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节日是文化的一种载体,包含着丰富的民俗活动,具有深厚的民族文化内涵。节日文学作品不仅记载着节日的发展演进,展现不同时期民众的活动,同时也承载着社会变迁的重要意义。清明节是古代文学作品中春日文学出现次数较多的节日,宋代之后,融合上巳节和寒食节的民俗活动而发展。“三言二拍”中存在大量的节日叙写,据统计,“三言二拍”中出现清明节约20次,元宵节、年节各11次,中秋节10次,端午节、重阳节、七夕节各6次,其它节日出现次数较少。笔者通过查阅相关文献和资料,发现对于节日民俗的研究内容不少,无论是对某一传统节日演变的研究还是诗词歌赋小说中的节日研究等等皆有所涉及,但是着眼于“三言二拍”的研究,研究者的关注焦点多集中于其中的人物,其节日民俗的研究却并不丰盈,因此笔者选取清明节,通过梳理“三言二拍”中清明节出现小说叙事内容,综合前人对于节日叙事学的研究,分析清明节在小说创作中出现的原因,清明节所具有的的符号意义,考察节日叙写在文本中具有的文学功能和文学意义。
2. “三言二拍”中清明节日文学意象研究
“三言二拍”中有众多篇目写到传统节日,据笔者统计有二十多篇涉及清明节,根据检索,将“三言”“二拍”中涉及清明节的相关篇目总结如表1。
Table 1. A Summary of the chapters related to the Qingming Festival in “San Yan and Er Pai”
表1. “三言”“二拍”清明节相关篇目总结
书名 |
序号 |
卷号 |
题名 |
活动 |
喻世明言 |
1 |
卷六 |
葛令公生遣弄珠儿 |
踏青游玩 |
2 |
卷九 |
裴晋公义还原配 |
扫墓 |
3 |
卷十二 |
众名姬春风吊柳七 |
扫墓 |
4 |
卷二十二 |
木棉庵郑虎臣报冤 |
游玩/插柳 |
5 |
卷二十四 |
杨思温燕山逢故人 |
扫墓 |
6 |
卷三十 |
明悟禅师赶五戒 |
踏青游玩 |
醒世恒言 |
7 |
卷三 |
卖油郎独占花魁 |
踏青/扫墓 |
8 |
卷十五 |
赫大卿遗恨鸳鸯绦 |
踏青游玩 |
9 |
卷二十五 |
独孤生归途闹梦 |
踏青游玩 |
警世通言 |
10 |
卷十 |
钱舍人题诗燕子楼 |
踏青游玩 |
11 |
卷十一 |
苏知县罗衫再合 |
扫墓 |
12 |
卷十四 |
一窟鬼癞道人除怪 |
节假 |
13 |
卷十六 |
小夫人金钱赠年少 |
踏青游玩 |
14 |
卷二十三 |
乐小舍弃生觅偶 |
踏青/扫墓 |
15 |
卷二十八 |
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
游玩/扫墓 |
16 |
卷二十九 |
宿香亭张浩遇莺莺 |
环境描写 |
17 |
卷三十 |
金明池吴清逢爱爱 |
踏青游玩 |
18 |
卷三十四 |
王娇鸾百年长恨 |
打秋千 |
拍案惊奇 |
19 |
卷九 |
宣徽院仕女秋千会 清安寺夫妇笑蹄缘 |
打秋千 |
20 |
卷二十 |
李克让竟达空函 刘元普双生贵子 |
扫墓 |
21 |
卷二十三 |
大姊魂游完宿愿 小姨病起续前缘 |
扫墓 |
22 |
卷三十三 |
张员外义抚螟蛉子 包龙图智赚合同文 |
扫墓 |
23 |
卷三十八 |
占家财狠婿妒侄 延亲脉孝女藏儿 |
扫墓 |
