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汉画像石是汉代文化的重要物质载体，不仅体现着汉代的历史和文化，还能够反映出汉代人的精神世界和宗教信仰。其作为研究汉代社会生活的关键史料，图像内容为学者们提供了丰富的研究素材。本文聚焦于陕北地区汉代画像石中的特定图像，来对汉代文化观进行探析，如长生不老、引魂升天的升仙观念；阴阳五行、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念；庇佑墓主、福荫子孙的祈福观念。
Abstract: The stone relief of Han Dynasty is an important material carrier of the culture of Han Dynasty, which not only embodies the history and culture of Han Dynasty, but also reflects the spiritual world and religious beliefs of people in Han Dynasty. As a key historical material for the study of social life in the Han Dynasty, the image content provides abundant research materials for scholars. This paper focuses on the specific images in the stone reliefs of the Han Dynasty in northern Shaanxi to analyze the cultural concepts of the Han Dynasty, such as the concept of immortality and soul ascending to heaven, the concept of universe of Yin and Yang and five elements and harmony between man and nature, and the concept of blessing the tomb owner and blessing the descendants.
1. 引言
汉代人关于宇宙、生死和祈福的观念，构成了当时社会精神生活的核心。这些观念体现了汉代人对自然的敬畏、对生命意义的探索和对未知世界的想象，同时反映着汉代社会的宗教信仰和价值取向，也影响着人们的道德行为和社会习俗。陕北汉画像石分布较为广泛，包括绥德、米脂、神木、榆阳等地，其中绥德和米脂两地出土的数量最多。其画像石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和丰富的文化内涵，给我们提供了一扇窥探汉代人精神世界的窗口。
2. 灵魂不灭、引魂升天的升仙观念
在汉代人看来，人的生命是有轮回过程的，他们认为人的生命现象是因为灵魂的作用，人的灵魂甚至可以脱离肉体而存在，肉体是躯壳、灵魂永不灭。这种观念的形成显然与早期人类较低的生产力水平、艰苦的生活环境，以及他们对自身及社会、世界缺乏科学理解有关。正是汉代的社会现状给了各家思想入侵的机会，使汉代人相信佛道等思想传说，这才有了长生不老、引魂升天的积极动力，这种动力促使汉代人将自己心中的追求通过多种媒介表现出来，画像石就是其中一种。汉代人通过在画像石上雕刻各种图案形象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渴望，也希望通过这种心灵寄托可以变成现实，因此也成就了汉画像石内容的多样性。
(一) 双龙十字穿璧纹样
