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瑞丽市位于云南省西南边境，三面与缅甸接壤，隶属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管辖。1986年黄雪贞在《西南官话的分区》中首次把西南官话内部区分为十一片，其中滇西片分为两个小片，即姚理小片和保潞小片 [1]，瑞丽汉语方言属于西南官话滇西片保潞小片，但其语音上与德宏州其他县市方言，特别是芒市(原潞西市)汉语方言、陇川县汉语方言、梁河县汉语方言都有所区别。随着当地边境贸易往来，相较于上世纪80年代，现在的瑞丽汉语方言在语音上(特别是声调)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本文以瑞丽市区汉语方言为对象进行调查研究，以《方言调查字表》为调查基础，整理总结出现行瑞丽汉语方言声韵调系统及其配合规律，同时对瑞丽汉语方言的语音特点和发展变化进行探析。
2. 瑞丽汉语方言的声韵调
瑞丽汉语方言共有22个声母(含零声母)，33个韵母，4个声调。
(一) 声母
瑞丽汉语方言共有声母22个，包括零声母：
p拨兵八把不 pʰ披爬趴片派 m妈抹明门马麦 f飞肥匪废复饭
t多戳毒躲剁动 tʰ掏天逃塔讨套天 n老～奶拿尼闹努 l拉捞老蓝路
ʦ咨字杂在 ʦʰ猜词擦才 s思四萨赛
tʂ张站只竹 tʂʰ差吃茶初 ʂ沙是社傻 ʐ人如然
ʨ家九节句 ʨʰ期请其全 ɕ香想下许
k高国个给 kʰ开咳看可 x灰好回火
Ǿ药文云
说明：
①舌根擦音[x]在瑞丽汉语方言中实际发音更接近喉擦音[h]。
②[tʂ,tʂʰ,ʂ,ʐ]这四组声母在瑞丽汉语方言实际读音翘舌程度较低。
(二) 韵母
瑞丽汉语方言共有韵母33个：
ɿ资辞思 ʅ纸池时日 a法拉马 o佛墨泼 ə歌二色
i米七一 ia牙鸭鸦 io药学钥 iɛ写贴节
u五苦骨 ua刮夸花 uo作错所
y雨菊去 yɛ月绝血
ai开排买 ei配飞背 au宝泡猫 əu豆走后
iau笑桥苗 iu油游右
uai乖快坏 uəi对退鬼
an南山半 ən深根分
iɛn盐年脸 in新冰民
uan短团暖 un尊寸孙
oŋ东松红
iaŋ想讲江 ioŋ兄穷雄
yɛn园卷全 yn云军裙
说明：
①[ʅ]韵在瑞丽汉语方言中实际发音中卷舌程度略低。
②单元音[u o]在瑞丽汉语方言中实际唇形比普通话略展。
③元音韵母[io]在瑞丽汉语方言中的实际发音，相较于德宏州其他地区方言唇形略展，如：“学”[ɕio⁴²]、“约”[io⁴²]。
④[iaŋ]韵在瑞丽汉语方言实际发音中舌位较靠前。
(三) 声调
瑞丽汉语方言的调类和普通话一样，有阴平、阳平、上声、去声4个，无轻声：
阴平，调型为中平调，调值为33，例字：东天开该春通
阳平，调型为中降调，调值为42，例字：门红谷哭六毒
上声，调型为中升调，调值为35，例字：懂苦草买九有
去声，调型为曲折调，调值为212，例字：动四快路去饭
3. 瑞丽汉语方言的语音特点
(一) 声母特点
在瑞丽汉语方言中[p，pʰ，m，f，t，tʰ，n，l，k，kʰ，ʨ，ʨ，ɕ，ʦ，ʦʰ，s]等16个声母的实际读音和普通话相同，如：“布”[pu²¹²]、“铺”[pʰu³³]、“木”[mu⁴²]、“福”[fu⁴²]、“杜”[tu²¹²]、“土”[tʰu³⁵]、“努”[nu³⁵]、“路”[lu²¹²]、“骨”[ku⁴²]、“裤”[kʰu²¹²]、“组”[ʦu³⁵]、“粗”[ʦʰu³³]、“苏”[su³³]。
