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城乡关系的发展受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变化的影响而不断变化，在自然经济时期，城乡之间并无明显差别，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城市与乡村逐渐分离并且对立起来，但城乡关系也必然会因生产力的发展由对立走向融合，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城乡融合发展不仅是地理范围的变化，也是空间的整合和重构，代表了空间正义的实现方式。我们要以人为本，共同构建空间生产，摒弃资本逻辑，保障城乡空间权利的平等赋予，并促进城乡融合发展，以实现空间正义的人本性、平等性、差异性和补偿性的价值目标和原则。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指出，城乡区域发展和收入分配差距仍然较大，要坚持城乡融合发展，畅通城乡要素流动。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发展不充分即是实现共同富裕最大的难点，也是实现人民美好生活最主要的制约因素。面对城乡空间非正义难题，只有深刻理解和把握其生成逻辑和价值意蕴、学习借鉴成功经验，才能因地制宜构建城乡融合发展新格局，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全体人民共同富裕。
2. 空间正义视角下城乡融合发展的生成逻辑
马克思指出，城乡关系的演变是一个长期过程，经历了从无差别到分离、对立，最终达到城乡融合的更高水平，西方经济学家也从不同角度探讨了城乡融合发展构想，可见，城乡融合是未来社会发展的趋势。近十余年来，我国对于城乡关系的相关政策也在不断地深化发展，2002年党的十六大报告提出了统筹城乡发展的战略思想，此后不断地对这一战略思想进行补充和完善；2007年，党的十七大报告提出“统筹城乡发展，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加强农业基础地位，走中国特色农业现代化道路，建立以工促农、以城带乡的长效机制，形成城乡经济社会发展一体化的新格局；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正式提出“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1]的政策方针。城乡融合发展是我国城乡关系演变的最新阶段，它是城乡一体化和城乡统筹发展的延续和深化，其目的是推动城乡空间协同发展，实现共同富裕。面对新时代新课题，在继承并创新马克思主义城乡融合发展思想的基础上，形成了关于城乡融合发展理念的系列重要论述。
2.1. 城乡融合发展的理论逻辑
马克思认为“空间是一切生产和一切人类活动所需要的要素。[2]”资本主义的产生和发展是建立在空间形态变化的基础之上的，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城乡空间关系批判，揭示了城市空间与乡村空间对立的必然性。一方面，马克思恩格斯看到了城市对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特别是对人的发展的促进。另一方面，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主义社会形态下城市与乡村空间异化进行了批判。首先，资本家为了获取更多的利润，需要掠夺乡村空间中丰富的土地资源，并将其纳入到带有资本主义生产体系的社会化大生产中，这导致乡村空间中的人口大量流失。其次，原本处于乡村空间的人也被迫融入到城市空间中。这个过程是一个长期的演变过程，城乡关系经历了从无差别到分离、对立再到更高水平的融合的历史变迁。最后，城市空间的迅速发展也持续破坏着乡村的自然空间。工业生产活动只寻求价值增殖而不计生态环境后果，导致空间生产实践对乡村自然生态的破坏达到了历史极致。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理想的社会空间状态应该是城乡和谐共存、共同发展，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就必须消除城乡关系中的对立问题，促进城乡融合，推动城乡共同发展。要实现这一目标的首要任务就是消灭城乡关系中出现的对立问题。恩格斯首次在在《共产主义原理》一书中指出，“通过改变旧的分工制度，通过产业改革和变换工种，大家共享社会共同创造出来的福利，通过城乡融合，全社会所有成员都能得到全面发展。”可见，马克思恩格斯强调通过改变旧的城乡分工制度，推进产业改革和变革工种，让所有人能够共享社会共同创造的福利。而通过城乡融合，全社会的成员都可以获得全面的发展机会，不再受到城乡差距的限制。这种城乡融合的模式体现了空间正义的思想，即在城乡发展中不偏袒某一方而忽略另一方，而是将城乡视为一个整体，通过合理的规划和政策支持，实现城乡发展的协调和平衡，消除城乡之间的不平衡和不公正，让每个人都能够享受到城市和乡村的优质资源和生活条件，创造一个公平和谐的社会空间。同马克思恩格斯一致，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城乡融合发展，是着眼乡村振兴战略目标，顺应亿万农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致力于城乡空间区域发展的协调的时代要求。
