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和普及以及远程教育的开展，现代大学英语教学正处于传统教学与多媒体、网络英语教学相互渗透、新旧融合的过程，而电子词典(包括光盘版和网络版两大类，参见马功兰[1] )也逐渐取代传统的纸质词典，成为学习者在网络阅读中的常用工具。相比纸质词典，电子词典具有很多优点，比如，检索功能强大、携带方便、查阅快捷、能够采用超文本的多媒体方式等(李宇明[2] )。
近年来，国外研究者对电子词典在外语阅读、词汇学习中的作用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取得不少研究成果(如Al-Jabri [3] , Al-Seghayer [4] , Lomicka [5] , Peters [6] , Yoshii [7] )。目前国内研究者也开始探索电子词典在外语学习中的作用，但相关的研究大多尚处于理论探讨和现象描述阶段，实证研究才刚起步。本文将综述国外学者对电子词典在外语词汇学习中的作用所进行的研究，评述他们的研究方法、研究成果以及存在的不足，一方面为英语电子词典的编撰提供实证参考，同时也有助于外语教师引导学生增强词典使用能力，以期提高学生的自主学习效率。
2. 电子词典的兴起及发展
三十多年前就有人预言，人类正迅速地、不可避免地走向无纸的社会(转引自王世伟[8] )，电子词典便是无纸社会的一种表现。电子词典是利用计算机及其相关技术把信息呈现于屏幕的词典，主要有光盘版和网络版两种。前者是利用激光束将已转换成电子数字编码信号的辞书内容预铸在盘片上，使用者可利用计算机及相关设备检索读取；后者是以数据库为基本信息储存单位，以电信网络为传输媒体，将辞书的内容以电子数字编码形式通过网络传输，由出版机构提供一种在线的即时服务(马功兰[1] )。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美国Grolier公司研制的光盘词典Academic American Encyclopedia面世，宣示着词典的媒介质出现了纸质与电子两大分野。二十多年来，电子词典已发展成为庞大的家族。既有掌上词典(如“文曲星”、“快译通”、“好易通”等)，又有个人计算机词典(又称“光盘词典”，如“金山词霸”、各种纸质词典的光盘版等)，以及在线词典，而在线词典中既有传统纸质词典的在线版(如《牛津英语在线词典》、《韦氏英语在线词典》、《美国传统词典》等)，又有在线语言词典门户网站和搜索引擎类网站，还有林林总总的在线专业词典(如医学类、法律类专业词典)以及综合网站提供的在线语言词典。本文中所讨论的电子词典为个人计算机词典。
3. 电子词典在外语词汇学习中的作用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随着多媒体技术在外语教学中的广泛运用，越来越多的外语学习者开始使用电子词典，而电子词典在外语词汇学习中的作用也成为一个重要的研究课题。总体而言，相关研究主要围绕以下议题展开。
3.1. 电子词典与纸质词典有效性的比较
早期的研究着重比较电子词典和纸质词典在外语词汇学习中对学习者的帮助孰多孰少(如Knight [9] ，Leffa [10] , Lomicka [5] , Roby [11] [12] )。这些研究通常采用定量的研究方法，把受试分为两个组，分别使用纸质词典和电子词典完成同样的阅读和词汇学习任务，然后通过词汇测试来比较使用哪一种词典的受试学会的生词更多。
大部分研究都显示，相比纸质词典，电子词典能更有效地促进外语学习者的词汇习得。比如，Leffa [10] 以母语为葡萄牙语的中级英语学习者为研究对象，每位受试阅读两篇英语文章并将其翻译为葡萄牙语，其中一半受试使用传统的纸质双语词典，另一半受试则使用电子双语词典。实验结果表明，使用电子词典的学生对文章的理解明显优于使用纸质词典的学生，阅读速度比使用纸质词典的学生快一倍，而且学会的生词更多。Leffa指出，外语学习者在阅读目标语原文文献时，通常困难重重。但是，在电子词典的帮助下，学习者能够快捷的获得文本中生词的意义，从而有机会获得更多可理解的输入(comprehensible input)，这对外语学习无疑大有裨益。
