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传统村落是中国标识性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是一个由集体智慧建造并体现其生活方式、风俗习惯、信仰观念等的特定有形空间,是有形文化与无形文化的凝结。挖掘好、守护好、活化好、振兴好传统村落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所向,也是国家文化软实力提升的必然要求。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村庄是中华民族文明史的载体。《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强调,深刻把握现代化建设规律和城乡关系变化特征,顺应亿万农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数字时代的到来,我们要更好地创新传承与活化利用好传统村落,保留住有形与无形的传统文化命脉 [1],让我们匠心独具的传统村落既传统又现代、宜居又宜业。鉴于此,重新审视传统村落发展现状,创新发展村落保护与发展的路径,对实现可持续发展,乡村全面振兴,实现美丽乡村的中国梦,具有历史和现实意义。
2. 传统村落是什么:认识的扩展
2.1. 传统村落是农耕文明史的见证
传统村落是在中国漫长的农耕文明史的长河中,由先民在血缘关系的基础模式上,进而因“聚族而居”的生产生活需求而建造的、具有相当规模的、相对稳定的基本社会单元 [2]。不同物理形态的传统村落,实际上反映了相应的传统村落居民的文化理念,折射出以生产生活方式和民风与习俗为重要内容的、不同的文化内涵 [3]。
传统村落反映出一种具备农业社会特点,对理想环境、生活模式的朴素追求的特征。从文化层面来说,传统村落的物理形态是对崇尚寓意深刻的文化环境的独特表述,是对特定环境中和谐的人类聚居空间的适应性与创新性表达。具有悠久文明、承载着丰富的民间文化的传统村落,是农耕文化的重要作证。温州永嘉,坐落在山水诗摇篮的楠溪江畔,分布着众多的传统村落,有“文房四宝”村落布局的苍坡村,以“七星八斗”为寓意规划兴建的芙蓉村,出于防御目的而街巷错综复杂形成巧妙迷宫的屿北村,世外桃源之境的蓬溪村、埭头村,长在岩石上的村庄炉熊村,彰显十二生肖文化的东岙村,田园山水景观的岩龙村等等,无一不是农耕文明的独特体现。山青、水秀、村古、林美,是这些传统村落理想人居环境的共同特征。晴耕雨读、耕读传家、半耕半读,是传统村落重要的精神内涵与生活方式。“一等人臣忠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等村落传颂的警言在农耕历史时期成为这块土地上民众的人生至高追求。
2.2. 传统村落是有形文化与无形文化的凝结
传统村落是有形文化与无形文化的有机结合体,是世代相传的传统文化的生动体现,是社区独一无二的身份特征。传统村落作为农耕文明演绎变迁的见证,不仅是个人与社区历史的一种连接,也是了解文化多样性与特殊性的重要途径。它们揭示了人们的记忆和社区认同,在全球化时代也是文化增值和文化推广中极具差异化的核心吸引物。
传统村落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反映了不同时间、不同空间、不同民族、不同经济社会发展阶段形成和演变的历史过程,真实记录了传统建筑景观、独特建筑技艺、当地民风民俗和原始空间形态,是中华民族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和加快创意经济发展的宝贵文化资源。苍坡村至今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但如今依旧保留着南宋时期的建筑风貌,有宗祠、庙宇、寨墙、古柏、古宅、亭榭以及保存完好的“文房四宝”的村落布局。这些物质遗存,也记录并反映着村落的文化。村里的李氏大宗祠,是农耕社会时期宗族文化的投射,是村落治理甚至乡村教育的主要阵地。仁济庙是为纪念英雄人物而设,后成为民众祈求风调雨顺、庄稼丰收、健康平安等愿望的精神之所。这些历史遗存的物质形态与非物质文化形态,是传统村落现代化发展的重要文化资本。
