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近年来，关于原创汉语和翻译汉语中“把”字句的研究受到了广泛关注。柯飞[1]的开创性研究揭示，在翻译文本中，“把”字句的使用频率显著高于原创汉语文本，表明“把”字句在翻译文本中使用较多。胡开宝[2]通过对《汉姆雷特》的两个译本进行研究，指出其中蕴含位移图式的语句结构与“把”字句的结构特点相吻合，这使“把”字句在戏剧翻译中被频繁使用。胡显耀和曾佳[3]的研究表明，翻译策略对“把”字句的使用频率也存在影响，在文学翻译中，“把”字句的长度和结构复杂性增加，这在丰富信息量的同时，也导致节奏上的拖沓感和理解难度的增加。时健和史雪丽[4]基于语料库的研究分析了科技文本中“把”字句的分布特点及其英译策略，为研究从不同类型文本中分析“把”字句提供启示。赵全备[5]的研究则从目的语参照的角度考察了汉语学习者对“把”字句的习得情况，扩大了“把”字句的研究视角。本文基于以上启示，从“把”字句中具体的搭配词和类联接这一角度出发，分析翻译汉语小说文体和原创汉语小说文体中“把”字句的差异。
2. 语料库介绍
兰卡斯特汉语语料库(The Lancaster Corpus of Mandarin Chinese，缩写为LCMC)是一个现代汉语书面语平衡语料库，旨在为基于语料库的汉语单语或汉英(英汉)双语对比研究提供资源。LCMC包含约100万词的文本，涵盖了多种文体，如新闻报道、社论、学术科技和小说等，适用于研究汉语的语言特征。浙大翻译汉语语料库(The ZJU Corpus of Translational Chinese，缩写为ZCTC)是LCMC的翻译文本对应语料库，采用了与LCMC相同的采样标准和处理工具，同样包含约100万词的文本，覆盖了与LCMC相同的文体类型，为研究翻译汉语与原创汉语之间的差异提供了宝贵的资源。
两个语料库的设计和构建具有高度的可比性，并且两者都经过了标注和处理，包括词性标注和句法标注，这些为本研究对比分析翻译汉语小说和原创汉语小说中“把”字句的搭配词及其类联接的差异提供了便捷。
3. 数据收集
本研究采用AntConc文本分析软件对兰卡斯特汉语语料库(LCMC)中小说和浙大翻译汉语语料库(ZCTC)中小说部分的语料进行“把”字句及其搭配词的提取。首先，启动AntConc并加载相应的语料库文件。接着，切换到主界面，输入正则表达式*_pba*，全面提取“把”字句。执行启动后，AntConc列出“把”字句的出现频次，双击可得所有索引行。接着通过“Collocates”功能，提取“把”字句频繁共现的词汇，即搭配词。紧接着双击搭配词可得相应的索引行，从所有的搭配词索引行中可总结归纳类联接形式。接下来，将对研究结果进行展示与描述分析。
4. 结果与讨论
本研究中采用LLX2语料库分析工具对兰卡斯特汉语语料库(LCMC)和浙大翻译汉语语料库(ZCTC)进行对比分析，探究“把”字句在翻译汉语与原创汉语中的使用差异。
在LCMC语料库中，语料库的总词数为207,650，“把”字句的出现频次为520次，占总词数的0.2504%。而在ZCTC语料库中，语料库的总词数为299,572，“把”字句的出现频次为675次，占总词数的0.3221%。通过LLX2软件的计算，我们得到了Loglikelihood Ratio Test的结果，其值为−18.759643388339，显著性水平为0.00001483，远低于0.05的显著性水平阈值，这表明在两个语料库中，“把”字句的使用存在统计学上的显著差异。
在以上差异性统计的前提下，接下来的研究将聚焦于“把”字句中“把”的搭配词和类联接分析。
4.1. 搭配词分析
搭配词指的是在特定上下文中经常一起出现的词或词组。分析搭配词有助于识别“把”字句的习惯性用法和特点。下面将探讨分析原创汉语小说和翻译汉语小说中“把”字句的搭配词。
根据表1和表2中“把”的搭配词的检索结果，研究发现了一些原创汉语小说和翻译汉语小说中“把”字句的使用差异。
首先，从动词的搭配词来看，原创汉语小说中“把”字句倾向于使用一些高频的日常动作动词，如“给”、“收”、“带”和“起来”。相比之下，翻译汉语小说“把”字句中的动词搭配词更多样，包括“放”、“扔”、“放在”、“进”、“伸”、“弄”、“拉”等。正如邓正君[6]认为，由于英文中从句较多，句式往往更长，翻译者常采用顺译策略将长句翻译为“把”字句，使用丰富的动词传达原文的动作细节，使翻译文本在动作描述上更为多样化。