陕北汉画像石中有很多“直线穿圆环”的形象，比如绥德出土的一块门楣画像石上就刻有这样的纹样。李林、康兰英、赵力光的著作《陕北汉代画像石》，李贵龙、王建勤主编的《绥德汉代画像石》以及俞伟超主编的《中国画像石全集05陕西、山西卷》三本图册都将这种抽象纹样定名为“绶带纹”或“绶带穿璧纹”。甚至博物馆中此类图像的简介牌也把它命名为“绶带穿璧”，其中“绶带”是一个汉语词汇，是用于连挂勋章、奖章和略表的带子，通常以丝绸制作，有规定的颜色和花纹，“璧”理解为“玉璧”，是一种十分珍贵的玉器，可以说是名门贵族的专属品。李林在《陕北汉代画像石》中提出这种图案设计的核心寓意是显贵和富有，画像石上的绶带穿璧能够显示出宅室的华丽和墓主人的豪富。然吴佩英在其博士论文《陕北东汉画像石研究》中认为这种简单几何纹样的原型是双龙穿璧，作者认为“直线穿圆环”实际上是双龙十字穿璧纹样的抽象化演变，直线并非绶带纹，而是两条修长的巨龙，此图像的主题不是彰显富贵。吴佩英认为玉璧是天地的分界线，更是进入天界的大门，其中玉璧和巨龙组合起来，表现的是升天成仙的主题观念[1]。陕北榆林地区博物馆展陈的画像石中，这种纹样甚至被置于了画面的主体，满布在整个画面上，可见汉代人通过对这种纹样的刻画，热烈地表达了对升天的愿望。
(二) 骑吏掮幡图像
因陕北汉画像石大多都放置在墓门区域，门是阴阳两界的隔离带，在画像石上绘有骑吏掮幡的形象用来表明死者归处，使灵魂可以顺利走向未知世界。汉代丧葬活动中有掮幡的习俗，《礼记·檀弓》曰：“铭，明旌也。以死者为不可别也，故以其旗识之”，“掮”字意为用肩扛东西，幡又称“铭旌”，其作用作用有两个，一是招魂，让死者灵魂随幡行走，不至于迷失方向，二是标明死者生前所用旌旗上的徽志，代表死者的爵级。在汉代人眼里，亲人亡故后不只是安葬在墓葬里就了事的，还需要进行一些埋葬或者祭祀习俗，好让死者的灵魂得以安静。王充《论衡·死伪篇》中说到“生死异路，人鬼殊处”，这种观念在那个时代具有一定的普遍性，但是也有汉代人认为家既是生处也是死处，也可以说是“落叶归根”，到东汉时期，还有很多的墓延用了居宅的名称并有所神化。尽管汉代人对亡者的归处会有不同想法，但是掮幡招魂却成为汉代丧葬的主要习俗，为了使死者灵魂找到未知世界的处所，随幡行走，不至于漂泊游荡。画像石上的骑吏掮幡形象不仅是汉代掮幡习俗的印证，还体现着汉代人灵魂不灭的文化观念。
3. 阴阳五行、天人合一的宇宙观
阴阳本指物体对于阳光之向背，向日为阳，背日为阴，也用来指称气的两种状态，即阴气和阳气。后来引申为互相对立的两种趋势和状态，阳和阴是对立统一、相反相成的，当然阴阳也是中国古代哲学的重要概念。在汉代，阴阳五行的理论被高度重视。阴阳五行思想在两汉时期盛行，使得汉人更加相信鬼神，因而也更加重视国家祭祀活动，尤其是对自然神灵的祭祀，董仲舒把阴阳五行思想发展为汉代人天人合一的理论，因此形成了“天人感应”的思维。天人感应是指人与自然万物同类相通、相互感应，人是自然中的一份子，本来于天地万物为一体，相互溶入生息。汉代的人们相信，天象的变化能够对人间事务产生影响，甚至预示吉凶祸福。在汉代的艺术表现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天人感应”理念的体现，例如在造型艺术中频繁地出现动植物图案。另外受阴阳互补的影响，西王母、东王公、伏羲女娲、日月、四灵等成为汉代艺术的重要母题，并且这种母题在陕北汉画像石中完美体现。
(一) 踆乌与蟾蜍
《淮南子·精神训》：“日中有踆乌而月中有蟾蜍。”在陕北汉画像石中多有日中踆乌、月中蟾蜍的形象。榆林汉画像石博物馆、绥德县博物馆等都收藏着含有踆乌和蟾蜍形象的画像石，如绥德四十铺墓门横额上左角日轮内刻向左飞行的金乌、右角月轮内刻正在爬行的蟾蜍，再如绥德军刘家沟墓门横额上也在左角刻踆乌、右角刻蟾蜍[2]。在汉代的观念中，鸟类具有在天空中招引灵魂的能力，被视为带领亡魂进入神秘世界的存在。并且每当旭日东升，鸟类就会随着太阳升起，在天空中自由飞行寻找食物或者嬉戏玩耍，当夕阳落下，鸟类便会飞回鸟巢准备休息，鸟类的这种作息和太阳的运行相一致。因此古代人通过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为鸟类赋予了特殊的意义，阳乌就成为了一种符号，是人类敬拜天界的替代物之一。蟾蜍属于阴物，有致雨的功能,《易林·大过》云：“虾蟆群坐，从天请雨，应时辄下，得其愿所。”[3]汉代的人们将蟾蜍的自然特征与天文现象联系起来，相信天空的变化和人类的行为是相互联系的。他们认为，如果尊重天意，就能带来良好的气候和国家的繁荣。因此，蟾蜍和阳乌一样，成为了汉代人们崇拜的对象。汉代人神兽阴阳五行观念的影响，因此在汉画像石中存在众多表现阴阳观念的图像，阳乌和蟾蜍就是其中一组。阳乌即三足乌，三足是人类所赋予的，因为阳数为奇，而三则代表了阳；蟾蜍和月相结合，属阴。因此阳乌和蟾蜍作为日月形象化的表现，在画面中呈现出阴阳相对的现象，可以体现出陕北汉代人对阴阳观念的重视。而且汉代人希望通过阳乌和蟾蜍等介质与上天进行沟通，为自己谋福利，企图达到“天人合一”的美好境界。
