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黄绣球》中的称谓语
A Brief Analysis of Appellations in Yellow Hydrangea
DOI: 10.12677/ML.2023.1112768, PDF, HTML, XML, 下载: 120  浏览: 153 
作者: 赵祎琳:西安外国语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陕西 西安
关键词: 《黄绣球》称谓语语用学社会语言学封闭语料Yellow Hydrangea Appellation Pragmatics Sociolinguistics Closed Corpus
摘要: 《黄绣球》是一部优秀的晚清白话女性主义小说,学界以往针对《黄绣球》的研究大多集中于文学角度,探讨作者是谁以及女性解放的主题,还没有学者从语用学的角度分析文中不同语境下称谓语的现象。本文从语用学的角度出发,在语用原则的指导下,分析了《黄绣球》小说封闭语料中的称谓语现象。归纳整理了称谓语的概念、研究背景及研究意义,接着从《黄绣球》的文本出发,着重说明了语用原则在《黄绣球》中的具体体现以及不同的因素对其造成的影响,从不同原则和因素的角度各自展开论述并举例说明,最后对《黄绣球》中的称谓语现象进行简要总结,分析晚清白话小说创作时身份地位的外在表现。
Abstract: Yellow Hydrangea is an excellent vernacular feminist novel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Previous stud-ies on Yellow Hydrangea have mostly focused on the literary perspective, exploring who the author is and the theme of women’s liberation. No scholars have analyzed the phenomenon of address terms in different contex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agmatic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agmatics and under the guidance of pragmatic principle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phenomenon of address terms in the closed corpus of the novel. 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concept, research background and research significance of address terms, and then, starting from the text of Yellow Hydrangea, focuses on the specific embodiment of pragmatic principles in Yellow Hydrangea and the influence of different factors on it, respectively discusses and illustrat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ifferent principles and factors, and finally makes a brief summary of the address terms in Yellow Hydrangea.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external expression of identity status in the creation of vernacular novel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文章引用:赵祎琳. 浅析《黄绣球》中的称谓语[J]. 现代语言学, 2023, 11(12): 5730-5738. https://doi.org/10.12677/ML.2023.1112768

1. 称谓语及相关问题

(一) 称谓语的概念意义

“称谓语是人们由于亲属或其他方面的相互关系,以及身份、职业等得来的名称,如父亲、师傅、厂长等。 [1] ”一般来说,名词占据了各种语言中称谓语的绝大多数,除此之外,称谓语还可以由代词充当。常见的称谓语包括姓名、亲属关系指代、职业称呼以及社会中的身份地位头衔等。美国语言学家在20世纪60年代发表了称谓语相关的一系列学术成果。也正是在这一时期,称谓语跳出大众日常使用的视野,成为了社会语言学的主要研究内容之一。

但是,在实际应用时,称谓语的含义会比其概念意义复杂得多。所以我们在日常使用中,需要特别注意蕴含在称谓语概念意义背后的另一层含义,以免出现社会人际交流过程中的语用失误。

汉语中称谓语的概念具体指人与人之间的称呼,尤其是亲属称谓语。“称谓语是习俗、礼仪和语言的结合,是人与人之间恰当地称呼彼此的语言习惯。 [2] ”汉民族称谓语在与不同民族的语言习俗的碰撞中,形成了属于本民族特有的称谓习俗和语言习惯,它们是汉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 研究现状

作为礼仪之邦,中华民族历来重视称谓语问题。中国古代对称谓语就早已有所研究,如西汉文学家刘向的《谥法解》、东汉班固的《白虎通》及唐代刘知几的《称谓》篇。一些笔记也包含了与称谓语相关的内容,以及近现代学者发表的与称谓语有关的论文。

迄今为止,语言学界所做的称谓语整理和研究工作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将称谓语整理成一项一项的系统划分,二是称谓语概况归纳的工作。例如,北周的卢辩最初写了五卷《称谓》。清代著名学者梁章钜有《称谓录》32卷,涉及各种亲戚、师友、君臣、同事关系,是清代以前称谓语研究的一大成就。当代学者编纂的一些称谓语语典也拉开了现代汉语称谓语研究的序幕。1990年以来,进入了汉语称谓语研究的分水岭时期,在这一时期,我国的称谓语研究取得突破性成果 [3] 。

