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约翰·贝拉米·福斯特是美国左派批判学者、《每日评论》杂志主编、《组织与环境》杂志合作编辑、俄勒冈大学社会学教授，更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学派中坚定支持马克思立场的代表性学者，拥有《马克思的生态学：唯物主义与自然》、《资本主义与生态危机》、《生态革命：与地球和平相处》等诸多代表性著作。其对资本主义的生态批判思想明确指出资本主义与生态之间的矛盾，细致分析资本主义式危机解决方案的不可行性，最终提出可持续的社会主义解决路径。
2. 资本主义与生态整体对立
自工业革命爆发以来，资本主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扩张，人类逐渐在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创造并享受丰厚的工业文明成果，但是无限扩张的资本同样给环境带来了不可逆的伤害，一系列的生态环境问题相继产生并逐渐蔓延全球。福斯特认为，“生态和资本主义是相互对立的两个领域，这种对立不是表现在每一实例之中，而是作为一个整体表现在两者之间的相互作用之中 [1] 。”换言之，资本主义与生态之间的矛盾是持续存在且不可调和的。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资本投资短期性对抗生态环境可持续性。资本主义绞尽脑汁投资并渴望短期获得尽可能多的丰厚利润，这就意味着“静止”的资本主义是不现实的，资本主义根本无法耐心等待自然完全恢复，与生态环境的可持续发展方式相悖。另一方面，资本扩张无限性对抗生态环境有限性。生态环境自身的承载力是有限的，自然资源同样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是有一定限度的。如果持续向生态环境索取能源资源，超过生态环境的有限性，资本主义最终只会自食其果，人类也将失去共同生存的美好家园。总而言之，资本主义与生态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二者是对立的、矛盾的。
2.1. 资本投资短期性对抗生态环境可持续性
“资本主义注重毫无节制的经济扩张，同时它投资的短期行为也值得关注，资本的拥有者在评估投资前景时，总是计算在预计的时间内(通常是短时间内)得以回收投资以及今后长久的利润回报 [1] 。”资本主义无限扩张并追求私人占有利润，加之资本家妄图在投资后的短期内收回成本并获得利润，这也就决定了资本投资从一开始就不会循序渐进，必然急功近利。
资本投资具有短期性，一味追求经济效益，全然不顾及生态环境的恢复速度，必定以破坏生态环境为代价来实现自身利润最大化。自然环境源源不断地提供生产与生活资料，但是也无法持续性满足资本投资短期内追求经济效益的需求，它真正需要的是一种可持续的发展方式，但是这种可持续性不支持资本短期性的投资行为。短期性资本投资疯狂追求经济效益，无止境消耗生态环境，资本投资短期性对抗生态环境可持续性，二者无法达到和谐状态。
2.2. 资本扩张无限性对抗生态环境有限性
资本主义片面追求短期内经济效益的行为与生态环境可持续性发展方式相互对立，无限扩张的资本与有限的生态环境之间的矛盾同样不可调和。第一次工业革命后，机器的广泛使用极大提高社会生产力。为尽可能满足自身利益需求，资本主义生产经营规模逐渐扩大，福斯特巧妙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喻为“踏轮磨房式的生产方式”，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在这种生产方式的驱动下形成一个完整、畸形的循环。这个循环主要表现为资本家为获取利润、积累财富，压榨、剥削工人，工人迫于生计只得被迫服从，工人紧跟资本家“踏轮”节奏，创造更多资本主义物质财富。上述情况恰恰印证了一个事实，资本主义是一种无法“静止”的制度，它始终追求的首要目标是货币增值。
福斯特赞同资本主义是一种无法“静止”的制度，“资本主义是一个过程，静止的资本主义本身就是自相矛盾 [1] 。”无法静止的资本主义努力实现货币增值目标，换言之，资本主义扩张必然是无限的。资本主义若无法顺利扩张，利益需求得不到及时满足，资本流通将会中断，这可能造成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因此，资本扩张必然是无限的，直接索取、消耗自然环境中的能源资源，导致资本扩张的无限性与生态环境的有限性相对抗，多种生态环境问题相应出现，最终爆发生态危机。
人类的生存与发展离不开自然环境，随着资本主义的快速发展与疯狂扩张，生态整体逐渐与资本主义相互对立、相互矛盾。资本投资的短期性与生态环境的可持续性、资本扩张的无限性与生态环境的有限性相互冲突、对抗，生态环境问题多发，爆发生态危机。面对这些矛盾，资本主义无法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应当努力探寻解决生态危机的合理方案。
3. 资本主义式危机解决方案
如今，全球气候变暖、生物多样性减少、土地荒漠化程度增加、淡水资源缺乏等等已经成为摆在全球各国面前的共同难题，人类可能正在无限接近生态系统转换阈值。美国气象学家保罗·克鲁岑在参加地球系统科学家会议上提出“人类世”一词，人类活动已然呈现出全球性特点，甚至使得地球生态进程偏离正常发展轨道。人类在与自然对抗过程中占据主导甚至是取得霸主地位，但是一系列的生态环境问题呈现全球化特征。换言之，现有生态环境问题亟需关注与妥善解决，否则生态危机将足以威胁人类生存与发展。面对全球性生态危机，资本主义无法完全视而不见，必须采取相应措施满足自身需求，自然资本化以及科学技术改良便是资本主义认可的生态危机解决方案。
3.1. 自然资本化
