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夏令卫生运动是新生活运动重要内容之一，其动员、实施和成效学界目前关注不多。本文借以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作为个案，探讨该运动在四川省推行的背景、实施过程和产生的效果，并发掘运动背后蕴藏的中国近代公共卫生意识和理念的变化。
2. 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的实施背景
1934年2月，新生活运动在南昌发起。它的主要目标是通过改良民众的生活习惯来恢复原有的“礼义廉耻”的儒家道德传统，加强国家对地方的统治。当时的领导人认为，“一个人或一国的国民精神、思想、智识、道德统统可以从基本生活的方法表现出来” [1]。并主张向日本学习，希望通过军事化生活提高国民素质来达到“安内攘外”的目的，而“规矩”和“清洁”是提高国民素养这一目标的第一步 [2]。作为新生活运动中“清洁”的重要的内容，夏令卫生运动开始在全国实施。
夏令卫生运动实施的意义主要是“依据新运精神，保障国民健康，减少国民疾病，健全国民体魄，以促进国民生活军事化，而为复兴民族之基础” [3]。1936年，新生活运动促进总会正式下达在各地开展夏令卫生运动的通知，并要求各地成立专门机构负责开展此项运动。通知具体内容如下：
“查时届夏令，一切病疫最易发生，苟不严加防范，一经蔓延，小之足以危及个人生命，大之足以妨害民族健康，与念及此，殊深危惧！用特订定各地新生活运动促进会夏令卫生运动工作计划大纲，分发各会，统限于本年五月二十日起，一律开始举行大规模之夏令卫生运动，以期减少民众疾病，保障国民健康。” [4]
政府实施夏令卫生运动有两方面目的：一是提高民众的卫生意识，让民众养成卫生自觉意识，从而提高民众身体素质；二是通过实施该运动来加强对民众的管控。1936年，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正式实施。
3. 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的实施过程
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正式实施前，各县市并没有专门负责管理卫生防疫的机构，卫生相关事宜由地方政府民政科、警察局等负责兼管 [5]。为保证夏令卫生运动的顺利开展，四川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简称“省新运会”)按照《各地新生活运动促进会夏令卫生运动工作计划大纲》的规定，开始筹备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的相关事宜。
3.1. 机构的建立与健全
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委员会由省新运会主持，省党部、省政府秘书处、督办署、教育厅、市政府、警备部、公安局、宪五团和特务团等机关团体组成。参与夏令卫生运动的团体囊括党、政、军、学、商等社会阶层。
1936年5月12日，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委员会第一次筹备会议召开， 正式产生总务部、宣传部、卫生部和推行部委员。总务部主要负责拟定大会经费预算、购买大会应用物品、布置各部联席办公室、会同推行部布置大会会场；宣传部主要负责拟定告民众书、拟定各种宣传品、缮制横街标语、绘制油画漫画、编配演讲队及演讲区位；卫生部主要负责征集卫生展览陈列品、会同推行部布置卫生展览室、训练工作人员及各行业经理、聘请各医院院长担任各影院讲演；推行部主要负责确定参加大会机关团体、拟定指导队须知、拟定指导队检查表、组织视察团及指导队、派定大会各项负责人、拟定大会主席团各机关指导名单、拟定大会秩序单、会同总务部布置大会会场、会同卫生部布置卫生展览室等工作 [6]。此外，还有众多社会团体如学校和医院的服务队加入，其具体的工作是在各街道进行宣传、监督和开展卫生指导。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委员会经费由参会单位分担和各干事自由捐款。
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最先在成都市实施，后逐步在各县市推广。各地夏令卫生运动机构设立时间不一，如重庆市夏令卫生运动委员会于1936年5月成立 [7]，而北川县夏令卫生运动委员会直到1942年6月才成立 [8]。各县市夏令卫生运动的机构设置也稍有不同。如重庆市夏令卫生运动委员会下设四股，分别为总务股、宣传股、推行股和卫生股 [9]；名山县和北川县则下设宣传队、防疫队和清洁检查队 [10]。
