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人的解放”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理论旨归,在关于探讨“人的解放”问题的重要著作中,《导言》无疑是最具代表性的,也是马克思在完成从唯心主义向唯物主义,从革命民主主义向共产主义转变的一个关键点。在《导言》中,马克思首先肯定了费尔巴哈对宗教的批判,展开对宗教社会异化的批判。紧接着指出止步于宗教批判是远远不够的,进而对德国现实的时代错乱进行了阐释。而要改变德国的“时代错乱”现状,就需要运用实践的力量,使人们在从虚幻世界中抽离出来、思想获得觉醒的基础上,将哲学和无产阶级有机结合起来,形成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最终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2. 宗教批判:揭示实现“人的解放”的理论起点
在《导言》中,马克思以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解决的国家与市民社会的关联以及《论犹太人问题》中区分了宗教解放、政治解放、人的解放三者之间关系的基础上,指出政治解放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解放,揭示了其现实局限性。然而对于实现人的解放的路径、可能性等,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以及《论犹太人问题》中并没有进行阐述。他在《导言》中解决了这一问题。在《导言》中他虽然把批判的重点放在黑格尔法哲学上,却是以宗教批判拉开序幕,展开对现实政治制度以及国家哲学法哲学的批判的,并最终落脚人的解放。宗教批判与实现人的解放看似毫无关联,实则紧密相连。在西方,人们的宗教观念浓厚,并且其影响已经深入到人们日常生活中。在中世纪,宗教成为统治者奴役人们精神世界的一种手段,已然有数千年之久。黑格尔主张绝对精神是外化为世界的本质和主体,它在人类社会产生之前就存在着,哲学、宗教等在内的上层建筑都为绝对精神的外化。费尔巴哈也说道:“‘绝对’哲学的秘密,因此就是神学的秘密” [1]。所以,批判黑格尔法哲学必须以宗教批判为理论起点拉开序幕。并且对宗教的批判作为一切批判的前提,“选择宗教作为理论批判的逻辑起点和突破口,这体现了马克思学术批判的策略性和理论斗争的彻底性” [2]。
在马克思在文章开篇便指明“就德国来说,对宗教的批判基本上已经结束” [3]。在费尔巴哈之前,黑格尔倾向于抽象的思辨唯心主义哲学,而费尔巴哈对宗教的批判是构建于人本主义之上的,他主张神的本质即为人的本质的自我异化,神即为人所创造,并且是按照人的自我需要所创造,这是一种颠倒了的世界观。在当时的德国以及世界很多地区,阶级压迫、剥削等为劳动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生活苦难和心理上的折磨,他们无力改变这种局面,就会幻想寻找精神寄托之处——“宗教”。然而从根本上来说宗教也是消极的,因为人们所追求的幸福并不是仅仅是虚幻的,应是现实的。如果仅仅寄希望于虚幻的幸福,便如同吸食“鸦片”麻醉自己。
费尔巴哈等人要求应废除人们追求宗教中虚幻的幸福,但是没有将其与德国的现实制度联系起来。马克思认为,如果止步于揭露宗教神秘的面纱,而没有进一步打破宗教束缚的锁链,虚幻世界幸福统治人的境况也不会得到改变。宗教里的苦难绝不单单是对人们在现实世界中存在的苦难的表现,更多的是人们对现实世界中这些苦难的不满,是对现实世界苦难的一种间接反抗同时也是一种逃避。但是如果只是沉浸在虚幻的幸福中,不发挥人的意识的主观能动性,使人们永远不面对现实世界,那么人的主观能动性只会被宗教进一步扼杀。同时,人们对于宗教的崇拜也就越高,宗教神圣的光环也会被人们的崇拜无限放大,宗教反过来也会进一步控制人的精神世界,实现人的解放也就无从谈起,从这方面来讲,与异化劳动是有内在一致性的。
因此,止步于宗教批判是不够的,宗教批判作为一切批判的前提。费尔巴哈在《基督教的本质》中指出“宗教——至少是基督教——就是人对自身的关系,或者,说得更为确切一些,就是人对自己的本质的关系,不过他是把自己的本质当作一个另外的本质来对待的” [4]。对此,马克思是基本肯定的,也进一步推动了马克思的哲学转变,以及马克思在《导言》中对实现最终目标人的解放的可能性和路径探寻。对于费尔巴哈的宗教本质马克思在基本肯定的同时将其提升了一个新的层次,他主张“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就成为了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迫切任务” [5]。马克思认为,在完成了摧毁彼岸世界真理的任务以后,应进一步展开对尘世世界的批判以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使人们从彼岸虚幻的世界中抽离出来追求真正的幸福。这同时也是费尔巴哈所没有看到的,他仅仅揭穿了“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而马克思则进一步揭露了“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并以求在对宗教进行严厉批判的同时,发挥人们的主观能动性,打碎宗教长期以来对人们的束缚,同时对现实世界苦难进行批判斗争,致力于实现人的解放。
3. 现实制度批判:扫清实现“人的解放”的阻碍
