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式塔视角下《锦瑟》不同英译本的意境研究
The Artistic Concept Research of Different English Versions about “Gorgeous Zithe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estalt
DOI: 10.12677/ML.2019.74068, PDF, HTML, XML, 下载: 1,027  浏览: 3,668  科研立项经费支持
作者: 陈福明, 李静垚:哈尔滨理工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关键词: 《锦瑟》格式塔诗歌翻译Gorgeous Zither Gestalt Poetry Translation
摘要: 中国古典诗词作为文学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虽历经千年沧桑却依然光彩夺目,其作为一种阐述人心灵世界的文学体裁,在我国传统文化中起着不可磨灭的作用。随着中外文化的不断交流深入,越来越多的学者和翻译者开始研究诗词的翻译。而诗歌的意象是诗歌的灵魂,作为朦胧诗的代表,《锦瑟》通过描写不同场景中的意象,为全诗创造出朦胧悠远的境界,表达了诗人深沉伤感且真挚浓烈的情思。本文以《锦瑟》翻译为例,研究在格式塔的整体性视角下刘若愚、许渊冲、和John Turner三人不同英译本的意境分析。
Abstract: As an important part of literature and art, Chinese classical poetry has been fascinating even after thousand years. As a literary genre that expounds the world of human beings, it plays an indelible role in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With the continuous exchange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s, more and more scholars and translators engaged in the translation of Chinese poetry. The imagery of poetry is the soul of poetry. As a representative of obscure poetry, “Gorgeous Zither” creates a profound realm with the combination of different images, expressing the deep sadness and sincere feelings of the poet. This paper takes the translation of “Gorgeous zither” as an example to study the artistic conception of several different English translat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estalt.
文章引用:陈福明, 李静垚. 格式塔视角下《锦瑟》不同英译本的意境研究[J]. 现代语言学, 2019, 7(4): 521-527. https://doi.org/10.12677/ML.2019.74068

1. 引言

中国古典诗歌常常言近旨远,含蓄隽永,短短的几句话便蕴含深层含义,因此翻译起来十分困难。朱光潜先生曾说:“西诗以直率胜,中诗以委婉胜;西诗以铺张胜,中诗以简隽胜” [1] 。中西文化的差异也给中国诗歌的英译造成巨大困难,然而依然有许多学者致力于翻译古典诗歌,因为我们应该翻译的是“诗”,而不是“诗律” [2] 。也就是说,译者应当要真正明白一首诗描述的内容和作者想要借意象传达出的真实情感,而不是逐字逐句翻译。意象作为诗歌中最重要的部分与意境是相互影响的,所有的意象融为一体便构成诗的意境,诗歌注重意境的传达。李商隐的诗朦胧模糊,大量用典,其描绘的意境常与自己心灵合为一体,常常意在言外,能给读者带来巨大的遐想空间,其代表作品《锦瑟》词藻华丽,以不同意象的组合,创造出朦胧的境界,表达了诗人深沉伤感且真挚浓烈的情思。本文将在格式塔视角下研究不同的《锦瑟》英译本所描绘出的意境并对其进行分析。

2. 《锦瑟》意象翻译

意象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诗人将自己的感情用客观事物,即意象表现出来。意象是诗歌的灵魂,对中国古诗词来说,其中的意象在几千年文化的积淀中,已具有特定的文化内涵。

王国维在曾说“一切景语皆情语” [3] 在诗词中,任何提到的景与物都不仅仅是单纯的景物,而是带有了主观情感的客观存在,使一首诗歌达到情景交融的境界。以两句耳熟能详的诗词为例: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今霄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两句均不再是单纯的许多客观物象的堆砌,而是都融合了诗人自身的情感。李清照词用薄雾、浓云等自身带有悲伤色彩的意象表达出诗人在重阳佳节孤苦无依,黯然神伤的悲凉绝望之情,仿佛与愁苦紧密相连,只能独自一人看着自己日渐消瘦。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连续的三个意象将岸边景色描写至极致,但无不暗含惆怅与感伤。诗人以诗中的客观物象抒发内心情感,或表达自己的志向。因此,只有明确特定意象的内涵,才能更好的理解和鉴赏诗歌。

