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研究背景
作为一种普遍的语言现象，状语从句因其句法特性及使用频率高的特点，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近30年来，语言学界学者们对状语从句的语序分布进行了深入的研究。Diessel总结了状语从句语序分布的两种模式：1) 在大部分OV语言中，状语从句通常位于主句之前；2) 在所有的VO语言及少部分OV语言中，状语从句既有位于主句之前的情况，也有位于主句之后的情况 [1] 。汉语和英语虽都属于VO语言，其状语从句语序的分布与第二种模式相对应，而在这两种语言中，状语从句相较于主句的位置分布特点是否存在差异，国内学者从不同角度就这一问题展开了众多研究 [2] 。汪康懋、肖研从句子的主干和修饰成分两方面对英汉从句语序进行对比 [3] 。黄国文探讨分析了“句末中心”、“句末重心”及语义中心对状语从句位置的制约影响 [4] 。戴浩一、黄河以时间顺序原则为理据，提出汉语语序倾向于遵循时间顺序原则是制约状语从句位置的重要因素 [5] 。刘世英、曹华从认知视角出发，以顺序象似原则和距离象似原则为理论依据，比较了英汉短语、句子、语篇各个语言层次所体现的词序象似性特征、方式及其程度的异同。
但之前对于英汉状语从句位置的研究也存在一些问题。首先，国内对于状语从句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时间状语从句，而对于原因状语从句语序的研究则涉及较少 [6] 。陈春华比较了英汉时间状语从句的位置分布差异，验证了中国学生易受母语影响进而将时间状语从句放在句首，对其写作语篇连贯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7] ；方子纯以中国EFL学习者为研究对象，对时间状语从句位置进行了研究，发现中国学习者倾向将时间状语从句前置 [8] ；李银美、王义娜运用英语本族语者、学习者英语和汉语三方语料库，对时间状语从句进行对比考察，发现学习者英语从句句法分布总体上更接近英语 [9] ；李锡江考察了母语概念迁移对中国学生英语时空状语语序的分布 [10] ；王文斌、李雯雯以英汉时空性差异为视角，考察了中国高阶英语习得中时间状语从句语序分布与一般过去时的关系。其次，对于原因状语从句的研究主要为英汉语序的对比及英语中状语从句不同位置的理据 [11] ，崔晓玲对比分析了英汉因果复合句的使用异同，并从认知角度阐述了导致语序差异的原因 [12] ；郭林澜从顺序象似性的角度出发，探讨英汉原因状语从句与主句的位置关系及原因状语从句在英汉两种语言中是否存在显著性差异 [13] ；廖巧云将因果句的原因分句分为两类——逻辑原因句和实据原因句，从这两个方面分析了英语原因状语从句不同位置的成因。而对英语学习者的情况少有研究 [14] ，蔡焱虽发现由于母语负迁移作用的影响，中国学习者习惯将because原因状语从句置于主句之前，但文章只研究了because引导的原因状语从句，而对其他词引导的从句缺乏关注。
基于上述问题，本文基于学习者英语、目标语和母语三方语料库，以英汉及中国英语学习者原因状语从句为研究对象，探究英汉原因状语从句语序的分布特点，比较英汉原因状语从句位置的分布差异，运用认知语言学视阈下的焦点–背景原则(Figure-Ground Principle)对造成其分布差异的因素进行解释，检验母语概念迁移是否对中国学生原因状语从句语序放置产生影响，并对英语原因状语从句的习得提出建议。
2. 研究设计
2.1. 研究问题
英汉皆为主–谓–宾语言，但从句的句法位置分布并不对称：英语从句的句法位置相对灵活，但表现出一定的后置倾向；而汉语则以从句前置为优 [8] 。基于这一点，本文主要对以下两个问题进行研究：
1) 英语和汉语原因状语从句位置的分布特点是否存在显著差异？
2) 中国学生英语原因状语语序分布总体有何特点？是否受到母语概念迁移的影响？
2.2. 语料来源
本文采取语料库方法，从英语、汉语和英语学习者语料库中分别提取数据，并使用AntConc软件对数据进行分析。
英语原因状语从句的数据来源于CLOB语料库，从中选取英语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原因状语从句引导词“because”和“since”，各随机抽取200例句子，并手工剔除不符合例证。需要说明的是，CLOB语料库中since从句较少，因此在去除不符合研究目的的例句后，保留了剩余的87例。
汉语原因状语从句的研究数据来源于CCL语料库(Centre for Chinese Linguistics PKU Corpus)的四个子语料库：St3、St4、St5和St6，分别包含大学英语四级、大学英语六级、专业英语四级和专业英语八级考试作文，选取汉语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原因状语引导词“因为”与“由于”，从中各随机抽取200例句子。
