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认知心理学家皮亚杰认为,儿童的语言发展受认知能力和客观经验的影响 [1] ,2~7岁儿童的认知能力发展尚未健全,其现实经验也较为匮乏,因此他们的言语主要以自我为中心,这个年龄段儿童的“社会化言语”明显少于“自我中心言语”。换言之,这一年龄段内的儿童,言语交际行为互动性不强。皮亚杰由此得出结论:严格来讲,2~7岁儿童的言语交际不能算是会话 [2] 。即便如此,笔者认为儿童言语行为依然具有一定的语用效力,研究儿童言语行为有助于观测其语用能力,进而评估其认知能力的发展。
本研究窥见语用学和认知语义学之间进行学科交叉的可能性,试图借助段芸(2012)构建的言语行为语力–动态模型 [3] ,对一名儿童单次用餐期间的言语行为进行语力认知分析。本研究是从认知语用学角度研究儿童言语行为的探索性尝试,旨在为今后的相关研究提供参考。
2. 力动态模型与言语行为理论的融合
2.1. 言语行为后端的取效行为
言语行为理论是语用学的经典理论之一,其核心框架由Austin (1962)在How to Do Things with Words一书中提出,此后Searle (1969)在其理论基础上进行了批判性拓展,经典言语行为理论就此诞生。言语行为理论的核心思想是:人们说话的同时往往也是在做事。Austin (1962)将人们的言语行为按照会话进行的阶段分为三大类:发话行为、施事行为和取效行为 [4] ,完整的“以言行事”过程应包括以言表意、以言行事和以言取效。然而在实际交际情景中,这三种言语行为不一定全部发生。其中,施事行为可以只凭借说话行为本身完成,比如在司仪宣布“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妻”后,仪式上的新人便在社会意义上成为了夫妻。
相较而言,取效行为的完成往往更加复杂,它不受语言规则的制约,而是受到言者个人、听者个人以及用不同话语表现出来的施事行为三种因素的影响 [5] 。Searle (1969)认为取效行为不是说话行为本身对听话人所产生的影响,无法单单从语言层面对其进行研究。因为由发话、施事到取效的过程不仅会受到言者话语的影响,心理、社会等因素也参与其中,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6] 。因此,学界对施事行为的关注要远多于其他两类言语行为,“施事行为甚至成了言语行为的代名词” [7] 。然而言语行为是发生在一定社会环境中的言语交际行为,它不仅涉及言者,也涉及听者。巴赫金认为语言固有的字面意义,只有通过讲者与听者的对话和交流所创造出的主题才能实现。言语的意义不为单一主体拥有,而是产生于两个主体之间,是主体间交流、沟通的边际现象。Du Bois (2014)的对话句法也强调对话双方的互动(interaction and resonance) [8] 。因此,对于言语行为后端的听者反应——取效环节的关注是十分必要的。
2.2. 力动态模型
力动态概念是认识语义学中的一个语义范畴,最早由认知语言学家Leonard Talmy最提出。力动态模型的构成要素(见图1)主要包括:力实体、力量平衡、力的内在趋势及力互动的结果。Talmy (2000)认为,人们利用力动态语义范畴表征实体间力的相互对抗,进而表征我们的动觉系统 [9] 。这里的“力”不仅指物理域的力,而是可以通过隐喻扩展延伸至心理域和社会域,甚至可以和言语行为理论中的语力概念进行融合,构建言语行为的语力–动态模型 [3] [10] [11] 。这里的实体也不一定是两个物理实体,它也可以表示单一个体内心不同组成部分之间力的对抗。同时,这里所涉及的实体是否具有知觉也是不确定的。因此,力动态框架具有了较宽的覆盖面和较强的解释力。
Figure 1. The basic elements of force-dynamic pattern and their diagrams (Talmy, 2000)
图1. 力动态模型构成要素及其图示(Talmy, 2000)
