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新媒体环境下“小X”类新兴称谓语微探
A Probe into the Emerging Appellations of “Xiao X” in the New Media Environment
DOI: 10.12677/ML.2020.84066, PDF, HTML, XML, 下载: 551  浏览: 1,608 
作者: 陈玉静: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上海
关键词: 新媒体称谓语小X主观化语用环境New Media Appellation Xiao X Subjectivism Pragmatics
摘要: 近年来,在微博、微信、直播等网络新媒体中出现许多新兴称谓语,例如“小姐姐、小哥哥、小老弟、小仙女、小公举”等。它们在汉语中常见的称谓语上添加“小”,改变原词所表示的语用范围,借以表达特殊的语境意义。本文从这些新兴称谓语的词语来源、基本结构、词汇意义和语用环境等角度探索“小X”类这些新兴称谓语的流行原因,探究它们本身的词汇特殊性及其所体现的社会文化心理。
Abstract: Recently, many new appellations have appeared in the new network media such as Weibo, WeChat and live broadcasting, such as “Xiao Jiejie, Xiao Gege, Xiao Laodi, Xiao Xiannv, Xiao Gongju” and so on. They add “Xiao” to the common appellations to change the pragmatic scope of the original words in order to express the special contextual meaning.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reasons for the popularity of these new appellat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their source of words, basic structure, lexical meaning and pragmatic environment, and explores the lexical particularity of these new appellations and the socio-cultural psychology they embody.
文章引用:陈玉静. 网络新媒体环境下“小X”类新兴称谓语微探[J]. 现代语言学, 2020, 8(4): 477-481. https://doi.org/10.12677/ML.2020.84066

1. 引言

现代汉语中有许多常见的传统称谓语,如“哥哥、姐姐、弟弟”等。在人们的日常语用过程中,称谓语用来表示彼此的社会关系以及所扮演的社会角色,它们属于基本词汇,一般分为亲属称谓语和社会称谓语。曹炜(2004)指出亲属称谓语不仅包含“哥哥、姐姐”等,还有“老公、老婆”等,社会称谓语如“司机、教师、记者”等 [1]。历来对陌生人的称谓语都饱含距离感,而在当下,社会生活日新月异,人们不断追求快速有效的沟通,迅速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近来,在微博、微信、直播、手游等网络新媒体的环境中,“小哥哥、小姐姐、小老弟”走进年轻人的视野中,他们用这些词来称呼那些并没有亲属关系,但想要对其表达亲切或礼貌情感的人,在传播过程中,这些称谓语的被使用热度不断升高,它们仅仅是通过对一个形容词或名词添加“小”,便改变了它们原本的使用对象,使其成为现下流行的社会称谓语。

本文尝试从这些新兴称谓语的词语来源、基本结构、词汇意义和语用环境等角度,对“小X”类新兴称谓语进行探讨,以分析其发展形成和词汇意义,并探索其盛行原因。

2. “小X”类新兴称谓语的来源

“小X”类新兴称谓语的出现与网络新媒体的流行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在这个数字化的时代,一切都发展很快,人们便更加渴求快速且有效的沟通方式,这体现在各行各业,前几年流行的称谓语如淘宝服务后台的“亲”、销售导购行业的“美女”、快递配送行业的“小哥”等等。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网络平台越来越多,使用新媒体的人趋向年轻化,词语的使用也越来越富有创造力。“小X”的来源尚未有定论,说法不一,主要有以下几类:

2.1. 旧词新用

例如“小仙女、小鲜肉、小奶狗”等,这些称谓语的基本词义并不是新造的,这些词有其固有的意思,但随着时代更替,又被用于新的特定语境中。“仙女”本意指的是中国神话中生活在天宫的女神,起源于民间传说,用来形容品德高尚,智慧非凡,长生不死的女子。在新媒体语境下,人们保留了它的赞美意,剔除了“神”的意义,拿来形容面容姣好,品性善良的人类女子,一般用在年轻女孩的身上。在传播过程中,发生变化,进而可以用来自称。“鲜肉”一词原本用来指称“新鲜的肉类”,而作为网络流行称谓语的“小鲜肉”在网络媒介的传播下,现一般用指年龄在12~25岁之间的性格单纯,情感经验较少并且长相俊俏的男生或女生,也可用于自称。“奶狗”原指刚出生没多久还未断奶的幼犬,“小奶狗”则被用来形容那些爱粘人,以自己的女友为中心,性格单纯还喜欢吃醋和撒娇的男孩,使用一般无关长相。与之相似的“小狼狗”则在“小奶狗”基础上增添了“霸道、占有欲以及责任担当”的属性,一般用来称呼“有女友的直男”。

2.2. 旧称谓语的扩展延伸

如“小哥哥”这一称谓语是“小”加上亲属称谓语“哥哥”构成,限定用来称呼那些年纪约在28岁以下的年轻男性,一般为突出该男子的稳重、可依靠的特点。该词也可以称呼男性偶像,表达粉丝对偶像的守护。“小哥哥”这一称谓语一旦投入使用,就不再包含“哥哥”的亲属义和年龄义,这意味着一位年纪比男子大的陌生女子也可以称呼该男子“小哥哥”。

