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国家发展日新月异，人民亟待开阔眼界，丰富精神生活；国外影片风靡中国，字幕翻译可传情达意，其必要性不言而喻。字幕翻译属特殊的语言转换，跨语言类型，跨符号载体，有别于纸质译本。传统文本翻译为静态，可反复阅读，无时空限制，而字幕翻译需将原声口语凝结为文字译文，二者同步出现，一闪而过且不可逆，故每个画面的翻译都须凝练准确，切合主题。以往，基于语言学、文化等传统理论的研究相对落伍，不能更全面地辅助译者进行翻译工作。故翻译研究逐渐多元化，与不同学科结合，为研究者提供更多角度。在此背景下，朱献珑开拓新视角，将目光投向心理学，用心理现象说明翻译过程中译者的心理变化。方梦之也认为：“心理学研究心理规律。翻译过程中译者受多种心理机制的作用……翻译学要接纳心理学的思维方式、需要、态度、性格等个性心理范畴，以此来审视翻译过程，阐释翻译规律，发掘译者的风格特点” [1]。用心理学现象研究翻译的理论当属格式塔理论。然而，国内学者多从功能对等、目的论和多模态分析等翻译理论分析字幕翻译，并未涉足格式塔理论。本文选取的电影《林肯》重现历史，讲述美国总统林肯如何废除奴隶制。文章主要用格式塔整体性、闭合性和相似性三个原则，选取具体例子，分析该电影的字幕翻译1。
2. 格式塔理论及其对国内翻译研究的影响
格式塔心理学是格式塔理论的基础，1912年由韦特海默(Max Wertheimer)、考夫卡(Kurt Koffka)和柯勒(W. Kohler)建立发展，随后传至美国。该学派重视整体，认为人会有意无意地追求事物整体性。韦特海默的老师克里斯蒂安·埃伦费尔斯(Christian von Ehrenfel)在其论文《格式塔质》中最早提出“格式塔”(Gestalt)一词。这个德语单词在英语中通常被翻译成“shape”或“form”，意思是事物被组合在一起。根据格式塔理论，整体性包括两个主要思想内涵：1) “感觉并不是各种感觉要素的复合，知觉并不是先感知各种成分再注意到整体，而是先感知到整体的现象，而后才注意到构成整体的诸成分” [2]。2) “部分相加不等于整体，一个事物的性质不决定于任何一个部分，而依赖于整体，这个从该事物整体中产生的性质，即所谓‘格式塔质’” [2]。格式塔核心理论认为：“整体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各部分简单结合起来的内容总和，恰恰相反，正是整体赋予了各部分特殊的功能与属性，这些特征只存在于局部与整体的关系框架中，即整体并不等于各部分的总和，整体乃是先于部分而存在并制约部分的性质和意义的整体性原理” [3]。虽然格式塔开始多用于建筑、设计、摄影等行业，但并不局限于此。文章本身也是整体，并非简单叠加词语、句子和段落，而是词语、意象、意义和结构等的高度整合，所以也可以用格式塔理论来分析。
东西方学术交流日益密切，格式塔理论也成为国内的重要研究课题，不乏有学者从多个角度分析。笔者于2020年9月9日在中国知网学术文献网络出版总库检索同时设置主题为“格式塔”(精确)并且包含“翻译”(精确)，论文有391篇。其中，文学类(外国语言文学、中国语言文学和中国文学等)共227篇，约占58%；理论类(文艺理论)100篇，约占26%；其他64篇，约占16%。笔者另查看搜索到的所有条目，发现用格式塔理论分析应用文体翻译的文章屈指可数，只有4篇。
通过数据，可看出国内翻译领域的学者侧重用格式塔理论研究文学作品的翻译。其中影响最大的学者当属姜秋霞博士，她首次提出格式塔意象再造，为格式塔应用提出新视角。此后，多位学者从该角度分析文学作品，肯定其在翻译美学中的实用性。通过数据也能发现，格式塔理论与翻译结合的研究存在局限性，大多学者只结合文学体裁，其他体裁居少，鲜有几位学者另辟新径，通过格式塔理论分析应用文体的翻译。例如，吴迪龙的《格式塔理论关照下的科技英语汉译》在整体认知的管约下分析科技文本中各元素，实现译文语言文本层面的准确、整体与和谐 [4]。