Flynn [13] 的研究以学习英语的日本大学生为受试，探讨了他们在阅读过程中使用电子词典、纸质词典和不使用词典对阅读理解和词汇学习的作用。结果表明，使用词典的受试在阅读理解和词汇测试上的分数明显高于不使用词典的受试，而使用电子词典的受试的分数则又高于使用纸质词典的受试。Flynn认为，学习者在阅读过程中频繁的查阅纸质词典，势必干扰工作记忆，不利于文本理解和生词学习；但是，使用电子词典时，学习者仅仅用鼠标对准生词就能获得其意义，非常方便省力，自然有益于阅读理解过程。
虽然电子词典有很多优势，但是有的学者指出，尽管电子词典能方便快捷的提供生词释义，却夺去了学习者推测生词意义的机会，降低了学习者大脑中对生词的加工深度，从而不利于词汇的学习和记忆(Laufer & Hill [14] )。针对加工深度的问题，研究者们试图通过操控阅读任务进行解决，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我们将在后文对此作进一步的阐述。
3.2. 电子词典中的多媒体信息对词汇学习的作用
词典曾被称为无声的老师，而电子词典的发展无疑彻底改变了这一观念。现在的电子词典能采取超文本的多媒体方式，通过声音、图像、视频等与文字的配合，使内容更加充实、生动形象，表现出单纯用文字无法表现的内容。于是，研究者们开始探讨电子词典中提供的多媒体信息对阅读和词汇学习是否有帮助、在多大程度上有帮助等课题(Al-Seghayer [4] , Chun & Plass [15] , Lomicka [5] )。
Chun & Plass [15] 的研究以学习德语的美国大学生为受试，考查电子词典提供“文本”、“文本 +图像”和“文本 + 视频”三类义项信息对词汇学习的作用。结果显示，在三类义项信息中，“文本 + 图像”最有利于生词的学习；此外，“文本 + 图像”和“文本 + 视频”对学习者的阅读理解的帮助显著优于纯文本义项信息。Plass et al. [16] 的研究进一步证实了多媒体的义项信息优于纯文本的义项信息。该研究选取了103名学习德语的美国大学生为受试，让他们阅读一篇含有24个目标生词的文章，其中12个生词的义项信息为“文本 + 图片”模式，另外12个生词的义项信息则为“文本 + 视频”模式；义项信息中的文本均为受试的母语(即英语)。研究结果表明，“文本 + 图片”的义项信息模式对目标生词的习得优于“文本 + 视频”模式。
为了深入了解学习者读取电子词典词条信息的过程，Lomicka [5] 采取有声思维的定性研究方法，探讨了外语学习者阅读过程中对电子词典所提供的不同信息的选择及其对阅读的帮助。Lomicka把受试分为三组：不使用电子词典，电子词典仅提供传统的义项信息(即词条的母语义项和目标语义项)，电子词典提供全方位信息(除传统的义项信息外，还有读音、图片、补充材料等)。结果显示，受试在查阅词典时主要关注的是生词的传统义项信息，即母语义项和目标语义项；即使电子词典提供了多媒体信息，他们还是优先查看母语义项和目标语义项。Lomicka对受试的有声思维材料进行了分析，结果发现，尽管受试认为多媒体信息能帮助他们建立情景模式、从而有助于理解文本，但是，由于其外语水平的限制，他们借助多媒体信息的目的主要还是理解文本，因此并没能充分发挥多媒体信息促进词汇学习、以及其他语言技能提高的潜力。
Al-Seghayer [4] 比较了电子词典中动态的视频和静止的图片对外语词汇学习对促进作用。根据电子词典所提供的义项信息，Al-Seghayer的受试被分为三组：“文字解释”组、“文字解释 + 图片”组、“文字解释 + 视频”组。实验数据显示，“文字解释 + 视频”更利于受试学习生词。Al-Seghayer认为，这主要是因为视频能在受试头脑中建立生动的形象，并能激发高度的注意力，从而促进生词的学习。
总体而言，研究显示相比纯文本的义项信息，多媒体义项信息在促进外语词汇方面更有优势。但是，究竟应该给学习者提供什么样的多媒体信息、以及如何呈现这些信息又向词典编撰者和外语教师提出了新的挑战。