3.2. 运动的动员与宣传
1936年5月31日，第一届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大会开幕典礼在少城公园举行。为了达到宣传和扩大受众范围的目的，开幕典礼特意选在节假日举行。政府参加代表有省特派处曾扩情特派员，警备部蒋尚朴司令，公安局范崇实局长，宪兵五团文重孚团长，华西大学张凌高校长，省府主任秘书赵香畹等人，参与人数达5000人以上 [11]。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委员会组织了形式多样的动员和宣传活动。具体的方式有：
电影宣传。放电影的地点一般选在电影院或者人数较多的公园内，且每周有固定的放映时间。如1936年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放电影的地点主要定在成都青年会电影部和智育电影院。前者电影播放的时间为星期一、二、三的上午八点到十点，后者电影播放的时间为星期四、五、六的上午八点到十点。播放的卫生影片有《卫生之源》、《生命之源》和滑稽笑片等 [12]。
举行卫生展览和开展公开卫生讲演。卫生展览陈列品主要有卫生挂图、卫生漫画、宣传标语、模型和药品。为了让参观民众更好的了解展品、理解意义，还会派人专门进行讲解。卫生讲演人员主要是本市医师和负责卫生管理部门的相关人员。1936年，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委员会的卫生讲演员主要来自督署军医处、公安局、医师公会、萧氏弟兄医院、岛晴医院和四十五军医处 [13]。讲演主题多为卫生常识。目的主要是为了让民众了解卫生与个人之间的密切关系，重视卫生工作的开展和落实。
宣传队口头宣传和印发宣传品。宣传队成员多是来自学校的学生。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委员会每年会给各校进行相关的工作分配。具体工作由四川省教育厅负责。分配原则为：“应派人数，概以学生数量与质量而决定，担任街道则视其组数多寡，及不妨害课程”。其主要目标也是将运动的开展广而告知，尽可能的让更多的民众知道此次夏令卫生运动举办的意义。除了口头宣传之外，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的宣传还用文字的方式进行。其宣传品内容多是宣传一般卫生常识、告知民众政府政令和推广夏令卫生运动的相关要求和举办活动通知，如取缔随地大小便、随地吐痰等生活陋习 [14]。
3.3. 全民卫生运动的开展
四川省通过举行大扫除、对公井和公厕进行消毒、开展清洁竞赛、举办捕鼠灭蝇比赛和注射防疫针等形式，将夏令卫生运动落实到现实生活当中。
1) 举行大扫除。大扫除的范围包括水井、公厕、各种食品店、宿舍、浴室、茶室、理发店和娱乐场所等公共区域及街巷周边和民众家里。夏令卫生运动委员会各机关组织会在规定时间内到负责区域进行卫生宣传，填写检查表格并汇报给上级。各地对大扫除次数有明确规定，如剑阁县规定各户每日最低扫除三次，每周由政警指挥全城大扫除一次；涪陵县则规定在夏令卫生运动举行期间要“定期切实大扫除三日” [15]。
2) 对公井和公厕进行消毒。该项内容是夏令卫生运动的重要内容之一。厕所是蚊、蝇、蛆、鼠的聚集地，容易散布传染病。不干净的井水使民众易患霍乱、伤寒等疾病。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对厕所卫生和井水的卫生进行了明确的规定，并将宣传标语粘贴在厕所和水井周边，如厕所“要远距水井五丈以外”，“井头需高出地面两尺以防，雨水流入”等 [16]。
3) 开展清洁竞赛。夏令卫生运动专门制定了《夏令卫生运动清洁竞赛暂行办法》。该办法规定竞赛以城市为单位，并按照人口的多少分为大城市、中等城市和小城市三类。竞赛种类依据学校、公寓、饮食店、澡堂、理发店、娱乐场所和巷道等场所进行划分。各类竞赛总分为一千分，按照分数划为甲、乙、丙、丁四等。四等各有相应的奖惩，甲等授予“清洁竞赛优队”奖牌，并在门口张贴“荣誉名牌”，如一连三年都为甲等，所获得者将获得“免检查”认证；乙等门上贴“清洁”二字；丙等口头奖励；丁等第一次予以警告，连续两次予以轻微惩罚，连续三次予以重罚 [17]。具体的惩罚办法由各县市政府根据自身情况制定。如北川县规定“每周星期日对所负责的区域进行逐户检查，将检查结果分最清洁、清洁、欠清洁、不清洁。四种标志分别贴于门上，并规定凡三次不清洁或将所贴门上的标志扯去者，处以二元罚金” [18]。忠县同样是在各户粘贴“最清洁”、“清洁”、“不清洁”等字样，对于不清洁的住户将要罚劳役或者科罚金 [19]。
