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西方马克思主义学派代表人物卢卡奇率先将马克思主义正统性客体化,在发表于1923年的《历史与阶级意识》第一篇就抛出了“什么是正统马克思主义”的带有诘难性的问题,那么在90多年后的今天,在这个社会主义思潮、共产主义思潮、激进左翼思潮纷繁复杂、狂飙突进的21世纪我们需要重提马克思主义正统性问题,深刻领会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精髓,重估马克思主义正统性问题的当代价值,立足中国现实,不断增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和制度自信。
2. 马克思主义正统性的争议
关于马克思主义正统性问题的争议从马克思在世时就已经出现了,马克思在《给<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信》中指出,像米海诺夫斯基等俄国理论家把他关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革命和发展道路理论教条地理解为“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学理论”,马克思对此坚决反对,他认为“这样做,会给我过多的荣誉,同时也会给我过多的侮辱” [1]。1882年恩格斯致伯恩斯坦的信中写道:“您屡次硬说的‘马克思主义’在法国威信扫地,所依据的也就是这个唯一的来源,即马隆的陈词滥调。诚然,法国的所谓‘马克思主义’完全是这样一种特殊产物,以致有一次马克思对拉法格说‘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不是马克思主义者’” [2]。伴随着马克思的困惑,正统性问题的争议在马克思恩格斯去世后被逐渐放大。
1) 第二国际:经济决定论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无产阶级革命在俄国的胜利与在德国、匈牙利等国惨败,要求在理论上重新解释和反思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实质,而在这个过程中也就面临着一个马克思主义正统的问题,即马克思主义的正统性是什么。第二国际的答案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强调经济基础的决定性,也就是上层建筑统统要受到经济基础的决定,这个是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也就是马克思主义的正统性。因此,以伯恩斯坦、考茨基、普列汉诺夫等人为代表的第二国际就把马克思主义的正统性等于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就等于经济决定论。也就是马克思主义的正统性就在于经济决定论。这就导致了一种后果:割裂了上层建筑中人的意识、文化、精神的作用。在理论上,用了非此即彼的方式,否定了上层建筑的反作用,是非辩证法的,是形而上学的。在实践上,对无产阶级革命运动来说,社会前进发展的基本动力是社会基本矛盾,一切以经济成为决定性因素的时候,无产阶级革命运动何时发生取决于经济,对于经济发展处于落后的国家来说,这个矛盾就不够尖锐、激烈,因此什么时候举行无产阶级革命行动取决于经济发展水平和生产力,这样一来关于无产阶级革命实践取决于经济基础、生产力发展水平,当经济基础和生产力水平低下的时候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就需要等待,等待经济基础和生产力水平发展起来,后来列宁批判其为机会主义。因此第二国际的错误就在于理论上的形而上学,片面强调经济决定论。实践上的机会主义,等待革命论。
第二国际理论家们打着恩格斯的旗号以“正统马克思主义”自居,却恪守历史唯物主义,忽略了意识、文化、心理、精神的反作用,用经济决定论概括马克思主义,把马克思主义僵化、庸俗化,使得马克思主义变成了形而上的马克思主义。
2) 卢卡奇:“马克思主义问题中的正统”在于辩证法
卢卡奇在《什么是正统马克思主义?》一文的标题下引用了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的话“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去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3] 点明了正统马克思主义在于“改变世界”的方法,而这个方法就是辩证法。“正统马克思主义并不意味着无批判地接受马克思研究的结果。它不是对这个或那个论点的信仰,也不是对某本‘圣书’的注释。恰恰相反,马克思主义问题中的正统仅仅是指方法。它是关于辩证唯物主义通向真理之路的科学信念,即辩证的马克思主义是正确的研究方法,这种方法只能按其创始人奠定的方向发展、扩大和深化” [4]。换言之,正统马克思主义就是辩证的、历史的、总体性的唯物主义方法。同样在这个意义上,即便假定马克思的某一个个别结论被新的研究所驳倒,但是只要革命的辩证法始终在手,则他仍然未曾离开其“马克思主义正统”。
总体性是马克思辩证法的核心问题。而第二国际就是在这个问题上歪曲了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把马克思的辩证法实证主义化,褫夺了辨证方法在马克思主义中的基础性地位。阉割了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性、批判性。卢卡奇认为唯物辩证法的核心特征在于历史性,辩证法是革命的辩证法,是为了改变现实和改变世界的,现实与世界总是在社会历史的总体运动中不断改变的,总是与人的社会实践活动密切相关,总体性原则本身也包含它只能是一个历史的总体。因此没有辩证法就没有总体性,没有总体性就没有历史性,没有历史性就没有批判性、革命性。卢卡奇曾对其总体性思想概括道:“唯物主义辩证法的总体性概念首先是指相互作用的矛盾的具体的统一;第二,是指不论是向上还是向下的整个总体的系统相对性;第三,是指整个总体的历史相对性,即整个总体的总体性特征,即整个总体的总体性特征是变化的、分解的,并限于一定的历史时期。”
唯物主义辩证法是一种革命的、批判的理论,只有当理论与实践相统一时,理论才能掌握群众并变成物质的力量,卢卡奇认为这种局面伴随着无产阶级进入历史已经出现了,正如无产阶级为了维护自身的权利而进行革命活动时,必须先通过理论充分地了解这个社会、自身所处的阶级、地位、特征,以及革命的相关理论。只有充分的认识,才能使理论与实践得到充分的统一。卢卡奇是在革命的叙事中将正统性定义为辩证法,因为卢卡奇所处的时代需要无产阶级的革命意识,激发唤醒无产阶级成为历史的主体而不是社会的纯客体,而与此同时一种思想理论意识形态与资产阶级生产方式发生合奏的旋律——资产阶级实证主义,特别是第二国际,与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不谋而合,而第二国际本来是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竟然蜕变成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所以卢卡奇在文章中对于第二国际实证主义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批判。当然卢卡奇也有他的局限性,他认为辩证法是马克思直接取自黑格尔,他没有看到马克思改造了黑格尔辩证法。但是与其说卢卡奇没有看到马克思对黑格尔的辩证法的彻底改造,倒不如说卢卡奇没有看到马克思对黑格尔进行了一场存在论革命,这场伟大的哲学革命的过程发生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而卢卡奇当时没有接触到这篇手稿。