不论是用格式塔理论分析文学作品还是应用文体的翻译，其作用都不可小觑。较文学作品，应用文体翻译与格式塔理论的结合案例寥寥无几，虽有几位学者用该理论分析广告、科技文本、和旅游宣传材料等，但还未涉足影视字幕。而格式塔理论本身较为复杂，所能结合的文本绝不会止步于此，故本文尝试用该理论分析字幕翻译，探索格式塔理论对影视作品字幕翻译的指导作用。
3. 格式塔原则在《林肯》字幕翻译中的应用
电影在短短几小时内，承载文化信息，民族精神和时代特性，可以让观众直观地知晓不同的社会文化，了解社会现象。电影字幕是指在电影播放中叠印在屏幕下方的言语视觉符号，即书面文字符号，用以同步描述与说明电影中的人物对话、画外音及歌曲的歌词等 [5]。字幕翻译是将影视媒体当中的语言信息翻译成另外一种不同的语言，在屏幕上用一到两行文字表达出来，同时注意要和原文字幕相同步 [6]。是一种将言语或非言语的视觉和听觉的内容转换为言语视觉内容并增译在屏幕下方的一种翻译模式 [7]。字幕翻译工作的核心就是将原文语境与译文语境进行意义的准确而有效的转换，实现不同文化背景的语境下表达者与接受者之间最完整的意义衔接，进而对电影内容的情感进行准确传递 [8]。字幕翻译适应时代发展，其独特之处对翻译有更高要求：集信息与美感为一体，须信息完整，句式紧凑，简洁达意。格式塔心理学家在格式塔整体论的基础上总结了一系列原则，本文主要介绍整体性、闭合性和相似性三个原则，并用实例分析格式塔原则在该影片字幕翻译中的应用。
3.1. 整体性原则
整体性是格式塔理论的关键。感知对象具有不同的属性，由不同的部分组成。但是，人们并不把感性的物体看作是孤立的部分，而始终把它们当成一个整体。每一部分都牵连其他组成部分，每个组成部分都有自己的特点。心理学界有一个有趣的例子，当你指着书问一个人“这是什么？”，他大多会回答“这是一本书”，而不会说纸张、字符和插画等各个组成部分，这就是格式塔的完形知觉。情景因素也是一个统一体，每一个相对独立的语义块，都表现相对完整的某一个或某一些情景要素，如作者对某个人物的语气、口吻，又如某个场景的气氛或背景等都会在读者的审美过程中产生连贯有序的情景体验 [9]。在字幕翻译中，一句台词对应一个画面，主要辅助阐释该画面的情节，每一句台词虽单独出现，但不能脱离作品主题，所以翻译的时候，译者须心中有“整体”，不忘主题，如：
例1：If you don’t make peace, think of all the boys who will die.
译文：想想如果你不结束战争，还会死多少人。
电影的历史背景是林肯力图停止内战，废除奴隶制。在这个场景中，林肯正和一位议员谈论停止战争的必要性。“make peace”意为和解、议和，如果直译，这句话意思并不明确，力度欠缺。人类的完形知觉与生俱来，观众会有一种完形取向，脑海中进行知觉活动，将电影主题与该情节对接，形成完形压强，故翻译为“结束战争”更具体，切合主题，实现整体效果。后半句“think of all the boys who will die”中“boys”仅指男孩们吗?其实议员想引起林肯共鸣，他本已失去一个孩子，现在儿子想参战，妻子担心再次丧子，坚决反对，林肯只能阻止儿子参军。显然，将“boys”译为“人”过于宽泛，未传达出真正意思，不能更好实现源语效果。该词本为劝说，原文用“boys”提醒林肯战争的弊端，译文也需用整体思维，结合情节与背景，实现完型感知。译者的文本接受也包含一个具有格式塔质的认知图式。译者在认知原文语言所传递的各种意义的同时，会伴随对原文本所蕴含的情景因素如背景、语气等的情感体验 [9]。译者在翻译字幕时，既要传递对应的语言信息，又需“完形”再现源语的格式塔质。因此，翻译字幕要求译者心存“整体意识”，把握源语的思维逻辑，传达深层含义，完整有效地传递信息。所以，笔者建议改译为“多少家庭丧子”，直戳林肯痛处，引起共鸣，点明主题，让观众感同身受，达到电影效果。
例2：Could you give us a moment, please, Robert?