主要体现在:第一,文章数量增加。90年代是称谓语研究的分水岭,1980~1990年间,以称谓语为主题的文章共有9篇。1990~2000年间,文章数量增长至69篇,出现了不少丰硕的研究成果,如潘攀《论亲属称谓语的泛化》 [4] 李明洁《现代汉语称谓语系统的分类标准与功能分析》等 [5] ,实现了称谓语研究从无到有的突破。2000年至今,文章数量剧增至450篇,学者也不再只着眼于称谓语本身。第二,研究内容深入。1980~1990年间不仅研究成果屈指可数,而且文章大多集中于少数民族称谓语,对汉民族称谓语并无过多涉猎。1990~2000年间,学者们开始注重汉民族称谓语,并且也注意到了由称谓语反映出的问题,如中西文化差异、社会变革、性别歧视等。2000年以来的研究大体可以分为四类主题:1) 称谓语与称呼语的辨析2) 称谓语研究综述3) 跨民族跨方言区称谓语比较分析4) 中国古典小说中称谓语的使用情况。

综上,1990年后的称谓语研究成果不仅在数量上增加,而且在内容上也更为深入,我国的称谓语研究也从90年代开始逐步成熟。

(三) 研究意义

首先,称谓语是汉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象征着祖国古老的文明,向来被人们重视。孔子与子路论政,首先提出的就是正名,在他看来,“正名”是政的根本。称谓语在人们日常交流过程中的重要性可见一斑。中国有着丰富的文化,长达五千多年的历史,中国人民重视礼仪,更懂得如何运用礼仪。“古往今来,汉语中的称谓语丰富多彩,场合不同身份不同称谓语便不同,是中国灿烂文化成果中的一颗明珠。 [6] ”

其次,人类社会依赖于语言与他人进行社交。语言在说话人与听话人的交流中承担着重要的角色,而称谓语的选用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人际关系的好坏,称谓语也是语用学的研究内容之一。

最后,随着我国的国际地位日益提高,全球化的快速发展,国际交流的日益频繁,我们应当重视称谓语和礼貌用语的正确运用。这不仅对于我国与他民族进行交际有一定帮助,而且还可以促进国际外交交流的顺利展开。

2. 《黄绣球》中称谓语使用的研究

2.1. 研究价值

《黄绣球》是一部反映晚清农村女性问题的小说。它作为一部男性文本,却体现了晚清宝贵的人文关怀和进步的女性意识,描绘了晚清女性生活观念的新变化,表现了晚清社会意识觉醒的一个重要方面。书中所阐述的女性解放观体现了晚清女性渴望自立自强的生活态度和进步思想,真实反映了先进男性渴望与她们一起救亡图存,改变社会的希望,表达了作者对女性走向社会、自强自立的渴望。

目前对于《黄绣球》的分析研究,大多数都着眼于文学及女性主义启蒙等角度,并没有从语用学角度出发的对称谓语的分析研究。本文着眼于《黄绣球》中的称谓语,举例分析在不同语境下称谓语变化体现的语用原则及影响因素。

2.2. 《黄绣球》称谓语的语用原则

《黄绣球》作为一部描写农村女性觉醒的清代长篇小说,在社交场合上并不格外注重尊卑长幼,但对于一些存在着身份地位差异的特殊场合,如村长家中、府衙等,仍然通过部分称谓语反映出了一定的内外亲疏,身份地位的严格区分。

为了确保社会交际活动的正常开展,说话人应该依据不同听话人或被指称人的年纪、岗位、地位、身份的不同及与其关系亲密程度和言谈现场等一系列要素挑选适宜的称谓语。“说话人挑选合适的称谓语时,不仅会受到自身和社会主观因素的影响,而且其中还存在着年龄原则、身份原则、亲密原则、礼仪原则等四类语用原则的作用。 [7] ”与此同时,称谓语作为独特的指示语,在各种语用原则的影响下,有着不一样的指示作用,展现了交际双方彼此的身份地位、社会发展背景、亲密程度等。