3. 重提马克思主义正统性问题的必要性
第一,厘清坚持、创新、发展马克思主义的边界的必然要求。
马克思主义学说是一门发展的学说,在应对不同的现实条件和时代背景下我们不仅要坚持马克思主义,更要创新、发展马克思主义。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成功的重要原因正是在于不仅仅坚持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精髓,更是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的实际相结合,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在实践中创新、发展马克思主义,形成了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两大理论成果。而厘清坚持、创新、发展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边界的问题,今天无论在理论还是实践问题上都很重要,理论上关乎真假马克思主义的问题,实践上关系到如何利用马克思主义指导实践的问题。坚持不是意味着固守马克思词句,发展不是背离马克思主义,创新不是重构、重写马克思主义。凡是离开了马克思、对马克思主义误解,都是一种伪造的“马克思主义”、再造的“马克思主义”。
在坚持马克思主义的道路上一味地将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词句当成“真理”的集合,抱着一成不变的思路因循守旧,无视历史曲折、经验教训就会导致教条主义的错误。恩格斯指出:“我们的理论是发展着的理论,而不是必须背得烂熟并机械地加以重复的教条。”中国共产党曾犯过两次在坚持马克思主义的道路上走向教条主义的错误,分别是大革命时期陈独秀的右倾主义错误和土地革命时期王明的左倾主义错误,陈独秀的右倾主义是恪守马恩的革命理论的词句,而王明的左倾主义是照搬俄国的革命经验。这二者都是对马克思主义进行教条化、固步自封、固守马克思个别词句,不敢越雷池半步,都给中国的民主革命带来了严重的损失。
在创新、发展马克思主义的道路上背离马克思主义同样也会造成不可逆转的错误。苏共领导人戈尔巴乔夫等人抛出“新思维”理论,打着对马克思主义进行突破和创新的旗号,实质上是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釜底抽薪式的颠覆。理论根基上彻底改造了马克思主义就导致理论指导的实践也发生了彻底的逆转,各种非马克思主义、反马克思主义的社会思潮得以不断滋长泛滥,催生了大量反社会主义、反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组织,这些政治组织一起谋划推动各种反苏反社会主义的活动、集会、游行,最终形成颠覆苏共领导地位的决定性政治力量。
理论上的固守导致实践上教条,理论上的背弃背离导致实践上的邪路。而坚持、发展和创新马克思主义的边界就是马克思主义正统性问题之所在,把握住马克思主义正统,并在此基础上结合历史背景和客观条件,用理性的态度和历史的眼光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上进行创新、发展并指导实践。
第二,重新彰显马克思主义真理性的必然要求。
马克思正统性问题的硬核就是马克思主义真理性问题。我们今天中国道路为什么还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如果马克思主义没有真理性我们还要坚守吗?马克思主义有无真理性,真理性是什么?这些问题的前提就是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正统。
习近平同志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重要讲话中指出:“两个世纪过去了,人类社会发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变化,但马克思的名字依然在世界各地受到人们的尊敬,马克思的学说依然闪烁着耀眼的真理光芒!” [5] 这是对马克思真理性的准确定性。马克思主义诞生至今已有170多年,人类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真理性在实践中不断得到检验,显示出巨大的真理力量。纵观人类思想发展史,没有一种思想理论能像马克思主义那样对人类产生了如此深远的影响。
法国哲学家雅克·德里达在《马克思的幽灵》一书中写道:“不能没有马克思,没有马克思,没有马克思的遗产,也就没有将来。无论如何得有某个马克思,得有他的才华,至少得有他的某种精神。”再一次印证了马克思主义的强大真理力量。马克思主义真理性在资本全球化时代,在新自由主义狂飙突进的年代,被遮蔽的太多,现在是时候让马克思主义在当代语境和时代条件下重新彰显真理性,在21世纪的中国道路中发光发热。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中国才一步步地取得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与改革开放的伟大成就。今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这意味着作为基本理论原则的科学社会主义在21世纪的中国焕发出强大生机活力,更意味着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光芒愈益灿烂。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性有着坚实的理论依据和实践依据。在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征程中,马克思主义始终是我们党和国家的指导思想,是我们认识世界、把握规律、追求真理、改造世界的强大思想武器。
第三,学习传播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必然要求。
马克思主义在今天的学习、研究、话语体系的建构中都需要一个方法论,这也关乎到马克思主义正统性问题。以什么样的方法和态度学习传播马克思主义,是导致“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正统性”争论的重要原因,而我们现在往往是用非马克思主义、伪马克思主义的方法甚至是反马克思主义的方法来学习传播马克思主义。学习传播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问题是如此之重要,当前我们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要回答这个问题。
