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用学视角下《夜色温柔》的人物对话分析
An Analysis of Dialogues in Tender Is the Night from the Pragmatic Perspective
摘要: 作为20世纪“爵士时代”与“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家之一,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具有自传体性质的长篇小说《夜色温柔》引起了各大学者的广泛关注。本文运用语用学中的合作原则与礼貌原则,对《夜色温柔》中的人物对话进行分析,旨在揭示小说中人物对话的言外之意,进一步加深对人物性格,作品内涵与作家写作技巧的理解。同时,也可加深读者对当时时代的把握及作家本身的了解。
Abstract: As one of the representative writers of the “Jazz Age” and “The Lost Generation” in the 20th cen-tury, F. Scott Fitzgerald’s autobiographical novel Tender is the Night has attracted widespread attention from scholars. By applying the Cooperation Principle (CP) and Politeness Principle (PP) in pragmatics, this paper makes an analysis of the dialogues in Tender Is the Night, aiming to reveal the implication of the dialogues in the novel, and further deepen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characters, the connotation of the work and the writer’s writing skills. At the same time, it can also deepen readers’ grasp of the times and the author himself.
文章引用:钟焰林. 语用学视角下《夜色温柔》的人物对话分析[J]. 现代语言学, 2022, 10(7): 1431-1436. https://doi.org/10.12677/ML.2022.107191

1. 引言

1896年9月24日,一位对美国文学史有着重要影响的小说家在明尼苏达州圣保罗市劳雷尔大街出生,并在后来成为20世纪“爵士时代”的发言人和“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家之一,他便是菲茨杰拉德。作为20世纪著名的作家及编剧,他的代表作主要有《了不起的盖茨比》,《人间天堂》,《美丽与诅咒》等,而他在1934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夜色温柔》,因其带有很强的自传性,在后来被各大国内外学者研究,其研究视角主要集中在主题思想,叙事技巧,人物形象,翻译策略,象征意义,以及与其他作品的对比研究等,但鲜有学者从语用学的角度来分析这部小说。本文采用美国著名语言哲学家格莱斯(Grice)的合作原则与利奇(Leech)的礼貌原则,以及布朗(Brown)和莱文森(Levison)的面子观来分析作品,旨在让读者更好地理解作品的写作技巧,作品中的人物关系与内涵,以及作家本身。

2. 小说《夜色温柔》

在格莱斯看来,交际双方之所以能够顺利连贯地进行交际,是因为交际双方都必须遵守一些基本原则 [1]。他把这种交际双方共同遵守的原则称为“合作原则”。“合作原则”包含四准则,即数量准则,质量准则,关系准则和方式准则。因此,成功的交际往往是交际双方共同努力的结果。然而,人类是复杂的动物,不可能用几个准则就能概括所有交际中产生的行为。在交际话语中,有时会出现违反某准则的行为,这种由于违反交际准则而产生的话语含义,需要听话人根据当时语境进行推断,最终识别说话人的目的。通过运用合作原则对人物话语进行分析,能推进情节的发展与人物性格的塑造。

2.1. 数量准则

在对话中,数量准则是交际双方提供的信息刚刚好,不多也不少。也就是说,所讲的话包括交际目的所需的信息且不超过交际目的所需的信息。比如:

“我在沙滩上爱上了别人。”罗斯玛丽说。

“是谁?”

“先是一大群看起来不错的人后来是一个男人。”

“你和他讲话了吗?”

“讲了几句。他非常英俊,淡红色的头发。”她狼吞虎咽地吃着,“但是他结婚了——事实总是这样。” [2]

这是小说第三章,当罗斯玛丽与迪克相遇后,走回酒店与她母亲的对话。这里的“男人”就是指迪克,罗斯玛丽在母亲面前承认自己对迪克产生了一抹情愫,当母亲问道她是否同迪克对话,罗丝玛丽完全可以只回一个“是的”,或者“不是”。然而,在回答“讲了几句”后,她还提供了更多的信息,她称赞迪克的样貌,甚至连头发的颜色都记得一清二楚,生动刻画了少女青涩的心动,与心上人分开后萦绕在脑海,久久无法排遣的思念。而后她又提及迪克已结婚的事实,表现了她对这段情感的遗憾与不甘。再比如:

“迪克,让我走。我这辈子从没这样心烦意乱过。”

“我想知道事实。”他说。

“好吧,我们常常在一起,他想娶我,但是我不愿意。怎么样?你要我怎么样?你从没要我嫁给你。你希望我永远和像科利斯·克莱这样的笨蛋厮混吗?” [2]

这个情节发生在小说的第二十一章,当多年后,罗斯玛丽已长大成人,与迪克重逢后,他发现罗斯玛丽有了自己的追求者,他的嫉妒心开始发酵,质问罗斯玛丽与追求者之间的关系。这个时候的迪克精神已经非常空虚,多年来他像养料一般滋润着尼科尔,在精神正常与间歇发狂之间来回徘徊,在精神病医生与病人,丈夫与妻子这段危险的关系,他的身份开始模糊,个人开始枯竭。因此,面对久别重逢的小情人,他渴望从她的身上汲取养料,爱,但他却发现如今的罗斯玛丽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孩,她有了自己的追求者与新的世界,便开始无理取闹地质问。面对迪克的咄咄逼人,罗斯玛丽只需要告诉他事实即可,但她之后又连续发出三个反问来质问迪克,以表达内心的委屈。就目前情况来看,迪克不可能和尼科尔离婚,因为她还是个病人,离不开迪克,而迪克也不可能抛弃尼科尔,因此也无法给罗斯玛丽一个正当的名分。他有爱,却丧失了爱的行动力,只是一味渴求对方的爱,用情欲来麻痹自己,这对罗斯玛丽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2.2. 质量准则

根据质量准则,它要求保证话语的真实性,也就是说,不说假话且不说缺乏足够证据的话。在这里。格莱斯强调了质量准则不得违反,一旦违反,就构成了道德上的冒犯。在《夜色温柔》中有这样一个片段:

“……我刚刚给罗斯玛丽打了电话,她正在房间里吃晚饭。我觉得这真是扫了我们大家的兴致,你说呢?”

“我还好”他反对,“亲爱的。除非你累了,不然我们做点什么吧,否则等我们回到南方,整个星期都会纳闷为什么我们没去看布歇。总好过担忧——”

他说漏了嘴,而尼科尔严厉地打断了他。

“担忧什么?”

“担忧玛利亚·沃利斯。” [2]

这里尼科尔已经隐隐意识到迪克和罗斯玛丽之间异样的情愫,因而对丈夫担忧的对象格外警惕,而迪克也察觉到尼科尔即将发作的情绪,将已到嘴边的“罗斯玛丽”替换成“玛利亚·沃利斯”。迪克通过违反质量准则,避免了和尼科尔发生冲突的同时,也掩盖了他不道德的行为——婚内出轨。再比如:

“好吧,好吧。”然后他像是离开了一星期似的问,“孩子们怎么样?”

房间里的电话响了。

“如果是打给我的就说我不在,”迪克说着迅速转身走了,“我要去工作室做点事。”

尼科尔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水井后面,才走进房间接起电话。 [2]

这几段是尼科尔与迪克的对话,在这之前,尼科尔背着迪克偷偷与情人汤米幽会,回来后,迪克质问尼科尔做了什么,在尼科尔回答同汤米跳舞后,他急忙打断了尼科尔,并转移话题问孩子在哪,却在这时电话响起。这里迪克表面上说去工作室做事,其实不然,他只是想逃离这里,不想当面揭穿尼科尔出轨的事实。迪克知道,那个电话就是汤米打给尼科尔的,但他却在自欺欺人,认为只要自己不撞破他们的行为,就可以继续维持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在这里可以看出,迪克也是深爱着尼科尔的。如果说,在尼科尔治愈之前,迪克的爱是她活下去的支柱,是她永恒的信赖,那么在尼科尔痊愈之后,迪克对她来说就可有可无了,相反,在治疗尼科尔的途中,他的生命力似乎被尼科尔汲取中逐渐殆尽,堕落,理想也破灭,他只有尼科尔,这时的迪克急需尼科尔来证明他存在的价值,意义与作用。因此,艰难维持这段破碎的婚姻。

