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当今数字化信息时代，大量繁杂的信息、实时更新的新闻报道以及顺时而变的形势政策，对于在信息认知、理解、沟通和交流上有困难的残疾人来说是难以快速理解并做出响应的。2019年发布的《生活语言皮书——中国语言文字事业发展报告》(2019) [1] 作为国内首部专题性语言生活皮书，对我国语言服务事业进行全面的梳理与检视，其中就包括面向特殊人群提供的语言服务情况的报告。可以看出，中国国内目前面向该类特殊人群提供的语言服务手段以手语为主。手语虽能起到一定的沟通作用，但仍存在于紧急时刻用手语传递信息是否有效，以及能够使用手语提供语言服务的人员是否充足等亟待完善的问题点。
以日本弘前大学佐藤和之(2005) [2] 教授为代表的团队在阪神大地震的背景下研制推出了以“在紧急情况下有效地向日语水平低下的在日外国人传递应急信息”为目的的“简明日语”(国内又称“简单日语、简易日语”)。随着简明日语二十年来的发展与传播，目前日本国内不仅将其使用到面向外国人提供应急语言服务实践中，也存在使用简明日语为残疾人提供信息的语言服务的情况。
自日本《消除残疾人歧视法》开始实施，规定公共机关(自治体的政府机关、银行、医院等)有义务为残疾人提供相应的照顾，语言服务自是其中一环。藤泽和子等(2012) [3] 为推进智力残疾人士更好地利用图书馆资源，在制作为图书馆提供的语言服务指南时表示：由于智力残疾人士无法清晰地表达自身的阅读要求，服务提供者很难精准把握智力残疾人士的阅读需求，并发布《图书馆简易信息服务指南》。以松尾慎(2013) [4] 、打浪文子(2014，2015) [5] [6] 为代表的相关领域教授致力于“使用简明日语为智力残疾人士提供的语言服务”的研究。系列研究表明，对于残疾人来说，用“简明日语”进行改写的文本，可以切实减轻生活中的困难。2015年，厚生劳动省开展了残疾人综合福祉推进事业，全国手拉手培养会积极响应，于2016年发行由大阪手拉手培养会参考藤泽和子等(2012) [3] 的“图书馆简易信息服务指南”，制作了新版《简易信息制作规则》指南1，随后经由日本厚生劳动省对内容精简后发布在其官方网页2，明确从“文本”“布局”“传播”三方面对简易信息制作规则展开说明。自此日本精准语言服务内容制作指南有了政府官方的统一引导。在打浪等(2017) [7] 通过对使用“简明日语”发布新闻的NEWS WEB EASY网站面向智力残疾人士进行的采访调查结果显示，在“NEWS WEB EASY”网站中残疾人感到“难懂”或者“简单”的词汇，虽然与在日外国人所认为的语言“难易”存在不同点，但NEWS WEB EASY发布的简明日语报道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成为易懂的信息源，对于智力残疾人士来说，与一般的信息源相比更容易阅读理解。
因此，本文将基于厚生劳动省发布的《简易信息制作规则》，以及佐藤和之团队研制的《简明日语制作规则》，并通过使用日语读解学习支援系统(Reading Tutor)对面向智力残疾人士提供的简明日语版语言服务资料与普通简明日语版语言服务资料进行对比研究，进而通过多模态分析，探讨二者在使用规则、词汇难易度以及内容设置上的共同点及不同点，以期对国内面向特殊群体的语言服务体系建构提供参考。
2. 研究对象
日本国内目前使用简明日语为残疾人提供语言服务的实践中，大阪市手拉手培养会与大阪市合作，就行政机关每3年制定一次的《大阪市残疾人福利计划》，推出了该计划的“简易信息”版。此外，大阪市手拉手培养会制作的“新冠疫苗接种”系列说明书也被多个县市、甚至是国家层面的政府网站引用。
因此，本文选取的研究内容为大阪市手拉手育成会面向智力残疾人士提供的4份“简易版新冠疫苗接种”系列说明书(下文称“简易版”)3，以及内容与之相对应的由大阪市政府提供的3份“普通简明日语版新冠疫苗接种”系列说明书(下文称“简明版”)4，内容包含接种新冠疫苗前后需要的材料及注意事项，各说语料具体名称信息如表1。