英语学习者原因状语从句的研究数据来源于CLEC语料库(Chinese Learner English Corpus)，与英语原因状语从句相对应，随机选取“because”和“since”引导的原因状语从句各200例，同样由于CLEC中满足条件的since从句不足200例，因此仅选取剩余的165例作为研究对象。
2.3. 研究步骤
首先利用AntConc软件在CLOB、CLEC和CCL中分别依据上述检索词提取索引行；然后利用Concordance_Sampler软件对所提取数据随机抽样，为每个节点词在三个语料库中各抽取200个索引行；接着对所数据进行二次筛选：在because引导的句子中，去除“because of”及“It is because”等结构；在since句子中，去除“since then”及表示“自从”的句子；去掉“因为”和“由于”引导的独立句等；重复以上步骤直至例句数量达到要求，最终筛选出符合条件的原因状语从句(CLOB：because从句200例，since从句87例；CLEC：because从句200例，since从句165例；CCL：“因为”从句200例，“由于”从句200例)。最后对所得数据进行分析，分别统计时间状语从句在CLOB、LCEC和CCL三个语料库中的位置分布频率。在此基础上，比较原因状语从句位置在学习者和本族语者语料库中的总体分布情况差异。
3. 研究结果
3.1. 英汉原因状语从句位置分布特点
英语本族语者原因状语从句的语序分布如表1所示。
Table 1. Ordering distribution of English adverbial clause of cause in CLOB
表1. CLOB语料库中英语原因状语从句位置分布
据表1可知，英语中原因状语从句呈现出明显的后置倾向。在英语本族语者287例原因状语从句中，后置共247例，占86.06%，而前置仅有40例，占13.94%。以上数据说明，英语中原因状语从句分布总体上以后置为优势语序。其中，because引导的原因状语从句后置率高达95%，且数量满足200例，而since引导的原因状语从句在全库中也仅出现87例。综上可知，英语语言更倾向于使用because来引导原因状语从句。
通过对汉语原因状语从句的数据统计与分析，得到其语序分布表，如表2所示。
Table 2. Ordering distribution of English adverbial clause of cause in CCL
表2. CCL语料库中英语原因状语从句位置分布
由表2可知，汉语中原因状语从句呈现出明显的前置倾向。在汉语400例原因状语从句中，前置共289例，占72.25%，后置仅为71例，占17.75%。总体来说，汉语中原因状语从句分布总体上以前置为优势语序。
以上数据表明，表明英语原因状语从句语序与汉语语序之间存在极其显著的差异。英语中原因状语从句更倾向于后置，而汉语中原因状语从句更倾向于前置。
3.2. 英语学习者原因状语从句位置分布特点
通过对汉语原因状语从句的数据统计与分析，得到其语序分布表，如表3所示。
据表3可知，中国英语学习者在原因状语从句的使用位置上呈现出明显的后置倾向。在365例原因状语从句中，后置共238例，占65.21%，前置共127例，占34.79%。以上数据说明，在中国英语学习者语料中，原因状语从句分布总体上以后置为优势语序。
Table 3. Ordering distribution of English adverbial clause of cause in CLEC
表3. CLEC语料库中英语原因状语从句位置分布
通过表4中英汉及学习者英语原因状语从句三者位置分布的比较，可以更清楚看出，英语学习者在表达原因状语从句时，更加倾向于将从句后置，总体趋势与英语本族语者表达习惯相似。这表明，中国英语学习者对于原因状语从句的使用，整体上并没有受到母语概念迁移的影响。但在分别观察because和since从句在两个语料库中的位置分布时，本文发现，在because从句的使用上，无论是英语本族语者还是中国学习者，均倾向于将其后置，而在使用since从句时，中国学习者则与英语本族语者呈现出相反的习惯倾向：英语本族语者倾向于将从句后置，中国学习者倾向于将从句前置(见表5)。
Table 4. Comparison of ordering distribution of adverbial clause of cause between English and Chinese and interlanguage
表4. 英汉及学习者英语原因状语从句位置分布比较
Table 5. Comparison of ordering distribution of adverbial clause of cause between English and interlanguage
表5. 英语及学习者原因状语从句位置分布比较
