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西方哲学史上叔本华开创了唯意志主义哲学,基于意志拱点第一次系统地论述了痛苦,阐述了自我独特的痛苦观,表达了对生命本质的看法。其中,意志对人而言表现为生命意志,具有盲目冲动力的生命意志规定了生存意欲,生存意欲无论实现与否皆展现了生命的痛苦本质。痛苦导致人生虚无,但也具有极其强烈的人生肯定性。一方面,叔本华痛苦观具有难以克服的内在悖谬性;另一方面,叔本华痛苦观具有片面的深刻性,蕴涵真知灼见。在一个价值虚无主义的处境中痛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忽视的,我们能从中领受能何种教义呢?本文拟就叔本华痛苦观进行探讨。
2. 叔本华痛苦观的形而上学根基
关于叔本华痛苦观的形而上学根基可以追溯到巴门尼德、柏拉图、贝克莱、笛卡尔、康德以及印度佛教。
巴门尼德开启了欧洲哲学史上形而上学实体思维方式,区分了意见之路和真理之路:意见指从感性出发认识事物,其对象是处于时空中游移不居、生灭变化、具体杂多的现象,对它们的认识只是浅薄、散漫、虚假的意见。在巴氏看来必定有一个支撑现象不变、永恒、唯一、圆满、真实的存在,存在是只有依靠抽象思维才能把握到的超越时空的逻辑存在,或曰“能被思维者和能存在者是同一的” [1] ,对它的认识才是真理。这种本质与现象二元分立的思维方式对后世哲学影响深远,主宰西方哲学史长达两千多年之久。柏拉图继承了这一思维方式,将世界划分为日常世界和决定日常世界的真实世界即理念世界,日常世界作为感性经验世界不过是真实世界被阳光照射后投到洞壁上的影子,只有对作为日常世界“原型”的永恒的理念世界的把握才具真理性。近代笛卡尔提出“我思故我在”命题,第一次明确了“心物平行”的二元论世界观。贝克莱认为一切都是知觉的创造者(相当于佛教的“万法唯识”),主观思维决定认识对象。据此,康德划分了现象世界和物自体(自在之物)世界,物自体世界决定和不依赖于现象世界,但他对物自体世界采取了不可知论态度。
叔本华哲学作为康德体系的改制品,认为康德的现象世界亦即表象世界,物自体世界即意志世界。物自体完全可以被主体所认识,既然通过主体认识就以主体意志为转移,物自体与意志相关联,从而意志是世界的立法者亦即物自体自身,正如我们用眼睛看世界而眼睛却无法看到自己,在意志之后没有什么可以再追溯的了。对于整个世界而言意志之为本体——“世界是我的意志”( [2] , p. 3);由微而显,万事万物不过是意志在各个级别上客体化的结果——“世界是我的表象”( [2] , p. 2)。对于人而言意志表现为生命意志,每个人都以自我意志为中心,生命与痛苦同在。对此,叔本华痛苦观深受古印度吠檀多派哲学思想影响,佛教理论划分了摩耶世界和梵天世界,摩耶世界是虚幻世界,梵天世界为真实世界,人由于欲望驱驭在摩耶世界没有任何幸福可言,欲望是产生一切错误和痛苦的根源(集谛),人生充满痛苦(苦谛),消除欲望才可消除痛苦(灭谛),而消除痛苦的方法就是“八正道”(道谛)。由此,叔本华认为:“由意志产生意欲,由意欲产生动机,由动机产生活动”( [3] , p. 80),意欲本性即无休无止地盲目冲动,生命表现形态:一是延长自己的生命,一是满足自己的生存需要。意欲得到实现使人获得满足,但因意欲本性匮乏满足之后转瞬即逝,一个意欲实现了紧接着就产生下一个意欲,如此衍生不息,无法餍足,人在意欲支配下相续于痛苦之中,意欲不能实现直接就是痛苦。
3. 生命本质即痛苦
“生命本质上即是痛苦”,“人的本质无法逃离痛苦的掌心”( [4] , pp. 58-59)。佛教认为,人之一生生老病死无不贯穿着痛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为人生三大悲剧。与此相关,叔本华认为,匮乏、操劳、烦恼成为人终其一生的命运,似乎人一生下来命运就已经为之准备好了疾病、伤残、贫困、孤独、挫折、疯狂、耻辱、悲愤、忧思,因为人有思维,忧虑、恐惧、痛苦也就真正地出现了,生活就是一再重复的没完没了的痛苦,每个个体都要遭受独一无二的痛苦实验。