据统计,“三言”“二拍”中共有73篇涉及传统节日的叙写,其中有23篇中涉及清明节,是“三言”“二拍”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一个节日。清明节是中国传统的二十四节气之一,具有标记时序的重要作用,古有谚语“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清明时节雨水较为丰盈,是植物播种的好时节。《岁时广记》记载“《三统历》曰:‘清明为三月节,谷雨为三月中气。清明者,谓物生清净明洁;谷雨者,言雨以生百谷’”[1] (p. 5)表示清明节后气温逐渐回暖,万物复苏,百谷生长,给人带来一种生机勃勃之感。特殊的气候起点为外出游玩提供了良好的环境。最初清明节只是用来标记时序,作为寒食节的最后一日并没有作为一个独立的节日存在,在唐宋时期融合上巳节和寒食节才逐渐形成节日规模。随着城市经济的发展和市民心态的开放,民众的自由精神得到发挥,上坟祭祖的庄重心理也得到消解,民众外出游玩的心理逐渐加强,游湖、赏花、踏春、荡秋千都是清明出行的游玩项目。
2.1. 扫墓祭祖
提到清明节,人们首先就会想到扫墓祭祖,焚烧纸钱以寄托对死者的哀思,因为在日常生活中已无见面机会,便通过“金钱”的助力聊表心意。《裴晋公义还原配》中写“时值清明,黄太学举家扫墓,独留小娥在家”[2] (p. 110)古时规定女子不可上坟扫墓,且小娥已有婚配,故举家扫墓,留小娥一人在家,才致使小娥被送至刺史处;又如《苏知县罗衫再合》“苏云乘清明日各家出去扫墓,乃写一谢帖留在学管之内,寄谢陶公,收拾了笔墨出门...”[3] (p. 123)《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今清明节近,追修祖宗,望小乙官到寺烧香,勿误!”[3] (p. 348)《张员外义抚螟蛉子 包龙图智赚合同文》中张员外夫妻二人在清明节带着儿子安住上坟,安住指着旁边的坟茔问爹爹为什么要年年来此祭拜。“勿误”以及“年年”可见,在当时祭奠亲长追修祖宗是清明节的必须,在宋朝后已经形成了节日风尚和规模。《众名姬春风吊柳七》在结尾处写:“每年清明左右,春风骀荡,诸名姬不约而同,各备祭礼,往柳七官人坟上,挂纸钱拜扫,唤作‘吊柳七’”[2] (p. 152)。可见在宋朝时清明扫墓已成为一种规范性民俗和带有瞻仰性质的活动。
2.2. 踏青游园
受到宗法观念的影响,清明节一直都以上坟祭祖为主。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踏青游玩活动逐渐超越了上坟祭祖成为了清明节日的主要活动。这是人们内心自由力量的生发以及经济政治文化发展的结果。清明三月三,天气转暖,阳光明媚的天气也促使了人们外出游玩的兴奋心理。周密《武林旧事》记载“清明前三日为寒食节...妇人淡装素衣,提携儿女酒壶肴垒,村店山家分俊游息,至暮则花柳土宜,随车而归。”[4] (p. 40)可见当时清明节上坟祭祖与出行踏春是共同进行的,不再以单纯的祭祖活动为主。妇人携孩子出行游玩,踏青野餐,各处各地都有小商小贩的存在,可见宋代随着经济生活的发展,节日活动也会受到商业因素的影响。《葛令公生遣弄珠儿》记述:“时值清明佳节,家家士女踏青,处处游人玩景。”[2] (p. 84)葛令公带着一班美妓到兖州城的最高处——岳阳楼游玩观赏;《明悟禅师赶五戒》:“时当清明,正是良辰美景,西湖北山游人如蚁。”[2] (p. 359);《赫大卿遗恨鸳鸯绦》:“一日,正值清明佳节,赫大卿穿着一身华服,独自一个到郊外踏青游玩。”[5] (p. 129);《独孤生归途闹梦》:“一日正是清明佳节,姑姊妹中,都去踏春游玩”[5] (p. 250);《乐小舍弃生觅偶》:“每遇清明三月三,重阳九月九,端午龙舟,八月玩潮,这几个胜会,无不刷鬓修容,华衣美服,在人丛中挨挤。”[3] (p. 268)“三言”中众多的有关清明节的内容描写,出行游玩赏景的部分大约占据了二分之一,可见唐宋之后游玩活动盛行,在侧面也反应出唐宋时期经济繁茂,商业活动繁荣,生活安定,居民有出行的闲情逸致,无论是独自出行还是和朋友家人都别有一番风趣,能欣赏到春季的盛景和风情。