2.2. 城乡融合发展的历史逻辑
我国的城市早在西周时期就已现雏形，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城市的规模和数量逐渐增加，城乡逐渐分离，这也为统治者带来了一系列困扰。因此，中华历代王朝注重城乡关系的融合发展，早在周朝时所形成并沿用至清朝末年的采风制度，通过官员下乡搜集地方民歌民谣和民间艺术，以此来了解乡村风俗情况，以便作出完善的决策，体现了古代统治者对城市和乡村的统筹治理；一部分考取功名的宦官选择衣锦还乡，落叶归根。南宋著名爱国诗人陆游，便在他晚年时回到家乡寓居，致力于农业发展和农村教育事业，这些人才要素在城乡之间往返流动，是古人对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另一种表达。其次，在我国北魏时期开创的均田制，即按人口分配土地的政策，在均田制下，每个农户都能得到一份均等的土地，以发挥每个农民的生产能力，促进农业生产和经济发展，这种制度体现了人人平等的思想，有助于缩小城乡贫富差距，减少社会矛盾。虽然这一制度在实施过程中出现了许多问题，但是古代先贤通过土地的平均分配追求社会公平正义的思想，是亘古不变的优秀传统。最后，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中深藏着环境正义的重要思想，古有“取之有度，用之有节”的生态观；《老子》：“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3]强调我们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上，要顺应自然之道以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表达了古人对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重要认识。现代社会与古代社会在科技水平、社会结构和生活方式等各方面截然不同，但追求公平正义的价值理念是相同的，城乡融合发展理念体现了空间正义和所有人的公平正义。
2.3. 城乡融合发展的现实逻辑
伴随着改革开放，我国的城市化进程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时代，在这个阶段我国城市的发展规模、经济实力、综合面貌等显著提升，但同时城乡空间的非正义也在日益凸显，具体表现在人口失衡、经济失衡、生态环境失衡、基本公共服务失衡等多个方面。人口方面，农村地区的人口日益减少，这导致了农村劳动力不足、农业生产缺乏人力、农村社会保障缺失等问题。同时，由于农村劳动力的外流，农村地区的老龄化问题也日益严重。经济方面，城市经济总量远远超过农村，人均GDP、财政收入等指标也明显高于农村。城市的经济规模比较大，具有更多的适度规模的产业和企业，可以更好地发挥规模效应。而农村经济以农业为主，产业结构单一，经济增长缓慢，创新能力和竞争力不足，这样看来，城市则具有更高的创新和竞争能力。生态环境方面，由于城市发展需要大量的资源输入，而农村则向城市提供了大量的资源，导致城乡资源分配不均，城市资源消耗量大，农村资源缺乏，且城市化进程中不断占用土地、破坏自然生态系统，导致生物多样性下降、生态环境质量恶化等问题。基本公共服务方面，城市基础设施比较完善，交通、通信、水电等基础设施得到了高度发展，而农村基础设施相对滞后，缺乏先进的交通、通信、水电等基础设施。为加快补齐短板，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要求，乡村振兴战略必须与新型城镇化战略同步推进，因此，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城乡融合发展战略，作为解决我国当前社会主要矛盾的重要举措。一方面，我国农业农村发展取得了重大成就，另一方面，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发展不充分仍然是一个较大的难题，从现实意义上讲，城乡融合发展是乡村振兴的必由之路。
3. 空间正义视角下城乡融合发展的价值意蕴
城乡融合发展是顺应时代发展的必然要求，也是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关键，它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坚持人民至上的价值宗旨、蕴涵着绿色发展的价值理念和彰显了共建共享的价值指向。