“向德国制度开火!”马克思这句极具号召力的话无疑是他对德国现实制度的恰当表达。正值十九世纪中期,彼时的德国却还没有达到1789年时法国的水平,亦即是说德国还没有进入现代社会的轨道,它仍然处于前资本主义阶段,德国依然停留在整个欧洲现实制度进程的脚步之后,而这相对于英法等西方国家来说已然成为历史,并且德国的现状并且严重制约了德国社会的发展。对此,马克思在《导言》中指出,德国的社会现状是“旧制度的公开的完成”。1843年以前,虽然德国局部地区也有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但是部分地区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并没有引发资产阶级革命运动,国内的封建势力仍然强大。因此,马克思呼吁道“向德国制度开火!一定要开火!这种制度虽然低于历史水平,低于任何批判但依然是批判的对象,正像一个低于做人的水平的罪犯,仍然是刽子手的对象一样” [6]。如果不彻底摧毁德国现存的现实状况,打破德国实现政治解放的阻碍,实现人的解放也只会更加遥远。但是“当旧制度本身还相信而且也应当相信自己的合理性的时候,它的历史是悲剧性的。”在英国、法国已经被抛弃的、被认为是落后的制度,在德国的眼里却认为是新生的、进步的,可见德国并未清楚的认知自己,而是沉醉于自己所制造的假象,并且要求别人也有同样的看法。然而在别的旁观者看来,这无非是一出“喜剧”,但就自身来说,是很可悲的。正如马克思在《导言》后文所论述的“它只是想象自己有自信,并且要求世界也这样想象” [7]。从历史发展进程维度来看,德国现实的旧制度也曾经作为新制度推动历史的发展。随着历史的发展,新事物也会成为阻碍现实发展的旧事物。此时,我们应顺应历史进程,发展新事物,扬弃阻碍现实发展的旧事物,但是德国的资产阶级自由派一方面具有自由意识但在另一方面却软弱无能惧怕革命。加上德国此时的封建势力依然强大,其在本质上是落后腐朽的。
因此,改变德国的现状,必须从德国本身出发。但是即使否定了德国1843年的政治制度,也无法改变德国时代错乱的现实。正如马克思在《导言》中论述的“即使我否定了敷粉的发辫,我还是要同没有敷粉的发辫打交道”。在十九世纪中期,英国、法国已经完成了资产阶级革命,但是并没有实现真正的解放,只是实现了政治层面的平等,废除了私有财产特权,“文件”式的主权和平等就如同1843年德国宗教虚幻的幸福一样。“毫无疑问,德国当前的政治状况完全可以认定为历史的某种重演,但这种重演——旧制度的悲剧作为德国的幽灵在演着自己的喜剧——对经历过自己悲剧历史的国家是很有教益的,因为旧制度能够证明自身的合理性,但它最终会悲剧性的走向灭亡” [8]。
就思想理论层面,马克思在《导言》第二部分中从政治批判入手,同时也批判了当时流行的实践政治派和理论政治派对德国哲学和法哲学的错误解读。在德国,哲学与现实之间产生了“时代错乱”,马克思指出“我们德国人在思想中、在哲学中经历了自己未来的历史”。而实践政治派和理论政治派正是片面理解哲学与现实之间的关系,实践政治派是由追求自由主义的资产阶级组成的,他们认为哲学是落后于德国实践及其为实践服务的哲学水平的,主张实践至上,单方面的否定哲学,而没有去探讨如何实现哲学。这从德国重视实践的现实情况来看无疑是不符合实际的,因此,完全抛弃实践作用的实践政治派是无法批判德国的国家哲学的。对此,马克思说道“你们不使哲学成为现实,就不能够消灭哲学” [9]。主要由青年黑格尔派组成的理论政治派则相反,他们片面夸大理论的作用,而忽视了实践在德国现实中的作用,理想主义的认为只要依据黑格尔的理论修复就哲学就能够改变德国的现实状况,从根本上来说同黑格尔一样是唯心的。对此,马克思批判的说道你们认为“不消灭哲学,就能够使哲学成为现实”?
4. 人的解放:一切理论旨归
在《导言》中,马克思对于人的解放主要是通过论述德国人的解放为主的,马克思通过对德国宗教批判、制度批判、国家哲学和法哲学的批判,点明终极目标为:“人的解放”,即“实现一个不但能把德国提高到现代各国的正式水准,而且提高到这些国家最近的将来要达到的人的高度的革命” [10]。“现代各国的正式水准”即现代资本主义阶段,而“人的高度的革命”即实现人的解放,正如马克思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阐述的“政治解放还不是真正的人的解放”。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通过对犹太人问题的论述指出政治解放只是在一定意义上决定宗教、财产等不再具有政治意义,但是其中的不平等是仍然存在的。例如“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条法令,在当时虽然具有法律效应,但是保障的仅仅只是资产阶级的利益,所以只是表面上的形式而已。另外,政治解放只是资产阶级推翻封建专制制度,打破封建统治,使自身成为统治阶级的一种实践,它使市民社会的每个人都成为所谓的公民并享有公民权利。马克思基于《论犹太人问题》的论述,在《导言》中进一步指出真正的解放应是“是通过人并未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 [11]。
马克思还进一步分析了德国社会阶级的组成情况,肯定了实现人的解放的可能性就在于无产阶级这个特殊阶级的产生,并且这个阶级承担着实现人的解放的任务,其可能性就在于其在社会中遭受无限的苦难,他们一无所有却没有要求享有任何特殊的权利,他们与全人类的利益是一致的,并且要求废除私有财产。而无产阶级作为最特殊的阶级,自身的解放也将意味着其他阶级的解放。
再找到了实现人的解放的依靠力量之后,马克思接着论述了实现解放的另一可能性哲学能够把无产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即哲学和无产阶级能够结合起来,革命也就有了实现的可能。另外,理论与实践的统一要求无产阶级的解放斗争必须和科学的理论指导相结合,充分发挥科学理论在无产阶级解放斗争中的指导作用,并要求无产阶级群众掌握科学的理论,转化为实现人的解放的物质力量。
5. 结语
综上所述,《导言》就是以宗教批判–现实批判–人的解放这样一个潜在的逻辑探讨了德国要想改变现状的革命路径、所需现实条件以及最终实现人的解放的理论旨归。虽然《导言》中马克思关于人的解放的思想与后期成熟的马克思著作相比仍然具有一定的不成熟性和局限性,但是马克思在其中所坚持的批判精神以及人的解放的理论旨归在整个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仍然举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