《锦瑟》中的意象有锦瑟,蝴蝶,杜鹃,沧海,明月,珍珠(鲛人),美玉。这几个意象交织到一到营造出整首诗哀怨的感情基调。其中锦瑟是现实意象,其他的是想象意象,首先,“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诗人用华美的瑟意象来抒发自己内心的情感,瑟是一种弹拨乐器,与筝外形相似,声音悲怨,《史记·孝武本纪》:“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 [4] 。由此,瑟意象有凄凉、悲切的意味。《礼记·乐记》中“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远,一唱而三叹” [5] 。瑟音哀怨且余音不绝,诗人们常用其表达内心的复杂情绪,或凄婉哀怨,离愁别绪尽显于此。而人也常有悲欢离合,作者用瑟的意象,将人面对生离死别时的悲伤无奈之情表现出来,将人的伤感与瑟的悲鸣融为一体,形成一幅完整画面。关于锦瑟的翻译,杨宪益、戴乃迭将其译为gorgeous zither,许渊冲译为sad zither,还有John的jeweled zither和刘若愚的richly painted zither,他们都将瑟译成了zither (筝),笔者认为zither要好于其他译本中的lute (琵琶)和inlaid harp (镶嵌的竖琴),因为古筝与瑟形状相似,二者常连用。“sad zither”能够清晰表达出全诗的基调,更能体现诗人想要表达的情感,但瑟本身就有悲伤之意,不免有些重复。因此笔者认为将“锦”译出更能体现出一种凄美之感,瑟哀怨悲凉,而外表却十分美丽,乐景衬哀情,哀伤更深,更能带来诗人的万千愁绪;逝去的年华越美好,如今的思念就越深沉。“Gorgeous”有美丽动人,光彩夺目的意思,在这里比较合适;而“jeweled”会给人一种珠光宝气的感觉,全诗是回忆逝去年华,年华美丽绚烂,因此译成jeweled笔者认为欠佳。

再比如,颔联中对杜鹃意象的翻译。随着锦瑟的悲音怨曲,诗人万千愁绪油然而生,因为不想让美好的情思和理想消逝,因此即便已成过往,也要借着杜鹃的声声悲鸣唱出自己的哀伤。真是人生如梦,往事如烟,然而思念却绵延千里,不可断绝。杜鹃又名子规,“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未归”,其常用于表达思念、悲苦和哀怨之情,因此李商隐用杜鹃的意象奠定感情基调。本句用典故来表达其与人的情感相似之处。相传望帝魂化为杜鹃,啼血悲鸣,其叫声让人心酸肠断。关于此句的翻译有以下几种:1. 杨宪益“Emperor Wang reposes his amorous heart to the cuckoo.” 2. 许渊冲“Amorous heart poured out in cuckoo’s cry.”;3. 张庭琛“King Wang lent tender feeling to the cuckoo’s call.” 4. John A. Turner:“The king that sighed his soul into a bird.”

首先,对诗中杜鹃的翻译,杨宪益cuckoo;许渊冲cuckoo’s cry;张庭琛cuckoo’s call; John,a bird。杜鹃是因其鸣叫声音哀怨凄楚才动人肺腑,触动人们内心深处的情感,因此笔者认为许渊冲和张庭琛将杜鹃意象译为杜鹃悲鸣符合意境。诗人借助杜鹃这一意象的叫声表达出想念曾经美好年华的哀伤情感,而John将杜鹃这一重要意象笼统译为bird,则没有表现出作者想要托物言志,借景抒情的意思,因此,在翻译汉诗意象时,应将其意象放入全诗的整体意境中考虑,而不是逐字翻译。