为了方便进行词汇的统计与难易度分析，本文还对语料进行了数据的前处理，即清除语料中的注音假名及不必要的符号、空格后，进行逐句文本化整理。
Table 1. COVID-19 vaccination series instruction manual corpus (translated by author)
表1. 新冠疫苗接种系列说明书语料标题(笔者译)
3. 研究方法
3.1. 研究步骤
为了探究面向智力残疾人士的简易版语料与普通简明日语版语料的共同点与区别，以得出面向智力残疾人士提供的语言服务要点，本文将从以下三个方面展开研究。
1) 使用规则：根据简易版内容进行文本分析，判断其是否符合厚生劳动省版《简易信息制作规则》及《简明日语制作规则》；
2) 词汇难易度：通过利用日语读解学习支援系统(Reading Tutor)对文字化后的两类语料分别进行难易度分析，进而对比简易版与简明版所使用的词汇难易度区别；
3) 多模态分析：对简易版和简明版语料进行多模态分析，分析两类语料在插图设置、排版等方面的含义区别。
3.2. 研究手段
3.2.1. 日语读解学习支援系统
日语读解学习支援系统(Reading Tutor)，日语又称“リーディングチュウ太3”，是由东京国际大学语言交流学部的川村吉子教授为代表进行开发，于1999年公开使用，能够判断测定文本的词汇在日语能力考试(JLPT)中的难易度等级。自日本推广简明日语以来，该系统常常作为帮助判别词汇等级的辅助工具被提及介绍。本文将借助该工具对两类语料进行词汇难易度对比分析。
3.2.2. 多模态分析
随着当代融媒体技术的不断发展以及传播媒介的多样化，使得传播形式、内容也变得丰富多元，图像和文字的结合被更好地利用在语言服务的过程中。因此，在分析语言服务方提供的文字内容的同时，其语料中插入的图像等符号资源也具有一定的研究意义。张德禄(2009) [8] 指出，多模态话语指“运用听觉、视觉、触觉等多种感觉，通过语言、图像、声音、动作等多种手段和符号资源进行交际的现象”。
张伟年等(2021) [9] 就将多模态分析手法应用在语言服务相关研究中，以Kress和Van Leeuwen的视觉语法理论体系、Djonov和Knox的网页分析框架以及Van Leeuwen有关印刷版式研究为理论基础，建立了一个针对多媒体信息平台的多模态分析框架，从目的与主题、再现意义、构图意义、互动意义、印刷版式、社会语境六方面对《疫情防控外语通》进行了多维分析，并对系统的完善提出了优化建议。
本文将引用张伟年等(2021) [9] 建立的多模态分析框架，对面向智力残疾人士的简易版语料与普通简明日语版语料从“目的”、“再现意义”、“构图意义”、“印刷版式”这四个角度出发，分析两类语料在多模态分析条件下的异同。
4. 分析
4.1. 使用规则分析
本文将基于厚生劳动省发布的《简易信息制作规则》中的“文本”“布局”两部分规则的使用情况进行验证考察，采用的简明日语制作规则依据为佐藤等(2013) [10] 研究团队发布的《简明日语使用指南(增补版)》，本文将简明日语的制作规则分为“文本”与“布局”两类以便对比考察。
本节对简易版语料分别与藤泽和子(2012) [3] 提出的智力残疾人士简易阅读规则以及简明日语规则进行的考察情况如表2、表3所示，若简易版语料实际内容符合制作规则，则用“○”符号表示，如不符合，则用“×”符号表示。
Table 2. Inspection form on the use of rules (in terms of text)
表2. 规则使用情况考察表(文本方面)
Table 3. Examination form on the use of rules (in terms of layout)
表3. 规则使用情况考察表(布局方面)
由表2、表3的规则内容可知，智力残疾人士简易阅读规则与简明日语的制作规则相比起，共同点是都对词汇、假名注音、文长、句中空格有所规范，而不同点在于，由于智力残疾人士简易阅读规则的使用对象的智力水平较低，因此规则要求更为细化，而且出于对特殊人群的尊重，对文本的内容和表达也进行了严格规范，比如“一句话包含一条信息；如果有多个，则将它们一一分成句子”、“避免对当事人无礼的表达”等。