2.2.1. 年龄原则

“年龄原则是说话人挑选适当称谓语所依据的标准性原则。 [7] ”在交际场合中,说话人通常依据与听话人或被指称人的年龄差距挑选适宜的称谓语。《黄绣球》一书里,说话人在运用这条原则时,存在着两个使用标准:第一,说话人的年龄低于听话者或被指称人;第二,说话人的影响力高过听话人或指称人。这时,说话人通常忽视自身与听话人或被指称人的社会等级差距,依据年龄原则来确定称谓语,表示对长辈的尊重,进而拉进彼此之间的交际距离,使社会交际活动能够顺利开展。

2.2.2. 身份原则

身份原则和年龄原则是相互影响的两个原则,身份原则是在社会交际中运用语言的原则,也是社交活动场所中十分常见的参考性原则。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一个明显特点是推行井然有序的社会等级制度。通常,人际交往中大家的等级意识极强。因而,即使说话一方本身的年龄比听话一方年老许多,但说话人出于对听话人社会中的身份地位或官职等因素的重视,通常会用更加尊敬的称谓语称呼听话人,如“张大人”“白夫人”。换句话说,当年龄原则与身份原则相矛盾的情况下,说话人的社会发展地位低于听话人或被指称人时,年龄原则就要为身份原则让步,说话人依据身份原则选择合适的称谓语,在这样的情况下选取的称谓语并不能体现出说话人和听话人或被指称人之间的年龄差。例如:

(1) “我既做了他的女跟班,还要吃多少冤枉苦,真真女孩子不是人! [8] ”

(2) “你去罢,你一个女流之辈,不要在这里搅扰,让我同两个孩子讲些学问。 [8] ”

(3) “少不得妇女犯法,罪坐家长。 [8] ”

《黄绣球》是晚清时期的一本通俗小说,当时的旧社会仍然存在着男尊女卑的思想,从称谓语中可以看出许多身份地位的因素。

(1)中的黄绣球总被婶娘的儿子欺负,此时的“女跟班”表现出的是黄绣球的愤怒和不甘,因为自己地位低下且为女性,所以常常受到欺负,实则是在为主人公的内心变化做铺垫。此时也是黄绣球女性意识的萌芽时期,在意识到自己不能一直做“女跟班”后,她也为改变命运而努力着。

(2)中的“女流之辈”表现了丈夫对于黄绣球的轻视,认为妇女不必参与讲授学问的事宜,这与当时妇女在社会及家庭中的地位密不可分,在社会中妇女没有地位,在家庭中女性同样需要相夫教子,唯命是从。(1)和(2)中的称谓语都表现了当时女性身份地位对其称谓语的影响。

(3)此时,黄绣球被关押,丈夫向衙门递了折子,门口的人称“家长”既体现了当时男性在家庭中的地位,而且也是官方场合使用的称谓语,体现地位的同时还体现了场合。

2.2.3. 亲密原则

亲密原则是说话人挑选称谓语的广泛标准之一。说话人经常依据自身与听话人或被指称人的关系亲密程度来挑选称谓语。大概可以分成二种状况:一是说话人与听话人或被指称人关系紧密;第二,说话人与听话人不认识或是不太熟。

在《黄绣球》中,亲密原则的功能最先表现在:当说话人与听话人或被指称人不太熟时,这时说话人并不了解另一方的地位或其他因素,无论自身与听话人或被指称人的年纪差别如何,说话人一直以“你老”类的尊称来称呼另一方,以表对听话人或被指称人的重视和礼貌。当说话人与听话人或被指称人关系较为亲密时,就体现为亲属称谓语和非亲属称谓语的差异上。家属彼此之间要用亲属称谓语来相互配对,而不是依据听话人或被指称人的社会地位和官衔来选择称谓语。家属彼此之间的称谓语在礼仪和风俗习惯上没有那样冗杂,同一家族内的人们运用亲属称谓语通常体现为称谓语前没有敬语,如“你娘”“你”“我”。例如:

(4) “后边一带房屋今年被风吹雨打,象要倾倒,官人要赶紧雇个匠人修理修理。 [8] ”

(5) “平时待这黄小姐,饥一顿,饱一顿,勉勉强强过了四岁,就当作丫鬟使用。 [8] ”