3.3. 外语学习者使用电子词典时的查阅偏好及其对词汇学习的影响
随着电子词典在外语教学中的广泛应用，研究者对学习者查阅电子词典的行为偏好(lookup preferences)进行了更为细致的观察和研究。这些研究大多在连接了局域网的计算机实验室中进行，研究者编写出能实时追踪学习者查阅电子词典行为的软件、并安装在每一台电脑中，以准确记录学习者查阅电子词典时所关注的信息内容、查阅词典的次数、所花费的时间等，进而分析学习者的查阅偏好及其对生词习得的影响(如Al-Jabri [3] ，Laufer & Hill [14] )。
Laufer & Hill [14] 以学习英语的香港学生和以色列学生为研究对象，探讨了外语学习者在线阅读中对电子词典所提供的各种信息(包括：母语义项、目标语义项、读音、词根及其他信息)的查阅偏好及其对词汇学习的作用。她们发现，不同学习者对词典信息有不同偏好，比如，香港学生更喜欢查阅单词的目标语义项、并且很注意单词的读音，而以色列学生则偏好母语义项、也很少查阅单词的读音。但是，总体看来，尽管电子词典就每个生词提供了丰富的信息，但大部分受试关注的焦点还是目标语义项和母语义项。另外，数据显示，尽管学习者对词典信息有不同偏好，但多元化的信息更有助于词汇记忆。她们指出，计算机辅助外语教学中，电子词典应该向学习者提供丰富的信息，以满足个体的查阅偏好，从而最大限度的促进阅读理解和词汇学习。
有关学习者查阅偏好的研究中，一个备受学者关注的议题是究竟学习者更偏好生词的母语义项还是目标语义项？二者谁对阅读理解和词汇学习帮助更大？研究者在这方面进行了一些探讨，但目前研究结果尚未达成一致。比如，Yoshii [7] 以学习英语的日本大学生为研究对象，考察母语义项和目标语义项对英语生词学习的作用。Yoshii让受试阅读一篇含有14个目标生词的英语短文，根据词典信息的不同，受试被分为四个组：“母语义项”组、“目标语义项”组、“母语义项 + 图片”组和“目标语义项 + 图片”组。受试完成阅读任务之后，分别进行两次针对目标生词的词汇测试，一个是阅读结束之后立即进行的即时测试，另一个是一周后的延时测试。研究结果显示，在阅读任务完成后的即时词汇测试中，使用母语义项词典的受试和使用目标语义项的受试对生词的习得没有显著差异；但是，在一周后的延时测试中，四个实验组中“母语义项 + 图片”组的受试遗忘的生词最少。Yoshii认为，尽管母语义项和目标语义项都有助于词汇习得，但两种义项在词汇习得的长期效果上的作用是不同的。
Al-Jabri [3] 以学习英语的阿拉伯学生为受试，比较了母语义项和目标语义项对受试阅读理解和生词学习的作用。研究者把受试分为三组，分别在没有电子词典和电子词典提供母语义项、或者目标语义项的条件下，阅读同样的文章。阅读理解测试结果表明，查阅母语义项的受试得分显著高于查阅目标语义项的受试；词汇测试结果也表明，查阅母语义项的受试记住的生词多于查阅目标语义项或者没有使用词典的受试。尽管母语义项更有利于生词学习，但是访谈结果却显示，一半以上的受试更偏好目标语义项。Al-Jabri认为，由于该研究所选取的受试英语水平较低，所以母语义项对其文本理解和词汇学习的作用更大。
不难看出，目前外语学习者词典使用中的查阅偏好还有很多亟待研究的课题，比如，面对电子词典中提供的丰富的词条信息，学习者究竟关注哪些具体信息、不同的关注点对词汇短期和长期习得有什么作用、以及不同水平的外语学习者在词典使用过程中的差异等。
3.4. 用任务操控学习者查阅电子词典的行为从而促进词汇习得
在外语学习中，一个常见的现象是：尽管学习者在阅读过程中用词典查阅了生词，但能记住的生词依然非常有限(Hulstijn et al. [17] )。有的学者指出，这对于电子词典尤为明显，因为在电子词典的使用过程中，学习者毫不费力就能获得生词的解释，往往只能引发学习者对生词的浅加工，难以将生词内化为可以回忆并能使用的词汇(Laufer & Hill [14] )。研究表明(如，Hulstijn [18] ，Laufer & Hill [14] )，学习者生词的习得取决于他们在大脑中如何对该生词进行加工。加工的越深入，则学习者对该生词的掌握越牢固；反之亦然。针对电子词典加工浅这一缺点，研究者尝试用不同的阅读任务来操控学习者的查词典行为，从而促进词汇学习和记忆(Hulstijn [19] , Laufer & Levitzky-Aviad [20] , Peters [6] )。