2.3. 外来文化的副产品

例如“小姐姐”这个称谓语,看似与“小哥哥”对应,却不能算是“姐姐”一词的扩展,准确来说,它反而缩小了“姐姐”的指称范围。“小姐姐”也不看作是“小姐”的意义延伸,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 [2] 中指出旧时有钱人家里仆人称主人的女儿为“小姐”或对年轻女子或未出嫁的女子的称呼,具有阶级或年龄范围的限制。

“小姐姐”从字面上看是称呼年纪较长但差距不大的女性,实际上,这是来源于日本次元文化的词汇。“小姐姐”早期是粉丝对萌系妹子的爱称,它有着严格的定义。对于宅男来说,不是所有女孩都能够被称作“小姐姐”的,一定要是温柔可爱,美丽大方的女生。在日本,“哥哥”“姐姐”只能用来称呼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姐姐,对于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家的姐姐,会在称谓前加上一些说明,深受次元文化熏陶的年轻人们带领了使用“小姐姐”的节奏,对于他们来说,这样既表达了感情,又符合语法。于是,在一些弹幕网站与动画论坛的传播下,“小姐姐”走进了大众的视野,并凭借其自带的撒娇意味和亲切感,一时瞬间受到推崇。

2.4. 电视娱乐节目或游戏直播的副产品

例如“小公举、小老弟”等称谓语都是来源于电视娱乐节目或电竞直播。“小公举”是“小公主”的一种诙谐叫法,源于娱乐圈公众人物在综艺节目中因语音讹误后的书面化形式,在传播过程中逐步发展成为网友们对一些男性的称呼,形容那些拥有一颗少女心,有些浪漫做派的男性。后来在扩展到称呼女性的过程中,有时带有贬义的主观色彩,用以批评那些有公主脾气的女孩,这根据说话人的语境判断。“小老弟”这一称谓语多见于北方方言,早期在作家作品中少量出现过,而现下流行的“小老弟”用来称呼那些年纪比自己小,生活阅历较浅的男性,起初是在微博等社交软件中得以推广,带有轻微的贬义色彩,由于具有调侃意味,受到年轻人的追捧。后在各个需要硬技术斗争的行业传播起来,比如体育竞技、相机行业、电子竞技行业等中也掀起了使用热潮,许多游戏爱好者喜欢拿来称呼那些技术不够娴熟或意识不够的玩家,避免嘲讽语气,以创造良好的竞争和娱乐环境。

3. “小X”类新兴称谓语的基本结构及语义特征

3.1. 基本构成

“小X”类的新兴称谓语目前有两种结构,一种是“小 + 名词”,另一种则是“小 + 形容词”。

在“小X”这类新兴称谓语结构中的“小”不看做前缀,这里更倾向于把它看作词根,它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 [2] 中释义有“在体积、面积、数量、力量、强度等方面不及一般的或不及比较的对象;年纪小的人;短时间地;稍微;略微少于,将近;排行最末的;妾;谦辞,用于称自己或跟自己有关的人或事物;前缀,用于称人、排行次序、某些人等;姓。”“小”加上普通称谓语,多数是采用的第一种和第二种词义,说话人意在表达他的主观情感,或亲切或轻视,这里都是“小”在起作用。作为爱称使用时,如“小哥哥、小姐姐、小可耐”等,“小”表达亲切意义,起到套近乎、拉近交际距离的作用。作为贬称使用时,如“小老弟”,则表达轻视意义。

分类构成见表1

Table 1. The construction of “Xiao X” type appellation

表1. “小X”类称谓语构成概况

从这些新兴称谓语的基本构成来看,它们都属于合成词。戚雨村(1990)利用本民族原有的构词材料和构词模式来创造新词是词汇发展的主要途径,显然这样的结构是符合新词产生规律的。 [3] 就目前出现的网络流行称谓语而言,有一定的三音节化的倾向,如前几年十分受欢迎的“高富帅、白富美、表情帝”等。这些常见的“小X”类新兴称谓语可以分成面称和背称,当面使用的称谓语一般不会与背称重合,但有的可以用于自称。

3.2. 词汇意义

称谓语都是实词,它们的词汇意义自然包含理性义和色彩义。

从修辞角度看,网络流行称谓语的词义多具有隐喻义,“小X”结构的称谓语中有些也有这一特点,例子有“小鲜肉、小奶狗、小辣椒”等,比如说“小奶狗”,就是被女性用来比喻那些具有“奶狗”天然属性的男孩子的。