[tʂ，tʂʰ，ʂ，ʐ]这4个声母在瑞丽汉语方言实际读音中有翘舌，但翘舌程度没有普通话高，如：“猪”[tʂu³³]、“出”[tʂʰu⁴²]、“鼠”[ʂu³⁵]、“入”[ʐu²¹²]。
在瑞丽汉语方言中有[ʦ，ʦʰ，s]和[tʂ，tʂʰ，ʂ]的区分，如：“紫”[ʦɿ³⁵]、“词”[ʦʰɿ⁴²]、“丝”[sɿ³³]和“纸”[tʂʅ³⁵]、“吃”[tʂʰʅ⁴²]、“师”[ʂʅ³³]。
与普通话舌根擦音[x]相比，瑞丽汉语方言实际发音更接近喉擦音[h]，为保持瑞丽汉语方言音系的系统性，仍记作[x]，如：“喝”[xə³³]、“湖”[xu⁴²]、“火”[xuo³⁵]、“害”[xai²¹²]。
与西南官话其他地区方言相比，瑞丽汉语方言有[n]和[l]的区分，如：“你”[ni³³]和“里”[li³⁵]、“拿”[na⁴²]和“辣”[la⁴²]、“怒”[nu²¹²]和“路”[lu²¹²]。
瑞丽汉语方言与滇西方言片保潞小片其他地区方言相比，在声母上也有一定的差异，例如：瑞丽方言中并没有[ŋ]声母，而梁河方言有，如：“我”在瑞丽方言中读作“[uo³⁵]”，而在梁河方言中读作“[ŋo⁵⁵]”；瑞丽方言中也没有[v]声母，而梁河方言中也存在，如：“午”在瑞丽方言中读作“[u³⁵]”，而在梁河方言中读作“[v⁵³]”；同样地，在瑞丽方言中不存在[z]声母，而芒市方言(潞西市方言)中却存在，如：“任”瑞丽方言读作“[ʐən²¹²]”，而芒市方言读作“[zə²¹¹]”。
(二) 韵母特点
在瑞丽汉语方言中，单元音[u o]唇形比普通话略展，如：“苦”[kʰu³⁵]、“五”[u³⁵]、“泼”[pʰ⁴²]、“墨”[mo⁴²]。
瑞丽汉语方言中/a/在[au]中发音略靠后，实际发音接近[ɑ]，如：“宝[pɑu³³]”、“毛[mɑu⁴²]”、“卯[mɑu³⁵]”、“冒[mɑu²¹²]”，为保持瑞丽汉语方言音系的系统性，本文记做[au]。
与普通话[ɤ]韵母相比，瑞丽汉语方言发音舌位靠前，且比普通话低，实际发音接近[ə]，如：“歌”[kə³³]、“盒”[xə⁴²]、“可”[kʰə³⁵]、“课”[kʰə²¹²]。
普通话中[ɚ]韵母的字在瑞丽汉语方言中实际读音均归入[ə]，如：“儿”[ə⁴²]、“耳”[ə³⁵]、“二”[ə²¹²]。
瑞丽汉语方言中[u]与[v]合并为一个音位/u/，当唇齿音清擦音“[f]”与合口呼“[u]”相拼时，实际读音受声母影响，韵母变读为“[v]”，如：“夫”[fv³³]、“服”[fv⁴²]、“府”[fv³⁵]、“妇”[fv²¹²]。
与其他德宏地区方言相比，瑞丽汉语方言中有撮口呼[y]，如：“雨[y³⁵]”、“需[ɕy³³]”、“云[yn⁴²]”、“月[yɛ²¹²]”。
与芒市汉语方言不同，瑞丽汉语方言中无鼻音[aŋ]，全部发做[an]，无鼻音[uaŋ]，发做[uan]，如：“帮[pan³³]”、“芒[man⁴²]”、“朗[lan³⁵]”、“抗[kan²¹²]”、“汪[uan³³]”、“望[uan⁴²]”、“王[uan³⁵]”、“网[uan²¹²]”。
与老派瑞丽汉语方言相比，现行瑞丽汉语方言鼻化现象消失，如：“安[ã³³]”、“昂[ã⁴²]” [2] 均发做[an]。此外，老派瑞丽汉语方言中“局[ʨiu⁴²]”、“育[iu⁴²]”、“曲[ʨʰiu³⁵]” [3] 等发音有所变化，发做“局[ʨy⁴²]”、“育[y⁴²]”、“曲[ʨʰy³⁵]”。