2.3. 插柳
清明节、中元节和寒衣节被称为中国的三大鬼节,中国人自古就有迷信的心理观念,信鬼神与神佛,有时也将生理上出现的疾病认为是鬼神在作祟,而“柳”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可以驱鬼辟邪,人们便在清明节折下柳枝把在门上。清明节取代寒食节后,插戴柳枝的习俗便随着清明节流传了下来。其次插柳枝也有延长寿命和挽留青春的目的。《岁时广记》载:“今人寒食节,家家折柳插门上,唯江淮之间尤甚,无一家不插者。”[1] (p. 262)可见当时社会广泛盛行插柳的习俗。陆游的诗中也有相关描写:“忽见家家插柳枝,始知今日是清明。”;《木棉庵郑虎臣报冤》中也写道:“寒食家家插柳枝,留春春亦不多时。人生有酒须当醉,青冢儿孙几个悲?”[2] (p. 279)。“柳”本就是春日文学中出现较多的意象,此处的“柳”便取谐音“留”指“留春”之意,不仅希望留住生机盎然的春天,亦希望能留住青春年华,不会徒增烦恼。可见,插柳是清明节的重要活动,也具有丰富的内蕴。
2.4. 秋千会
秋千是春日文学中较常出现的一个意象,秋千作为小儿女之物,是经常被闷居于家中的古代女子能体验和享受到有限的娱乐设施。荡秋千的过程中也是放空心情放飞遐想的时候,女孩们自然而然的便会生发出无限的思绪与感慨。《王娇鸾百年长恨》中写:“一日清明节届,和曹姨及侍儿明霞在后花园搭秋千耍子。”[3] (p. 432)在这时看到墙缺处有一穿着华丽的美少年舒头观看,娇鸾满脸通红忙乱跑回了房间。此时“秋千”不只作为清明节的娱乐活动而存在,也是少年女子相遇的场合,作为一种标志物存在而具有了特殊意义。《宣徽院仕女秋千会 清安寺夫妇笑啼缘》:“每年春,宣徽诸妹、诸女,邀院判、经历两家宅眷,于园中设秋千之戏,盛陈饮宴,欢笑竟日,自二月末至清明后方罢,谓之‘秋千会’”[6] (p. 66)可见当时秋千是女孩们当中盛行的活动。除此之外达官贵人通过家庭“秋千”聚会的方式达到结交与增进感情的作用。除了民间清明会有荡秋千的活动,在当时的宫内也同样盛行。可见无论在何地秋千都是女子们喜爱之物,能给少女们带来无限的快乐,同时秋千也成为了男女邂逅的场地。所以“秋千”在作品中作为娱乐项目之余也承载着其他意义。
3. “三言二拍”中清明节日叙写的符号意义
清明节踏青游玩和扫墓在文本中出现的数量大体相当,各占据了其数量的半数,出行游玩、宴饮是春日文学中较常出现的活动。但清明是祭拜祖先的节日,本身就带有忧伤的情绪,只不过唐宋之后,信仰因素随着时间的消逝变得浅淡了,节日本身带有的庄严感被消融了一些。柳永《木兰花慢·清明》:“拆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盈盈。斗草踏青。人艳冶、递逢迎。”[7] (p. 48)写道清明时节鲜花繁茂,女子细心装扮外出游玩,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可见宋朝时民众心态的开放以及清明节出行的盛况。但也存在着乐景哀情的“乐中悲”模式,如杜牧的《清明》恰写出失魂落魄的行人状态。因此清明节通过各种民俗活动透射出两种不同的符号意义。
3.1. 乐春
3.1.1. 紫气东来万物生新的活力