沈家煊在《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中指出,“主观性”是语言的一种特性,即在话语中多多少少总含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 [4] 也就是说,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由此看来,“小X”类新兴称谓语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说话人的主观情感。“小”在该结构中大多表达“年纪小、人生阅历不丰富或技术不成熟”的引申义,当其隐含的是“年纪小、情感经历单纯”时,后面的成分如果暗含贬义,那么整体会呈现与之相反的褒义色彩,如“小居居、小辣椒”。“小辣椒”用来称呼那些脾气火爆难伺候,但同时具有可爱傲娇性质的女孩子,这样的称呼极为贴切,既涵盖了对方的缺点,也表现了她的可爱,十分具有宠溺意味;如果“小”后面的成分是中性词,那么整体会增添更加友好的感情色彩,如“小姐姐、小哥哥”。单单称呼别人“姐姐”或许不会引发矛盾但也不会引起好感,但“小姐姐”附带的撒娇意味会自然地拉近称呼者和被称呼者的情感距离。而当“小X”结构中的“小”暗含“技不如人”意义时,便带有一定的“嘲讽”色彩,但是“小”却同时能起到减轻这种“嘲讽”的程度,使这个称谓语穿上诙谐色彩的外衣。比较明显的例子就是“小老弟”。

例如:

1) 佳能的EOS M的无反相机在全球的市场份额似乎还没有进入前四,目前还是“小老弟”的角色。(中国摄影,2013,第3期)

2) 2012年,热火队如愿夺冠,但他们的对手却是小老弟雷霆。(NBA特刊,2019,第4期)

从例句中我们能提取到对“佳能这款无反相机未能引领相机前沿水平”和“雷霆队打不过热火队”的信息,但却也同时能提取到对两者实力的一定程度上的认可,这便成了“礼貌性的嘲讽”,带有幽默色彩地陈述客观事实,让人一笑而过,不会过分计较。另外,从使用方式上看,例句1)中的“小老弟”加引号投入使用以表达诙谐嘲讽的语义色彩,而例句2)已直接使用,可见这种语义色彩已逐渐成为该称谓语本身的附加色彩。

4. “小X”类新兴称谓语的语用及发展

语言是社会的产物,两者紧密联系,不可分割。社会新事物的产生,必然导致新的语言现象的发生,新兴社会称谓语便是其中一种。新兴称谓语的使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心理状况,它们常常包含了人们在特定时期或特定年龄段的价值观和审美,我们可以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分析它们所体现的时代特征。

从使用环境来看,“小X”类新兴称谓语大多用在非正式场合,如微博、微信、直播间等,这是这些新兴称谓语本身自带的亲切和调侃性质决定的,社会称谓语的使用多是为了达到交际目的,很多人或出于娱乐气氛的需要,或出于商业利益的考量,选择“小X”来称呼他人。随着社会文化多样性的发展,新兴网络称谓语的接受度越来越高,甚至有少量称谓语出现在了新闻播报中,如前两年较为火热的“小鲜肉”一词,根据百链云图书馆统计显示,在2015~2017年间,报纸中出现“小鲜肉”共5972次,可见网络称谓语的发展空间之大。当然时代在变,词语的使用也会随之而变,2018年至今,“小鲜肉”的使用率已大幅度降低,紧接着,“小姐姐、小哥哥、小老弟”席卷而来。

从使用人群来看,网络新兴称谓语的使用者大多是年轻群体,一方面是因为网络媒体的年轻化,许多年长者很少接触到这些新媒体环境下的网络称谓语;另一方面是因为年轻群体不愿受常规局限,富有创造力,喜爱新鲜感,而年长者用词则偏向严谨、传统。

从使用效果来看,“小X”等网络新兴称谓语与淘宝体“亲”相似,同样具有亲切感,能轻易拉近交谈双方的距离,有时能带来商业利益。但“小X”还有娱乐气氛、缓解尴尬、或轻嘲或调侃或赞美等作用,正因如此,在传播过程中,网络社会成员有意无意地模仿、再创造,使得这些称谓语富有辞趣。

5. 结语

网络新兴称谓语因社会表达需要而诞生,有的最终会走向“灭亡”,淡出人们视野;有的走上正统,进入词典;还有的虽未走上正统却能长期使用。“小X”结构的社会称谓语旧时并非没有,但其语义、语用与上文讨论的新兴网络称谓语不完全相同,比如说,旧时“小老弟”在文学作品中出现过,但它们仅仅是年长者对陌生的年下者的称呼,带有地方色彩,而今网络新媒体环境下的“小老弟”有了更多的隐含义。就目前出现的“小X”的新兴称谓语来看,这种词语结构的能产性还是比较强的,但它们是跟随时代更新的产物,由于社会称谓语系统处于相对平衡的状态,一部分网络称谓语消亡,便会有一些新的称谓语出现,而具体会是什么结构的新兴称谓语我们不能预知,“小X”结构地新兴称谓语生命力如何我们也不能断定,还需要时间去检验它们。

参考文献

[1] 曹炜. 现代汉语中的称谓语和称呼语[J]. 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5(2): 62-69.
[2]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 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 [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6: 1439+1441.
[3] 戚雨村. 语言学引论[M]. 上海: 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1990: 157.
[4] 沈家煊. 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 [J]. 外语教学与研究, 2001(4): 268-275+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