比如，Hulstijn [19] 、Laufer & Levitzky-Aviad [20] 研究了外语阅读中，生词的相关性与受试查阅行为的关系。生词的相关性，即了解某个生词的意义对完成阅读理解任务是否不可或缺。如果只有正确了解了生词的意义才能答对阅读理解题，该生词就是相关词汇；反之则为非相关词汇。结果表明，如果理解生词的意义对完成阅读理解任务很重要(即生词为相关词汇)，学习者查阅该生词的频率非常高；反之，则查阅频率显著下降。也就是说，在外语阅读任务设计过程中，如果教师能根据文本中的生词有针对性的设计阅读理解任务，能大大提高学习者对生词的关注度，对词汇学习无疑也是有利的。
Peters [6] 探讨了外语学习者在线阅读中，测试告知及生词的相关性对查阅电子词典的行为及生词学习的作用。测试告知即在阅读任务开始之前，是否告诉受试阅读任务结束后有针对文本中目标生词的词汇测试。实验数据显示，测试告知和生词的相关性均对受试查阅电子词典的行为有显著影响；也就是说，有测试告知的受试查阅电子词典的频率显著高于无测试告知的受试，同时，受试查阅与阅读理解任务相关的生词的频率也显著高于与阅读理解任务无关的生词的频率。就测试告知和生词相关性这两个因素对生词习得的作用而言，只有后者对生词学习有显著影响，而且这种影响是持久的。
外语阅读教学中如何设计出合理的阅读任务，从而引导学习者在电子词典的帮助下对生词进行深加工、达到促进词汇学习的目的，还是一个新兴的研究课题。目前相关的研究还不多，而且已有的研究在受试的母语种类和外语水平、以及研究方法和实验任务选择上差异较大，研究结果的可比性不强。
4. 结论
虽然有关电子词典与外语词汇习得的研究已经取得不少成果，但是仍然存在诸多不足和空白领域。首先，学习者个体因素(比如，学习者的外语水平、学习风格等)对电子词典使用的影响有待深入研究。目前，大部分研究只是粗略的探讨学习者的外语水平对查阅电子词典的频率的影响(如Peters [6] )，并没有对不同学习者使用电子词典的具体偏好进行深入分析，例如不同水平的学习者所关注的词典信息的具体内容、以及不同的关注点对词汇学习的作用。在研究方法方面，现有的研究大多采用定量研究的方式，对电子词典使用在词汇学习中的作用进行研究(如Prichard [21] )；今后的研究应该采用定性研究和定量研究手段相结合的方式，不但探讨学习者电子词典使用行为的整体趋势，还要用有声思维等方式深入揭示学习者使用电子词典时的心理过程。此外，目前的研究主要采取横断研究的方式，探讨使用电子词典对生词的即时习得效果，深入剖析电子词典对词汇学习的长期效果的长效研究还不多见(如Yoshii [7] )。在目标结构的选择上，尽管语块(如短语、习语等)在语言中广泛存在(Wray [22] , 左红珊[23] )，但是现有的电子词典研究基本上都是以单个生词为目标结构，对语块还鲜有涉猎。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尽管目前学习汉语的外国学习者越来越多，但对汉语学习者的词典使用行为研究还非常匮乏，这也是广大对外汉语教师和词典研究者所面临的一个重要课题。
电子词典是现代外语学习者常用的重要工具。前文所评述的研究启示我们，外语教师在教学实践中可以借鉴学习者电子词典使用行为的研究成果，引导学习者根据自己的语言水平有效地运用电子词典，切实达到促进词汇学习的目的。对词典编撰者而言，了解外语学习者词典使用的特点、以及词典使用在词汇学习中的作用，有利于他们更有针对性的根据不同学习者的需求编撰不同类型的词典，从最大限度上为学习者提供帮助。
致 谢
感谢《现代语言学》编辑部的老师和匿名评审老师对本文提出的宝贵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