节日作为一个特定的时间节点,展现着不同的四时情绪。例如元宵节作为新年后的第一个节日,带有热闹的狂欢的意味。端午节在夏季,划龙舟就与水有关,以“水”洗涤燥郁的夏季炎热感。中秋节在秋季,萧瑟的季节便更渴望团圆。而清明节是春季的节日,万物复苏的场景会带来心旷神怡之感,也会给人带来愉悦的精神享受,人们在清明节纷纷外出游玩踏青,感受春季带来的明媚感与新鲜气息。例如在《乐小舍弃生觅偶》中乐小舍与舅父上坟回来便去乘船游西湖;《葛令公生遣弄珠儿》中葛令公于清明节带一班美妓登楼游赏。寒食节传说本为纪念介子推而带有庄重性,清明节上坟祭祖也是带有沉痛的心理情感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市民经济的发展,思维观念的转变,同时也有季节的原因在内,清明节的玩赏性和娱乐性也是逐渐增强的。
3.1.2.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的欢乐
(1) 节日宴请
节日设宴似是所有传统节日的一贯习俗,春节之际全家人会聚齐吃一顿年夜饭,元宵、端午、中秋等都有聚会的传统。清明节是一年的伊始,万物生新,人们的心态也变得积极,喜爱亲近人群与设宴欢聚。《葛令公生遣弄珠儿》葛令公在清明节设宴岳阳楼上,“引着一班姬妾,登楼玩赏”[2] (p. 84),这才使得珠娘被申屠泰看上,成就了一段佳缘,由此也看出葛令公重贤才轻女色;《宣徽院仕女秋千会 清安寺夫妇笑啼缘》宣徽院使在后花园搭设秋千,盛情设宴,“各家亦隔一日设宴还答”[6] (p. 66),被称为“秋千会”。此处以“秋千”作为宴会的主题,起到了连接各方的作用。
(2) 男女邂逅的巧遇
男女相爱有“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两种不同的恋爱模型,在话本小说中大多都是“一见钟情”的模式,男子在偶然相遇中爱上女子,后展开一系列的追求,女子都是情窦初开的状态,遂成佳缘,前提男子是道德良好的形象。《葛令公生遣弄珠儿》葛令公设宴岳阳楼,众姬妾来陪同玩赏,申屠泰来回话,令公唤他上楼,他见到珠娘对她一见钟情,“不觉三魂飘荡,七魂飞扬,一对眼睛光射定在这女子身上”[2] (p. 85),后来申屠泰荣获军功,令公将珠娘许配给他为妻,成就一段好的姻缘,军中士兵听说也都称赞令公重贤轻色,人人夸赞他仁德,也成为一番美谈;《宣徽院仕女秋千会 清安寺夫妇笑啼缘》宣徽院使设“秋千会”,拜住骑马在花园墙外经过,“遥望诸女,都是绝色”[6] (p. 66),被院内欢声笑语吸引住主动上门提亲,成就了一段忠贞的爱情故事;《王娇鸾百年长恨》中王娇鸾和曹姨及侍女在后花园荡秋千,见到墙缺出有一紫衣唐巾美少年经过,舒头观看,连声喝彩,后两人相识相恋;《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许宣在清明节前往保叔塔寺烧香祭祖,在回来的路上遇到白娘子,后引发了一段爱情奇遇。
除了痴情男女邂逅的场景,还有一些男子“猎艳”的剧情。如《赫大卿遗恨鸳鸯绦》中赫大卿便在清明节穿着一身华丽衣服,独自一人到郊外游玩,而且只挑选女子聚集的地方,卖弄风流,希望结实一位有“缘分”的佳人。结果进入到非空庵之中,最终落得个纵欲暴亡的下场。《金明池吴清逢爱爱》中吴清也是在清明节怀着猎艳的目的游玩认识了爱爱。清明节为善男信女的邂逅提供了时机,同时外出游玩者也有不存善心的男子,他们利用清明节家家户户出游踏春的机会,去结交女子来获取他们虚荣心与肉欲的满足。
3.2. 伤春