霍布斯说:“在人的本性中,我们发现发生争执的三个主要原因。第一竞争,第二猜疑,第三荣誉。竞争使人求利,猜疑使人求安,荣誉使人求名” [5] 。同样,在叔本华看来人因雄心、荣誉和耻辱而痛苦,生活即在进行着一场角斗和苦役。由于生存意欲策动,生命的第一个任务便是维持生命。谋生使人倍感艰辛地劳作,“第一项工作是取得某种物质,第二项工作则是忘却他的所得”( [6] , p. 6)。穷人因贫穷而焦虑,富人因富裕而空虚,即便拥有了趸足之财也不能免除生存乏阙,富裕的生活条件已经变成了一种惩罚,因为他们陷入了无聊的魔掌;由于生存意欲策动,生命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如何抵御无聊。“无聊就像一旁虎视眈眈的猛兽,伺机而动、随时扑向每一衣食无忧之人”( [7] , pp. 406-407)。在其根性上需求和匮乏背后就是无聊,一切皆为空无,假如生活本身有肯定的价值和真实的内容,那就无法产生无聊。本质而言每个生命意志既独特又自私自利,人与人打交道面临种种不确定性和风险,为站稳脚跟每个人都要谨防被他人陷害又要算计他人,夫妻反目、兄弟相残、骨肉分离、人心日下、世道浇漓……比比皆拾,“人对人是狼”(霍布斯)、“他人就是地狱”(萨特),“这个世界只是地狱——在这里,人类既是被折磨者,同时又是折磨别人的魔鬼”( [7] , p. 393),“人类相互间都成了恶魔”( [4] , p. 182)。“世界的存在并非可喜,毋宁是可悲的”( [4] , p. 181),这个凄惨世界就是由一连串的痛苦桥段组成的悲剧,人生即是一大宗苦难的集合,除了苦难还是苦难,事无永驻,痛苦却贯穿终身,“这个世界就是烦恼、痛苦的生物相互吞食以图苟延残喘的斗争场所,是数千种动物以及猛兽的活坟墓”,人生“除了悲剧和闹剧之外,竟再也找不出其他东西了”( [4] , p. 186)!大部分人的生命悲惨而短暂,人生除了承受痛苦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痛苦之极就是死亡,死亡如影随形地逼近每个人并不期而至,“我们就像是放荡的父亲生下的孽种:来到这一世上的时候已是背负着罪债;正是因为我们必须不断地偿还这一欠债,我们的存在才变得如此凄惨,死亡也才成为我们的结局”( [7] , pp. 397-398)。每次还债即如交出金钱后都要收到一张死亡收据。死亡是任何人无法避免的必然性,秦皇求仙长生、彭祖寿数八百、天山童姥不死不过传说,即使现代医学勘定出所有基因图谱也无法阻止人与死神照面,一个人的一生总的说来就是被希望愚弄后一头扎入死亡的怀里,这种令人撕心裂肺的痛苦一脚将人踢进虚无。
4. 痛苦导致虚无
莎士比亚诘问:“存在还是不存在?”在叔本华看来存在还不如不存在,“人生是一种迷误”( [6] , p. 6),“‘生存的意志’的最后的终结是‘虚无’”( [6] , p. 8)。
尽管生存意志将自己不断客观化、通过生育续种肯定自身但最终难逃一死,人一生下来就已经预约了死亡,死亡是所有人共同的版本,人生意味着不断地去完成痛苦定额,最后等待被执行死刑,生活没有任何积极意义与价值,“把生活视为幻灭是最精确的看法,所有一切都清楚无误地指示着这一点”( [7] , p. 409)。赫拉克利特说“无物常驻一切皆流”,万事万物都在不停息地循环和变化,没有固定不变的形式与确定的存在,人并非自在之物而只是现象,其一切努力都要受到阻碍,“生活总得来说就是幻灭,不,应该说是骗局才对;或者更清楚地说:生活有着某种扑朔迷离的特质”( [7] , p. 392)。