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生命史策略是个体依据生命早期生活经历在躯体努力和繁衍努力之间达到最佳权衡时所形成的稳定的心理行为模式 [1] [2]。而不同的生命史策略所代表的行为也反映出个体独特的生活经历。为了系统地描述生活史策略，Ellis等2009年进一步将各类生命史策略放在一个由“慢”至“快”的连续体上进行评价 (Fast-slow Strategy) [3]。具体来说，慢生命史策略往往指向未来的生存投入(Somatic Effort)，比如更晚的生育年龄以及延迟满足行为 [4]，而快生命史策略则指向当下的繁殖投入(Reproductive Effort)，如更早地生育，更看重当下获利等。行为表现还包括风险行为、攻击行为、拖延行为和过度进食行为等。
生命史理论认为，个体早期生活环境的特征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快或慢生命史策略的形成 [1]。恶劣和不可预测的早期生活环境使得个体的生命史策略更快 [5] [6]，更容易不遵守和忽略社会规范，更愿意采取冒险行为以获得当下的利益，更多地发生攻击行为和反社会行为。而成长环境较为安全和富裕的个体更容易采取慢生命史策略，更看重未来并拒绝冒险，更加遵守社会规范 [7]。有研究使用社会经济地位(socioeconomic status, SES)指标来评估个体的生活环境水平，并发现童年SES越高将会预测成年后更慢的生命史策略 [8]。然而以往学者们多以成年人为研究对象进行回溯研究，少有直接在生命早期取样(比如青少年期)，探索童年SES与生命史策略之间的关系。并且童年SES与生命史策略之间关系的内部机制尚不明确，这限制了人们有效干预劣势童年SES对个体未来成长的影响。以初中生为研究对象探索内部机制将有利于人们更早采取相应措施。
未来成功可能性是指个体通过对生活环境线索的感知来判断自己未来成功的机率 [9]。Chen和Qu (2017)发现青少年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能够正向预测慢生命史策略，也就是说认为自己未来成功可能性更高的青少年生命史策略更慢 [10]。Chen和Kruger (2017)还发现认为自己未来成功可能性更低的个体有更多的拖延行为，而拖延行为是快生命史策略的典型行为 [9]。张珂烨和耿柳娜(2021)也发现个体对未来的期待越积极，则有更慢的生命史策略倾向。因此本研究推测初中生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可以正向预测其慢生命史策略 [11]。另外鉴于有前人研究发现童年SES水平越高，个体对未来的期待越积极 [11] [12]。因此本研究推测，童年SES能够正向预测初中生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综上提出假设：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在初中生童年社会经济地位和慢生命史策略之间起中介作用。
2. 方法
2.1. 被试
本研究以辽宁省大石桥市某中学初一到初三的学生作为被试，采用整群抽样的方法选取479名同学进行问卷调查。剔除无效和不合格的问卷，回收有效问卷447份。有效率约为93%。平均年龄为15.2岁(SD = 0.96)。七年级150人，八年级156人，九年级141人。男生225人(50.3%)，女生222人(49.7%)。
2.2. 工具
2.2.1. 社会经济地位量表
采用汪佳瑛和陈斌斌(2016)所使用的社会经济地位量表进行测量(例，我的家庭有足够多的钱来满足各种需求) [6]。共4道题，采用李克特七点计分，1代表“完全不符合”，7代表“完全符合”，得分越高社会经济地位越高 [5] [6]。在本研究中该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α = 0.768。
2.2.2. 成功可能性判断量表
该量表用于来评估参与者对未来成功可能性的感知 [9] [13]，共计12题。分为资源获取、子女生存、社会等级三个维度。采用李克特五点评分，1表示“非常低，5表示“非常高”。得分越高表示在该环境中成功的可能性越大 [9] [13]。在本研究中该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α = 0.899。
2.2.3. 生命史策略量表
采用Mini-K量表 [4]，可以测量个体在快慢策略连续谱系的相对位置(例，我经常能预估事情将会怎样发展)，所有问题都使用1 (完全不符合)到5 (非常符合)的李克特五点评分。本研究将所有题项相加作为慢生命史策略的指标。在本研究中该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α = 0.92。
2.3. 调查方法
在学校领导和老师积极配合下，以班级为单位进行集体施测。主试前期经过统一培训，由他们讲解指导语，在学生理解答题要求后开始进行独立作答，大约需要15分钟完成全部施测，所有问卷当场回收。
2.4. 统计学分析
采用SPSS 22.0统计软件、Process插件对数据进行处理。采用皮尔逊相关考察童年SES、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和慢生命史策略之间的关系。采用Bootstrap法对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在童年SES和慢生命史策略之间的中介作用进行检验。
3. 研究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
本研究仅采用自陈报告法收集数据，可能会出现共同方法偏差(CMV)问题，根据周浩和龙立荣(2004)的建议，分析数据前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进行统计控制，即将所有变量的项目进行未旋转的主成分因素分析 [14]。结果显示，第一个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29.654%，小于40%的临界值。因此本研究的数据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3.2. 描述统计及相关分析
描述及相关分析结果表明(见表1)童年SES，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和慢生命史策略两两之间都有显著的正相关。
Table 1. Results of descriptive statistics and correlation analysis
表1. 描述统计、相关分析结果
注：*p < 0.05，**p < 0.01，***p < 0.001。