(6) “你娘说,我家后面房屋像要倾倒下来,这是要修理呢,还是要拆掉了他? [8] ”

(4)中是平民百姓家中妻子称呼丈夫的称谓语,即“官人”,常见于白话小说中,一般用于妻子称呼丈夫或他人称呼女子丈夫。

(5)中的黄绣球并非是小姐身份,但黄家将她看作是女儿,与她关系亲密。由于黄绣球与主家的关系亲密,所以家里的下人都称她为“黄小姐”。这里的“黄小姐”并不表示地位的高低,而是反映黄绣球与主家关系的亲密。

(6)中黄通理遭到村中众人的反对,在家中商讨解决方案,此时是亲属彼此的交谈,使用亲属称谓语,较为亲密且不加敬语。

2.2.4. 礼仪原则

选用称谓语时,礼仪原则也起到一定的作用,但礼仪原则通常表现为其他原则的作用。这是因为礼仪原则产生作用有两个条件:1) 说话人的年龄比听话人或被指称人更小;2) 说话人的社会地位比听话人或被指称人更高。所以,说话人就需要在比自身资深的听话人或更为年老的长辈面前称呼自己为小辈来表达敬意。这时,说话人需要依据年龄原则挑选称谓语。与此同时,礼仪原则也起到一定的作用,但这时,礼仪原则在称谓语的选用上反映为年龄原则的作用。例如:

(7) “昨日见过令正,事可放心? [8] ”

(8) “你老是很明白的,这些事可大可小。 [8] ”

(7)是府衙的当差对黄通理所说的话,虽然黄通理有求于人,但由于黄通理比当差的衙役更为年长,且在村中的地位较为资深,所以官职并不会给衙役加权。于是衙役使用“令正”这样的尊称来称呼黄绣球。

(8)是中间人张先生与黄通理的对话,这件事指黄绣球被关押的事。“你老”是对于年老者的尊称,在这里黄通理受惠于人,本身是要依据张先生的态度行事,但由于黄通理较为资深,年龄也较张先生更为年老,所以张先生尊称黄通理,使用“你老”这样的称谓语。

2.3. 《黄绣球》中制约称谓语使用的因素

“语言要随语境发生改变”“什么样的人就说什么样的话” [7] ,这些都反映了语言是需要通过说话人主动适应一定情况下的语言环境的。于是,如何说的更加恰当、更符合语境的要求,从而达到贴切合适的程度,就变成了我们需要注意的问题。所以,我们需要从几个方面注意:说话双方的关系、说话人说出其带有主观因素的话语的目的、言谈现场及上下文等语境的要素。这些都是语言是否能够贴合语境的前提条件。《黄绣球》中,说话双方彼此的身份地位、在社会中的影响力大小、谈话双方彼此的目的、人际交往场合的不同、谈话者的心态、小说及艺术表现手法等,对称谓语的选用都存在一定影响。

2.3.1. 谈话双方的身份地位决定双方在社交场合的称呼

不同阶级的人们有着不同的社会地位,人们的身份地位是社交中最主要的称谓语选用依据,谈话双方是什么样的身份,彼此地位的差距,直接影响着称谓语的选用。与此同时,还存在着官职加权的情况。在社会中,从政治、经济、文化的各个角度出发,我们都能发现身份地位因素影响着称谓语的选用。但这样的身份地位并不是固定的,社会生活中的身份地位通常是流动性的。在身份地位发生一定的变化后,就会出现之前地位高的一方变为地位低的一方的情况,我们仅凭称谓语就可以看出许多身份地位的变化。所以,不仅地位的不同可以影响称谓语,反之,称谓语的变化也可以表现谈话双方及被指称人社会地位的变化。例如:

(9) “你老若是这么办法,我明日就荐他到府上来,叫他收拾收拾。 [8] ”

(10) “这事本官尚未过堂,等过堂时,少不得妇女犯法,罪坐家长,自然要补提的,你且在外静候。 [8] ”

(9)中是黄树与黄通理的对话,此时的黄通理借召集族人一同开会修葺房屋的理由,想要商讨一些移风易俗的事宜。黄树是村中的晚辈,黄通理是长辈,在社交场合中,黄树理应表示尊敬,于是使用“你老”这样的尊称。