由表2的文本方面规则使用验证考察结果来看，“名称等符号将统一”规则在简易版中体现为，为方便使用对象理解，并且不混淆概念，简易版在专有名词及符号的使用上是统一的，比如统一使用“※”符号来提示需要使用对象照做的重点信息；“★”符号来提示注意事项；“・”和序号符号来条理化地规范正文内容等。“重要信息应在开头明确说明”规则在简易版中体现为将重点提示的信息以突出显示的方式放置在页面顶部，其次在正文中对该信息进行详细解释(图1)。
Figure 1. Example of the contents of the easy language version 1
图1. 简易版内容示例1
由表3的布局方面的规则使用验证考察结果来看，除了简明日语规则中要求的句中词汇之间留有空格外，整体使用的是智力残疾人士简易阅读规则提及的更易于阅读的MS Gothic字体；每页行数控制在15~16行；也使用了大量生动的配图来辅助阅读。总的来说，不论是文本还是布局，简易版语料都符合简明日语阅读规则，也能为使用对象——智力残疾人士提供阅读便利。
根据规则对照结果，简易版的实际内容既符合简明日语的规则要求，又能与厚生劳动省版《简易信息制作规则》一一对应。可以得出，该语料的制作团队——大阪市手拉手育成会是结合语料使用对象的阅读和理解能力的特殊性，在简明日语规则基础上进行完善来制作该语料的。
4.2. 难易度分析
本节将这两类语料分别放入日语读解学习支援系统进行词汇的难易度统计，统计结果分别如图2、图3所示。
Figure 2. Easy language version vocabulary difficulty chart
图2. 简易版词汇难易度统计图
Figure 3. Simplified version vocabulary difficulty chart
图3. 简明版词汇难易度统计图
根据图2、图3可以得出，在词汇整体难度判别上，简易版的词汇平均难度为普通级别，相较普通简明日语文章难度有所增加；简明版的词汇平均难度为简单级别，符合简明日语文章的基本要求。
从使用所属JLPT级别内的词汇频度来看，两类语料使用的是以N5级别的简单词汇为主，高达70%以上，其次是N4、N2N3、N1级别的词汇。
从词汇难易级别在语料内使用频度占比来看，简易版中的N2N3级别词汇的使用率占比为7.5%，高于简明版中的N2N3级别词汇的5.7%使用率；而简易版中的N1级别词汇的1.6%使用率占比低于简明版中的N1级别词汇的1.8%使用率。
究其原因，本文认为，两类语料皆是基于简明日语规则制作而成，用词范围符合简明日语规则的基本要求。根据使用对象的不同，简易版的对象大多为日本本地人，简明版的主要使用对象为在日外国人，因此尽管存在智力障碍方面的理解问题，作为日本本地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词汇面(N2N3级别)是要比外国人的词汇面广的。但由于简易版的使用对象仍存在理解能力低下这一客观障碍，可判断简明版的使用对象对高级词汇的接受与理解度更高。
4.3. 多模态分析
本节引用张伟年等(2021) [9] 建立的多模态分析框架，对两类语料从四个部分进行多模态对比分析。
4.3.1. 目的与主题
目的与主题，即包括开发目的，主要针对的目标人群，希望达到的效果等。对其它几个分析模块起到引导的作用(张伟年等，2021) [9] 。简易版目的在于引导智力残疾人士对新冠疫苗接种前后需要做的具体事情进行充分理解；简明版则强调突出事情本身，让读者能够获取新冠疫苗接种前后需要做的基本信息。
4.3.2. 再现意义
Figure 4. Example of the contents of the easy language version 2
图4. 简易版内容示例2
再现意义，如该平台的整体风格特点，包含或不包含了哪些文字、图片、声音等信息，以及信息的分类方式等(张伟年等，2021) [9] 。两类语料都根据简明日语规则规范了整体的文字布局，使得说明书整洁易读。