曾经存在的现在已经不再,现在与过去的关系恰如有和无的关系,未来的还未到来亦是不存在,唯有现在存在才是可以感觉到的存在,最好策略莫过于享受现在,“享受现时此刻并使之成为生命中的目标就是最大的智慧,因为只有现实此刻才是唯一真实的,其他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想法和念头而已。但是,我们也同样可以把这种做法视为最大的愚蠢,因为接下来的一刻不再存在、像梦一样完全消失无踪的东西,永远不值得严肃、认真地努力争取”( [7] , p. 403)。如此,叔本华将人生彻底虚无化,无论过去、未来还是现在都是荒芜,“‘现在’通常是不满,‘未来’是未可预卜,‘过去’则已无可挽回”( [4] , p. 188)。“我们生存的立足点除了不断消逝的现时以外,别无其他。这样,我们生存的形式从根本上说就是持续的运动,我们总是梦寐以求的安宁是不可能的”( [7] , p. 403)。“幸福原是一种迷妄,最后终归一场空”( [4] , p. 187)。每个人都被痛苦和死亡筹划着,幸福只是生活的假象,伏尔泰就认为“幸福不过是一场梦,不幸才是真实的”,与幸福相比苦难在世界上占据绝对优势,生活只是在细节上间或有喜剧性质。叔本华说:“世界上产生痛苦的事,原本比制造的快乐要多”( [3] , p. 28),所有的传记都是一部“苦恼史”,是大小灾难的记录。
不少人虚妄地认为,当自己遭受不幸时最有效的慰藉是看一看比我们更加不幸的其他人,“但普遍的不幸是一个规律” [8] ,“时间使一切事物在我们手上划入虚无之中并失去一切真正价值”( [9] , p. 21)。
不难看出,叔本华痛苦观是悲观主义与虚无主义的,难道痛苦真的没有价值吗?
5. 痛苦的人生肯定性
虽然痛苦将人导入虚无,但是叔本华却认定幸福对人生具有消极价值,而痛苦对人生具有积极意义。叔本华说:“我多次反复强调过的真理——舒适和幸福具有否定的性质,而痛苦则具有肯定的特性”( [7] , p. 382)。“大多数形而上学体系所宣扬的痛苦、不幸是否定之物的观点,其荒谬在我看来实在是无以复加;其实,痛苦、不幸恰恰就是肯定的东西,是引起我们的感觉之物。而所谓好的东西,亦即所有的幸福和满意,却是否定的,也就是说,只是愿望的取消和痛苦的终止”( [7] , p. 382)。简言之,对于人生意义而言快乐与幸福是消极的而痛苦则是积极的。
传统西方哲学将人定位于理性存在,理性作为人性之光照亮人生,人生的目的就是追求幸福,只要克制生命内部的各种欲望就可以达成任何理想。依叔本华视角,世界上最荒唐的莫过于这种乐观主义的形而上学系统。十八世纪法国幸福主义伦理学认为人生为之奋斗的目标是趣乐避苦,受肉体感受性发动人本能地知道什么是快乐什么是痛苦。在叔本华看来,所有幸福如同舞台布景皆为虚无缥缈之物,根本没有什么真正幸福可言,幸福只是一种错觉,有多少希望也就有多少幻灭和失望。其一,享乐和幸福都是消极的,对生命来说具有否定性质,因为生命本质即是痛苦,快乐和幸福的建立消解了痛苦也就消解了生命本身;其二,享乐与幸福愈是增加人对生命的感受愈是减轻,日久成习就丧失痛感不以幸为幸了。生活越是幸福就越是使生命缺失斗志走向孱弱,在一种乐不可支中忘乎所以,享乐使人肤浅。假定一切都得到了满足,那么人将生不如死。孟子说“富岁,子弟多懒”,即表明人生活越是安逸就越是懒惰不思进取,一味沉浸在所谓无忧无虑的享受中,毋宁说他在享福不如说他已经死了,是故,以一个人生活的舒适度衡量他的幸福程度就是错上加错的事情。的确如此,连马尔库塞都揭示现代生活的幸福思维方式造就了单向度的人,酿就了扁平化的精神。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痛苦作为人存在的严肃的标识及其内容特别值得认真对待,惟有痛苦才能引起我们积极的感觉,“你越是明显地感觉万物的脆弱、空虚和梦幻,便越是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内在生命的永恒”( [9] , pp. 72-73)。