自然整体本不属于市场上的商品，先在的自然界为人类生存与发展提供舒适的生存环境与丰富的能源资源。资本主义却将先在自然随意纳入资本领域，试图将自然简化为资本逐利的商品仓库。环境经济学家将经济简化论应用到自然上，即将自然界的一切事物视作商品，对自然中的一切事物设置相应的市场价值。由此，资本主义与先在自然建立了正常的市场关系，所以资本主义自然有理由向自然界索要商品，一切看似有理有据，实际上却是资本无止境索取自然所寻的合理化借口。
自然资本化实质上只是资本主义披上的一层合理化外衣。在这种看似合理化外衣的遮盖下，人与自然之间的依存关系转变为自然与人之间的奴仆关系。作为自然界的一部分，人类原本依赖自然、敬畏自然，人类与自然相互依存。但是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人类为实现利润最大化无止境索取、破坏自然，完全不给自然任何喘息机会，人类尝试占据主导地位，二者之间的关系相应转变为奴仆关系。
总而言之，自然资本化基础上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只是金钱关系或者利益关系，将自然资本化视作生态危机的解决路径带有强烈的资本主义色彩。
3.2. 技术万能论
自然资本化的借口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生态环境问题，资本主义尝试宣扬技术万能论，运用先进科学技术解决当前生态危机。科学技术的进步促进生产力的极大发展，资本主义在科技洪流中持续积累资本，扩大生产规模，实现资本扩张，满足自身无尽的利润需求。资本主义从始至终并未理性认识与看待科学技术，甚至妄图通过科学技术改良解决已有生态危机，这一危机解决路径同样具有十分强烈的资本主义色彩。
针对资本主义技术改良的解决路径，福斯特引用“杰文斯悖论”进行反驳与批判。英国经济学家威廉·斯坦利·杰文斯在其著作《煤炭问题》中提出这一理论，大致可以概括为提高自然资源的使用效率并不会降低对自然资源的需求，反而会使得需求量增加。也就是说，改良科学技术本身并不能解决生态环境问题，彻底缓解生态危机。就如杰文斯所列举的煤炭资源消费，煤炭的使用效率增加，但是煤炭消费总量却呈现增长趋势。运用资本主义技术万能论根本无法解释煤炭消费总量增长趋势，资本主义将技术改良被作为解决生态危机的路径之一，推理下去，煤炭资源使用效率提高所带来的应该是相应生态环境问题的改善。然而，事实却是截然相反的，煤炭消费总量并未减少，甚至呈现增长趋势，煤炭燃烧等带来的生态环境问题只会愈发严重。
总而言之，我们应当认清事实：科学技术改良服务于资本主义扩张，资本主义主张技术万能论，企图通过技术改良消解生态危机只是资本主义编造的华丽谎言。科学技术改良并不是导致生态危机的根源，不谈根本，避重就轻，不可能彻底解决已有的生态危机。通过改良科学技术消解生态危机，甚至可能加剧生态危机，引发一系列更多、更复杂的生态环境问题。
资本主义妄图通过自然资本化、改良科学技术的资本主义式方案解决当前的生态危机，自然资本论将自然从神坛拉入市场，科学技术万能论将科技从凡间捧入神坛，但是这二者本质上都是为资本主义服务的，加之资本主义与生态整体对立，根本无法对解决生态危机起到实质性的作用。
4. 消解生态危机的根本出路
资本主义式的危机解决方案具有强烈的形式主义色彩，全球气候变暖、生物多样性减少、水资源状况恶化等已经成为全球各国面临的共同问题，因此，人类亟需探寻消解生态危机的根本出路，提供解决生态危机的合理路径。针对当前生态危机以及解决路径，福斯特明确指出“总体而言表现为两个极端：人类最终将圆满解决或生态危机的规模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掌控的范围 [2] ”。尽管存在着两种极端，但是一个共识不会轻易改变，那就是放任生态危机的发展，最终将会对整个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构成极大威胁。福斯特认为生态危机与社会主义革命相结合的生态社会革命才是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根本解决之道。面对当前生态危机，变革资本主义制度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实现人与自然的双重解放。
4.1. 变革资本主义制度
资本主义制度及生产方式是生态危机的根源，要想真正解决生态危机，需要变革资本主义制度。面对各种生态危机，资本主义主张将自然资本化，将自然纳入市场体系，企图通过科学技术解决生态危机，鼓吹“技术万能论”或者主张技术改良，但是实质上二者都是资本积累与无限扩张的合理化借口，不可能从根本上消解生态危机，具有较强虚伪性与浓厚资本主义色彩。
资本主义将资本增值作为最要紧的任务与目标，这种增值往往是以牺牲生态环境为代价的。资本主义制度下，主张自然资本化与科学技术改良都未触及资本主义制度，资本主义制度选择性忽略生态环境问题，却始终有生态环境保护之责。然而有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刻意将污染转移至第三世界国家，这种掩耳盗铃式的自私策略严重消耗他国的自然资源，破坏他国自然环境，最终欠下大量生态债务。异于资本主义制度，社会主义能够真正满足人类需求，考虑生态可持续发展要求，进而科学处理好人类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福斯特也认为解决生态危机问题需要在社会主义的条件下进行，恢复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实现双方的和谐发展。
4.2. 变革资本主义生产方式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人与自然矛盾加剧，生态污染现象加剧，生态形势日渐严峻，人类原本的生产与生活受到极大影响。随着资本主义快速发展，资本积累规模日渐扩大，能源资源需求增加，资本主义“踏轮磨房”生产方式在追求利润与资本扩张的过程中，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将自然环境纳入市场体系中服务资本主义。