Table 1. Classification of collocations of the “ba” construction in the LCMC
表1. LCMC中“把”字句的搭配词分类
词性 |
具体词及词频 |
动词 |
给(23次)、收(7次)、带(13次)、丢(6次)、起来(19次)、是(15次)、当(4次) |
代词 |
他(84次)、她(59次)、自己(25次)、它(15次)、他们(23次) |
名词 |
手(17次)、脸(13次)、垃圾(4次)、包裹(5次)、一边(4次) |
介词 |
到(37次) |
连词 |
当(7次) |
Table 2. Classification of collocations of the “ba” construction in the ZCTC
表2. ZCTC中“把”字句的搭配词分类
词性 |
具体词及词频 |
动词 |
放(27次)、扔(12次)、放在(10次)、进(26次)、是(25次)、伸(12次)、当成(7次)、弄(13次)、
丢(9次)、带(18次)、当做(5次)、引(6次)、送(10次)、拉(13次)、忘(7次)、回(8次) |
代词 |
它(49次)、他(167次)、我(134次)、他们(45次) |
名词 |
手(20次)、口袋(7次)、东西(18次)、船(8次) |
介词 |
到(76次) |
形容词 |
所有(15次) |
在代词的使用上，原创汉语小说中“把”字句主要涉及第三人称代词，如“他”、“她”、“他们”，折射出原创汉语小说中“把”字句偏好使用第三人称，用以营造出创作的故事性和距离感。而在翻译汉语小说中的“把”字句，除了第三人称代词“他”的使用频率较高外，第一人称代词“我”也频繁出现。这反映出翻译汉语小说中的“把”字句多用于主观视角，来增强叙述的直接性和参与感，使读者紧密跟随叙述者的观点和情感。此外，“它”在翻译汉语小说中的频率更高，这是由于英文中it经常作为形式主语或宾语出现，使翻译汉语小说中“把”字句呈现出对于非人称代词的强调。
名词的搭配词在两个语料库中也表现出不同的特征。在原创汉语小说中，“把”字句倾向使用与身体部位或日常物品相关的名词，如“手”、“脸”、“垃圾”和“包裹”。反映出原创汉语小说中的“把”字句多用于对具体场景和动作的描述。与之不同，翻译汉语小说中的名词搭配词更为广泛，包括“手”、“口袋”、“东西”和“船”。这反映出翻译汉语小说中“把”字句的应用覆盖范围更广，会应用在不同场景。
介词和连词的搭配词分析也揭示了两种汉语“把”字句在句式使用上的差异。在原创汉语中，“把”字句主要与“到”搭配，说明原创汉语小说中“把”字句多用于指示动作方向或目标等。而在翻译汉语小说中，除了“到”之外，还出现了“在”、“从”等介词，体现翻译汉语小说的“把”字句用于描述原文空间关系的表达更多样化。连词的使用在两个语料库中都较少，但在翻译汉语小说“把”字句中出现了“当”，这一点与英文中时间状语从句较多有关。
最后，翻译汉语小说中出现了形容词“所有”与“把”字句的搭配，这在原创汉语小说“把”字句中几乎未出现。这是由于英文中限定语较多，于是翻译汉语小说中的“把”字句会更多体现对属性或状态的强调。
通过对比分析翻译汉语和原创汉语小说中“把”字句的搭配词分布，能够得出以下结论：翻译汉语小说在“把”字句的使用上更为多样化。翻译汉语小说中的“把”字句更倾向于使用第一人称来增强叙述的直接性，以及英文中形式主语或宾语it的高频使用使翻译汉语小说中“它”的频次更高。名词和介词的搭配词差异揭示出翻译汉语中的“把”字句广泛应用于描述具体场景和动作方向，以及形容词在翻译汉语小说“把”字句中的出现更频繁。
这些发现为理解翻译汉语的特点提供了新的视角，有助于更好地理解翻译汉语的句式特征。接下来基于以上对搭配词的归类分析，研究将进一步挖掘“把”字句中类联接使用的特点。
4.2. 类联接分析
类联接指的是节点词的词性与其他词性之间的固定共现模式。在分析汉语“把”字句时，类联接分析能够揭示“把”字与其他成分之间的组合规律，有助于理解“把”字句的结构特点和语义功能。以下是对两份语料库中“把”字句的类联接分析。
Table 3. Colligations of the “ba” construction in the LCMC
表3. LCMC中“把”字句的类联接
把 + 名词 + 动词 + 介词 + [名词/代词] |