(10)中黄绣球入狱,本句的“本官”是官吏在公共场合所使用的符合其官职的称呼,是使用特定称谓语来表示身份地位的情况。

2.3.2. 谈话双方与被指称人之间的关系决定社交场合的称呼

谈话双方与被指称人之间的关系也制约着称谓语的选择。比如对人称自己的母亲要称“家母”,称弟弟却不能称“家弟”反而应称“舍弟”,称呼别人的弟弟则称“令弟”。称自己的妻子要称“贱内”而不能称“舍妻”,相反称他人之妻则称“令正”。因为“家”一般用于指说话人称自己的长辈亲属或平辈中的年长者,而“舍”字则用于称比自己年龄小的平辈亲属。“令”则用于表示对对方亲属的一种尊敬,“令”字既可用于尊称长辈,亦可用于平辈之间,甚至还可敬称他人晚辈亲属。例如:

(11) “你娘说,我家后面房屋像要倾倒下来,这是要修理呢,还是要拆掉了他? [8] ”

(12) “奶奶怎么就是神仙,知道我的心事? [8] ”

(13) “来者无非总在贵村上,把你们的花样搁在一边,另外翻点花样,占些光去。 [8] ”

(14) “你老要去见你令正却是容易,我先叫一个人去关照媒婆家,其中的事情,你都交给与我,只管放心。 [8] ”

(15) “怎么不多几日,你嫂子又疯疯癫癫的放掉了脚,跑到街上惹出祸来。 [8] ”

(11)虽然《黄绣球》处于晚清的社会背景,但是文中的主要主人公大多都是普通百姓,所以使用的人称更多的是一些偏白话的称谓,且此时的谈话双方(黄通理与儿子)与被指称人(黄绣球)之间是亲属关系,于是使用“你娘”。

(12)此句是黄绣球梦中与“白家人”的对话,反映了女性意识的觉醒。在黄绣球做梦之前,“白家人”与她并无联系,但“白家人”在梦中指出黄绣球的困境,且是她的前辈,于是她对这位“白家人”多了一份崇敬,尊称她为“奶奶”,为后文黄绣球倾吐自己的心事做了铺垫。

(13)出自“白家人”与黄绣球的对话,“白家人”向黄绣球提出意见,此时被指称人不是人,而是谈话一方所生活的黄村,出于社交礼仪,“白家人”尊称为“贵村”。

(14)中有两个称谓语,分别是在本书中使用频率较高的“你老”和当时普遍使用的“令正”,前者是由于黄通理的身份和地位比县衙的官吏更高一层,在书中比黄通理年龄地位低的男性,大多都称呼他为“你老”,也是文中的高频称谓语;而“令正”则是指被指称人黄绣球的称谓语,虽然黄绣球此时已经入狱,但由于官吏并不如黄通理的地位高,于是要尊称黄绣球为“令正”,在依据双方关系的同时也参照了社会地位的因素。

(15)此时黄绣球第一次尝试解放自己,她解放了自己的缠足,但却遭到了村里人们的反对,认为她“疯疯癫癫”。这句话中的被指称人是黄绣球,由于谈话双方是同村的村民,于是使用较为口语的称谓语。

2.3.3. 交际场合的不同制约着称谓语的使用

在不同的交际场合中,《黄绣球》中的人物会选择不同的、符合语境要求的称谓语来表示对听话人或被指称人的主观态度。说话一方通常会根据场合的不同而选用一些符合场合的称谓语,以此更好的表现被指称人的针对性。说话人在私人场合选用私人称谓语,公开场合选用偏向大众化普遍化的称谓语。例如:

(16) “大众不是为我这双脚的希罕吗? [8] ”

此时是黄绣球解开自己的缠足后第一次上街惹来大家观看的情景,由于交际场合的改变,她不再使用针对性强的称谓语,而是使用了“大众”这样覆盖面广、人口数量多、适合在公开场合使用的称谓语,因为此刻的她并非是特定对谁讲话,而是对社交场合中的所有人讲话。其主观目的是想要将大家带回家中宣扬女性自立自强的思想,倡导她们放开缠足,真正地成为独立的人。

