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山海经》作于战国时期至汉代初期,与《易经》和《黄帝内经》齐名,被誉为上古三大奇书。该书涉及上古地理、历史、神话、天文、动物、植物、医学、宗教,以及人类学、民族学、海洋学和科技史等诸多领域,堪称上古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其中动物一类尤为重要,关于异兽的记录更是本书的特色,也成为中华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书中动物名称多见专有名词。专有名词的含义虽然简短,但内涵丰富,尤其在此类古籍中,它们往往象征着中国的传统文化和思想,因此翻译这类名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这类专有名词的翻译也充满了挑战。
认知翻译学是一个结合了认知科学与认知语言学理论的领域,采用新的视角探讨翻译,以寻找传统翻译理论问题的解决方法。范畴及范畴化相关理论是认知语言学的重要部分,利用范畴化相关理论视角研究翻译可开辟新的视野。文旭(2019)所提出的范畴转换模式从认知视角审视翻译活动,进一步详细阐述翻译的认知机制与过程。专有名词凝练丰富的文化内涵,其翻译工作也因此更具难度,而范畴转换模式为解决这一问题提供新的思路。因此,从认知的角度解读包括《山海经》在内的中国典籍中的专有名词翻译,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和传达它们的独特含义以及背后的中国文化内涵。
本文尝试运用范畴转换模式探究具有文化内涵的专有名词的翻译,找到专名翻译更好的途径。
2. 范畴转换模式的概述
范畴转换理论最初是由卡特福德(Catford, 1965)在《翻译的语言学理论》中首次提出并引入翻译研究。他将范畴转换定义为源语言到目标语言之间的形式对应的偏离,这种转换可以在不同级别(如句子、从句、短语、词和词素)上发生 [1] 。但是,卡特福德的范畴转换理论主要集中在语言范畴上。后来,纽伯特(A. Neubert, 1985)将范畴化概念引入翻译研究,他运用原型范畴理论对源语语篇进行分类 [2] ,从而证实了翻译中存在原型效应。
自范畴转换理论提出以来,众多中国的翻译学者尝试运用范畴和范畴化相关理论引入汉语的翻译研究与实践,其中代表性人物便是文旭教授。
在前人基础上,文旭(2019)提炼出范畴转换模式,认为源语与目标语之间存在三种范畴关系:范畴对等、范畴错位和范畴空缺 [3] 。具体而言,范畴对等是指在源语的同一层次范畴中可以找到对应的目标语范畴。在这种情况下,可以直接进行范畴替换。例如,源语句子中的“油”可以直接翻译为目标语句子中的“oil”。范畴错位是指源语范畴的成员与目标语范畴的成员不对应,存在成员错位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需要对范畴成员进行整合或者再范畴化。例如,源语中的“强壮如牛”在目标语中可能被翻译为“as strong as a horse”。这是因为在西方文化中,马象征着权力、财富和地位,而在中国文化中,牛象征着勤奋、稳重,具有重要的文化地位。因此,“牛”被翻译为“horse”,在原型上进行了范畴整合,以便更贴近西方读者的认知。范畴空缺是源语在任何层次都找不到与之对应的目标语范畴。在此情况下,需要通过再范畴化或跨范畴化来填补这个空缺,这就需要译者考虑社会因素和文化因素进行文化上的转换。例如,“他喝他的花酒,我喝我的清茶”在目标语中可能被翻译为“Let others make merry with their luxurious life; I am content to drink my plain tea”。
与此同时,该模式系统地将范畴转换分为语言范畴转换模式和非语言范畴转换模式。文旭(2019)认为,语言范畴的转换主要包括词类转换、时态转换、句法转换、语义转换等;而非语言范畴则包括对等范畴转换、错位范畴转换和空缺范畴转换 [4] 。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需要考虑语言范畴,更应该考虑非语言范畴,从认知角度看待文本后的含义并尽量准确地传递信息,这恰恰就是将范畴化理论应用到翻译中的意义所在。简而言之,范畴转换模式将范畴化理论应用于翻译研究,有助于避免传统中西翻译理论中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如直译与意译、形似与神似、归化与异化等。从认知出发,然后产出语言,使得异语读者更容易接受文本。