“确切地说,因为存在痛苦,人生应该更有意义” [10] 。痛苦的价值就在于激发出了新的价值,在痛苦中人最接近一个真实的自我,痛苦作为人生绝对的因素吸引了人的全部注意力催其深刻,有如牛虻噬血发人深省,痛定思痛使人明了人生真相以便寻找相应生存策略,痛苦使生命获得鲜明质感而超越自身,如亚里士多德所言,贤哲们所追求的不是享乐而是源于痛苦的自由。死亡激发了哲学灵感,没有死亡也就没有真正的哲学,哲学提供了关于死亡恐怖观念的解毒剂。叔本华说:“痛苦是天才灵感的泉源。假如在生活中处处都能随心所欲,过得舒坦,莎士比亚、歌德的诗剧又怎么会诞生?柏拉图还会有哲学思想、康德还会有《纯粹理性批判》传世吗”( [2] , p. 11)?如果人生没有了痛苦压力那也就陷入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没有了匮乏、艰难、挫折和厌倦人就会干出蠢事,痛苦作为生命配额如压舱石般使舟船走出一条笔直和稳定的航线。如果痛苦是“恶”,恰是“恶”推动了人生。其中死亡作为人生最大痛苦昭示着最深刻的肯定性,“对死亡的认识所带来的反省致使人类获得形而上学的见解,并因此得到了一种安慰”( [4] , p. 190)。一方面,死亡作为乐观主义的解毒剂使其大梦方醒;另一方面,死亡最终免除了人生痛苦,不死才是不可思议的。“一个人必须等到生命行将结束时,才可能透悟人生”( [4] , p. 176)。死亡组建了生存论的整体结构,叔本华初步表达了“向死而生”原理。
6. 余论:叔本华痛苦观检视与省思
罗素认为:“叔本华的知命忍从主义不大前后一贯,也不大真诚”( [11] , p. 338),其痛苦论“前后矛盾而且有某种浅薄处”( [11] , p. 340),而且他的人生实践总是知行不一。一方面,认定痛苦是人生的逻各斯,人无逃脱和降服痛苦的可能;一方面,叔本华却向人说教寻取幸福智慧:一是,在艺术之路上暂且忘却痛苦,一是在哲学之路上通过禁绝欲望根除痛苦。理性主义主张节制欲望,叔本华反对理性主义却也主张节制欲望,从而落入了理性主义所设定的前提。如此,界域痛苦与幸福,既肯定意志本体永恒自在又自行否定意志陷入吊诡。叔本华痛苦论被认为是悲观主义、禁欲主义、虚无主义和神秘主义。
其症结在于痛苦论的实体思维方式:首先,实体形而上学设定一个不证自明、永恒不变、始终如一的存在,不啻为一个独断论的范本;其次,实体居留在非时间的超验领域,只能依靠主观思维才能把握,有N个人就会有N种存在,或者根本没有存在,或者必然陷入各是其是各非其非的神秘主义;再次,牵强附会地解释从抽象存在外化为具体存在者属于非法跳跃,实质割裂了一与多、普遍与特殊、本质与现象、超验与经验等的交互关系,导致“逻各斯中心主义”和“在场的形而上学”。叔本华以一个来路不明的“意志”界说人生痛苦必定不靠谱,从而陷入“迷误”和“荒谬”也就在所难免。其实,寻找一个不变的实体正如试图剥开卷心菜结果什么也没有。同时,叔本华以意志本体规定人生痛苦同伊壁鸠鲁论述死亡与人无涉一样令人难以容忍,他提出必然有生有灭的“个体生命原理”,生命处于时空作为有限之物是意志表象,属于生灭变化范畴,但生命意志作为自在之物永恒不灭,死亡“并不触犯生命意志” [12] ,所以人们没有必要恐惧死亡。然而,死亡并非孤立的个体事件,而是一个社会事实,人们从他死的事实中获得关于死亡的意识和观念,因此也只有在社会关联中才可以理解死亡的意义和痛苦的价值,判定痛苦的伦理价值不应以个人感受为准绳,而当以社会力量为准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忧他人之忧乐他人之乐,为人民利益而痛痛得其所,为人民利益而死死得其所。