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与自我同一性的关系：基于内部工作模型的视角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ttachment and Self-Identity: An Internal Work Model Perspective

摘要: 自我同一性的获得是个体青少年时期最重要的发展任务，依恋与自我同一性发展有联系，被认为是同一性发展的基础，目前已有的二者关系的研究中存在一些分歧。本文从依恋内部工作模型的角度，依托自我同一性发展的双环模型，建立了内部工作模型与双环模型之间的关系，发现积极自我模型和积极他人模型与承诺形成环有关，承诺评价环与积极他人模型有关，在此基础上对此前研究进行了梳理和解释，并对后续的研究方向进行了展望。

Abstract: The acquisition of self-identity is the most important developmental task in adolescence. Attach-ment is related to the development of self-identity, which is considered to be the basis of the de-velopment of identity. There are some differences in the existing studie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m. In this paper, from the point of attachment internal working model, based on dual-circle model of the development of the self-identity,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ternal working model and dual-circle model is established. In detail, positive self-positive model and other-positive model are related to the commitment-evaluation cycle, and the commitment-evaluation cycle is related to other-positive model. Interpretations of previous researches are discussed on the basis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ternal working models and dual-circle model. The future research directions are also prospected.

1. 引言

自我同一性概念由Erikson提出，指个体在过去、现在和未来对自己内在一致性、一贯性和连续性的感知 [1]，具有良好同一性的青少年具有更高的适应性，成年后能够更好地承担相应的责任 [2]。Marcia基于Erikson的论述将自我同一性的概念操作化为探索和承诺两个维度，形成了同一性状态模型 [3]。后Luyckx等人在修正状态模型的基础上提出了双环模型 [4]，以更动态的方式将同一性发展状态与发展过程结合起来，推进了自我同一性研究的实质性发展。

个体的依恋经历被认为是自我同一性形成的基础，Bowlby依恋理论中的内部工作模型是将同一性发展和依恋过程联系起来的可行途径 [5]。内部工作模型(Internal Working Models, IWMs)是依恋理论和研究的核心概念，是个体与早期抚养者或其他依恋对象互动的过程中，基于抚养者对个体需要的反应性和敏感性形成的关于自我和他人的心理表征，包含两个独立但相互关联的认知模型：自我模型和他人模型 [6]。自我模型是对个体是否有价值、有能力，是否值得被爱的认知，他人模型是个体对重要他人是否可靠、可依赖的认知，在早年形成的内部工作模型，会影响个体以后的社会互动、社会关系和自我认知 [7]，进而影响个体自我同一性的发展。

目前有大量关于依恋和自我同一性关系的研究，但研究结果存在不一致的情况，且缺乏从内部工作模型的角度解释依恋与自我同一性的关系。因此本文依托自我同一性发展的双环模型，从内部工作模型的视角对以往依恋与自我同一性发展的研究进行梳理，为从依恋角度理解自我同一性的发展依恋提供新视角，并对依恋和自我同一性以后的研究方向进行展望。

2. 自我同一性发展的双环模型

Luyckx等人在Marcia的同一性状态模型和Meeus和Waterman.等人的同一性过程模型的基础上 [3] [4] [8] [9] [10]，将同一性的探索维度与承诺维度分别细化为两个部分，以更动态的方式区分出四种不同但又相互关联的同一性维度，分别为“广度探索”，“深度探索”，“做出承诺”和“认同承诺”，后来，为了解释探索维度与适应的不良症状之间的关系，Luyckx等人又对探索的成分作了进一步区分 [11]，增加了“沉浸探索”成分，从而形成了自我同一性的双环模型。其中，广度探索是指收集不同选择的信息，以指导个体做出选择；深度探索是指收集关于当前选择的信息，以对当前选择进行维护或评估；做出承诺是指从探索的领域中做出选择；认同承诺是指个体对当前选择的认同程度；沉浸探索是指个体始终不能对自身的同一性问题形成满意的答案，因而迟迟无法做出选择，并伴随适应不良症状。双环模型包含上述五个彼此独立又高度相关的维度，他们构成了两个相互影响的环路，即承诺形成环和承诺评价环 [12]。“承诺形成环”由广度探索和做出承诺构成，代表承诺的初步形成，只是从众多的选择中挑选一个，但不进行更深的考虑。“承诺评价环”由深度探索和认同承诺组成，是对当前形成的自我同一性选择进行深入探索，评估其与自身的契合程度，最后强烈的认同该承诺 [12]。双环模型反映了个体自我同一性的发展的大致进程，即从“承诺形成环”进入“承诺评价环”。双环模型以动态，系统的方式将自我同一性的状态模型和过程模型结合在一起，能够更好地解释此前关于自我同一性的研究结果，也扩展了对于同一性的认识。