3. 案例分析
(一)范畴转换模式在翻译中的应用
本研究选择了现有的《山海经》的四个译本(详见表1)。
通过对在《山海经》的四个译本的详读和统计,范畴转换模式在《山海经》英译的运用程度较高,反映了该模式对专有名词翻译的强大解释力和操作性。
语言范畴转换涉及不同的语言单位,在专名翻译中更见于词语层面,从四个译本的专名翻译来看,最主要的语言范畴转换方式是音译法。其根本是源语字形单位由异语字形单位所替代,其步骤是:(1) 源语字母被源语的语音单位所替代;(2) 源语语音单位被翻译成译语的语音单位;(3) 译语语音单位被转换成译语字母或其他字形单位。比如《南山经》中一动物,名为鹿蜀,三个译本都将其直接音译为“lushu”。其范畴转换过程为:首先将“鹿蜀”用汉语的语音单位代替,变成“lù shǔ”;然后将其翻译成英语的语音单位,也就是音标的形式“/lu:∫u:/”;最后将音标转换成英文字母“lushu”。由此,实现了语言范畴转换。此外,四个译本中存在大量此类语言范畴转换现象,其中葛浩文的译本几乎全部使用音译法进行专名翻译,也成为了该译本的一个特色。但专名由于其特殊含义,往往带着体现文化社会性和历史性等特点,在翻译活动中,仅仅使用音译这种语言层面的范畴转换对于彰显专名的含义而言意义甚微。因此,仅仅关注语言层面是不够的,译者更应该注重非语言层面的范畴转换,从认知层面对原文进行范畴转换更能够还原专名地含义和表达意图。
在四个译本中,除了葛浩文地译本,其余三个译本在进行专名翻译时,都考虑到了认知因素,译文中出现了非语言范畴转换。具体情况如下,首先,范畴对等。如例(1),文中的“犀”和“兕”今译后为“雄性犀牛”和“雌性犀牛”。译本中多数将它们翻译成“rhinoceros”和“female rhinoceros”,直接进行范畴替换。其次,范畴错位。如例(2),在《南山经》中,有一种鸟叫“瞿如”,文献记载:“有鸟焉,其状如鵁而白首,三足,人面,其名曰瞿如,其鸣自号也。” [5] 显然,仅看专名无法识别这是何种动物,从上下文中我们得知这是一种鸟,也就是说,它属于“鸟”这个基本层次,是“鸟”的下位层次中的一个成员。Richard E. Strassberg将其翻译成“Quru-Bird (Quru)”,将“鸟”翻译出来,明确了它属于“鸟”这一范畴,进行了再范畴化。这样的翻译在认知上极大地方便了读者地理解。同时,前面加上了这种鸟的音译,因为这种鸟的名字就是它的叫声,最后形成的翻译就是“瞿如鸟”,让目标语读者可以认识到“瞿如”是一种鸟,名字叫“juru”。最后,范畴空缺。如例(3),文中有一鸟,叫凤凰,是中国特有的神兽,它不存在于真实世界,更不存在于西方的文化中,是中国文化中虚构出来的。根据文化背景,王宏、赵峥和Howard Goldblatt将其翻译成西方世界的不死鸟“phoenix”,使得目标语读者可以迅速理解“凤凰”的含义。这样的跨范畴化考虑了社会因素和文化因素对源语的转换,以争取更好的翻译效果。Anne Birrell同样运用跨范畴化,使用隐喻的修辞手法,将“凤凰”翻译成“神圣的风”,以表达凤凰的非凡、不朽、天赐的特质和寓意。
以上案例表明,范畴转换模式适用于专名翻译,能达到良好的翻译效果。接下来,我们将进行详细分析,观察该模式在动物专名翻译中的具体应用情况。
(二) 《山海经》中动物专名的范畴分类
英语名词按其词汇意义可分为两大类:普通名词(Common Noun)和专有名词(Proper Noun/Proper Name) [6] 。专有名词,也称固有名词或专名,是用于表示个人、国家、地方、机构、组织、商标、影视、报刊杂志、历史事件、文化流派等专有名称,写作时首字母通常大写。作为词语,专有名词是非常小的语言单位,但担负着多种语言功能,尤其是在传达含义、传递信息方面 [7] 。因此,在翻译活动中,翻译出专名的含义是非常重要的。
在根据定义识别文中专名的基础上,本文针对原文中提取的258个动物专名进行了细分。这些专名按照其特性和在现实中的存在情况,下分为真实动物、虚构动物、半虚构动物及拟声动物四类。