牛郎把老牛指给织女看 非把东西卖给你 |
代词 + 把 + 名词 + 动词 + 名词 |
他把目光移到尸体以外的地方 他把后背紧贴门上 他把孩子递给杨婕 |
把 + [代词/名词] + 动词 + 起来 |
把衣裳收过来 把他拘留起来 把问题累积起来 |
把 + 代词 + 动词 + 介词 + 名词 |
把它放进质量仪的测量室 把它吃光花尽 把它定位在3亿年前 |
连词 + [代词/名词] + 把 + [代词/名词] + 动词 + 介词 + [代词/名词] + 时 |
当他奋力把把门推开时 当招工的人把他们领到住宿的地方时 当金子夫把儿子介绍给他时 |
Table 4. Colligations of the “ba” construction in the ZCTC
表4. ZCTC中“把”字句的类联接
把 + 名词短语 + 动词 + 介词 + 名词短语 |
把下巴放在桌子上方 把黑黑的胳膊放在桌子上 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岸上 |
把 + [名词/代词] + 动词 + 动词 + 介词 + 名词 |
把公文包拎上来放在桌上 把它整整齐齐叠好放在椅子上 |
把 + 代词 + 动词 + 介词 + 名词 |
把你当成傻瓜 把它扔在草地上 把它当成一次历险吧 |
把 + [名词/代词] + 动词 + 介词 + 名词 |
把手枪扔到了一边 把他领到一个非常宽敞的大厅 把脸贴到那柔软的毛巾质料上去 |
如表3所示，在原创汉语小说中，“把”字句的类联接倾向于使用名词或代词作为“把”的直接宾语，接着通过动词和介词结构来扩展句子的语义。例如，“牛郎把老牛指给织女看”和“非把东西卖给你”中，把字引导的是一个名词充当的直接宾语，然后通过动词和介词来明确动作的接收者或动作的方向。
在翻译汉语小说中，“把”字句的类联接则显示出更多的变化和复杂性，见表4。胡开宝[2]指出，宾语太长或宾语后成分复杂的英语语句译成汉语时，往往译成“把”字句或“将”字句。例如，“把下巴放在桌子上方”和“把黑黑的胳膊放在桌子上”，这些句子中的“把”字句不仅包含了直接宾语，还通过更为复杂的名词短语来进一步描述宾语的状态或特征。翻译汉语小说中的“把”字句还经常出现连续动词的使用，如“把公文包拎上来放在桌上”，体现出动作的连续性和顺序性，但这种结构在原创汉语“把”字句中较为少见。此外，翻译汉语小说中的“把”字句倾向于使用更多的介词和名词短语来扩展句子，如“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岸上”，这种扩展增加了句子的信息量，使语义更加丰富。
通过对比原创汉语小说和翻译汉语小说中的“把”字句类联接，研究发现翻译汉语在句法结构上更为复杂和丰富，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翻译汉语的创造性。
5. 结论
本研究探讨了翻译汉语与原创汉语小说中“把”字句的运用差异，对其搭配词和类联接进行了细致分析。分析结果揭示，翻译汉语小说在使用“把”字句方面变化更丰富，结构上更复杂。在人称代词的运用上，翻译汉语小说偏好第一人称和非人称代词。在名词和介词的搭配上，翻译汉语小说展现出更广泛的应用场景和对动作方向更丰富的表述。同时，形容词的高频出现也突显了翻译汉语小说中“把”字句多用于对状态或属性的描述。
进一步的类联接分析表明，翻译汉语中的“把”字句在句法构造上也更多元。在翻译汉语小说的语境中，“把”字句的类联接模式具有更多的修饰成分和动作细节，映射出语言转换过程中的创新和灵活性。
综上所述，本研究通过对比分析翻译汉语和原创汉语小说中“把”字句的搭配词及其类联接，为理解翻译汉语的特点提供了新的视角。研究结果不仅丰富了翻译文本的研究案例，也为翻译实践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参考。通过深入分析“把”字句，可以更好地理解翻译汉语的句式特征，以及翻译过程中语言选择的复杂性。未来的研究可以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索翻译汉语的其他特点，也可以扩大研究范围，将更多类型的文本纳入分析，以更全面地理解“把”字句在不同文本类型中的使用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