3.1. 坚持人民至上理念，打造人与人共赢的发展格局
空间正义强调人的核心地位。空间不仅是地理场所，更是人生产生活的重要场所，人作为空间实践活动的主体，必须在城市与乡村这两大空间载体上进行实践活动，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导致城乡空间结构的二元对立，凸显了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的非正义问题。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人权的缺失是是空间不正义的根源之一。因此，要实现空间正义就需要在空间规划、建设和管理中考虑到人权、平等和正义等价值，同时关注弱势群体的利益和需求，确保空间资源的公共性和可持续性，为所有人提供公平的机会和公正的环境。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不断探索以人为本的城乡融合发展思路，形成了“以人为本”的新时代城乡融合发展的基本准则。这就表明，城乡融合是以人的全面发展为终极目标的，因此，在城乡空间发展规划上应坚持以人为本的根本宗旨，把对人的全面发展作为城乡融合发展的核心追求。我国在城乡空间发展规划上，坚持人民至上的价值导向，打破户籍制度的壁垒，推动城乡要素自由流动；改善人居环境，提升人们的空间归属感；充分尊重乡土风貌，保护传统村落等文化元素。这一系列举措有利于打破空间非正义，构建人与人高度和谐统一的社会空间格局。
3.2. 践行绿色发展理念，打造人与自然共生的生态空间
空间正义强调环境的正义。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曾经讨论过城市和乡村之间的生态问题。他认为，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关系是相互依存的，城市需要乡村提供食品、原材料和劳动力，而乡村需要城市提供工业品和市场[4]。同时，在城市化过程中，城市所产生的工业废弃物、污染和噪声等问题，对乡村的生态环境产生了负面影响。马克思强调了城乡生态的平衡和相互依存性，认为城市和乡村应该都得到同等的尊重和关注。城市和乡村存在一个环境共同体当中，农村环境恶化不仅会影响城市空间的存在，而且城乡环境相互依存，相互影响，所以我们必须建立生态文明城乡协同发展的协作机制[5]。公民应享有优美环境的基本权利，包括清洁水源、清新空气、整洁道路、健康绿色设施等公共环境设施，这些设施也应该惠及农村地区。不能让农村仅仅成为自然资源的提供者和环境恶化的受害者。党的十八大以来，生态文明建设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基本方略，正式确立建设美丽中国战略，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内在要求[6]。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只有建设好美丽乡村，才能有效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和乡村振兴，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乡村不再是单一从事农业的地方，还有重要的生态涵养功能、令人向往的休闲观光功能”[7]，这一论述重新审视乡村价值，充分肯定了乡村空间的生态价值。建设美丽中国不仅要美化城市的生态空间，更要保护和发展乡村的生态空间，绝不意味着乡村生态空间被边缘化。我们需要始终坚持城乡环境正义理念，积极开展农村居民环境整治行动，打造山清水秀、天蓝地绿、村美人和的乡村生态空间，才能为城乡融合发展守住根基。
3.3. 践行共建共享理念，构建人与社会共进的发展目标
空间正义强调社会的正义。人与社会的关系一直是马克思研究的核心问题，马克思在批判旧唯物主义在人与环境的关系问题上的错误观点时，指出了人与社会之间是在实践基础上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关系，人的实践活动推动社会的发展，社会的发展为人的发展创造条件。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与社会的关系是不合理的，因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是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目的，人的一切价值都用物来衡量，而不顾及社会公共利益和个人的发展。资本主义社会中，大资本家拥有更多的土地和空间资源，而农民和工人则只能居住在城市的贫民窟或城市的外围地区，这种不合理的空间资源配置导致了城市和农村之间的巨大差别和不平等，这种差别和不平等只会加剧人与整个社会之间的隔阂。著名长篇小说《麦田的守望者》塑造了一个苦闷、彷徨的叛逆少年霍尔登，真实地反映了资本主义制度下个人与社会的隔阂和冲突。