与普通话相比，瑞丽汉语方言增加了元音韵母[io]，如：“学”[ɕio⁴²]、“约”[io⁴²]，并且在瑞丽汉语方言中的实际发音，相较于德宏州其他地区方言唇形略展，例如：在瑞丽方言中“药”读作“[io⁴²]”，而梁河方言中读作“[io⁵³]”。
除此之外，与普通话韵母[iᴀ]相比，瑞丽汉语方言实际读音接近[ia]，如：“家”[ʨia³³]、“牙”[ia⁴²]“哑”[ia³⁵]、“嫁”[ʨi²¹²]。
同样，与普通话韵母uo相比，瑞丽汉语方言实际读音接近[uo]，如：“拖”[tʰuo³³]、“活”[xuo⁴²]、“果”[kuo³⁵]、“坐”[ʦuo²¹²]。
与普通话韵母[uŋ]相比，瑞丽汉语方言的实际发音更接近[oŋ]，如：“东”[toŋ³³]、“荣”[ʐoŋ⁴²]、“桶”[tʰoŋ³⁵]、“宋”[soŋ²¹²]。
另外，在瑞丽汉语方言中同属于古阳声韵的深、臻两摄和曾、梗两摄混同，如：深摄的“深”[ʂən³³]、臻摄的“根”[kən³³]和曾摄的“灯”[tən³³]、梗摄的“争”[tʂən³³]韵母同为[ən]；再如深摄的“心”[ɕin³³]、臻摄的“新[ɕin³³]”和曾摄的“冰”[pin³³]、梗摄的“病”[pin³³]韵母同为[in]。
(三) 声调特点
古平声字根据清浊在瑞丽汉语方言中分为阴、阳两调：古清声母平声字今读阴平33调，如：“该”[kai³³]、“灯”[tən³³]、“风”[foŋ³³]、“春”[tʂʰun³³]；古浊声母平声字今读阳平42调，如：“龙”[loŋ⁴²]、“牛”[niu⁴²]、“皮”[pʰi⁴²]、“糖”[tʰan⁴²]。
古入声字在瑞丽汉语方言中绝大部分归入阳平42调，如：“谷”[ku⁴²]、“哭”[ku⁴²]、“月”[yɛ⁴²]、“毒”[tu⁴²]。少数字分别归入阴平33调，如：“摸”[mo³³]、“喝”[xə³³]、“拉”[la³³]、“只”[tʂʅ³³]；上声35调，如：“给”[kei³⁵]、“撒”[sa³⁵]、“饺”[ʨiau³⁵]、“瘪”[piɛ³⁵]；和去声212调，如：“错”[ʦʰuo²¹²]、“易”[i²¹²]、“玉”[y²¹²]、“式”[ʂʅ²¹²]。
古全浊声母上声字在瑞丽汉语方言中归去声212调，如：“动”[toŋ²¹²]、“罪”[ʦui²¹²]、“近”[ʨin²¹²]、“后”[xəu²¹²]。
此外，与普通话和共时中其他大多数方言相比，瑞丽汉语方言中没有轻声，例如：普通话中“妈妈”[ma⁵⁵ma]，在瑞丽方言中读作“ma³³ma³³”；“先生”[ɕiɛn⁵⁵ʂəŋ]，瑞丽方言读作“ɕiɛn³³ʂen³³”。
(四) 瑞丽汉语方言声韵调表
瑞丽汉语方言声韵调表，见表1。
Table 1. The initial consonant, finals and pitch of Ruili dialect
表1. 瑞丽汉语方言声韵调表
4. 瑞丽汉语方言的声韵配合规律
声韵配合规律指的是声母和韵母的配合关系，即“哪些声母和哪些韵母能否相拼” [4] 的规律。瑞丽汉语方言的声韵配合情况见表2。
Table 2. The collocation of initials, finals and pitch of Ruili dialect
表2. 瑞丽汉语方言声韵配合简表
说明：“+”表示全部或局部声韵能相拼，“–”表示不能拼合。与普通话不同，p、pʰ、m、f可以和oŋ相拼。
5. 瑞丽汉语方言的连读变调