真实动物:这类动物在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例如“罴”,今译为“棕熊”。在本文中,共有21个此类动物专名。
虚构动物:这类动物纯粹源自于人类的想象,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中,如“溪边”。此类动物专名在本文中共有102个。
半虚构动物:这类动物的部分特征来源于真实的动物,但也包含了一些虚构的元素。比如“羬羊”,虽然“羊”是现实中的动物,但“羬羊”的部分特征则是虚构的。在本研究中,这类动物专名共有115个。
拟声动物:这些动物的名字源自其叫声,如“其名自纠”的动物。此类专名在本文中共有20个。
通过这种分类,我们可以更清楚地理解《山海经》中动物专名的构造方式,从而为专名的翻译提供精确的参考。下面对每种动物的翻译进行分析,进一步阐释其范畴转换模式的应用。
第一种,真实动物。实际存在的动物,翻译时对应模式中的范畴对等的情况。翻译方法就是在同一层次找到与之对应的词进行转换,也就是模式中的范畴替换。我们从数据中也可以看到,几位译者对于这类专名的翻译也采用了对等的含义直接翻译,如“尸鸠”就直接译为“cuckoo”。这类专名中,有些词需要先进行今译,再找出对等的词汇进行范畴替换。比如“豪彘”一词今译后就是“豪猪”的意思,现有译本中王宏、赵峥和Birrell都将其直接翻译为“porcupine”,很好地呈现了此专名的意思。
第二种,虚构动物。这类动物是完全虚构而来的,没有任何现有的范畴可以与之对应。但这类专名并不是完全不可译,也并不是只能依靠音译来解决。虽然这类动物它本身并不属于任何范畴,但它们的名字具有一定的含义,如果这些含义可以考究,那么译者就可以将它们名字的含义进行有效的转换。
四个译本中,这类专有名词的翻译大致分为两种。
其一,将这类动物进行跨范畴化,归纳到某种类似的范畴当中。这种翻译一般出现在文中说明其形状的时候。如例(4),“䍺”。书中记载:“有兽焉,其状如羊而无口,不可杀也,其名曰䍺。”“䍺”属于虚构动物,属于范畴空缺,但文中描述它的形状像羊,王宏和赵峥的译本中将其翻译成“mouthless ram”,“没有嘴巴的羊”,将其进行跨范畴化,归纳到羊的范畴。让读者看到专名就想到它大致的样子。Anne Birrell的译本也将其进行了跨范畴化的处理,将其纳入羊的范畴。
Original version:䍺
Wang Hong & Zhao Zheng: mouthless ram
Anne Birrell: wreck-ram
Richard E. Strassberg: Huan
其二,将其按字面的含义重新按照范畴转换模式进行翻译。这种翻译一般出现在专有名词本身不说明动物的体貌特征,或者文中也没有交代与其相似的范畴时。在这种情况下,译者一般考虑将名字的含义进行转换,而这些专名中的字就又会出现对等、错位和空缺这三种情况。《山海经》的动物专有名词基本以两字的居多,这两个字往往代表不同含义,也就会出现不同的范畴情况。这些情况就需要重新进行判断,然后选择不同的处理方式。比如在一个虚构动物中,专有名词的两个字都属于范畴对等的情况,这样的话,就只需要将两个字进行范畴替换就能得到这个专名的翻译。如例(5)——“溪边”。文中记载:“有兽焉,其状如狗,名曰溪边,席其皮者不蛊。”“溪边”是一种虚构动物,但译者翻译专有名词含义时会发现他名字中的两个字属于范畴对等的情况,“溪”和“边”都能找到对应的词语进行替换,因此Birrell将其直接翻译成“beckside”,实现范畴替换。虚构动物本身的名字本身也具有一定含义,将其名字翻译出来,也就将范畴上的空缺进行了填补。不同于Birrell,考虑到原文记述溪边的样貌类似普通的狗,Strassberg将“溪边”翻译成“brookside-dog”(“一种叫溪边的狗”),对虚构动物这个范畴空缺进行了跨范畴化。
Original version:溪边
Wang Hong & Zhao Zheng: xibian
Anne Birrell: beckside
Howard Goldblatt: Xibian
Richard E. Strassberg: brookside-dog (xibian)
第三种,半虚构动物。这类动物专名也大致分为两种情况。