3. 依恋与自我同一性的关系

3.1. 积极自我模型与广度探索

承诺形成环是承诺的初步形成，不考虑对于所做选择的认同程度 [12]。此时的广度探索对于个体的自我同一性形成并不构成威胁 [4]，因此对个体的依恋安全性需求较低，没有形成安全依恋的个体也可以进行广度探索。安斯沃斯等人进行的陌生情景实验中发现 [13]，回避型依恋的儿童(具有积极自我模型和消极他人模型)在陌生情景中会进行独自探索，而不关心母亲是否在现场，遇到问题时，也不向母亲救助，但是焦虑型儿童(具有消极自我模型和积极他人模型)无论母亲是否在场，都无法在陌生情景中进行探索。并且，仅具有积极自我模型的个体有较高的自控需要，希望自力更生，他们轻视他人，但又在意他人的看法 [14]，因此，如果个体仅具有积极自我模型的个体可进行承诺形成环中的广度探索任务，但是无法在此基础上形成承诺 [15]。许多研究证实了这一观点，研究发现自我同一性的发展能够预测拥有积极自我模型(安全型和轻视型)个体的活动 [16]，并且父母在同一性形成的广度探索维度中的作用并没有增加太多 [17]。其他研究也发现个体的回避型依恋与同一性扩散正相关 [18]，负向预测自我同一性的承诺维度 [19] [20]。而Luyckx等人的研究表明 [4] [11]，同一性扩散的个体进行了广度探索和沉思探索，在形成承诺、深度探索及认同承诺等维度得分很低。值得注意的是，恐惧型依恋的个体也与同一性扩散相关 [21]，他们可能是在外界环境的催促下，拖延到不得不行动时才开始进行同一性探索 [22]，具体的影响因素还需要进一步研究。此外，回避型个体自我同一性的特征也可对其不适应症状进行解释，有研究发现广度探索与抑郁和不适应性相关 [23]，自我同一性的承诺维度与青春期适应存在积极联系 [24]。

3.2. 积极他人模型与形成承诺

形成承诺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在广度探索的基础上，在感受到他人支持的情况下主动做出承诺选择 [25]，此时，个体会积极参与后续的深度探索，增加对已有承诺的投入，进而认同承诺 [26]。另一种是不经探索，直接接受重要他人的意见作为承诺选择 [27]，此时，个体很少或几乎不进行深度探索就认同承诺。前一种是成熟的自我同一性发展过程，后一种是不成熟的。与具有积极自我模型的个体相反，仅具有积极他人模型的个体倾向于怀疑自己的能力，表现出更多的焦虑，需要通过他人来确认自己的价值 [28]，因此在自我同一性发展过程中，倾向于采取不成熟的方式。研究发现消极的自我模型，在自我同一性发展过程中与逃避而非探索相关 [16]，积极他人模型与承诺维度相关 [15]。此外，许多研究发现焦虑型依恋个体与自我同一性早闭正相关 [29]，而同一性的早闭与对外部对象的强烈认同相关，在形成承诺和认同承诺两个维度得分高，而其他维度得分很低 [2] [11]。但也有研究发现依恋焦虑者在浪漫关系中的冒险性探索更高 [30]，这可以解释为具有消极自我模型的个体希望让他人满意，因此，当身边的重要他人为其提供同一性选择时，个体倾向于不经探索的接受并认同该承诺，当身边重要他人没有提供同一性选择时，个体为了获取群体认可和关注，会倾向于实施风险行为 [31]。也就是说，在承诺形成环中，积极自我模型与广度探索相关，而积极他人模型与形成承诺相关。