2.3. 传统村落是社区文化自信的源泉
传统村落一直以来都是遗产旅游、文化旅游的重要目的地。传统村落旅游,通过与自然景观、历史古迹、博物馆、节事活动等建立其相关的旅游关联,使游客寻求与环境的互动,让他们能够体验和参与村落当前或者过去的生活方式,并使他们感知到所到村落的历史。这可以转变社区民众的身份并提高当地社区的文化自信心。
传统村落的文化遗存是社区文化自信的源泉和文化资本。“传统村落长久以来可为法制史、民族学、民俗学和制度文化研究提供难能可贵的标本和案例。通过脚步丈量传统村落,我们可以发现和佐证那些过去我们在传统文献里见不到的、值得引以为傲的传统文化” [4]。温州瑞安的东源村木活字印刷术传承至今,是活字印刷术源于中国的实物鉴证,于2010年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完整再现了中国古代活字印刷的传统工艺,展现了村落文化的历史价值,成为当地村民引以为傲的文化身份。同样,在瓯海泽雅有“活化石”之称的古法造纸作坊,成为当地发展旅游业的重要名片。苍南碗窑村,是清代浙南地区烧制青花瓷的主要基地,至今保留商品经济萌芽时期以手工业为发展业态的村落形态,现今成为古法制陶技艺展示与体验的旅游目的地。
3. 传统村落怎么了:认识的深入
3.1. 有形:传统村落的空心化
现代化进程的发展,传统村落甚至更广泛意义上的乡村空心化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对于本世纪而言,大量农村人口从农村农业生活迁进城市,谋生并扎根,成为全球最为显著的现象,从而导致村落空心化,这也是人类社会发展中出现的正常现象 [5]。“但中国有一点特殊性,由于近三四十年中国社会以世所罕见的速度高速和全面的发展,村落的空心化来得极其突然、快速,没有准备。太突然的事物一定会带来冲突,带来挑战” [6]。
城市化是目前中国社会发展的主流,在一定意义上,传统村落的空心化是城市化进程的必然。从城市移民的视角来看,村落空心化的原因,主要影响因素是人的问题,概括来讲,如就业问题、个人的未来发展前景、薪资的吸引力、教育医疗条件和现代化的生活方式。传统村落缺乏留住“人”的这些要素,以至于现代大多数年轻人宁愿背井离乡选择城市打拼。对于城市移民而言,有一份体面、能够施展才华、具有较高社会地位的工作,是经过个体不断努力伴随激烈竞争压力而获得的就业机会,是自我实现和自我发展的职业目标,一旦实现,他们也较少选择回乡发展。空心化,是传统村落甚至是更广阔的乡村在城镇化发展中伴随而生的突出问题,也是亟需解决的重要议题。
3.2. 无形:传统村落的文化衰败
文化衰败也是城市化进程对村落发展影响的又一显著问题。村落的空心化,意味人口的流失。村民是文化传承的主体,人流失了,文化何谈传承?例如,人口的外出就业,造成传统上留下来的民间手工技艺丧失了传承的活力,再加上传统手工技艺经济价值的弱势,因不受重视而彻底丧失传承的动力。在温州乐清蒲岐,在三十年前还有大量的温州米塑传统手工技艺从业者,正因城市化等因素的影响,后继乏人的困境成为突出的文化传承难题。