译文：能让我们接着谈吗，罗伯特？
影片中弗朗西斯·普雷斯顿·布莱尔(Francis Preston Blair)正在说服林肯停止战争，而林肯要他支持通过修订案作为交换，双方正在进行激烈争论，林肯的儿子罗伯特突然敲门而入，林肯让他暂时等候。只是简单一句话，英文不难理解，但往往简单的话语反而翻译难度更大，必须结合情节背景、人物性格和影片主题，才能更完整地传达信息。本句直译为“罗伯特，能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吗？”，这样翻译反而有一丝请求的意味，林肯对儿子说话完全不需要如此“卑微”，而且“给我们一些时间”不能直接传达这句话的目的，不够完整。此时林肯比较愤怒，需要时间和普雷斯顿继续商讨，达成共识，所以直接表示自己的想法——想接着谈话，不想被打扰，会更加恰当，也更能表现说话人当时的激愤和急切，更能让观众融入情节。根据格式塔图式理论，任何一个整体都是其组成部分的有机统一体。一件成功的艺术品，无论是一首乐曲，一幅图画，还是一段文字，都通过各个组成部分的有机、自然、和谐的结合表现一个完整的主题 [9]。仅是简单一句话的翻译，也要时刻不忘整体，因为每一句台词都对影片效果有影响。每一句台词都应该让观众感受到整体的氛围，不断地提示观众影片主旨，因为当观众谈起影片情节时，并不会把所有单词一一道尽，而是去传达情节的整体内涵。
3.2. 闭合原则
闭合原则认为当一个物体的缺陷不足整体的一半，人们倾向认为它是完整的图形。因为人们心理上形成一种“完形压强”，当他们看到有空缺和不完整的形状时，内在的张力会迫使大脑皮层运动，改善和填补缺陷，建立整体，从而达到心理平衡，获得感官愉悦。如果事物其中一部分被遮蔽，我们就会利用原有的知识储备和经验，想象将缺失的部分补充完整，这是人们的知觉和感觉。中国古诗常用意象传达情感，因为人们对这些意象有最初的认知，虽然句中只有几个字词，但组合在一起，读者会在脑海中重组信息，描绘场景，从而达到艺术效果。如果从局部出发，处理不当，译文的整体画面受到损害，意象便会支离破碎，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艺术品。在字幕翻译中，该原则同等适用，且看：
例3：We will build up a land down there of free man and free women and free children and freedom.
译文：我们要把南部州建设成一个自由的乐园。
原句中“free”出现三次，“freedom”也由它演变而成。但翻译时只使用一个短语“自由的乐园”而不是多次重复“自由”。译文意思正确完整，因为“自由的乐园”包括自由的男人，自由的女人，自由的孩子和自由的一切。字幕翻译受时空限制，译者需要考虑译文篇幅，如果译为“我们要让南部州充斥自由，男人自由，女人自由，孩子也要自由”，句子过长，空间无法满足，且字幕一闪而过，观众不一定能清晰完整地看完译文。字幕翻译本身的难度就在于不仅兼顾时空特点，还需切合主题，把台词的实际意思翻译过来。根据格式塔闭合原则，整体性和连续性是其主要特点，观众自明，会在脑海中对省略的语言信息进行补充，从而形成一个完整的整体，观众看到“自由的乐园”不难想象其中的场景或和谐的画面。除考虑时空因素，字幕翻译也需结合格式塔原则，从整体出发，围绕主旨，增强观感。用格式塔的闭合原则翻译本句台词，既能考虑字幕翻译的独特特征——空间限制，又能实现信息整合，完整传达信息。
例4：No one is loved as much as you. No one’s ever been loved so much by the people.