Figure 5. Example of the contents of the easy language version 3
图5. 简易版内容示例3
其中不同点在于，简易版对接种新冠疫苗相关表格所需要填写的步骤进行了逐一说明，解释较为具体(图4)，除了展示需要填写/携带的材料图片外，其中还插入了大量便于智力残疾人士辅助理解的漫画图片(图5)。
Figure 6. Example of the contents of the simplified version 1
图6. 简明版内容示例1
Figure 7. Example of the contents of the simplified version 2
图7. 简明版内容示例2
简明版则是对需要填写的地方进行了简单的强调标注(图6)，配图为待填写或携带材料的照片(图7)，且文字说明较少，仅传达了基本的信息要求。
4.3.3. 构图意义
构图意义，分析各个模态之间是如何构成一个有机整体，同时突出重要信息(张伟年等，2021) [7] 。两类语料在构图上都十分清晰易懂，简易版使用了大量色彩对不同层次的主题进行区分，比如一级标题使用绿色边框背景、
二级标题使用黄色边框背景、正文中需要强调的部分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框和圆点(・)等符号加以突出效果，便于智力残疾人士根据不同颜色、符号对应的项目内容进行信息的查找与理解；简明版整体布局相对简单，多使用红色字体颜色和三角符号(▼)进行突出强调，使读者能够迅速掌握要点，提高办事效率。
4.3.4. 印刷版式
印刷版式，即运用的版面设计、字体字号、行距间隔、边缘大小等，是概念意义、语篇意义和互动意义的集中展现(张伟年等，2021) [9] 。同一主题(比如予诊票的写法)对应的两类语料中的不同说明书的内容篇幅也不同，
并且考虑到使用对象的需求，总体来说简易版的篇幅更长、页数更多，这是由于需要对智力残疾人士事无巨细地解释说明，因此采用竖版排版，印刷之后便于翻阅。而简明版作为基本信息的提示与强调说明材料，篇幅较短，采用横板排版，页面平均行间距较宽，留白较多，更为一目了然。
5. 结论与启示
本文通过对语料与简易信息制作规则及简明日语制作规则的使用情况考察、使用日语读解学习支援系统对面向智力残疾人士提供的简明日语版语言服务资料与普通简明日语版语言服务资料进行的词汇难易度对比，以及通过四个角度进行的多模态分析，得出两类语料在使用规则、词汇难易度以及内容设置上都符合简明日语的基本规则。经过语料对比，基于不同使用对象的阅读需求，面向智力残疾人士提供的语言服务更为细化，说明解释的篇幅更长，内容设置更多元化。因此本文认为，推进面向特殊人群提供的语言服务日常化不仅能够提升国家语言服务能力、丰富语言手段，还能提高服务对象——特殊人群的幸福感与安全感，缓解其在无手语服务的紧急情况下的不安与无措心理，同时推进面向特殊人群提供的语言服务的人才建设同样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NOTES
1 http://www.osaka-ikuseikai.or.jp/ul_file/activity-1-10-1-20220531110517.pdf, (2023年02月10日)。
2 https://www.mhlw.go.jp/seisakunitsuite/bunya/hukushi_kaigo/shougaishahukushi/dl/171020-01.pdf, (2023年02月10日)。
3https://www.city-osaka-ikuseikai.or.jpletter.php, (2022年05月29日)。
4https://www.city.osaka.lg.jpkenkopage0000528984.html#6,(2022年06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