力动态图式系统具有三种基本模式:基本恒定力动态模式、次要恒定力动态模式、变动的力动态模式。这里仅对基本恒定力动态模式进行详细说明,对于其余两种力动态模式仅做简要介绍。图2表征了基本的恒定力动态模式,这一模式下,力的互动与对抗是恒定持续的,它体现了力动态理论的基本思想。Talmy (2000)借用生理学术语主力体(Agonist)来指代被凸显出来的焦点力实体,用抗力体(Antagonist)指代对抗主力体的力元素,在这两个力实体相互作用的过程中,主力体有展示其内在力趋势的倾向,然而由于抗力体的力对抗,主力体的内在力量趋势可能得以展示,也可能被抗力体所克服而无法展示(图1显示了标记力动态模型构成要素的符号图示) [9] 。举例来说,图2(c)中的主力体有趋于运动的内在趋势,且其力量强于抗力体的对抗力,因此力互动的结果为主力体保持运动状态;图2(d)中的主力体有趋于运动的趋势,但其力量小于抗力体的阻碍力,因此主力体无法运动而保持静止。在基本恒定力动态模式中,力是持续作用的,然而力也可以持续不作用而只是具有力对抗的潜势(次要恒定力动态模式),同时,力的作用也可以是暂时的,即抗力体可能突然进入或退出作用(变动的力动态模式)。
Figure 2. The basic steady-state force-dynamic patterns (Talmy 2000: 15)
图2. 基本恒定力动态模式(Talmy 2000: 15)
2.3. 语力–动态模型的缘起和发展
Austin认为,说些什么往往、甚至在通常情况下会在听话者、讲话者或其它人的情感、思想和行为上产生某些效果 [4] ,他将“语力”看作是话语在语境中的一种功能,却没能给出一个清晰的定义 [12] 。Johnson (1987)从力量完型(force gestalts)的角度讨论了言语行为中的语力,但是没有对语力的概念进行解释,也没有阐明语力的作用过程 [13] 。这不禁令人思考是否有可能对语力这一概念提出具体的定义,抽象的语力概念能否被具体化,从而使语力的大小得以量化呢?
认知语言学认为,人们是通过以往对于世界的感知和经验,在大脑中建构概念的。概念隐喻理论认为,人们习惯于依靠熟悉的、具体的概念去理解和认知陌生的、抽象的概念Sweetster (1990)提出,言语行为中含有和社会物理力量相似的力量,言者是施事者(agent),言语(speech)能够实施力量,这种“语力”是物理领域的“力”在人的概念中的扩展,言语行为会影响或改变事物存在的状态 [14] 。虽然Austin (1962)并未对语力做出明确定义,但已经可以得知言语行为中的语力和认知语义学中力动态范畴都是物理域的“力”在人的概念中的扩展,学者们敏锐地觉察到力动态模型与“语力”和“取效行为”的适切性,开始运用力动态理论对言语行为进行阐释 [15] 。
段芸(2013)较早将力动态模型与言语行为理论融合,提出较为完整和系统的语力–动态模型,其示意图如图3所示。
Figure 3. Illocutionary force-dynamic model
图3. 语力–动态模型
由于语力作用于听话人,因此听话人作为注意焦点被标记为语力–动态模型中的主力体(Agonist),其本身的内在力量趋势(心境、情绪、行为取向、习惯等)用FAgo表示,而说话人作为抗力体(Antagonist)所施加的语力则为FAnt,它是f1 (交际意图)和f2 (社会文化因素)所形成的合力,其中f2为变量,大小随不同的语境而定。FAnt有克服FAgo从而改变听话人状态的趋势,这种变化能否发生通常是由f2所决定的。图3中方向相反的一粗一细的两个箭头代表相对抗的两个力,箭头的粗细代表力的大小,空心椭圆到实心椭圆的转化代表听话人在听到话语前后的状态变化 [3] 。
段芸(2013)将一整套言语行为及其构成要素看作以“语力”为核心的有内在逻辑关联的一个整体,在Talmy力动态模型的基础上,构建出语力–动态模型。一定程度上,对经典言语行为理论进行了修补,丰富了认知语用学的研究。此后不少学者开始在力动态视角下重新审视言语行为,结合具体语料实例,把语力的概念放到Talmy的力动态模型下进行观察,二者的结合成为认知语义学与语用学的交叉研究的一大研究热点 [15] [16] [17] [18] 。然而,将目光聚焦于儿童言语行为语力的研究少之又少。儿童言语行为具有哪些特征?儿童言语行为是否具有语力?是否能够反映儿童的语用和认知能力如何?为了解答这些问题,本研究将从力动态视角对CHILDES语料库中汉语母语儿童言语行为语力进行分析。