暮春时节,最易给人带来伤春之情,一是因为春季即将过去,心有戚戚;二是因为春季年年过,盛年不重来,心中也充满感伤之情。“可怜绝世聪明女,堕落烟花罗网中”《卖油郎独占花魁》中莘瑶琴本是良家女,却因逃难与父母亲离散,被卖到烟花妓馆,落入风尘之地,“清明节届,家家扫墓,处处踏青,美娘因连日游春困倦,且是积下许多诗画之债,吩咐家中‘一应客来,都与我辞去’”[5] (p. 20)在大家都出去游玩的节日里,莘瑶琴却是辞客不见,之后遭受吴八公子调戏,只得赤脚前行,思想自己本才貌双全却落到了这种烟花巷柳之中。一种节日两种心情,瑶琴孤零零的一个人逢年过节该是何种落寞的情绪。《赫大卿遗恨鸳鸯绦》中清明节那日,赫大卿兴致盎然游春去了,却于这日缠上了一群尼姑,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清明节后妻子寻他不着,心里着急。清明节前节后形成了巨大的心理落差,此时清明节作为一个时间记号,前后造成了强烈的对照。无论是瑶琴飘零的感伤还是赫大卿生命无常带来的感慨,都伴随着“清明”这个节日,带给人们悲的节日感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便是这种心理的写照。
4. “三言二拍”中清明节日叙写的文学价值
4.1. 对本事的继承或改造
李道和在《岁时民俗与古小说研究》中说:“岁时民俗中有很多古小说作为叙事成分,参与在民俗综合传承的总体中;古小说中也有岁时民俗的多种表现,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是极为密切的。”[8] (p. 30)“三言二拍”中的节日叙写大多在本事中已有记载,话本中大多进行继承亦或是改编。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对本事稍加改造使其更符合当时的社会状况和人民心理,更容易受到当代人的接受。如《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有关清明节的记载是从略到详的过程。“二拍”中《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许宣与白娘子相遇的起因是许宣前往佛寺烧香追悼祖宗,清明节微雨的环境也为二人坐船游湖、借伞提供了背景,更加贴近民众的日常生活同时也增添了许多生活气息。而《众名姬春风吊柳七》的本事中并没有出现有关清明的内容,但在改编过程中却在文章尾声增添了青楼女子在每年清明节去吊唁柳永的情节,点明了在这时上坟已成为了清明习俗,另外更在侧面说明了柳永“才高词妙”暗含讽刺上层缙绅辈不惜才爱才。
4.2. 文学创作心理的反映
作者在节日的氛围中寻找作品主人公存在的价值的过程也是在寻找自己文学意义价值的过程,庆祝、反思、沉郁等等作品中出现的意象、环境都是主人公心理环境的投射。《木棉庵郑虎臣报怨》中清明节出现时是“人生有酒须当醉,青冢儿孙几个悲”用清明节衬托的是心知国势危但偏偏行自身之乐,无人言国家将陷的无可奈何之态;《张员外义抚螟蛉子 包龙图智赚合同文》中张员外夫妇受刘天瑞所托抚养他的孩子安住,且每年清明节张员外都让安去亲生父母的坟茔磕头祭拜,但从未告知其内情,等到安住十八岁时才告知其中的缘由。清明节在本篇中一方面起的是呈现时间更替的基础时刻作用,另一方面是让安住在清明节祭拜自己的父母而且并未在其幼时告诉他真相,此时的清明节不再是客观的节日符号,而是承载了个人丰厚情感的节日。《众名姬春风吊柳七》中写道众人皆上柳七坟拜祭,同样也装载着创作者对柳永才情的肯定。另外创作者在作品中也会赋予节日一定的传承意义。《李克让竟达空函 刘元普双生贵子》刘元普年过古稀却无一子,文本中引“今朝夫妇拜坟茔,他年谁向坟茔拜?”[6] (p. 139)衬托出其老年膝下无子的悲苦之情。俗话说:“有后人,挂清明,无后人,一光坟”,可见清明扫墓也是家族绵延兴盛的体现。刘员外在清明祭拜渴望得到祖先的庇佑,让家族血脉延续下去。
4.3. 对世情的反映