接下来,笔者将从格式塔整体性原则下分别对《锦瑟》的三种不同译本进行研究。

3. 格式塔整体性视角下《锦瑟》三种英译本意境分析

格式塔心理学,强调经验和行为的整体性,认为整体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各部分简单结合起来的内容总和,而是先于部分而存在并制约部分的性质的概念 [6] 。因此该理论主张以整体性的方式来看待事物。格式塔整体性原则下的诗歌翻译不是单纯的意象堆砌,而是要从整体意境出发。

关于意境,是与意象相互影响的,当描绘的生活图景与思想感情融为一体时,将构成诗的意境。翻译时不仅要传达相应的意象,还应注意整体意境的体现。《锦瑟》这首诗的意境是悲伤愁思,其将不同却含义相似的意象组合起来,从而使全诗形成一种朦胧模糊的意境,全诗词藻华美,含蓄深沉,且情真意长。接下来,笔者将对《锦瑟》的不同英译本进行研究。

(一) 刘若愚英译分析

The richly painted zither

The richly painted zither for no reason, has fifty strings.

Each strings each bridge recalls a burgeoning year.

Master Chuang , dreaming at dawn, was confused with butterfly.

Emperor Wang consigned his amorous heart in spring to the cuckoo.

By the vast sea, the moon brightens pearl’s tears.

At indigo field, the sun warms jade that engenders smoke.

This feeling might have become a memory to be cherished;

But for that, even then, it already seemed an illusion

这美丽的瑟无缘无故(for no reason)有五十根弦,笔者认为情感不够强烈,诗人看到五十弦的瑟从而回忆起逝去的锦瑟年华或美好理想,那是一段早已消失不见的最美好的时光,若是不见瑟也许不会触景生情,然而它却偏偏映入眼帘,笔者在第二部分提到了瑟意象的含义,那种痛彻心扉却怅然无错之感用for no reason并不能让人为之动容。继而“华年”刘若愚译为“生机勃勃的时期”,与杨宪益、戴乃迭翻译的“youthful year”有异曲同工之妙,采用直译的方法将作者所思所想深刻表达。随着瑟的悲伤音调诗人思绪纷飞,想象出庄生和望帝的意象。一曲锦瑟繁弦,惊醒诗人的美好梦景;同时其哀音怨曲,又带来无限感伤,“庄生晓梦迷蝴蝶”,在梦中,庄子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何身份,confused with翻译十分贴切,下一句“Emperor Wang consigned his amorous heart in spring to the cuckoo.”诗人在似真似幻,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情况下回想起望帝魂化成字字啼血的杜鹃,诗人借望帝之名暗指自己,曾经美好的理想(或情思)已经远去,也许如今身处困境,与过去的美好阴阳相隔,但因过度思之念之,只能借着杜鹃的悲鸣唱出自己的哀伤,笔者认为consigned一词运用十分巧妙,望帝将情思托付于杜鹃,即便自己肉体离去,却能使灵魂不灭。接下来的颈联“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作者随着思绪的变化,来到了鲛人泣泪成珠的沧海和美玉山中生烟的幻景里,王国维说“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者之所由分” [7] 。颈联描写虚幻图景,创造无我之境,首先诗人描绘出一种模糊朦胧且阔大寂寥之景,继而暗含美好的理想景色只能慕而不得之意。

在中国的山水画中,常常会用到留白的手法,与西洋画相比,中国画向来不会画满,在整个画作的尺幅上留有空白之处,留给观看者无限遐想,使得无画处皆成妙境。而古诗词与中国画一脉相通,也会有这种留白的艺术手法,以此制造出象外之意、韵外之志,来表现空灵深邃的意境,“不着一字,尽显风流”。颈联中意境的朦胧更将留白的艺术手法表现到极致,使读者浮想联翩,回味无穷。我们根据诗歌想象出一幅阔大寂寥且难以分辨的妙境。在一片沧海之中,伴着皎洁月光,海中的珍珠得月华滋养;再加上鲛人泣泪颗颗成珠的传说,亦是海中的奇景,似真似幻。该句的翻译不尽相同因为诗人的理解不同,沧海月明不难理解,比较隐晦的是“珠有泪”,刘若愚按字面意思译为pearl’s tears。但画面没有立体感,没能很好地诠释似真似幻,朦胧模糊的壮阔之境,因此,此句意蕴丰富,意境深邃,单凭字面意思翻译则会剥夺读者的遐想空间,笔者在接下来的许渊冲译本中会详细分析。