有一种专有名词名字中显示出其所属的基本层次范畴,如例(6)“鸾鸟”。在其名字中已经可以看出其属于鸟的基本层次范畴,因此译者在翻译时将“鸟”对应译出,而“鸾鸟”带有吉祥征兆,因此王宏、赵峥和Birrell都将其译为“wonder bird”,“吉祥鸟”,对其进行再范畴化,将其含义表达出来。而Strassberg也将“鸟”翻译了出来,“鸾”采用音译,将其翻译成“名为luan的鸟”,也是再范畴化的过程。
Original version:鸾鸟
Wang Hong & Zhao Zheng: wonder bird
Anne Birrell: wonder bird
Howard Goldblatt: Luan
Richard E. Strassberg: Luan-bird (Luan)
还有一种是专有名词中不显示基本层次范畴的动物,如例(7)“罗罗”,书中记载:“又西三百里五十里,曰莱山,其木多檀楮,其鸟多罗罗,是食人。”这里可以看出罗罗属于鸟类。在翻译中可以看到Anne Birrell将“鸟”翻译出来,进行再范畴化。同时将“罗”在范畴对等的情况下进行范畴替换,翻译成“net”,最后形成了“netnet bird”的翻译。
Original version:罗罗
Wang Hong & Zhao Zheng: luoluo
Anne Birrell: netnet bird
对于这类专有名词,译者们还经常对其名字的含义逐字进行范畴转换。以“数斯”为例。例(8),在《山海经》原文中,“数斯”是一种鸟。但看名字本身读者无从辨认其具体含义。对此,Birrell选择直接将其按名字的含义进行翻译,名字中两个字属于范畴对等的情况,可以进行范畴替换,翻译成“count-such”。
Original version:数斯
Wang Hong & Zhao Zheng: shusi
Anne Birrell: count-such
Richard E. Strassberg: Shusi-Bird (Shusi)
第四种,拟声动物。拟声动物主要是指其名字完全来源于其叫声或“其名自纠”,比如例(9)“鮯鮯之鱼”。这类动物其名字的意义就是表明它的叫声,因此用音译法就可以实现范畴上的替换。从译本中可以看到三位译者的译文中含有音译,将其含义翻译出来。
Original version:鮯鮯之鱼
Wang Hong & Zhao Zheng: gege-fish
Anne Birrell: join-join fish
Howard Goldblatt: Gege
Richard E. Strassberg: Gege-fish (Gege)
拟声动物中有的专有名词不仅其名字与叫声相同,名字又同时带有其他含义,或描述了该动物的特征,比如例(10)婴勺。文中对婴勺的记载如下:“有鸟焉,其名曰婴勺,其状如鹊,赤目、赤喙、白身,其尾若勺,共鸣自呼。”据闻中所述,婴勺的名字也是自己的叫声,但婴勺的名字有其特征,它的尾巴长得像一个勺子,因此名字中取“勺”一字。对于这一专有名词的翻译,四个译本做出了不同选择。王宏、赵峥和Howard Goldblatt都是直接采用音译的形式,正如之前分析得到的,拟声动物直接按照音译翻译出名字的由来和含义,可以实现翻译的对等。而在这一例子中“勺”的意思并没有体现出来。原文中简单记述“其尾若勺”,我们查阅相关资料后发现,对于婴勺尾巴的描述有“长得像勺子一样”、“硕大的勺形尾巴”以及“长长的勺形尾巴”等等,因此这里的勺子其实是指长形勺或大勺子。所以这里出现了范畴错位,也就是说,这里的长形勺是属于下位层次,勺是基本层次,“婴勺”的“勺”实际讲的是下位层次的长形勺。而在Richard E. Strassberg的翻译中,我们看到了对于范畴错位的解决办法,“ladle”有长柄勺之意,所以“ladle”完成了用下位层次代替基本层次的工作,也就实现了integration of different levels of categories,这也正是范畴转换理论中应对范畴错位的方法之一。在“勺”的意思得到恰当转换的同时,Strassberg同时注意了“婴勺”整体的范畴,同上一个例子一致,“婴勺”在文中也被明确定义为鸟类。因此在专名中加入了“Bird”一词,进行再范畴化,让读者得到清晰的范畴概念,便于快速理解。至于“Baby”一词是否应用准确,目前不得而知。“婴”主要有“年幼的,辈分低”、“女性装饰品”以及“缠绕”等意思。对“婴勺”的描述中未见确定的线索确定名字取自何意,因此“Baby”取“婴儿”之意正确与否有待考究。Anne Birrell的译本中将“婴”译为“颈圈、色圈”之意,能够看出是试图理解其含义以达到准确的翻译,但阅读原文发现“婴勺”通体白色,颈部并没有花纹,因此这种翻译稍有偏颇,将“勺”直接翻译成“spoon”并不完全错误,但相对于Richard E. Strassberg的译法,稍显逊色。没有实现范畴转换的译法就无法体现尾巴大而长的特点。