福斯特认为资本主义是不会静止的，需要用科学的、可持续的社会主义生产方式代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
第一，社会主义生产方式追求适度发展、更加关注人。社会主义生产方式是可持续的，资本主义在追求利润和资本扩张的过程中投入大量能源资源，但是这种生产方式却造成了能源资源的过度浪费。社会主义生产方式不盲目追求利润，它追求的是一种适度发展，这也就决定了它不会带来如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严重生态环境问题。除了追求适度发展以外，社会主义生产方式更加关注人，共同关注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
第二，社会主义生产方式下人与自然的关系逐渐恢复并趋向稳定。福斯特认为，人与自然需要相互尊重，人与自然不应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奴役关系，而应当是一种可持续的稳定关系。在这种关系基础上，还需要正确看待资本主义大力吹捧的科学技术。科学技术可以作为促进可持续发展的手段，但是过度依赖科技，甚至将其神化是不正确的。
5. 福斯特资本主义生态批判思想的多重分析
福斯特资本主义生态批判思想是其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核心内容，揭示资本投资短期性与生态环境可持续性、资本扩张无限性与生态环境有限性的相互对立、相互对抗，认真分析资本主义式危机解决方案，对自然资本化、技术决定论等资本主义幻想进行现实性的批判，最终提出消解生态危机的彻底生态社会革命出路。详细分析福斯特的资本主义生态批判思想，有利于加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促进生态学深入研究与稳定发展，对我国生态文明建设也有一定启发意义，但是其批判思想同样缺乏一定实践性，需要理性、辩证地看待。
5.1. 现实启示
首先，福斯特运用生态学研究马克思主义思想，对加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福斯特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以符合时代特征的生态范式重新解读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建立起马克思主义和现代生态学之间的有机联系 [3] 。”作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学派中坚定支持马克思立场的代表性学者，福斯特运用生态学研究马克思主义思想，将生态学运用到人与自然等新领域，始终坚持人与自然辩证关系的统一，唯物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对加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其次，福斯特提出生态社会革命的危机解决路径，对生态学的深入研究与稳定发展具有重大意义。针对生态危机的解决出路，福斯特在揭示资本主义式危机解决方案的不可靠性后，提出超越资本主义制度与变革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生态社会革命这一解决路径，对我们认清资本主义的本质和把握当代资本主义的走向提供了有益借鉴，同时对生态学的深入研究与稳定发展具有重大意义。
最后，福斯特坚定支持马克思唯物主义立场，对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具有启发意义。福斯特“以马克思主义主义理论为基础，从社会生产方式入手来审视全球生态问题，对资本主义进行了系统的、全面的生态批判 [4] ”。我国在工业化发展进程中带来水土流失、大气污染等等一系列的生态环境问题，生态环境问题是我们共同面对的一道时代难题。面对生态环境难题，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同样需要从经典著作中寻找解决路径，始终以马克思主义指导我国生态文明建设，走一条适合本国具体实际的生态文明建设之路。
5.2. 不足之处
福斯特资本主义生态批判思想具有重要意义，但是这一思想缺乏一定实践性，针对如何进行生态革命、如何进行变革资本主义制度和建立社会主义的实施方案，并未提出可行性的实际措施。福斯特虽然将生态危机的矛头指向了资本主义“踏轮磨房”的生产方式，但是却将解决生态危机的路径寄托于道德革命，根本无力改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最终“当问题域转向生态危机的解决之道时，福斯特重新又回到了个人道德的层面，主张通过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道德革命来为生态危机的解决找到一种共同基础” [5] 。
综上所述，福斯特的资本主义生态批判思想详细分析资本主义与生态整体对立，批判带有浓厚形式主义色彩的资本主义式危机解决方案，提出变革资本主义制度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生态社会革命路径，即使存在些许不足，理顺其资本主义生态批判思想仍然能够为我们解决生态危机问题提供思想和理论上的指引，进而促进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