在我国，城乡之间的各种要素一直以来呈现出由农村向城市单向流动的状态，不仅不利于我国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而且有违共同富裕的目标要求。“共建共享”社会治理理念为城乡融合提供了一种新思路，可以有效解决这种普遍存在的“城市优先”的发展模式。“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从共建共享走向共同富裕，首先是积极营造“人人参与”的发展环境，重点在做好保障“人人尽力”的制度安排，关键要形成“人人享有”的合理分配格局。只有当每一个个体都参与到社会建设的过程中，才能体现人的价值，促进社会全面进步。我国远近闻名的“共享经济第一村”杭州临安潜东村，以本村村民为主体，深入挖掘乡村文化资源，经城乡共建共融，打造“共享稻田”“共享厨房”“共享乡宿”，盘活了乡村经济，同时也大幅度提升了居民的幸福感。可见，“共建共享”是实现“社会全面进步和人的全面发展”[8]的重要途径。城乡融合的本质是要实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共生共荣关系。这与资本主义城市的“资本–技术–工业”文明有根本性的区别，城乡融合不仅仅是指“城市”和“乡村”的空间融合，更强调主体的价值实现，旨在推动人的全面发展。
4. 空间正义视角下城乡融合发展的实践路径
城乡融合是乡村振兴的必由之路，在城乡融合过程中应以社会融合、生态融合、经济融合为目标导向，坚持公共服务普惠共享、健全绿色发展机制、引导资本下乡，实现城乡高质量融合，推动乡村振兴工作有序开展。
4.1. 促进公共服务普惠共享，实现城乡社会融合
公共服务均等化是乡村振兴的新要求，推动城乡基本公共服务的普惠共享不仅是城乡社会融合的关键支撑，也是推动乡村振兴的重要标志。城乡居民在享受基本公共服务方面存在的权利与义务差异，直接关联到基本公共服务的均等化水平以及城乡社会的融合程度。传统的城乡二元结构使得大部分资源集中在城市，乡村失去了生机与活力。实际上，城市与乡村是互相依存的有机整体，其融合程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基本公共服务的均等化水平。当前，随着城乡居民对美好生活需求的不断增长，基本公共服务的供给不足已成为阻碍城乡融合发展的重要矛盾。为了实现全体人民共享现代化建设成果，确保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目标得以实现，这就要求我们构建和完善城乡公共服务一体化的体制机制，通过有效整合和优化城乡公共资源，建立一个全面覆盖城乡的基本公共服务体系，从而逐步推进城乡基本公共服务的均等化，确保城乡居民能够享受到全面、无差别、高质量的基本公共服务。
4.2. 健全绿色发展机制，实现城乡生态融合
中国式现代化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优美的自然环境本身就是乡村振兴的优质资源，城乡融合不仅仅是城乡空间地域的融合，更是优美自然环境的融合。“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城乡生态系统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良好的生态环境是最公平的公共产品。在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征程中，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都肩负着共同的责任：城市致力于转型为生态友好型城市，而乡村则致力于打造生态宜居的环境。为了达成这一共同目标，构建一个完善的城乡一体化绿色治理体系，促进城乡生态环境的协同治理，已经成为推动城乡生态融合发展的关键路径。因此，建立健全的绿色发展机制，不仅能够为城乡生态环境治理带来显著的积极影响，还将有效提升乡村居住环境的质量，加速生态城市的转型，确保美丽中国建设目标的顺利推进。
4.3. 引导资本下乡，实现城乡经济融合
乡村振兴既要保护乡村生态环境，又要增加居民收入，实现经济效益和环境效益的统一。城乡融合在经济上的表现首先是城乡经济关系的重塑，只有实现城乡之间的经济融合，才能使畅通国内大循环更加广阔。而我国在现代化建设中既充分利用资本在推动空间生产的正向方面，同时，以政府力量规避资本与市场在城市经济发展中可能出现的负面效应，防止资本的自我增殖与扩张渗透到城乡空间生产的各个方面。解决全球城乡关系问题应该坚持的是全体人民共享发展成果，这就要求更好地发挥政府作用，更加重视公平与效率的兼顾，这样才能在城乡融合发展中正确认识和把握资本的特性，从而更好地激发乡村空间的生产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