(二) 伏羲与女娲
伏羲和女娲既是人类的始祖神，又兼日月神[4]。伏羲和女娲在汉民族深层文化心理有着深刻的影响，在陕北出土的画像石中，伏羲和女娲往往同时出现在一个画像组合中，如绥德刘家湾出土的画像石门柱、绥德张家砭出土的画像石门柱等刻有伏羲女娲图像，并且此图像皆构成了门柱的主体画面，这一布局略异于其它地区的汉画像石[5]。虽然在陕北东汉时期的画像石上，常见的这类图案组合体现了人们对于长生不老和成仙的向往。但要深入理解这一主题就不得不需要探索汉代的民间信仰。在这些信仰中，对长生不老和成仙追求影响最大的便是阴阳五行的理论、追求长生不老的方术，以及方术与道家思想结合形成的早期道教。张同胜在《伏羲女娲对偶图像的符号意义阐释》中提到伏羲女娲对偶图像便是阴阳相生结构的视觉化，是死者的魂灵在阴阳思想结构上的图像显示[6]，所以汉画像石上的伏羲女娲图像也可以体现陕北汉代人重视阴阳五行思想。
4. 福荫子孙、家族昌盛的祈福观念
阴阳风水的理念中，有这样一种观点：“人的肉体源自父母，因此父母的遗骸如果能够获得充足的生气，那么他们的后代也会得到福泽。”换句话说，子孙的身体是父母遗传的一部分，所以父母遗体的气场对子孙的福祉有着直接的影响。然而这种期盼也被“强加”在了汉画像石上，汉代现实人希望汉画像石墓中的未知世界里的亡灵可以发挥自己所拥有的能力，庇荫子孙。另外，祥瑞文化一只受到汉代人的关注，很多美好的事物被看作是天降祥瑞的标志，人们也会把他们认为美好的事物用艺术形式表达在画像石上，表现现实人对上苍的一种祈求，希望保佑后世人能够健康吉祥。
(一) 庄稼
因为陕北地区位于我国农牧交错地带的农业发达地区，因此有关农牧图像的画像石被留存了下来。耕作场景和丰收场景在画像石上特别常见，其中不乏有庄稼和谷物画面，谷穗、粟等形象主要是为了表达汉代人对农业大丰收和富足生活的祈愿。其中比较著名的是米脂县官庄出土的画像石，其图像被命名为“牛君狩猎图”。狩猎图位于墓前室西壁的横壁石上，自上而下数在第五栏，画面用庄稼隔开，此庄稼被称为“嘉禾”[7]。“嘉禾”一词最早见于《书·微子之命》中，后来被广泛指代生长良好、产量丰富的谷物。另有绥德王德元汉墓门柱石右边刻《牛耕图》，画面下方是一片粗壮的庄稼，低垂着沉甸甸的谷穗，寓意耕耘后的丰收景象[8]。然这类农耕图像，不仅是对汉代农耕或收获场景的再现，更是对大丰收的美好祈愿。
(二) 羊鹿形象
画像石中之所以有很多羊和鹿的形象，原因之一是“羊”在汉代代表的意思是“祥”，而“鹿”和“禄”谐音，其同时出现就象征着人们可以获得吉祥福禄。汉代很多士人把“做高官、拿俸禄”当作人生理想，这种思想从一至终伴随一生，死后到冥世享有俸禄的思想依旧十分炙热。也正是因为汉代人入仕做官的这种强烈追求，使得他们通过不同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希望得到实现。因此他们通过画像石中的羊鹿形象来表达享有福禄的愿望，也希望处于冥世的亡魂可以保佑子孙的仕途顺畅，能够做高官、拿俸禄。另外陕北画像石上有的将羊和鹿作为仙人的坐骑，由羊或鹿引导人们升仙，来表达汉代人升仙的愿望，如陕西绥德四十铺出土的横额上朱雀左右各刻一骑鹿羽人。另外张家砭墓门横额正中间画一只羊，用来压制墓葬中的阴气，目的是让墓主人可以在墓葬中得以长眠，这是因为汉代人认为将羊头挂在门头上，具有驱邪避鬼的作用。
5. 结语
对陕北汉画像石这一珍贵文化遗产的研究，我们得以窥见汉代人民对于宇宙、生命和祈福的深刻理解。首先，升仙观念的普遍性表明了汉代人对于死后世界的美好憧憬，他们相信灵魂不灭，追求肉体死亡后的灵魂升华。这种观念在画像石中的双龙十字穿璧纹样和骑吏掮幡图像中得到了生动的体现，展示了汉代人对于引魂升天的渴望。其次，阴阳五行和天人合一的宇宙观深刻影响了汉代人的世界观。这些观念在踆乌与蟾蜍、伏羲与女娲等图像中得到了艺术化的表现，反映了汉代人对自然界和宇宙秩序的敬畏以及对生命循环和宇宙和谐的理念。最后，祈福观念在庄稼、羊鹿等象征吉祥和富饶的图像中得到了传达。这些图像不仅表达了汉代人对家族昌盛和子孙福祉的祈愿，也体现了他们对和谐社会的向往和对幸福生活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