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中国诗词文化源远流长，是文人雅士抒发情感志向的重要文学载体，以语言的凝练美、丰富的意象美、独特的音韵美体现着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和魅力，对于提升民族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具有重要意义。“意境”是中国传统文学艺术审美的重要范畴，作为诗词的关键审美特点，是理解诗词的核心所在。但由于诗词的文学语言在声、形、意、文法逻辑等方面存在特殊性，与现代汉语有一定差异，造成了诗词传播的困难、诗画意境的体验缺失等问题 [1] 。
近年来，传统文化越来越受重视，《中国诗词大会》《经典咏流传》等以传统诗词文学为题材的电视节目广受好评；2023暑期档动画电影《长安三万里》融入40余首古诗词进行演绎，豆瓣电影获8.3评分……这一方面说明了大众对于传统诗词文化关注度的提升，另一方面也表明随着数字媒体技术的发展，虚拟现实等创新设计形式能为诗词文化注入更多生机与活力。
2. 虚拟现实艺术设计的优势特征
艺术设计的发展离不开科学技术创新，数字时代背景下技术与艺术的互嵌与融通更加成为常态。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简称VR)是一种计算机技术和交互式体验方式，通过模拟和创造虚拟的空间环境，使用户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和参与其中。虚拟现实艺术是一种以各类新兴技术作为媒介手段，创建和体验虚拟世界的新媒体艺术设计形式。广义上的虚拟现实艺术包含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混合现实(MR)、扩展现实(XR)，也包括运用其他数字技术营造虚拟与现实交错体验的艺术形式。
作为新媒体艺术设计的重要形式之一，虚拟现实艺术设计具有跨领域、交叉媒介、多感官融合的先天优势。结合虚拟现实技术沉浸(Immersion)、交互(Interaction)、想象(Imagination)的“3I”特性，能够打破传统艺术单一的视听界限，触发多感官体验，将诗画通感的意境更立体地进行设计表达。观众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传统诗词所描绘的自然景观、人物情感和历史场景，实现对诗词意境的深度体验与感知，从而深化对传统诗词内容、情感和文化的深层理解。
3. 传统诗词的审美意境营造
虚和实是中国传统意境理论中的两个概念。“虚”，指虚境，即艺术形象以外构造的审美境界；“实”，指实境，即艺术作品塑造的实体形象。景即为实、情即为虚，意境呈现出灵动之感，与情景交融、虚实相生密切相关 [2] 。王昌龄在《诗格》中提到“诗有三境：一曰物境，二曰情境，三曰意境”，三者相互交融是诗词审美意境营造的关键。
3.1. 传统诗词之物境：艺术想象
诗词中的意象指的是客观事物经由创作主体独特的思想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是融入作者主观意识的“物像”。巧妙设计的词语在一定规律下形成联结，让零散的“物像”相互关联，赋予诗词语言以明确的艺术内涵，形成“物境”的审美要素。诗词需要通过具体的意象来承载情感和思想，丰富的意象能够打破文字的限制形成画面感。《天净沙·秋思》仅通过“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等意象的堆砌，便描绘出了一幅深秋僻静村野图，引发读者无限的艺术想象，自然而然融入诗人构建的虚拟现实世界。
3.2. 传统诗词之情境：情感交互
诗词的“情境”是指诗人所处的情感环境或心理状态，包括个人的情绪、情感体验、内心感受等。在由众多意象构成的“物境”之上，作者糅入了个人的生活经历和情感体验，通过比拟、借代、象征、移情等修辞手法，寓情于景，托物言志，使文字描绘的客观景物与诗人的主观情感世界相互映衬，便产生了一种主客观相一致的情境之美。例如，诗人李清照描写暮春景象时，由“昨夜雨疏风骤”的听觉开始展开想象，然后转化为视觉上的“绿肥红瘦”。在这样一个从内心虚拟想象到客观现实情境的转化过程中，完成了情与景的交融，透露出对春天将逝的惋惜之情。
3.3. 传统诗词之意境：内心沉浸