译文：没有人比你更受拥戴，前无古人。
林肯烦心如何通过修正案，夙兴夜寐，心事重重，连梦都暗含深意。妻子得知缘由，认为修正案不可能通过，劝诫林肯善始善终，不要做力不能及的事情。她肯定林肯的功绩和成就时说了这句话。第一句和第二句表达的意思相差不大。前者强调林肯受爱戴最多，后者则侧重爱戴林肯的人最多，内涵意思一样。如果后半句直译为“没有人像你一样有这么多人爱戴”，读来拗口，与前半句重复，只是单纯翻译本句台词，没有结合背景，且毫无诚恳之意。玛丽作为林肯的妻子，深知自己丈夫的地位，钦佩他的作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害怕林肯如果未能通过修正案，反而得罪众人，遭人诟病，又不能直接质疑丈夫的能力，所以先抑后扬，肯定其成就，再进行劝慰。第一句话的翻译把意思直观的翻译过来并无不妥，但第二句如果还是直接翻译，会显得冗杂，而且观众肯定明白“没有人比你更受拥戴”意思就是“没有人像你一样有这么多人爱戴”，译者无需赘述，反增其累。“前无古人”包含的意思就是林肯受得爱戴最多，抑或爱戴林肯的人最多，观众有一定的知识储备，利用感知在脑海中填补其中包含的信息，故意思显而易见。译者结合观众的心理现象，非常地道地翻译为简单且能达意的成语，符合中文行文表达，衔接前半句，贴切背景信息。
3.3. 相似原则
相似性原则是指当不同颜色或形状的部分距离相等时，具有相同颜色或形状的部分会组合成一个整体。这一规律在语言研究和理论发展中最为普遍。相似性在作品中的应用主要体现为重复形状、颜色或旋律等，比如音乐中的重复旋律，一首曲子里边重复的部分往往是整首曲子的高潮部分，听众印象最深，也最能表达整首曲子的情感，而其他部分也都基调相似，整首曲子也会更协调。在电影中，每句台词都衔接紧密，为同一情节“服务”，故其翻译也要依赖于语境，且看该原则在字幕翻译中的适用：
例5：You know that the inner compass that should direct the soul towards justice has ossified in white men and women, North and South, unto utter uselessness through tolerating the evil of slavery.
译文：你要知道，就是因为奴隶制的存在，这些来自五湖四海、各种肤色的人民内心那指向正义的罗盘早已失去方向。
这句话揭示当时的思想状况和奴隶制长期存在的缺陷。“unto utter uselessness”字面意思是“变得无用”，若是翻译成“指南针变得无用”则过于含蓄，因为众所周知，指南针的作用是指示方向。根据相似性原则，物体的大小、颜色、质地、功能或价值等特征相同，那么它们也会被观察者看作是相同的东西。相似性原则在概念和语言的形成中是最重要的原则，相同或相似的事物被给予相似的名称，类似事物可用来互为比喻等等 [10]。“指南针”与“方向”在词语组合上更符合常识，更能让观众接受。而且，毫无疑问，字面意思“指南针变得无用”实则意为“指南针失去了方向”。因此“unto utter uselessness”翻译为“失去方向”适用相似性原则，合情合理。
例6：We will win the war soon. It’s inevitable, isn’t it?
我们很快就能赢得战争，已经胜券在握了，对吧？
众所周知，林肯意志坚定，为了能通过修订案力排众议，呕心沥血。该情节也是一位议员劝服林肯放弃修正案，因为战争马上胜利，林肯也会因此更加受人敬仰，不必冒险，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这两句话联系极其紧密，前一句表明“战争马上就会胜利”，后一句也是此基础上做出的结论。两句内涵相似，译者若直译第二句为“这不可避免，对吧？”也偏差不大，只是意思不够直观，观众需要再次“加工”信息，便不能称为是恰当的译文。这里“不可避免”指胜利不可避免，前后两句是顺承关系，译者考虑到两句话内涵相似，便结合中文的行文表达习惯，直接翻译为成语，意思贴切，符合情节信息。按照格式塔的相似理论，人们会把相似的事物看为一个整体，那么相似的事物也应该视为整体来处理，翻译的时候处理相似信息要直观明了，保持主题一致。
4. 小结
世界不断缩小融合，文化逐渐多元化，影视作品，尤其是电影，作为文化的承载物，亟待“桥梁”进行传输。字幕翻译可以担当这一重要角色，增进跨文化交流。作为新型翻译，它要求译者具备整体意识，翻译须准确达意，放眼整体。格式塔理论认为整体优于孤立部分的总和，能与字幕翻译特点匹配，提高译文质量。经过在格式塔理论下研究字幕翻译，笔者得出以下结论：格式塔理论本身源自心理学，关注人的心理反应，将格式塔理论和字幕翻译结合，能够考虑观众的心理感受，结合大众理解能力，减轻观众理解字幕的压力；格式塔原则有助于字幕翻译简洁完整、准确达意，像原字幕一样引起观众的共鸣，利于观众完整理解电影主题。故格式塔原则是衡量字幕翻译优劣与否的重要标准。
NOTES
1文中的汉语字幕翻译均出自腾讯视频的《林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