村落的发展规划,也会成为传统村落文化传承的影响因素。只有合理利用传统村落的文化遗产,才有可能创新性传承乡村的文化。例如在苍坡村的李氏大宗祠,曾经是该村的礼教中心,也是宗族聚会、重大族事庆典的地方。文革期间一度作为仓库之用,之后一直是作为村级小学之用。村落发展旅游,小学校迁出,政府出资修复,并将其改成“永嘉历史文化展览馆”。宗祠内部按照博物馆的样式,挂满了展板,主要介绍楠溪江流域的历史文化。小型佛教庙宇水月堂改成“永嘉象棋馆”,里面摆着不同年代、大大小小的象棋,还有当地人取得象棋比赛荣誉的展墙。原本供奉英雄神(农业社会民众用于祈求神灵保佑风调雨顺,庄稼丰收)的“仁济庙”,改为楠溪江民俗馆,陈列百多件楠溪江流域民用实物。而在村落寨门前,风水学上寓意龙吐珠的水塘,因旅游接待需腾出足够的停车空间,进行了“龙珠缩水”的改造 [7]。村落的发展举措,因时因地的限制,在保护、传承与发展传统村落的实际效果上,会有不同的争议。但既有经验是珍贵的财富,要进一步研究与深化更加符合现代社会民众心理与经济发展的优良举措,实现传统村落的可持续发展。
4. 传统村落怎么办:本体的重构
村落之所以衰败,众说纷纭,有归之缺乏产业支撑,有的说缺乏因地制宜又紧跟时代潮流的农村政策,也有的称乡村的能人已老而新人进城,但总的说来,还是村落主体“人”的问题。重新审视既有的发展路径,探寻以人为本的更为合理的可持续发展观。未来的社会发展愈加彰显“人”的要素,有“人”才有社会发展的巨大动力。要有“人”,才能实现传统村落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4.1. 留住本地人:村落生计的创意品牌化发展
留住本地人是传统村落可持续发展与延续的根本。首先,“有什么就发展什么”,在已有条件的基础上优化本地人的主要生计方式,走村落生计品牌化的道路,带动本地人就业,慢慢形成创意乡村的良好氛围。比如村落以农业为主,可以走创意农业发展之路,让农业生产的整个流程与创意经济产业结合起来,打造景观农业、主题农业,发展科普教育等;农业产品也可以结合文化创意产业,如自2018年国家把每年的秋分,定为农民丰收节,大力发展农业节事活动,挖掘农业产品的文化内涵,逐步形成地方特色、高品质的农产品文化品牌。温州首届举办的农民丰收节在苍南岱岭乡富源村举行,围绕农耕文化举办丰富多样的节事活动,通过实物展示,让游客更加了解当地的特色农产品。总的来说,创意农业的发展,可以把生产、生活、生态、民俗、民居等元素充分融合,注重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的体验舒适感及获得感的营造,形成以传统村落为依托的文化、休闲、康养为一体的产业集群。
其次,“没什么就补足什么”,充分认识本地人的发展短板,做好乡村产业人才的培育。目前传统村落的发展,整体水平不高,品质一般;专业人才匮乏,缺少现代社会高科技思维;农业知识产权的体系亟需完善 [8]。对村落的发展主体而言,要注重创新发展符合现代社会发展的经营管理模式,积极探索产学研学的融合发展路径。在地方管理部门层面,深入调查了解村落主体需求,合理制定村落发展规划和相关鼓励举措 [9]。而对于本地人来说,改变落后的村落生计发展思维,积极学习现代科学技术(如农村电商产业化、直播带货等),争做新时代具备先进技术、管理与服务意识的“新农人”。
最后,“城市有的我也有”,缩小城乡在教育、医疗等方面的差距,让民众感受实实在在的城镇化利好。教育和医疗,是村民最为关注的两件事,一个是解决孩子读书的问题,一个是解决生病就医的难题。“乡村教育的对象往往是贫困、单亲、留守儿童等,在学习和生活上资源缺乏;师资力量不足,课程体系不够完整,管理方式相对落后、硬件设施投入不足” [10],要想留住本地人,孩子的“头等大事”需要去关注并解决。乡村的医疗卫生条件也一直是村民的困扰,其条件得到改善也将能够更好的留住本地人。
4.2. 吸引外地人:遗产旅游的体验式融合发展
传统乡村旅游是文化旅游的重要形式。文化旅游是旅行的主要动机之一,约占有记录的世界旅行总数的五分之二,其中包括前往旅游目的地寻求与环境有关体验的游客,使他们能够体验、参与不同的生活方式。旅游业越来越富有“创意性”,单纯的观光游已经无法满足新型观光客的需求。为了游客能更多地参与当地文化的体验和社区的融入,通过参与和创造积极的个性化体验来促进互动,理应成为传统村落旨在增加旅游需求的差异化战略。同时,传统村落的管理者应规划能提高游客满意度和忠诚度的旅游战略,同时又不损害当地居民的切身利益,最大程度地减少居民与游客之间的冲突,为各方利益相关者提供参与的条件。最重要的是不能忽视村民的作用,尤其是在旅游目的地的形象以及与游客的互动中本地人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在接待方面的作用。