Original version:婴勺
Wang Hong & Zhao Zheng: yingshao
Howard Goldblatt: Yingshao
Anne Birrell: collar-spoon
Richard E. Strassberg: Baby-Ladle Bird (Yingshao)
通过统计范畴转换模式的三种情况在每种动物专名中应用的数量(详见图1),我们可以看出一些规律。真实动物一般体现为范畴对等,其翻译方法也以范畴替换居多;半虚构动物以范畴错位居多,在翻译时也大量使用再范畴化或范畴整合,其余情况出现在对名字本身含义进行转换时进行的再次识别与处理;虚构动物则大多数处于范畴错位的情况,也多用跨范畴化进行翻译,与半虚构动物一样,虚构动物的翻译也出现对字面含义进行转换的情况;最后一种为拟声动物,这种动物由于拟声这一特殊性,音译使其范畴替换率达到了百分之百。
4. 范畴转换模式的翻译优势
第一,运用该模式可以从认知角度对源语进行转换,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留源语文化的输出。众所周知,在翻译过程中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尽可能准确地传递源语信息,而运用这一模式是可以达到的,其翻译过程从源语的认知出发,对源语认知进行转换,进而外化为语言。因此,这一过程能够尽可能传递源语信息,达到语言交流和文化交流的目的。
在这里举一个例子加以说明。比如例(11)“鴢”,书中记载:“畛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河。其中有鸟焉,名曰鴢,其狀如凫,青身而朱目赤尾,食之宜子。”这里就出现了范畴错位,文中这种像野鸭子一样的水鸟并不完全真实存在,没有完全对等的词语可以进行直接替换,而范畴整合或再范畴化所做的工作正是找到与源语最为近似的范畴,因此这样的转换一定也是选择了概念相似性最大的词语进行范畴整合或再范畴化。Anne Birrell将其进行了下为层次的范畴整合,将其翻译成“cormorant”,鸬鹚。鸬鹚是一种大型海鸟,身体同样为黑色。这与“鴢”属于同一水鸟的范畴,而且其他外貌特征也十分相似。这样的范畴整合基本可以达到最接近“准确”的范畴转换了,其选择的语言是经过挑选认知上最接近的概念而产生,可以最大限度表达出源语的含义。
第二,运用此模式进行翻译可以极大程度地靠近异语文化。从范畴转换模式的认知机制来看,最后转换生成的翻译都是更加靠近异语文化的语言。尤其在范畴错位或空缺的情况下,范畴转换模式可以用英语认知范围内的语言将错位归位,将空缺填补,这样就达到让异语读者感受更加自然的效果。
比如例(12)“鳋鱼”,属于半虚构动物,在模式中属于范畴错位的情况。文中记载:“鸟鼠同穴之山,渭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河。其中多鳋鱼,其状如鳢鱼,动则其邑有大兵。”在Anne Birrell的译文中我们看到她将其翻译成“gorgeous carp”,华丽的鲤鱼,实现了鱼这一范畴的下位层次的范畴整合。而“carp”,鲤鱼,在异语文化中也并不陌生,此类范畴整合或再范畴化选择异语文化中的概念进行翻译,使译文更易理解。因此,在翻译实践中也可以印证,模式可以实现自然的翻译效果,让异语读者更容易接受。
第三,范畴转换模式可以达到译文读者对译文的反应基本上与原文读者对原文的反应一致的效果。因为这种模式的认知机制从源语理解源语认知,从源语认知转化为异语认知,最后生成异语 [8] ,能够平衡认知的差异,满足翻译活动的需求。