“意境”是中国传统美学的重要范畴，是理解诗词的核心。当诗词中的客观景物(物境)与诗人描绘的内心世界(情境)高度契合而形成的一种审美想象空间，给予读者广泛想象和无穷韵味，这便是诗词的“意境” [3] 。诗词所谓的情景交融、虚实相生，指的就是作品要有容纳读者、使之置身于作品中的能力 [4] 。以李白的《送友人》为例，诗人从写景入手，描绘了城边的离别场景，又以“浮云落日”为喻，暗示对友人的留恋之意。在诗人营造的“意境”中，读者可能会唤起自己在落日余晖下与故友分别的回忆，获得内心情感上的共鸣。所谓创造“意境”其实就是将读者带入诗人所描绘的审美空间，为读者创造沉浸性体验，而每个人由于自身经历不同，这种体验又具有“千人千面”的独特性。
4. 诗词意境在虚拟现实中的设计呈现
虚拟现实能够模糊虚拟与现实的边界，与中国传统诗词所追求的虚实相生、情景交融的意蕴不谋而合，二者的审美意境存在高度契合性。诗人和设计师都是通过巧妙的设计构思来创造一个独特的“新世界”，依赖于强烈的象征性和感官体验，实现思想情感的传递。由此从场景设计、体验设计、叙事逻辑几方面提出诗词意境在虚拟现实艺术中的设计呈现策略。
4.1. 场景设计：交互式的空间构建
4.1.1. 诗词场景数字化还原
自古中国诗画有着高度的文化同一性。诗词通过遣词造句营造画面感，诗意画的创作需要理解好诗词的核心思想，在不降低诗词格调的基础上再去进行创作。也有学者认为，设计师有创作诗意之外内容的主动性，在作品中注入个人的意志与大胆创想，才是画面相较于文字更有趣味之处 [5] 。
虚拟现实艺术借助三维建模和渲染等数字技术能够还原现实世界中难以存在的场景和效果。设计者根据诗词内容选择合适的场景、建筑元素和自然景观来创造“物境”，使用光影、色彩和材质等要素来打造一个与诗词意境相契合的虚拟空间。VR游戏《心境》结合《山海经》等中国传统文学著作，将《红楼梦》中的“潇湘馆”在数字世界中重构，描绘出前所未有的“太虚幻境”，并将传统诗词文化融入其中。为了更好地再现古代生活场景和文化细节，作者将山石、竹林、纸鸢、书画等特定传统意象嵌入场景之中，营造了极具中国文化特色的山水园林意境(图1)。
Figure 1. Wandering scenes design in “Mind VR Exploration”
图1. 《心境VR》漫游场景设计①
4.1.2. 动态交互的虚拟空间
真实的场景必然是生动的，结合动态交互等技术，虚拟空间中漂浮不定的浮云、随风摇曳的竹林，忽明忽暗的烛火能提升场景的仿真效果。《心境》尽可能还原了现实体验感，世界中的一器一物皆可端详把玩，不慎掉落的瓷瓶会破碎，案旁的烛灯碰倒后会燃烧，榫卯结构的桌子可以解构。互动性是虚拟现实技术的重要特性之一，制作团队设置了书法描摹、制作纸鸢、诗词问答等多处介入式互动环节。通过交互式的空间构建，使观众可以积极参与其中进行互动、探索和体验，更好地解读诗词文化和意境。
4.2. 体验设计：多感官的身心沉浸
4.2.1. 视觉的震撼体验
通感是文学创作的重要手法，诗画相通的重要途径便在于通感。借助通感我们可以发现诗、画与其他艺术门类的相通之处。虚拟现实通过多种感官的刺激，为观众带来更加身临其境的艺术体验。其中，视觉是所有感觉的基础，人类获取的外界信息有80%以上都是来自视觉，虚拟现实中的场景设计也是首先通过视觉元素进行构建的。PICO-VR官方发布作品《诗词里的年味，我们用VR一笔一笔画了出来！》，用VR绘画复现历朝历代诗词里的春节习俗和场景，借助特效、动画MR混合现实等技术手段，使这份跨越千年的盛景和美好祝愿得以呈现(图2)。在两宋场景中借助VR画笔描绘繁华的车马、拥挤的市井、蜿蜒的河流、热闹的摊贩，为观众呈现汴京繁华热闹的视觉盛宴(图3)。
Figure 2. “The Taste of the Year in Poetry”, Scenes from the Sui and Tang dynasties
图2. 《诗词里的年味》隋唐场景②
Figure 3. “The Taste of the Year in Poetry”, Scenes from the Song dynasty
图3. 《诗词里的年味》两宋场景③
4.2.2. 听觉的沉浸体验
除了通过光影、色彩、景深等视觉要素来表达诗词意境所传达的美感，适当的音乐、声效和环境音可以与诗词意境相呼应，进一步加深观众对意境的理解和情感共鸣。《诗词里的年味》作品中运用了中国传统乐器演奏的背景音乐，悠扬的琴声、空灵的笛声、磅礴的鼓声、潺潺的水声、呼啸的风声、烟花爆竹声、谈笑声、歌舞声随着朝代和场景的变换而自然切换，与诗词意境相协调一致，营造出与诗词意境情感上契合的音乐氛围，使观众在听觉上得到丰富的体验。