传统村落具有明显的文化资本优势,也是旅游业发展的宝贵资源。国外也有许多优秀的发展案例可以借鉴。日本是最早开展乡村改善运动、发展旅游的国家。从1900年到1960年,日本为保护和发展农村开展了几项运动,包括乡村改良运动、乡村复兴运动、新乡村运动和新生活运动。这些举措也并非全部获得成功,而保护和发展乡村的理念影响到日本的国民。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开始,乡村开始借助创意农业推动“一村一品”活动,带动旅游发展。随后又为了推动城市与乡村间的互动,推行了振兴乡村、都市菜园、美丽乡村等举措,同样鼓励城市人口向农村迁移,这也让日本的乡村成为亚洲各国纷纷学习的发展范本。
韩国也是积极开展新乡村运动的国家。韩国的成功之处在于:政府的远见卓识和规划,协调和实施多部门战略配合的能力。这包括将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方式相结合,进行监督和及时评估,并采取强有力的激励措施来鼓励集体行动。进行土地改革和早期的教育投资,以及农村地区与社会资本进行合作,建立共识和采取集体行动。旨在提高农业生产率的政策,包括提高技术和对农村基础设施的持续投资。通过粮食价格政策和对关键农业投入的补贴,对农户提供了有力的支持。促进农村工业和非农业活动。
我国也有乡村发展的优秀案例,如苏南模式,华西村成为村落产业发展、现代旅游的典型示范。在少数民族地区,也有成功的案例可以借鉴。在广西少数民族地区,发展出民族传统文化与旅游体验相结合的传统节事模式、民族传统工艺与产品相结合的创意商品模式、民族传统元素与产品外包装相融合的创意包装模式、民风民俗与农业景观相结合的村寨农业观光、农产品与少数民族风味相结合的农家乐等多样的旅游融合发展业态 [11]。但村落旅游的成功,影响因素多样,无法复制,还需要因地制宜合理决策。
5. 传统村落的可持续发展:新时代的发展范式
传统村落的可持续发展,要遵循乡村本体发展规律,树立以人为本更为合理的可持续发展观。传统村落的衰败与振兴,都离不开人的因素。在当前发展阶段,既要考虑本地人的利益诉求、留下本地人在当地就业发展,又要创新传统发展方式吸引外地人,为创意乡村的兴起与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
“旧的生活方法有习惯的惰性。但是它不能答复人们的需要,它终会失去人们对它的信仰,守住一个没有效力的工具是没有意义的,会引起生活上的不便,甚至蒙受损失” [12]。创意乡村,是传统村落的振兴与可持续发展的时代范式,是乡村发展的美好愿景,是彰显“人”的力量的新的发展观。村落的发展,离不开产业,无论是第一、二、三产业,还是被誉为第四产业的创意产业。产业的融合发展是时代的必然,更需要创意,而人是推动产业融合与经济发展的关键动力。例如,“农业 + 旅游”、“农业 + 科普”、“农业 + 休闲”、“农业 + 民宿”等等,均离不开本地人与外地人的融合与共谋。
新时代的传统村落发展范式需要有强有力的治理能力,多个部门和产业的协调配合,乡村基础软环境与硬件设施的改善,城乡联系紧密性的加强,贫困、老弱等群体的生活保障以及环境的可持续发展等作为支撑与推动。尽管传统村落面临着艰巨的挑战,但随着科技、科学和社会组织的进步,也存在着大量尚未开发的机会。
基金项目
温州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成果(20wsk187)。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