思考人在自然、社会中的位置,思考什么是良好生活,在学者陈嘉映看来良好生活意味着“行之于途而应于心”,完整人生必定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相统一的过程,也是生死相连的过程,“向死而生”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向生而生”,因为生比死更为根本,克尔凯廓尔认为,我们必须向着活着活着,活着就要进行选择,在选择中承担责任,在承担责任中创造价值。马克思颠覆了从抽象概念说明人的思辨形而上学,从现实人出发说明人,所谓现实的人就是从事实践活动的人,而且还可以通过实证观察确定他们的生活过程。人的本质不是绝对的实体而是绝对的变体,“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就怎样” [13] ,你怎样实践你就是怎样的人,你实践了多少就有多少本质,其间交织着痛苦与快乐,痛苦作为发生的事件总是具体的,我们根据痛苦所处的关系情境判定其道德价值。生活就是具有两张面孔的雅努斯,一张面孔哭,一张面孔笑。罗素说:“从科学观点来看,乐观论和悲观论同样都是要不得的”,“信仰悲观论或信仰乐观论,不是理性的问题而是气质的问题”( [11] , p. 339)。
毋庸回避,叔本华痛苦论不乏激情睿智,至少表达了片面性真理,对于我们的当下生活具有深刻启迪,从一定角度看主要是:
第一,人生并非完美无缺。假定存在自足而完满,追求完美(即至善)成为理性主义的梦想,然而在全部事实中找不到一个完美例证,它不过是传统形而上学的一种僭妄症。受其影响,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总有一种隐秘渴望:尽善尽美、十全十美、完美无缺、花好月圆……一旦不完美就倍感遗憾和痛苦,落入完美圈套,完美也就成了人生枷锁。所谓完美只存在于理想中,因而是非现实的,完美又总是相对的;现实生活总不完美,不完美却是绝对的。过一种不完美生活意味着容忍了缺陷、容忍了错误、容忍了失败、容忍了痛苦……苏格拉底说没有经过审慎反省的生活是不值得过得的,在痛苦中沉思,在幸福中自觉,良好生活在痛苦与幸福之间。
第二,允许一种孤独的生活方式。有一种整体主义致思将人完全归结于社会存在,唯意志主义作为对整体主义的一种反拨揭示了人的个体性,每个人都是一个孤本,独一无二,既不能复制,也不能被替代。个体在社会中具有双刃性:在良好社会关系中个体可以获得自由空间并展现其才能;在毒化社会关系中个体会处处受到桎梏与揶揄,劳神费心,遭际痛苦。这时从繁纷复杂的社会关系中抽身而出,“知其不可而不为”,更有利自我沉淀、自我积蓄,在私人领域张扬个性,做回自己。独处获得了没有侵扰的宁静,在宁静中厉行创造,有所为有所不为,亦“不失其所者久”,同时避免了无端烦恼,是为一种生活策略。
第三,学会接纳痛苦。莎士比亚说,事情没有好坏,就看你怎么看待。境由心造,情由心生。对于痛苦人们有不同的纾解方式:老子提倡自苦为极,不以苦为苦,虽苦不苦;孔子乐见苦中求乐,富而不淫,贫而不移,威而不屈;马克思认为斗争就是幸福。要奋斗就会有牺牲,痛苦是幸福的代价,幸福是痛苦的补偿,生活总悲欣交集。苏格拉底为了信仰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饮鸩而死,普罗米修斯为给人间带来光明甘愿忍受被钉在高加索山的痛苦,耶稣为拯救众生不惜牺牲生命被钉在十字架上……痛苦是道德生活的组成部份。另外,学会忘记痛苦也不失一种生活智慧,忘记意味着让快乐情绪跟进,让时间这个粉碎机将痛苦粉碎。
“痛苦具有某种不可避免的东西,活着而不遭受痛苦是不可能的”( [10] , p. 5),痛苦参与了我们生活的建构。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3CZX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