3.3. 积极他人模型与深度探索

承诺评价环是在对当前承诺进行衡量评估的基础上，强烈认同承诺的过程。不同于广度探索，深度探索是对当前所做承诺的深入评估和衡量，存在推翻当前选择的潜在威胁，因此进行深度探索时更易激活依恋系统 [16]。安全型依恋个体，即具有积极自我模型和积极他人模型，依恋对象能够发挥安全基地作用，个体以此为中心进行高质量的探索进而获得自我同一性 [15]。同时，个体需要人际间的反馈进行深度探索，收集更多关于当前承诺的信息，更好的对当前承诺进行彻底评估 [17]，进而决定认同当前承诺或重新进行广度探索。因此，也可认为深度探索是进行承诺维护环节 [25]，个体在进行广度探索后，需要同时具有积极他人模型才能进行深度探索。如前所述，仅具有积极他人模型的个体，在不进行广度探索的情况下，也可直接形成承诺，但对于不经探索就形成承诺的个体而言，他们是被动的接受而非主动选择承诺，因此不会或很少参与深度探索这一主动维护承诺的过程，表现为不进行或很少进行深度探索就认同承诺。研究证实了上述观点，他们发现，母亲对儿童的需求的敏感性和反应性与高水平的探索与承诺正相关，即个体具有安全依恋时会进行更高水平的探索并进而认同承诺，从而实现同一性达成 [21]。

3.4. 积极他人模型与认同承诺

认同承诺是对当前所做选择的认同，也是自我同一性发展的相对成熟的环节。认同承诺的途径也有两种，如前所述，可以是经过深度探索的评估衡量之后对当前所做选择强烈认同，需要同时具有积极自我模型和积极他人模型，此时个体需要付出更多心理资源维护承诺 [32]，最后达成自我同一性，完成青少年期的主要发展任务。也可以是不经深度探索而直接认同他人给予的当前承诺 [27]，需要具有积极他人模型，形成同一性早闭。由此可见，认同承诺需要个体具有积极他人模型，Erikson也强调了他人的肯定与鼓励对于自我同一性发展的重要意义。许多研究都发现了安全型依恋个体与同一性获得存在高相关，且研究结果比较一致 [20]。根据Luyckx等人的研究 [4]，同一性达成的个体在广度探索、形成承诺、深度探索和认同承诺四个维度得分均较高，这也与我们对安全型依恋的认知相符合。

综上所述，基于双环模型，从内部工作模型的视角，可将依恋与自我同一性之间关系汇总如下，在承诺形成环中，广度探索与积极自我模型相关，形成承诺与积极他人模型相关；承诺评价环与积极他人模型相关。另外，就探索维度而言，深度探索维度需在广度探索的基础上进行；就承诺维度而言，认同承诺需在形成承诺的基础上进行。

4. 小结与展望

本文依据依恋理论和自我同一性理论之间的关系，建立了依恋的内部工作模型与自我同一性发展的双环模型之间的关系，并对当前依恋与自我同一性相关的研究进行了梳理。未来的研究可在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深入探讨：

4.1. 考察同伴依恋与自我同一性发展的关系

当前关于依恋与自我同一性的研究，多考察亲子依恋和亲密关系依恋与同一性发展的关系，对同伴依恋的考察较少。根据Erikson的理论，自我同一性发展是个体青少年时期的主要发展任务，这一时期也是青少年发展同伴关系的重要时期，加之青春期个体认知的发展，使得个体开始重新评估依恋相关的认知、记忆和情感反应，对个体的内部工作模型有一定的影响。因此深入研究同伴依恋与自我同一性发展的关系是必要的。

4.2. 增加依恋与沉浸探索维度关系的研究

沉浸探索是个体迟迟无法找到满意的选择，往往伴随着理想自我与现实自我之间的差距，多与消极情绪状态相关 [12]。如前所述，沉浸探索状态的个体在广度探索、深度探索和沉思探索三个维度的得分都很高。内部工作模型无法对其进行合理解释，可能是自我同一性的发展是一个动态的、终身发展的过程，沉浸探索只是暂时的过程。而依恋的内部工作模型在人生全程中是相对稳定的，因此用内部工作模型解释该过程不太恰当，可以考虑从情绪调节角度考察依恋与沉浸探索维度之间的关系。

4.3. 增加依恋与自我同一性关系中背景因素的探究

依恋理论为理解自我同一性发展提供了框架，但不能决定发展的细节，同时，许多研究都强调自我同一性发展受到环境因素的影响 [20]。例如，恐惧型依恋的个体，在具有消极自我模式和消极他人模式的情况下也会在环境促使下进行同一性的探索。Årseth等人的元分析结果也发现安全型依恋个体与同一性早闭正相关 [15]，这些个体具有积极的自我模型和积极的他人模型，但是没有进行深度探索就认同了承诺。可能是青少年时期个体的认知水平有限，不足以对承诺进行深入评估和衡量，因此基于对重要他人的信任认同了承诺，等个体有能力进行评估时再进行深度探索，这也提醒我们应该以动态的方式看待依恋与同一性发展的关系。因此应考察更多影响二者之间关系的环境因素加深对其关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