除此之外，本文还发现中国学习者对于since从句位置的使用偏好，与汉语中原因状语从句的使用偏好相契合，均呈现前置趋势。通过表4英汉及学习者英语原因状语从句三者位置分布的比较，以及表5两种从句分别在CLOB和CLEC语料库中的位置分布情况对比，可以更清楚看出，英语学习者在表达原因状语从句时，虽整体上与本族语者无异，但仍会受到汉语语序的影响。
4. 中国英语学习者与英语本族语者使用时间状语从句的差异及原因
语序是语言结构的线性排列顺序。每一种自然语言以及每一种语言的不同结构对语序都有自己的选择 [15] 。由上述内容可知，中国英语学习者原因状语从句的表达习惯更贴近于英语本族语者，二者均倾向于将原因状语从句后置，但在使用since引导的原因状语从句时，中国学习者的表达习惯更加接近汉语，倾向于将从句前置。因此，笔者认为，英语学习者在表达原因状语从句时会受到汉语语序的影响，即母语迁移时英语学习者作文中原因状语从句前置的重要原因 [16] 。
迁移包括很多类别，从认知层面上可以分为语言层迁移和概念迁移。前者属于传统的迁移研究，主要关注语言形式和结构间的关系，而后者突破传统语言层面研究的范围，试图解释语言学习者所掌握的各种语言在大脑中的互动情况和方式，注重分析语言形式和结构背后心理概念之间的联系 [17] 。依据认知语言学的观点，语言与认知关系密切，相互依赖，英汉语序的差异是由信息处理过程中的图形/背景模式的不同取向造成的 [18] [19] 鲁川和 [20] 郭中也从认知加工的视角，对汉英同属VO语言，但汉语采用XVO语序，而英语却采用VOX语序(X代表状语)这一现象进行了阐述，认为汉语对“焦点后置原则”更加敏感，换言之汉语更倾向于将焦点成分置于句子末端，是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因此，本文认为认知语言学视阈下的焦点–背景原则(Figure-Ground Principle)可为英汉原因状语语序分布差异提供合理的解释。这一原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人对客观世界的反映和对语言的运用 [18] 。一个场景中的焦点是相对于其他部分来说被突出的关键成分，整个场景都围绕焦点组织，为它提供背景；而场景中其余不被给予特别突出的部分就是背景。在同一场景中，说话者对焦点和背景的自由选择，即选择不同的组织形式，都会导致不同的语言表达方式，进而输出不同的表达含义。焦点信息的位置选择只有前后两种，分别对应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信息处理模式，换言之，前者指的是由背景到焦点的信息处理过程，后者指的是由焦点到背景的信息处理过程。语言容量和交际中的心理负荷及经济原则决定了语言使用中有选择地突出重要信息，且只有一种会被采纳为主要的表达方式 [18] 。而英语和汉语正是在这一选择过程中出现了差异，才导致了二者语序的不同。
概念迁移假说(Conceptual Transfer Hypothesis) [21] 提出，某些语际影响的产生根源可以追溯到心理认知层面，由于操不同语言的人类群体之间在概念结构和概念化模式上会存在某种程度的差异，这些差异会影响双语者或二语学习者对当前语言的理解和使用。如前所述，英汉原因状语从句位置分布差异表面上是信息表达方式的不同，本质上则是两种语言深层认知差异的反映：英语遵循先焦点后背景的认知顺序，而汉语则遵循先背景后焦点的顺序。
由于截然相反的认知动因导致了英汉原因状语从句位置分布的差异，中国学生在使用原因状语从句时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母语认知习惯的影响，同汉语表达习惯一致，倾向于将since引导的原因状语从句前置。
5. 结语
语言和思维相互影响，互为表征。英汉思维与认知方式存在的差异导致英汉在原因状语从句位置分布上也存在明显不同。本文通过对比英汉原因状语从句位置分布，发现英语原因状语从句倾向于后置而汉语则倾向于前置，并运用“焦点–背景”理论解释造成这一分布差异的制约因素。了解英语学习者原状语从句的位置分布特点，对学习者原因状语的使用情况进行分析，最终对二语习得提出建议。
英汉语认知模式的差异导致英汉原因状语从句的语序分布模式不同。中国学习者在输出原因状语从句时，会受到母语迁移的影响，因而在英语教学中，除了教授语法知识之外，教师也应引导学生从宏观层面把握两种语言的认知差异，培养学生多维复合型思维方式，提高语言的使用效率。此外，本文还观察到，相较于because引导的原因状语从句，since从句在CLOB和CLEC两个语料库中的例句数量均占比极小。基于使用的习得理论认为，语言使用频率决定语言体验的程度，是语言习得的关键，语言各层面的所有规律，都源于人们对其输入频率特征的分析 [22] 。因此，在英语原因状语从句的习得过程中，教师可以增加since等词引导的从句的输入频率，从而令学生尽量克服母语负迁移对英语输出带来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