3. 儿童言语行为语力的认知分析
3.1. 语力–动态模型的拓展
Talmy利用力动态模型分析单句中力实体间的力对抗,而语力–动态模型则用于分析对话互动中语力实体间的语力对抗。实际上,在会话交际过程中,随着话轮的转换,言语行为语力可能处于动态变化的过程中。因此,本研究对段芸(2011)提出的语力–动态模型进行补充拓展,认为除了图4所示的基本语力–动态模式以外,还存在动态变化的语力–动态模式(见图5)。
Figure 4. The basic steady-state illocutionary force-dynamic pattern
图4. 基本语力–动态模式
Figure 5. The complex illocutionary force-dynamic pattern
图5. 动态变化的语力–动态模式
如图5所示,在动态变化的语力–动态模型中,(a)阶段可能包括之后的(a’)部分,在这一过程中,主力体变弱,抗力体变强。恰好在(b)阶段,相对力量对比上发生了关键性的变化。(c)阶段是这一变化的后果,主力体的状态发生可预见的变化。这一模式能够反映对话过程中语力大小的变化,以及对话结束时语力作用的结果。
3.2. 研究方法
本文以来自儿童语言数据交流系统(CHILDES语料库)中的语料为例,选取其中一名4岁5个月大的男孩和家人之间的晚餐谈话进行个案研究。其中,晚餐谈话情景有影像记录,晚餐谈话内容也已转录成文本,均收录在ZhouDinner语料库中。本研究专门选用有影像记录的语料库以便明晰对话发生的情景和具体语境,同时也便于将会话中的非语言因素纳入参考。所研究的晚餐谈话持续时长16分14秒,共计转录出342句话,其中共有94句话为受试儿童所说,并且大多情况下,儿童并不是话轮的发起者。可见晚餐谈话中,儿童并非处于主导地位,这也证实了皮亚杰所述的儿童言语“以自我为中心”的特点。然而,这并不足以说明儿童的话语是完全没有力量的。相反,本文认为儿童同成人一样具备“以言行事”的能力,其言语行为能够发挥语力作用,进而促使听话人的状态发生改变,这种状态变化是广义上的,它有可能是心理的、行为的、立场的转变等等。
本文试图利用参考Talmy力动态模型所建立的语力–动态模型,对该名儿童的餐桌言语行为语力进行认知阐释。过滤掉儿童未参与的对话和不具有语力的儿童话语,得出儿童参与度较高(儿童和听话人之间存在“力”的对抗)的10段对话,在其中的3段对话中,儿童言语行为的语力作用未能克服听话人的内在力量趋势,听话人的状态并未发生明显变化,因此这里不做分析。另外,在这10段对话中有2段对话皆为儿童的协商言语行为,因此只对其中的一段进行语力–动态分析。最终选取儿童言语行为使得受话人状态发生变化的6段对话进行语力–动态认知分析,并对儿童言语行为的取效过程进行阐述。
3.3. 实例分析
一段自然对话可能会进行多次话轮转换,会话主体的身份也在说话人和听话人之间不断切换。由于本文探讨的是儿童言语行为语力,因此仅考虑儿童作为说话人所产出的话语对听话人的状态变化、行为反应等所产生的影响。在必要的情况下,在对话语料中插入括号并补充说明了一些非语言的情景(如手势、行为等)。另外,对实施语力的主要儿童言语做了加粗处理。以下为本研究所使用的对话语料的来源和会话的参与者(其中一些未参与所选语料中的对话)。
Source: Chinese/Mandarin/ZhouDinner/middle/06.cha
Participants:CHI:儿童,MOT:母亲,FAT:父亲,GMO:奶奶,SIS:姐姐(儿童),GFA:爷爷,AUN:阿姨
根据产生语力的儿童言语语义对其言语行为类型进行划分,观察发现,在被选作分析语料的6段对话中,该名儿童所施行的主要言语行为恰好分属不同的类型,下面对这些不同类型的儿童言语行为语力进行语力–动态分析。
(1) 阻止式
语料1 (ZhouDinner/middle/06.cha/73-79)
(吹饭)
73 CHI:我 过 一 会 儿 吃 。
74 CHI:实在 太 烫 了 。
(离桌)
75 MOT:不 烫的 。
76 MOT:可以 吃 了 !
77 MOT:不 吃,等下 阿姨 把 肉肉 都 吃 光 咯 。
78 CHI:不 许 吃 !
(走回桌前)