3.3. 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在童年SES与慢生命史策略之间中介作用检验
采用SPSS宏中的Model4 (简单中介模型)对中介效应进行检验。以童年SES为自变量，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作为中介变量，以慢生命史策略为因变量进行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和图1所示。采用偏差校正非参数百分比Bootstrap法重复抽样5000次对中介效应进行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
Table 2. The mediating effect of perceived likelihood of future success
表2. 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的中介效应检验
注：*p < 0.05，**p < 0.01，***p < 0.001。
Table 3. The mediating effect of perceived likelihood of future success
表3. 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的中介效应检验
注：Boot标准误、Boot CI下限和Boot CI上限分别指通过偏差矫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法估计的间接效应的标准误差、95%置信区间的下限和上限。
结果表明，初中生童年SES可显著正向预测慢生命史策略(β = 0.28, t = 6.10, p < 0.001)，且放入中介变量后，童年SES对慢生命史策略的直接预测作用依然显著(β = 0.21, t = 4.71, p < 0.001)。童年SES对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的正向预测作用显著(β = 0.21, t = 4.50, p < 0.001)，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对慢生命史策略的正向预测作用也显著(β = 0.35, t = 7.91, p < 0.001)。此外，童年SES对慢生命史策略影响的直接效应及感知环境不可预测性的中介效应的Bootstrap95%置信区间的上下限均不包含0 (见表3)，表明童年SES不仅能够直接预测快慢命史策略，而且能够通过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的中介作用预测慢生命史策略，支持假设。该直接效应(0.85)和中介效应(0.30)分别占总效应(1.14)的74.10%、25.90%。
Figure 1. The mediation model of perceived likelihood of future success
图1. 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的中介效应模型
4. 讨论
本研究在生命史理论视角下，探讨了童年SES与初中生生命史策略之间的关系及其内部的机制。结果发现，童年SES能够正向预测初中生的慢生命史策略倾向，这与以往研究结果一致 [2] [11]。相对富裕环境成长的个体与相对贫穷环境成长的个体不仅在物质层面存在差异，精神和心理层面也同样存在差异。生活在相对劣势环境中的个体往往会面对更多的疾病和死亡威胁，其预期寿命更短，将会更多的将精力放在“繁衍努力”，从而形成更快的生命史策略；与之相反，生活在较为富裕的环境中的个体，更少的担心当下的生存，从而可以将精力更多的分配在“躯体努力”，从而形成更慢的生命史策略 [15]。
本研究还发现，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在童年SES与慢生命史策略的关系中起部分中介作用，即童年SES不仅可以直接影响初中生慢生命史策略，还可以通过影响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进而间接影响初中生慢生命史策略，验证了假设。这与成人研究一致，生活在相对富裕环境的个体常常对未来的期待更加积极从而更加倾向慢的生命史策略 [11]。说明童年SES不仅能够预测个体成年后的心理和行为产生影响，而且这种影响在初中阶段就开始展现。高SES的家庭父母的文化程度也普遍更高，父母能够给予子女更合理的人生规划和更高的人生目标，并且能够调动更多的社会、经济资源来帮助子女，从而使得子女对未来更加乐观 [16]。进一步，对未来乐观的个体将更少得为未来担忧，选择质量取向的繁殖策略，将资源和精力更多得分配在丰富自身的知识与能力，形成慢的生命史策略倾向 [7] [9]。相反，低SES的家庭在经济、文化、资源方面的匮乏，不仅会使子女的眼界和认知能力的发展受到限制，从而难以用长远眼光憧憬未来，陷入“低人生目标困境” [16] [17] [18]。从而选择数量取向的繁殖策略，更加注重眼前的利益，表现为快的生命史策略。
本研究有重要的实践启示。以进化的视角看，快、慢生命史策略在生命生存层面上没有本质上的优劣差异，都是对环境的一种适应性的选择。然而对于现代人类社会慢生命史策略往往更具适应性，比如更多的教育投资，更长远的规划，更加遵守社会规范等。因为人类社会的规范就是由慢生命史策略的个体(或群体)所建立，他们往往出身于高社会经济地位的家庭，并且是社会规则的制定者。而成长于劣势环境的个体更容易形成快的生命史策略从而做一些不被社会规范所接受的行为。虽然生命史策略是个体的无意识偏好，但是意识层面的提高和社会教化依然能够发挥作用 [15] [19]。对于低SES家庭而言，可以尝试提升子女对未来的期待和自信 [20]，提高人生的目标，支持鼓励其探索和规划自己的未来，并最终表现出在当前社会背景下更具适应性意义的慢生命史策略。借用习总书记的话“扶贫先扶志，扶志就是扶思想、扶观念、扶信心，帮助贫困群众树立起摆脱困境的斗志和勇气”。
本研究得到如下结论：1) 童年SES，初中生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和慢生命史策略两两之间都呈现显著的正相关。童年SES水平越高初中生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越大，表现出更慢的生命史策略。2) 初中生感知未来成功可能性在童年SES和慢生命史策略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19ZDA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