2.3.4. 小说的艺术手法影响着称谓语的使用

《黄绣球》是一部优秀的晚清女性解放小说,代表着中国古代女性意识觉醒的高峰。“它或借用虚幻的梦境反应人物的思想改变,给予当时的封建思想强烈抨击。 [9] ”如白奶奶(罗兰夫人)进入黄绣球的梦境,对她指点迷津,激发她心中的女性意识,促使她放开小脚,自立自强;或用比喻手法将先进的思想和现象比作普通百姓所接触的日常事物,便于众多读者理解,精心刻画人物活动的细节,如黄树对于黄通理的新鲜想法的反对等。而该小说的各种艺术表现手法在称谓语的使用上也有一定表现,同样影响着称谓语的使用。例如:

(17) “这都不像,我家通理先生向来不管这些闲事。 [8] ”

《黄绣球》是一本民间小说,通俗的词语较多,一些偏白话的称谓语更是数不胜数。这里是村中的黄姓人听说黄通理要修葺房屋,产生了不满的反讽说法,“我家通理先生”在这里并非表示尊敬,而是小说的反讽手法。

2.3.5. 说话人当时的态度、动机影响称谓语的选择

身份地位不同的情况下,首要考虑的就是身份地位对称谓语的影响,但如果双方的身份地位是相对而言平等的或是差别不大的情况下,就有可能存在说话人恳求听话人或被指称人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说话人往往会选择一个较为尊敬的称谓语来以示友好。所以,除去以上的四种因素,说话人的主观态度以及说话动机也是影响称谓语选择的因素之一。例如:

(18) “我这屋子不宽,这希罕机密的事,又不便给男人们听着,各位姊姊嫂嫂,快请进来暂吃杯茶,等我把大门关一关再说。 [8] ”

(19) “张先生亲自上门,快请屋子里坐。 [8] ”

(20) “黄奶奶,你家有人来看你,请出来在外面谈吧。 [8] ”

(18)中黄绣球想要请女人们都进到屋子中,向她们传达一些女性主义的思想以及解开各自的缠足,此时的她有明确的主观动机,所以使用了“姊姊嫂嫂”这样亲密的称谓语,目的就在于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19)黄通理此时受惠于人,黄绣球在张先生的帮助下成功与黄通理见面,于是黄通理虽然比张先生年老,但也要表现的礼貌、尊敬,这也是由黄通理的主观态度决定的。“张先生”属于姓 + 称谓语的称谓语,这类称谓语已经有了明显的现代化特色,多出现于清代小说,如《儒林外史》中的范举人,王员外等。

(20)此时,在张先生这个中间人的作用下,关押黄绣球的府衙也已经受惠,于是拿到好处的官府就对黄通理的妻子黄绣球多了一份尊敬;同时,这里也有黄通理身份地位的作用。官吏称呼黄绣球为“黄奶奶”是为了讨好她的丈夫黄通理,所以,这个称谓语具有丰富的主观因素的影响。

总而言之,语用原则和上述因素都影响着语言的使用,同时也决定着说话人选择怎样的称谓语。由于说话人和被指称人双方有着不同的主观态度、不同的动机、不同的出发点和话题。同时,称谓语在语言中也代表着说话人和被指称人的关系、彼此的地位身份、亲密程度等。所以在日常交际过程中,使用贴切的称谓语,不仅可以保证交际的正常进行,而且还可以迅速的拉近交际双方的距离。

但是,称谓语的选择受到各种各样因素的制约(如本文提到的四个原则和五个因素),不同民族的称谓语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各类民族因素和社会交际特点。称谓语是一种特殊的指示词,《黄绣球》中的角色在日常交往中选用称谓语时,至少要受到年龄原则、身份原则、亲密原则、礼仪原则四种原则的影响。“说话人、听话人或被指称人的地位、社会发展背景、说话双方彼此的心态、动机等一些社会中的信息也都可以从称谓语选用的结果侧面表现出来。 [10] ”与此同时,称谓语的挑选也要受交际人群、交际目的、交际场所、小说自身的艺术手法等因素的影响。因此,《黄绣球》中称谓语的使用呈现出了复杂多样的景象,也是因为受到了这些语用原则和语境因素的影响。