理论上,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随着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和发展,出现各种敌对势力也打出马克思主义的旗号,歪曲马克思主义,阉割马克思主义的革命精神。第二国际曾以正统马克思主义自居,将马克思主义真精神仅仅概括为经济决定论,列宁花了大量时间去批判第二国际,捍卫马克思主义正统。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重提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包括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的集中体现,是马克思主义学说的思想基础。”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才是坚持了马克思主义的真精神。
实践上,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指导实践。马克思主义不是书斋里的学问,而是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的行动指南,是革命斗争的指导思想。它必须落实到各国无产阶级的革命斗争的实践中去。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社会主义并没有定于一尊、一成不变的套路,只有把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同本国具体实际、历史文化传统、时代要求紧密结合起来,在实践中不断探索总结,才能把蓝图变为美好现实。”当代中国的发展道路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发展道路,马克思主义对中国实践的指导与中国实践对于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是同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是“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逻辑和中国社会发展历史逻辑的辩证统一”。
4. 马克思主义正统性的当代阐释
历史总是相似的,如今马克思主义所处的境地与卢卡奇时代何其相似,如今社会主义思潮、共产主义思潮、激进左翼思潮纷繁复杂、狂飙突进,卢卡奇当年坚决捍卫马克思主义正统性的革命斗争精神无疑是对我们具有重要的时代感召。今天,我们需要重提马克思主义正统性问题,深刻领会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精髓,重估马克思主义正统性问题的当代价值,立足中国现实,不断增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和制度自信,让辩证唯物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真精神在今天发挥真理性的力量。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基础就是辩证法,邓小平运用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精髓,他指出“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走自己的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就是我们总结长期历史经验得出的基本结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在社会主义框架内发展资本,这是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创举,我们发展资本是为了利用资本驾驭资本,不能被资本绑架。不要资本、把资本连根拔起、视资本为洪水猛兽都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列宁在关于新经济政策的问题中提到过,苏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没有成功就是因为他们把马克思主义教条化了,他们没有看到马克思主义真精神,他们抓住的是马克思主义的个别词句和教条,他们看到的是死的马克思主义而没有看到活的马克思主义,没有把握住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性力量。因此苏联模式的失败并不是意味着马克思主义的失败,恰恰相反,正是证明了什么时候真正坚持了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才可以成功,什么时候歪曲误解放弃偏离了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就会失败。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的失败恰恰证明了马克思主义行,而不是马克思主义不行。
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第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第二十次集体学习中指出“辩证唯物主义是中国共产党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今天,我们党要团结带领人民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必须不断接受马克思主义哲学智慧的滋养,更加自觉地坚持和运用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 [6]。习近平总书记非常重视用辩证的方法看待问题、解决问题。比如坚持底线思维与创新思维之间的辩证法,坚持底线思维就是既要守住稳定底线、安全底线、廉政底线、生态底线,又要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坚持创新思维就是要进一步解放思想,鼓励创新,敢为人先,用创新的思路和办法破解难题,不断开创工作新局面。而新时代工作中我们既要坚持底线思维也要坚持创新思维。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不能用改革开放后的历史时期否定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反之亦然”……这是马克思主义真精神,坚持马克思主义真精神并不意味着抱着马克思主义个别词句不放,卢卡奇提出马克思主义正统性问题,并把正统性问题定义为方法论问题,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具有重要价值。只有历史和实践都证明了,只有坚持彻底的唯物主义辩证法,才能高扬起马克思主义这面旗帜,只有像当年的卢卡奇一样忠诚而勇敢地捍卫马克思主义正统性,才能使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不断创新、更加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