所谓连读变调指的是“有些音节的声调在语流中连着念会起一定的变化，与单念时调值不同” [5] 的现象。瑞丽汉语方言连读变调的规律与共时中其他方言，包括普通话都有一定差异。
两个阳平字叠字连读时，前一个音节保持不变，后一个音节由42调变为阴平33调，如：“爷爷”[iɛ⁴²iɛ⁴²-³³]、“箩箩”[luo⁴²luo⁴²-³³]、“婆婆”[pʰo⁴²pʰo⁴²-³³]、“瞧瞧”[ʨʰiau⁴²ʨʰiau⁴²-³³]。
两个去声字叠字连读时，前一个音节保持不变，后一个音节由212调变为阴平33调，如：“谢谢”[ɕiɛ²¹²ɕiɛ²¹²-³³]、“舅舅”[ʨiu²¹²ʨiu²¹²-³³]、“看看”[kʰan²¹²kʰan²¹²-³³]、“弟弟”[ti²¹²ti²¹²-³³]。
两个上声字叠字连读时，一般不发生音变，仍读原调，如：“管管”[kuan³⁵kuan³⁵-³³]、“杆杆”[kan³⁵kan³⁵-³³]；但有个别词前一个音节保持不变，后一个音节由35调变为阴平33调，如：“嫂嫂”[sau³⁵sau³⁵-³³]、“姐姐”[ʨiɛ³⁵ʨiɛ³⁵-³³]。
“头”[tʰəu⁴²]字作词尾时，变读为阴平33调，如：“石头”[ʂʅ⁴²tʰəu⁴²-³³]、“芋头”[y²¹²-²¹¹tʰəu⁴²-³³]、“木头”[mu⁴²tʰəu⁴²-³³]、“馒头”[man⁴²tʰəu⁴²-³³]；只有在个别表示“头部”概念时不发生音变，如；“牛头”[niu⁴²tʰəu⁴²]、“猪头”[tʂu³³tʰəu⁴²]、“鱼头”[y⁴²tʰəu⁴²]。
“子”[ʦɿ³⁵]字作词尾，前面的音节是上声35调时，变读为阴平33调，如：“李子”[li³⁵ʦɿ³⁵-³³]、“傻子”[ʂ a³⁵ʦɿ³⁵-³³]、“斧子”[fv³⁵ʦɿ³⁵-³³]、“本子”[pən³⁵ʦɿ³⁵-³³]。
在语流中，前一个字或前两个字为去声字时，实际调值由212变读为211，如：“太阳”[tʰai²¹²-²¹¹iaŋ⁴²]、“后面”[xəu²¹²-²¹¹miɛn²¹²]、“豆腐花”[təu²¹²-²¹¹fv³⁵xua³³]、“手电筒”[ʂəu³⁵tiɛn²¹²-²¹¹tʰoŋ⁴²]、“向日葵”[ɕiaŋ²¹²-²¹¹ʐi²¹²-²¹¹kʰui⁴²]。
6. 结语
在云南汉语方言中，瑞丽汉语方言有其特有的语音系统。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和边境贸易往来，以及多民族杂居的特点，瑞丽汉语方言在与瑞丽当地少数民族语言接触的同时，也受到缅甸各民族语言特别是缅北地区语言的影响，并形成了其独具瑞丽地方特色的语音系统。瑞丽汉语方言语音系统中有声母22个，其中包括零声母，韵母33个，声调4个，无轻声，无儿化。瑞丽汉语方言与滇西方言片保潞小片其他方言相比，其语音系统也有所不同，主要表现在声调调值，例如：瑞丽汉语方言上声为35调，而梁河地区方言则为53调。此外，瑞丽汉语方言语音系统有撮口呼韵母，也是保潞小片其他地区方言中没有的。近年来，有文献记载的瑞丽汉语方言研究少之又少，对瑞丽汉语方言语音系统的分析研究，有助于了解瑞丽地方语音的特点，从而对滇西方言音韵研究有所借鉴，也为历时研究提供文献资料。
本文材料由宋云秋于2018年6月实地调查所得。此后姜菲菲和宋云生分别赴瑞丽做了进一步核实和补充，宋云秋对瑞丽方言声调做了声学实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