如例(13),在《南山经》中出现一种动物叫“虎蛟”,记载如下:“其中有虎蛟,其状鱼身而蛇尾,其音如鸳鸯。”“虎蛟”属于完全虚构的动物,也不属于任何现实中存在动物的范畴,因此译者更倾向于将其名字的含义翻译出来。但这里出现了一个范畴空缺的情况,就是“蛟”。“蛟”是属于我国古代神话中的一种怪兽,是水中的龙,也有“蛟龙”的说法。这种怪兽在西方世界是没有与之对应的范畴的,即使是不同层次也找不到可以整合的范畴,因此这里是一个范畴空缺。在这一专名的处理上,译本中体现了跨范畴化的应用。比如Richard E. Strassberg的译文,将“蛟”译为“dragon”,“dragon”一词来自希腊语drakon,最开始是海蛇,蛇怪的意思。在西方文化中,“dragon”因它令人恐惧的眼睛而得名,通常被看作是邪恶的象征,它会喷火,有毁灭的能力,人们也十分害怕。在一些西方文化中就有以“dragon”为反派的故事。而“蛟”在我国文化中是可以被理解为龙的,但我国文化中的龙则代表着与西方完全相反的含义。在我国文化中,龙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利,更是祥瑞之兆,人们谈起龙都是肃然起敬,心驰神往的态度。这就说明“dragon”与我国的龙既有共同点,也有一些区别,它们不属于同一个范畴。所以在这里将“蛟”译为“dragon”就是一个跨范畴化的应用。
5. 模式存在的问题
然而在《山海经》这样的古籍翻译中却并非这么容易,因为古语今译也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往往译者不能正确今译,这会直接导致英译时无法进行正确的范畴替换。
比如例(14)在《西山经》中出现了一种兽,叫“狡”。原文记载如下:“玉山,有兽焉,其状如犬而豹文,其角如牛,其名曰狡,其音如吠犬,见则其国大穰。”这种兽其实属于范畴空缺的情况,那么译者可以按照名字的含义重新找出范畴情况进行范畴转换。“狡”这个字有很多意思,其中最容易想到的就是“狡猾”之意,所以我们可以看到Anne Birrell直接将其翻译成“trichster”,“骗子”。但经过查阅资料和分析之后,我们可以发现这样的替换是错误的。“狡”最初的意思是“小狗”,并且在书中的描述中,“狡”是一种类似狗的兽,叫声也很像狗。因此,这里的“狡”其实应该是“狗”的意思。所以应该替换为“dog”或“hound”。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一些错误的理解会造成错误的替换。今译如果不正确,替换出来的英译也是不正确的。但这里并不意味着范畴替换这一步出现了错误,而是古籍翻译时今译出现了问题。如果今译时正确的,那么范畴对等情况下的范畴替换正确率会大大提高。
Original version:狡
Wang Hong & Zhao Zheng: jiao
Howard Goldblatt: jiao
Anne Birrell: trickster
Richard E. Strassberg: Jiao-Beast (Jiao)
其次,从该模式的翻译效果来看,其重点放在异语读者的感受上,在转换的过程中往往选择符合目的语读者认知范畴的词语进行转换,这样对于源语的关注就会稍稍降低。虽然模式确实从源语认知范畴出发,但在中西方认知差别过大的语义上,模式更符合目的语读者认知。
这两点的改进都需要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充分了解中西方文化差异,在强大的背景知识下做范畴转换才能尽可能照顾到源语和目标语两个范畴。对于像《山海经》这样的古籍更需要译者对文化进行深入研究,明确专名的真正含义,才不至于漏译错译。
6. 结语
《山海经》中广泛应用范畴转换模式,包括语言范畴转换和非语言范畴转换,大量案例分析表明从认知视角进行范畴转换的效果胜于单纯从语言范畴进行翻译的效果。四个译本中的语言范畴转换以音译为主,除了少数的“拟声动物”以外,其他音译并不能良好体现动物的特征或诠释专名的含义。而非语言范畴转换模式的优势显而易见,从认知出发,既能使译文最为接近源语文化又利于异语读者接受,可以高度完成接受相似的效果,达到翻译的目的,良好地传递中华文化,实现文化沟通的目的。总的来说,范畴转换模式良好覆盖专名翻译中存在的问题,为专名翻译提供新视角。同时,非语言范畴的转换为翻译准确性提供更可靠的操作依据。范畴转换模式对于专名翻译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