(二) 许渊冲英译分析

《锦瑟》的翻译有多种版本,其中许渊冲先生的译文对仗工整,十分押韵,笔者认为最能体现整体性。

The Sad Zither

Why should the sad zither have fifty strings? Each string, each strain evokes but vanished springs:

Dim morning dream to be a butterfly;

Amorous heart poured out in cuckoo’s cry.

In moonlit pearls see tears in mermaid’s eyes;

From sunburnt jade in Blue Field let smoke rise.

Such feeling cannot be recalled again;

It seemed long-lost even when it was felt then.

首先,题目中“sad”确定全诗感情基调。首联反问形式(why should)表达出诗人的无奈和哀怨之情,埋怨锦瑟为何偏偏那么多根弦,弦越多越勾起诗人对美好年华的怀念之情。许渊冲赋予了锦瑟生命,将人与瑟融为一体,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对比其他译本的字面翻译“这瑟无缘无故(for no reason)有五十根弦”,笔者认为情感不够强烈,许译本中加上了一种责备的感觉,仿若是人与瑟在对话,形成了一幅情景交融的画面。接下来的“一弦一柱思华年”,许译本中用“evoke”表示唤醒,唤醒已逝去的年华,加入了动态的感觉,并用“springs”代指美好年华,同时与上一句押韵(strings、springs)。“springs”有春天,旺盛时期,青春年少的意思。人们通常把春来临代表希望,美好来临和万物复苏,一切生机勃勃,表达出那一段年华是诗人生命中充满希望和美好的时光,不仅仅是年龄上的美好年华,同时也是自身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日子;比杨宪益的“youthful year” (年轻时)更具深意和美感。