79 MOT:那 你 快点 坐 好 和 阿姨 一起 吃 !
在以上语料中,儿童首先以饭太烫为由离开餐桌,请求稍等一会儿再吃,这是其最初的交际意图,但是母亲拒绝了他的请求,说饭不烫,可以吃了,随后还假意威胁孩子,要是再不吃,阿姨就要把肉吃完了。孩子听闻后赶紧走回桌前,强烈阻止阿姨一人个人把肉吃完。母亲见孩子回到了餐桌前,于是便缓和了态度,哄劝孩子坐下来和阿姨一起吃。
Figure 6. Illocutionary force-dynamic model of sample 1
图6. 语料1语力–动态示意图
图6为语料1中儿童话语的语力–动态图示。语料一中的对话发生了话轮转换,儿童的交际意图和母亲的力量趋势都处于动态变化的过程。如图注所示,从(a)-(b)儿童的交际意图(f1)由请求变为阻止,而由(a)-(b)-(c)母亲的反应(FAgo)经历了从拒绝请求到假意威胁再到妥协与劝诱的过程。(c)显示了这轮对话中儿童语力作用的最终结果,儿童欲阻止阿姨一人将肉吃光(f1),用“不许X”表征了强烈的阻止义,加之母亲只是凭借自己对孩子喜欢吃肉的了解而假意威胁,目的是为了让孩子赶快回来吃饭(f2),因此母亲很快妥协并改变了立场。这里的儿童言语向母亲施加了阻止力,阻止母亲本身想让阿姨一个人将肉吃光的立场变为现实,而是使其立场转变为让孩子和阿姨一起吃。
(2) 否认式
语料2 (ZhouDinner/middle/06.cha/175-179)
175 AUN:我 估计 留 饭 碗 的 人 是 你 !
176 MOT:肯定 是 他 留 饭 碗 头 的 !
177 CHI:我 不是 !
178 MOT:好 ‡ 那 你 自己 吃 掉 。
179 MOT:好好 吃 啊 !
语料2中阿姨和母亲预言和推测(FAgo)儿童会是剩饭的那个人(前文中儿童要求阿姨不要剩饭),孩子否认(f1)到自己不会是剩饭的那个人,于是母亲选择相信孩子并鼓励他好好吃饭,不剩饭。在这段对话中母亲和阿姨是同一阵营的,她们的立场一致,因此将她们抽象为同一个主力体,母亲和阿姨了解孩子的性格特征,因此使用激将法(f2)孩子好好吃饭。实际上,这段对话依然是家长主导的,相较于孩子,家长的认知能力和语用能力更加健全,因此家长能够在一定范围内预测到孩子的反应。但是本研究重点关注表面的语言表达所对应的状态和立场,所以表面上来看,是儿童的否定言语改变了家长的立场。用语力–动态模型对语料2进行认知语义表征如图7所示。
Figure 7. Illocutionary force-dynamic model of sample 2
图7. 语料2语力–动态示意图
(3) 称赞式
语料3 (ZhouDinner/middle/06.cha/194-195)
194 CHI:今天 的 饭 很 好吃 !
195 MOT:&哦 今天 的 饭 很 好吃,哈哈哈 !
语料3中孩子称赞(f1)母亲做的饭好吃,母亲听后先是有些惊喜,随后开心地笑了起来。对这一交谈过程做语力–动态分析如图8所示。儿童理解母亲做饭的辛苦,心怀感激(f2),因此想给予母亲正向的反馈,夸赞到今天的饭很好吃。母亲本来在平静地吃饭和交谈,听到孩子的称赞后情绪发生了变化,开心地笑了起来。
Figure 8. Illocutionary force-dynamic model of sample 3
图8. 语料3语力–动态示意图
(4) 指令式
语料4 (ZhouDinner/middle/06.cha/228-230)
228 CHI:不 要 把 孕妇 给 录 进去 。
(指着阿姨)
229 MOT:孕妇 录 进去 有 什么 关系 啦 !
230 CHI:我 要 餐巾纸 。
(用手指纸巾)
(妈妈听后抽了一张递给孩子)
语料4中具有语力的儿童言语为“我要餐巾纸”一句,儿童用类似命令的口吻向母亲索要餐巾纸(f1),母亲本来在吃饭,听到孩子的话后,抽了一张餐巾纸递给了孩子。这里可以观察到,该名儿童所使用的祈使句十分简短,他想向母亲索要餐巾纸,但是并没有使用具有请求义的用词和话语(如:“可以X”,“请X”),而是用具有指令义的“我要X”来施加语力。这可能是因为儿童的认知和语用能力尚未发展健全,在对话中没有考虑礼貌原则,又或者儿童已经具备这类语用能力,只是因为与母亲关系较为亲密(f2),因此没有使用礼貌话语。用语力–动态模型对语料4进行认知语义表征如图9所示。
Figure 9. Illocutionary force-dynamic model of sample 4
图9. 语料4语力–动态示意图
(5) 协商式
语料5 (ZhouDinner/middle/06.cha/14-22)