作者在创作文学作品的过程中,一方面是要作品表达出作者本人的思想价值观,另一方面是为了满足读者的阅读期待。随着市民经济的发展,文学读本的出现更多的适应时代的需要,带有商业性质。作品中出现的情节大多是为了满足故事性的需要,话本中的人物在文本中发生的离奇经历会大大吸引读者的眼球。而节日出现的意义便有了打破传统和陌生的意味,将社会生活中可能发生的事通过非严肃的方式表达出来,体现一定的社会意义。清明节被称为“鬼节”这与人们心中的鬼魂信仰有一定的关系,清明节由此便承担着人鬼相遇这一特殊的民俗风情。《一窟鬼癞道人除怪》《钱舍人诗题燕子楼》都叙述了在清明节遇鬼魂的神奇经历。蒲松龄在写人鬼花妖的故事中也会用到清明节作为叙述的引子。除了人们头脑中存在的灵魂信仰,清明节祭祖、踏青游玩的故事中也都存在一定的社会意义,不管是《李克让竟达空函 刘元普双生贵子》中求子嗣绵延还是《占家财狠婿妒侄 延亲脉孝女藏儿》中刘妈妈意识到亲缘血脉之中存在的利益冲突,都反应了一定的社会现象。作者通过文学作品的普适性应用非严肃的方式展现在读者面前,形成了较为稳定的“清明叙事模式”。
4.4. 空间场景意义
节日单纯的作为一种时间标志在文本中出现并不常见,更多的时候节日会取代一些时间描写作为时间和空间的共同体出现,取得一定的空间性来发挥其特殊的叙事功能。例如春节发生的空间在家庭院落,元宵节多在热闹的集市场景,端午节多在河流湖泊之域,而清明节的空间场景则多发生在郊外。《东京梦华录》中记载:“凡新坟皆用此日拜扫。都城人出郊。……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树之下,或园囿之间,罗列杯盘,互相劝酬。都城之歌儿舞女,遍满园亭,抵暮而归。”[9] (p. 178)因清明节在三月,是春光明媚的大好时期,良好的季节因素也为清明节提供了恰到好处的外出游玩的时机。所以有关清明节的空间场景多是郊外。
可见清明节的时间意义常与空间意义结合在一起出现,且与其他节日的空间也有着很大的不同。《一窟鬼癞道人除怪》中人物的行径图经过了万松岭、张家坟、“野墓园”、“破落山神庙”处处都透露着阴森诡异,也正和了清明节这个特殊的时间刻点,其本是与鬼神相关的节日,在无形之中特定的环境氛围便契合了人物的心理;《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许宣与白娘子相遇正值清明落雨;《钱舍人诗题燕子楼》中钱舍人与关盼盼的鬼魂在燕子楼相遇,而燕子楼恰恰是关盼盼死亡之地。作品中人与鬼的相遇通常选择的都是荒僻凄冷之地,人们心中普遍具有恐惧心理,这样的环境也正符合清明节本身就带有的凄凉感。
5. 结语
清明节特殊的时间节点使其成为春日文学作品中较常出现的一个节日,对建构故事情节、塑造人物形象及深化主题都有着重要的作用,同时因其不同的情节和活动也有着不同的符号意义。伴随着时间的延续,节日生活的发展与丰富,节日活动承载的人情意识更加浓厚,以节日作为时间刻度的作品也越来越多。在“三言”“二拍”中出现次数仅次于清明节的元宵节常常是作为节日狂欢的叙事背景出现,因为元宵节本身就带有喜庆因素在内,这一点与清明节类似,但清明节所具有的庄重与严肃性却将两者区别开来。而中秋节、七夕节出现次数较少,是受到了空间场景的限制,清明节可外出踏青,活动范围主要在室外,但中秋和七夕常以家庭为单位,出现奇遇的机会便大大减少。因此作品中节日的设置、民间风俗的描写是与其叙事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作为春日文学作品中重要节日的清明在文本中的作用必然是不可忽视的,通过考察作品中的节日意象,也会对我们研究文学作品打开一个新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