颔联“迷”、“托”两字境界全出,除了现实意象外,诗人在颔联中想象出庄生和望帝的虚幻意象。锦瑟的音调使诗人像庄周梦为翩跹起舞的蝴蝶一样,回想起从前美好的理想和情思,晓梦迷蝴蝶,即将破晓的黎明,梦将散去唯余一人惆怅,梦醒后一切皆成空;望帝借杜鹃哀鸣唱出自己悲伤情思,颔联连用典故却意态自然,无斧凿痕迹,诗人欲表达的意境远在文字之外,其借典故抒胸臆,却有意将心意说的隐晦委婉,只可意会难以言传。当我们深入诗人内心,会发现也许这两个典故只是其为了掩饰自己的情感而加入的,实际是诗人自己愿变为无拘无束的蝴蝶,又希望将情思托付于杜鹃。许先生在翻译时省略了庄子和望帝,虽然去掉了诗人加入的华丽外壳,但并没有准确传达诗歌全部意象,翻译要求做到信、达、雅三个要素,“信”指译文要准确,不遗漏,因此笔者认为不应该省略庄生和望帝,意象的流失使诗歌美感降低。对此,杨宪益、戴乃迭在译文最后加入庄子和望帝两个重要典故作为注释,不仅保留了中国传统文化,也用异化的方式让外国读者明白含义。当我们来到颈联描绘的境界中时,一片辽阔沧海中,月光照耀,诗人仿若看见鲛人泣泪成珠,既不失清怨感伤,又描绘出一番美轮美奂的朦胧之景。许渊冲先生翻译的第一句既写出了月下的珍珠,又将鲛人泣泪的传说融入其中,给人以无限遐想的空间,其将典故与实景融合,两者杂糅,虚实相生,我们仿佛“在月华照耀下的珍珠中隐约看到美人鱼在流泪”,李商隐在写诗时便描绘的朦胧模糊,英译本依然保持这种虚实结合的状态,留出空白,让读者只可意会其含义。不由得我们根据诗歌想象出一幅阔大寂寥且难以分辨的妙境。在一片沧海之中,伴着皎洁月光,海中的珍珠得月华滋养;再加上鲛人泣泪颗颗成珠的传说,亦是海中的奇景,似真似幻。因此,此句意蕴丰富,意境深邃,单凭字面意思翻译则会剥夺读者的遐想空间,在众多译本中,笔者认为许渊冲先生是真正来到了诗人的内心深处,表达出其想要隐藏的无比深沉的情感。后一句中诗人的想象由沧海回到蓝田山中,唐代诗人戴叔伦说:“诗家美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 [8] 蓝田山中阳光照耀下,仿若美玉生烟,只可惜远观虽在,近察却无。一场美好的理想景象,只能是过去或梦里的场景了,诗人空怀理想与美好情愫,却慕而不得。关于“生烟”的翻译,分别有“emits mist”(发出薄雾);“engenders smoke” (产生烟气)和“let vapor rise” (烟雾上升)几种,许译“vapor”是蒸汽、烟雾的意思,通常指水分蒸发而冒出的烟气,与美玉在阳光照耀下生出的烟气表达出的效果最相近。蒸汽短暂易逝,飘忽不定,美玉生出烟气,明明就是不切实际的景象。同时“rise”的出现为全句增添诗意,加入动态画面感,使得情景交融。颈联与首联中所思逝去的美好年华遥相呼应,即使从前的一切再美再值得回忆与留恋都已成过往,不复存在。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尾联“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是全诗点睛之处,其无奈哀伤之感不经渲染已然透纸而出,笔者不由得想到了容若的“谁念西风独自凉” [9] ,当在斜阳中伫立神伤之时,发现往事早已随风而散,然而回忆却如宝剑封喉,珍贵却也那般凌厉,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如冰凌般直刺人心深处,太多的美好都是所处之时并不在意,一切结束后才追悔莫及。对比刘若愚将尾联译为“This feeling might have become a memory to be cherished; But for that, even then, it already seemed an illusion.”美好年华只能用来回忆,如今那一切都已形同虚幻,好似从未发生过一样。怅然若失之感油然而生,首句表达出对逝去年华的珍惜,第二句体现无奈之情,奠定了物是人非的整体基调。许渊冲将其译为:“Such feeling cannot be recalled again; It seemed long-lost even when it was felt then.”我们可以发现,两种译本却看似表达了不同的意思,虽然从古至今这句诗一直存在争议,但从整体角度看,许译本一直保持着伤感的基调,包括最后一句都是在一切都失而不可再得的怅然中结束。“逝去的情感和年华已无法再度回首,即使在我们感受到的时候就已经失去很久了”,当时未曾珍惜的情感,蓦然回首时已经远隔千里。首句有一种就算场景重现,也再找不回当年的感觉,好似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美好很难一辈子拥有,甚至可能只存在于瞬间,那么,宁愿不再回忆,永不复接近,也不愿再度回首时只见到那残缺不全和一地冰冷的碎片。

相比较而言,笔者更喜欢许渊冲翻译的第二句“It seemed long-lost even when it was felt then.”和刘若愚翻译的第一句“This feeling might have become a memory to be cherished.”许渊冲明确的表达出“惘然”的感觉,没有辜负原诗中的任何一词,一个“long-lost”无比惆怅,让人更加肝肠寸断。刘若愚的“memory to be cherished”有些许欣慰之情,在如梦的人生中,我们体悟着生命的变动不居,叹烟花易冷,年华瞬凋。很多美好是拥有时不知珍惜,然而回首时却已成烟,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可即便如此,当美好的回忆在我们心中留下它的印记,它便已经成为了我们心中的天堂,那么就让我们将回忆保存、收藏,这也许是对逝去年华最后的珍存。最后,笔者将对John A. Turner的译文进行分析。

(三) John A. Turner英译分析

Vain are the jeweled zither’s fifty strings,

Each string, each stop, bears thought of vanished things.