3. 结论

称谓语现象是人类社会语言表达中普遍存在的一种现象,在称谓语系统中,不同民族有着不同特点。根据不同语言表达中的称谓语,我们能够发现中华民族在精神、信仰、喜好、习惯等各方面的一些趋向,这也是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映射 [11] 。《黄绣球》是晚清时期独树一帜的女性主义小说,在《黄绣球》中,称谓语的选用具有其独特的语言特点和明清时期小说共有的时代特点。根据剖析研究《黄绣球》的称谓语及应用时的不同状况,可以总结出下列一些层面的特性。

1) 在某些时刻,官职、亲属关系、身份都可以是名字的替代品,在前或后加上特定的称呼,就是一种对他人表示礼貌的称谓语方式。因为《黄绣球》的社会背景仍处于晚清,所以一般不会单独称别人字,称谓中常常要加一些敬词,表示对此人的尊敬。有的是在被指称人的身份前后直接加一个敬词,像“兄”“老”“令”等,来表示对此人的敬称,如“令正”“你老”等。双方关系非常亲近时,偶尔也直接称字,但多用于他称而不用对称或面称。

2) 表示尊敬时,一些可以单独使用的称谓语,同时也可以连接姓和官职或是人名连用,这两种情况都可以作为称谓语来使用。如先生、老爷等可以单独使用,表示尊敬,也可以和人名、姓等连用,也表尊敬,如张先生,黄老爷等。

3) 《黄绣球》中一些表示尊敬的称谓语,可以反复并用,以此来突出说话人对于被指称人的强调,并体现出说话人对被指称人的尊敬及被指称人的社会影响力。

4) 《黄绣球》中个别称谓语带有一定的方言特色。《黄绣球》的作者颐琐究竟是谁,目前还仍存在争议,当前较为主流的说法分别是林薇教授认为的梁启超和郭长海先生认为的吴县汤宝荣 [9] [12] 。我认为后者更加合理,汤宝荣为清代吴县人,今江苏省常州人,因而,《黄绣球》中称谓语的运用不但具备明清时期显著的时代特点,而且具有与众不同的江苏地域方言特色。

总体来说,汉民族的社交是一个以五伦为基础、彼此之间的情感为枢纽、亲属关系为核心而向外延伸的关系网,在这类人际交往中我们的等级意识极强、情感纽带根深蒂固。我国是有着数千年文明的礼仪之邦,在人际交往时选用的称谓语也必定体现着重礼的特点,从古至今,中国人就十分重视相处的方式方法。

“中国文化更加青睐儒家思想及中庸思想,在语言中就体现为说话人对听话人或被指称人多使用敬称及对自己多使用谦称的特点。 [13] ”一般来说,晚辈应当在与长辈的交流中使用敬称,年幼者应当用亲属称谓语来称呼长辈,长辈对晚辈和年轻者可以用亲属称谓语,也可以用晚辈的排行和名讳来称呼。社会成员间的称呼既可以用“兄台”“小弟”“奶奶”等与亲属称谓语类似的称谓语,又可以选用与社会等级、身份地位相关的称谓语,即称呼他人时需要依据被指称人的尊卑、贵贱、长幼、影响力、家庭背景等因素来选用称谓语。假如听话人或被指称人在上述因素上高过说话人,那么说话人在称呼另一方时就要用敬称尽可能抬高另一方的地位,自称多使用谦称或卑称,放低自身的地位,在称谓语上体现出尊敬。

但是,假如他人在上述因素上低于自身,说话人就从个人情感、亲属关系、礼貌规范、亲密程度等方面来选用对另一方的称谓语。从“夫礼者,己而尊人”的古代儒家思想角度进行分析,我们在与他人进行交流时,被指称人是“尊”,自身则是“卑”,这就是崇尚礼节的中华文化 [14] 。

以上的一系列特点体现了《黄绣球》中的称谓语使用特点。但无论是在《黄绣球》中,还是在儒家思想兴盛的古代,汉民族人际交往中较常用的称谓语都具有“尊人卑己”的特点,“尊人卑己”也是影响着《黄绣球》和中华民族称谓语应用的重要标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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