4) 举办捕鼠灭蝇比赛。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举办期间，政府会向民众收买鼠蝇。1941年，仁寿县共收买苍蝇一万四千个 [20]。忠县将每只老鼠按照一只一角，蝇蚊一两一元的价格，在此期间进行收购。酉阳县则规定，“由县府严令各住户购备苍蝇拍及捕鼠药，尽量投灭与捕捉苍蝇，五百个以上者，奖法币□元，能捕获鼠一个，奖励法币五角，扑死鼠一个，奖法币二角，其数多者奖金类推。” [21] 江安县政府按照每二十蜷蝇，奖励一角，每只老鼠，奖励一角的办法，共收买苍蝇六万余只，老鼠数只 [22]。
5) 注射防疫针。为提高民众的抗病毒能力，夏令卫生运动期间还专门普及和推广防疫针注射。1942年，江安县聘请了专门的防疫队人员到县内注射防疫针，总共注射了2500多人。江油县则由该县卫生所负此项工作 [23]。
4. 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的实际成效
1936年，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的推行有正面的影响到民众的生活。时人岚光曾在《申报》发文来支持夏令卫生运动的开展，称“欲免夏秋之疾病，莫如举行夏令之卫生运动” [24]。
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宣传形式多样，宣传动员内容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如“衣服要洗干净”、“房屋扫清洁”、“大家讲卫生”等等 [25]。运动通过放映影片和公开卫生演讲等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民众因不识字而无法了解宣传内容的局限，扩大了受众范围。口头讲演和文字宣传多将夏令卫生运动与国家兴亡、“救民”“强国”绑定在一起，激发了民众改变不良卫生习惯和改善公共卫生的决心。正如时人所评论的，卫生运动“是一种辅助卫生行政的社会教育，一方面普及有关健康保障的各种知能，一方面亦可促成卫生设施的实现” [26]。
四川省开展该项运动之时，未对下辖各县市运动的开展时间进行强制规定，各县市有相对的自主权。绝大多数的县市有按照省下达的政令进行落实，但有的地方因经费不足、医疗设备和药物缺乏等原因，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运动的效果。1936年，遂宁县政府因未及时收到省新运会通告，没有将该年度夏令卫生运动经费纳入年度预算，出现了经费不足的情况 [27]；1942年，峨边县政府呈文给四川省政府，借以“该县系山岳地带，气温不高，此需要且暑假其中，亦无集体学生可推动”为由，提出当年不开展夏令卫生运动的请求。这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各地政令的实施存在问题。后因四川省政府态度强硬，在回复批文中以“查夏令卫生运动，乃推行卫生，增进民族健康之初步工作，此项运动并不仅限于夏令之交，与气温之高低无关”，“核与法令不合”为由，拒绝了峨边县政府的请求，并要求峨边县政府根据指令的要求，将该县具体的实施情况上报给省政府 [28]。
5. 结语
民国时期四川省夏令卫生运动是由政府组织领导、民众参与实施的一项社会卫生运动。该运动的实施是通过国家、省、县市层层下达，一定程度上完善了国家医疗卫生监管体制。
政府和民众在此次运动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政府的引导、推行和监管促进了该项运动的落实。通过政府的监管，民众认识到了开展夏令卫生运动的重要性，并有效地参与其中，从而实现了政府加强对地方管控的目的。民众则通过参与此项运动，学习和了解到了许多卫生常识和疾病预防手段，有效地提高了自身的抵抗能力，改善了人居环境。
同时，夏令卫生运动的开展推动了我国公共卫生的近代化进程。“数十年前在中国，‘卫生’两个字还是一种很生疏的名词，到近年以来，‘卫生’二字已经在社会上普遍的应用了，无论是我们日常所吃的用的，都用‘卫生’两个字加在上面作为吸引购买者的标号，可以见得‘卫生’是受大众欢迎的，并且已经深入民众的脑海了。” [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