The sage of his loved butterflies day-dreaming,

The king that sighed his soul into a bird.

Tears that are peals, in ocean moonlight streaming,

Jade mists the sun distils from Sapphire Sward.

What need their memory to recall today?

A day was theirs, which is now passed away.

首联中一个“vain (徒劳)”和“vanished thing (逝去的事情)”表达出一种逝者长已矣的无奈感伤,但年华没有在文中体现,“vanished things”表达的过于笼统,使译文缺乏相应的意境和图景,让人无法为之动容。颔联“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John A. Turner将“迷”翻译成“loved”,也许是理解为庄生梦中迷恋蝴蝶,然而从整体性角度考虑,庄子梦见自己身化为蝶,迷惘的不知自己究竟是蝴蝶还是人;与望帝亡后魂化为鸟,啼血而鸣,两种场景相对应,表现出恍惚迷惘的感觉,诗人制造出的朦胧梦景才符合全诗的整体意境,因此Turner没有顾全整体性使得译文出现问题。再看对杜鹃的翻译,其他译本将其译cuckoo或cuckoo’s cry,cuckoo’s call,而John将杜鹃这一重要意象笼统译为bird,则没有表现出作者想要托物言志,借景抒情的意思,这是对传统文化理解的不够深入。关于颈联的翻译,Turner作为外国人,对中国古典诗词的象外之意,含蓄朦胧之美不能理解的十分透彻,因此直译为“珍珠似眼泪,在月光下的海中流出”。尾联千古名句,对比许渊冲和刘若愚的译本,Tuner只是明白诗人想要表达的意思而简单的翻译过来,让人无法体会到古诗词的“言有尽而意无穷”之美。

从整体原则来看,许渊冲的整首诗歌尽显押韵,对仗工整,堪称佳作。虽然在意象方面传达的信息不够全面,但能让读者随着诗歌的进行想象多幅画面,并在整体上保持一种朦胧之感,不仅兼顾整体原则同时还给人以无限遐想。在格式塔整体性视角下,诗词的翻译不是字词的堆砌,而是语言和意象及其结构的整合。

4. 结论

诗是心有感于客观物象的结果,并通过对客观物象的描绘表达主观情感,将咏物的气韵志气与诗人自身遥相呼应,以达到情景交融的境界。在诗歌翻译中,把握整体意境十分重要,因此我们不仅要深刻了解诗中意象的含义,以达到诗言志的效果;更要在全部意象的整合下表达出深邃的意境,将诗人的主观情感和客观形象融为一体,让人回味无穷。本文在格式塔整体性原则下分析《锦瑟》的三种英译本,刘若愚的翻译忠实于诗歌本身,且用词精准,读来通顺明了,笔者认为做到了翻译中“信,达”的境界。John A. Turner的译本相较而言略有不足,其按字面翻译但意象表达不准确,例如庄生望帝意象Turner译为the sage, the king,杜鹃译为bird,又将“迷蝴蝶”翻译成“loved butterflies”,我们能够看出译者对诗歌了解不够深入,没能从整体性角度翻译整首诗。在分析了三种版本后,笔者认为许渊冲先生的译文最佳,不仅对仗工整,朗朗上口,而且妙笔生花,文辞高雅,真正理解了诗人的内心情感,同时在颈联中留出“空白”,引发无限遐想,“In moonlit pearls see tears in mermaid’s eyes”,该句虚实结合,让读者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幅阔大寂寥且似真似幻的画面,朦胧模糊,不仅意境悠远、形式完美,而且还具有音乐性,使译文自成一体,并准确地传达出原诗的朦胧美和深邃意境,深刻体现出文学作品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

基金项目

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项目“中国商务英语翻译能力模型建构及语言特征研究”阶段性成果之一一般项目。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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