14 CHI:妈妈 你 可以 再 给 我 玩 十 分钟 吗 ?
15 MOT:不 可以 。
16 CHI:你 考虑 。
17 MOT:不 考虑 !
18 MOT:吃 好 饭,再 说 。
19 MOT:乖乖地 坐 在 这里 吃饭 !
20 CHI:嗨,吃 好 饭 就 给 我 玩 。
21 CHI:吃饭 不 好 就 不 给 我 玩 , 对 吗 ?
22 MOT:对的 。
语料5为儿童与母亲之间的请求协商对话。儿童的交际意图(f1)为请求母亲允许他再玩会儿游戏。母亲首先是坚决拒绝,儿童请母亲重新考虑,母亲态度稍微缓和并要求孩子先好好吃饭再说,儿童见状
Figure 10. Illocutionary force-dynamic model of sample 5
图10. 语料5语力–动态示意图
再次进行协商,欲和母亲约定好好吃饭就允许自己玩游戏。经过几轮交谈,母亲的态度从坚决拒绝到稍后考虑,最后其实是默许了孩子所提出的条件。由此可见,这名4岁儿童已初步掌握一定的谈判技巧,并初具协商能力(f2)。用语力–动态模型对语料5进行认知语义表征如图10所示。
(6) 陈述式
语料6 (ZhouDinner/middle/06.cha/32-43)
32 MOT:拿 饭饭 坐 在 这里 吃 !
33 MOT:但是 不 许 看 电脑 !
34 MOT:好 [/] 好 ‡ 坐 好 吃 !
35 CHI:已经 关 掉 了 。
36 MOT:&嗯 好好 坐 着 吃 !
37 MOT:乖 !
38 MOT:好好地 吃 啊 !
39 MOT:好吃 吗 ?
40 CHI:嗯 !
41 MOT:吃 慢 点 呀 !
42 CHI:我 把 芋艿 吃 掉 了 。
43 MOT:&哦 乖 !
语料6中母亲命令(FAgo)孩子认真吃饭不准看电脑,孩子通过陈述事实做出回应,表明自己已经关掉了电脑,随后母亲要求孩子好好吃饭,细嚼慢咽,孩子再次向母亲陈述自己把芋艿吃掉了的事实。儿童通过陈述事实不断向母亲汇报自己的情况(f1),表明自己履行了母亲的要求,体现出儿童内心渴望得到母亲的认可(f2)。事实上,儿童确实通过言语行为施加语力并获得了母亲的表扬。用语力–动态模型对语料2进行认知语义表征如图11所示。
Figure 11. Illocutionary force-dynamic model of sample 6
图11. 语料6语力–动态示意图
通过对语料的观察和分析可知,儿童言语句长较短,且有时缺乏逻辑性和连贯性,这都证实了儿童言语以自我为中心、社会互动性较弱的特点。但是,笔者认为儿童言语行为依然具备一定的语力,即儿童能够在对话互动过程中,通过话语向听话人(家长、老师、同伴等)施加力的作用,并促使听话人的状态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能否发生主要取决于儿童的交际意图、社会文化因素和心理因素的影响。根据儿童用于实施语力的主要话语的形式和语义功能类型,对语料中的儿童言语行为类型进行分类,共划分为:阻止式、否认式、称赞式、指令式、协商式和陈述式六种类型。现尝试从这些具有语力的儿童言语中提炼语力标记词,就本项研究的发现来看,该名儿童能够使用“不许X”表示阻止义,具有劝阻、禁止等语用效力;用“不X”/“不是X”表示否定义,具有辩驳、否决等语用效力;用“我要X”表示指令义,具有索要、请求等语用效力;用“可以X吗”表示询问义,具有协商、谈判等语用效力。据此,有足够证据表明,该名儿童已具有一定的语用和认知能力,使其能够根据自己的交际意图和社会文化因素来判断和决策如何“以言行事”。
4. 结论
在语力–动态模型的指导下,本文只对晚餐谈话单一语境下,一名儿童的言语行为语力进行了认知分析。然而,随着语境和语料的不断丰富和拓展,语力–动态模型是否仍然具有普适性还有待检验。另外,更加复杂的语境和更庞大的语料是否会引起语力–动态模型的变化(比如:影响因素的增加、语力实体的进入和退出、语力的持续作用和持续不作用等)同样有待考证。
儿童语用发展通常是一个自然习得语言和逐渐掌握语言运用的过程,在该过程中,儿童逐渐能够用适当的言语形式表达自我言语意图,在不同语境中实现自我交流的目的 [12] 。对本族语儿童言语行为语力进行系统研究,观察儿童语用策略和交际模式,能够深入了解儿童语言习得和儿童语言能力发展的过程。同时,也能对学前教育、语言习得、认知语用学等方面的相关研究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