典雅,带着这个时代所特有的文化光辉。

宋代开始,典雅秀丽的花鸟画逐渐登上舞台,成为极占重要性的一门独立画科。徽宗赵佶作为画院代表,尤为钟爱花鸟画,他的《瑞鹤图》描绘政和二年上元节过后瑞鹤云集皇宫的情形,作为瑞兆着力宣传。画面下部为一座庄严的建筑耸立于白云之中,只露屋脊,鸱尾上各立一鹤,回头仰视,天空中十八只鹤大部分以顺时针方向翱翔,盘旋于建筑物之上。建筑以工笔界画绘出,法度谨严,白云以细线勾勒,稍加晕染,丹顶鹤皆展翅飞翔,头部姿态各不相同,天空以青色染出,匀净清澈 [7] 。呈现出淡雅和谐的颜色,平衡和谐的构图,透露着古典主义的韵味。

宋人的传世名作《出水芙蓉》,在画面中,画家一花两叶的巧妙组合,浑然天成,微妙的曲线变化贯穿整个画面。画幅不大,但却构成了花叶交相辉映,生机盎然的场面。自然生态下的荷花被画家赋予了一种超自然的理想美,这种美是超然的、超越现实所见的。正如古希腊人在创作《米洛斯的阿弗洛狄忒》时所秉持的那种完满、和谐之境,一切都刚刚好,都恰到好处又绝不刻意。

3. 宋代艺术同文艺复兴艺术的差异

在艺术的丰富历史中,宋代艺术与古典主义犹如两条交错的河流,各自闪耀着独特的光芒,又相互映照、激荡出新的浪花。他们不仅在某些方面存在着共同点,更在各自的时代中焕发独特的光芒,推动艺术的前进。

(一) 文艺复兴——人文精神的回归

文艺复兴砸碎了神学的枷锁,高举人文主义的旗帜,点燃文明的火炬。文艺复兴的核心是人文主义,这是一种以人类为中心的哲学思想,强调个人的尊严、自由、权利和价值。在文艺复兴时期,人们重新审视古典文化,从中汲取智慧和灵感,开始追求个人的发展和幸福。这种思想的出现,打破了中世纪封建神学的束缚,为欧洲文化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在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们开始注重表现人性和情感,以现实主义为主要风格。例如,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等大师的作品,都充分展现了人文主义的精神。他们的作品以人物形象为中心,注重刻画人的情感和内心世界,反映了当时人们对人性和自由的追求。米开朗琪罗的雕塑《垂死的奴隶》中,他选择了生命正在消逝、身躯逐渐被无生命的素质支配的时刻,是从生活的奋斗中得到了最终松弛和解脱的一瞬。米开朗琪罗如此的描绘,便使我们很难将这件雕塑想象成一件冰冷、没有生命的石像。因为它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除此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刻,米开朗琪罗在《创造亚当》中表现的则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健壮人体。但无论是哪一种形态,都打破了中世纪一千多年来刻板的教条和僵硬的形象描绘,回归人的本性和情感。总之,文艺复兴是一个人文复兴的时代,是回归自我的时代 [6] 。

(二) 宋代艺术——尚意目标的追求

虽说宋代艺术无处不透露着“求理”“形似”,但千年绵延的中国古典文化,也绝非只止步于“形似”而已。宋代是尚“意”、追求“诗意”的时期,在不断追求写生、写实的艺术进程中,人们对形神意趣概念命题的审美追求更加明确 [8] 。

徽宗赵佶在画学考试中选拔画院学生即最强调“诗意”。以诗为题,考察考试学生如何将诗境融入到画面当中。有题为“踏花归去马蹄香”,精妙之作为只画几只蝴蝶跟在马蹄后飞舞,暗示出抽象的花香。而“深山藏古寺”则不需要颇费力气去描写丛林,古刹,只要画一个小和尚在溪边担水,暗示深山中的古寺。“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便画一舟子在船尾酣然睡去,身边放着一根笛子,说明并非无人,只是无人渡而已 [9] 。诗歌本就是中国文化所特有的、文人所表达内心意蕴、极富文学性的文字载体。宋代绘画也正是与诗歌这样的载体相结合,不停留在诗所描述的字面含义,而追求诗中所暗含的意蕴,做到真正的诗画一体 [5] 。

宋代绘画不仅追求“诗意”还追求“神韵”。沈括有一段话说:“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器求也。世之观画者,多能指责其形象位置,彩色瑕疵而已;至于奥理冥造者,罕见其人。” [10] 充分体现宋代绘画的追求不单单只是停留在形似之上。苏轼亦有言“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龄。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苏轼题画诗《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是说衡量画的好坏,如果只注重形似,那和儿童所见又有什么不同,如果诗人不能言志抒情,那也不能称其为诗人。强调了宋代绘画在追求形似的基础上继续追求神似。

故此,宋代艺术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描摹,它同时体现着华夏民族千年积淀的内涵。宋代艺术是“尚意”的艺术,是通过湖面的描绘,来传达内心情感的艺术。

4. 小结

宋代艺术和文艺复兴艺术都是艺术长河中极其重要的一环。都有着写实典雅的共性,也有各自艺术所侧重的不同关键点。

而宋代绘画归因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独特性,中国艺术强调主观的内核,一定会有与文艺复兴相异的一面。正如宋人虽追写实,但与文艺复兴追求仍是大有不同,正如黄宾虹所说“西人之艺术专尚写实,吾国之艺术则取象征。写实者以貌,象征者以神。此为东方山水艺术独特之精神”。不论是山水画而言,还是其他绘画门类,中国绘画所追求的远不止“视觉艺术”表面的内容。宋人艺术早已将自身与艺术融合而一,是“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追求目标。而文艺复兴作为西方思潮中极重要的一环,也在千百年的洗礼中愈发展现出自己夺目的光彩。

参考文献

[1] [德]约翰•亚奥希姆•温克尔曼. 希腊美术模仿论[M]. 潘襎, 译.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6: 72.
[2] 陈寅恪. 《金明馆丛稿二编》, “陈寅恪集” [M]. 北京: 三联书店, 2001.
[3] (宋)邓椿. 画继[M]. 黄苗子, 点校. 北京: 人民美术出版社, 1964.
[4] 杨琪. 中国美术五千年[M]. 北京: 中信出版社, 2022: 179-186.
[5] 樊波. 中国书画美学史[M]. 北京: 荣宝斋出版社, 2021: 492-504.
[6] [英] E.H.贡布里希. 艺术的故事[M]. 范景中, 译. 南宁: 广西美术出版社, 2015.
[7] 洪再新. 与世界艺术对话的历史平台——宋代美术诸问题的艺术史意义[J]. 新美术, 2007, 28(5): 12-27.
[8] 王诚浩, 屈一锋. 中国美术鉴赏[M]. 武汉: 武汉大学出版社, 2008.
[9] 王充闾. 两个李白[M]. 武汉: 长江文艺出版社, 2018: 139-169.
[10] (宋)沈括. 梦溪笔谈[M]. 张富祥, 译注. 北京: 中华书局,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