4.2.3. 触觉、嗅觉等其他感官体验
虚拟现实类作品还可以通过震动手柄、触觉手套等触觉反馈装置感受虚拟环境中的物体和表面质感，或者借助传感器和装置提供味觉和嗅觉等其他感官上的体验。试想当你吟诵白居易的《钱塘湖春行》时，不仅能看到春水初涨、湖面如镜、水色天光的朦胧景色，听到早莺清脆的叫声、乱花里蜜蜂的嗡嗡声、春风拂过绿杨叶子的沙沙声，还能感受到微风拂过脸庞、植物摩挲身体的触感，闻到青草混合泥土的芳香，将是多么美妙的身心体验。将诗词的文字转化成多感官融合的沉浸体验，给受众带来更真实的身体感受，触发更沉浸的心灵感受。
4.3. 叙事逻辑：多维度的时空叙事
4.3.1. 非线性的叙事方式
非线性叙事是通过在时间轴上前后跳跃，交叉叙述多个时间点或多条情节线，增加内容的复杂性。虚拟现实的交互特性不仅打破线性叙事的时间顺序，还可以实现交互性叙事，创造出更加丰富、多样化的时空叙事体验。例如，《心境VR》的体验者可以自行选择感兴趣的元素和场景，以个人的喜好和需求选择不同的路径顺序来体验诗词意境的内容和故事的发展。《中国诗词大会》使用了XR + AR场景设计方案，现场也可以看到奇幻裸眼3D效果，嘉宾主持带领观众走进诗词中诗情画意的场景，实现360度全景叙事。这种虚拟现实艺术的非线性叙事模式能够激发观众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望。
4.3.2. 超现实的时空体验
通过虚拟现实艺术作品的时空穿越，帮助观众跨越年代、地域和文化背景的限制，亲身经历历史的变迁，置身于古代的诗词场景中，在现代的背景下重新诠释传统诗词的意境美。在《2023中国诗词大会》舞台上，基于文献典籍和人工智能、动作捕捉、语音合成等技术打造的“数字人苏轼先生”首次亮相，为观众带来了一场跨越古今的时空对话(图4)。东坡先生穿越时空而来，在舞台上和演员所扮演的黄庭坚再度重逢；与观众分享了“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快意；和选手们谈论“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的美味 [6] 。AI技术的融入使交互性叙事的体验更加流畅真实，这种超现实的时空穿梭能够丰富观众的文化体验，拓宽对传统诗词意境的理解和感知。
Figure 4. Poster for the “Digital Man Mr. Su Shi”
图4. “数字人苏轼先生”宣传海报④
4.3.3. 观众主体性提升
传统诗词创作和虚拟现实艺术都是通过创造一个独特的、富有象征性的世界，传达作者的思想和情感，同时引导受众去体验和思考生活的本质。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仅是被动的接受者，也是主动的参与者，虚拟现实艺术则将这种欣赏者的主动性发挥到极致。《诗灵境》是一个面向少儿的探索式诗词文化沉浸学习平台，体验者可以自由选择探索的路径和关注的意象，与虚拟现实中角色进行互动和对话，跟随诗人体验诗词的创作。在这个过程中，儿童的参与感和创造力被激发，在作品中的主体地位得到提升，成为叙事的参与者甚至是决策者，从而成为学习的主体，更加沉浸于诗词文化的学习中。
5. 结语
虚拟现实技术和新媒体艺术设计的发展加速了科技与艺术的融合，拓展了传统诗词意境美在艺术表现上的可能性，对于传统诗词的再解读和传播，以及在现代社会中对于传统文化价值的弘扬，都具有重要的意义。如何在具体的设计过程中准确地把握和转化诗词的意境，如何使观众在虚拟环境中能够体验到诗词的美感和哲理，这都需要设计者和技术人员有更深的理解和不断的创新。借助新技术和新形式拓展传统文化应用领域，传达深层次的文化哲思，从而提升受众文化修养，唤醒文化记忆与文化认同，加快中华文化传播与推广。
注释
①图1来源：网页引用，https://store.steampowered.com/app/1383450/_VR__Mind_VR_Exploration/
②图2来源：视频截图，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73411d7dz/
③图3来源：视频截图，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73411d7dz/
④图4来源：网页引用，https://weibo.com/6468006576/MqyVnrPSO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