2.3. 关系准则

关系准则要求说的话要有内在关联,前后话要有逻辑性。然而在日常会话中,说话人可能会违反关系准则,有意转移话题,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或是逃避某件事情。譬如:

“她很迷人。”

“她还是个孩子。”

“但她很迷人。”

他们来来回回漫无目的地说话,各自说着对方想说的话。 [2]

这几句摘录于尼科尔与迪克之间的对话。尼科尔强调罗斯玛丽很迷人,但迪克并没有就迷人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转移话题,强调罗斯玛丽只是一个孩子。虽然只是几句看似没有逻辑且机械般重复的话语,却隐含了更深层的意义。他们各自都说着对方心里的话。尼科尔看似赞美罗斯玛丽,实则却是撕裂迪克虚伪的外表,讽刺挖苦他不道德的行为与禁忌的想法。而迪克在欺骗尼科尔的同时也在试图欺骗自己的心。

2.4. 方式准则

方式准则要求讲的话要清除明白,即简洁扼要,避免晦涩与歧义。而在交际中,交际双方有时会违反方式准则来掩饰真实的目的或动机。这点也被菲茨杰拉德运用在对话中:

“那么尼科特拉呢?”

“我怎么知道。”

她学会了含糊其词,使得最不重要的话也具有了隐晦的意义。

“是不是像你在巴黎时对我的那种感情?”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舒心和快乐。在巴黎的时候不一样。但是没人说得清过去的感受,不是吗?” [2]

这里描写的是迪克追问罗斯玛丽对尼科特拉(追求者)的情感。面对迪克的询问,罗斯玛丽闪烁其词,并没有直接给迪克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而是说这种感情与在巴黎的时候不一样。如果说当初罗斯玛丽爱上迪克是因为他的英俊,绅士,能够抚慰人心的从容的魅力,那么现在这个有些神经质的男人让她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人,而对尼科特拉情感的模棱两可,表明在她内心深处,是有考虑过尼科特拉的。罗斯玛丽对迪克的倾慕,掺杂着虚荣与少女时期对白马王子的幻想,当幻想破灭,少女清醒,也就逐渐远离,回到属于她的轨道。

3. 《夜色温柔》中的礼貌原则及会话含义

格莱斯的合作原则解释了言语交际中人们需要遵守的准则,却没有解释为何有时人们会不遵守这些准则 [3],甚至故意违反这些准则的原因。因此,相关学者开始对礼貌现象进行研究,对于这一领域,最著名的当属利奇的礼貌原则与布朗和莱文森的面子理论。

利奇的礼貌原则是在合作原则的基础上,对合作原则的完善与补充。它主要包括六个准则:得体准则,慷慨准则,赞誉准则,谦逊准则,一致准则与同情准则。其中,得体准则又是其中相对而言较重要的一条。

而布朗和莱文森的面子理论则明确把礼貌看作一种直接指向交际效果的交际策略 [4]。他们认为,礼貌是“典型人”为满足面子需要所采取的各种理性行为 [4]。面子可分为正面面子和负面面子。前者是指希望得到他人的赞赏与认可,后者则是希望拥有自主的权力,或自我行为不受他人干扰。在日常言语交际中,难免会产生许多威胁面子的行为,为了减轻这些威胁,布朗和莱文森又提出五类礼貌策略(又称补救策略),它们包括直接性策略,正面礼貌策略,负面礼貌策略,间接性策略和放弃实施威胁面子的行为。《夜色温柔》中存在大量违反礼貌原则的对话,通过对这些话语进行分析,能越过话语的表面意思,理解背后的言外之意,也更有助于对人物关系及性格的了解。譬如,在一次迪克,尼科尔与罗斯玛丽外出滑水时,他试图在罗斯玛丽面前复刻当年自己在滑板上扛起一个两百磅男人的戏码,然而在多次尝试之后,他依旧失败了。下面则展现了尼科尔和罗斯玛丽对迪克不同的态度:

“我们拉你上来,医生……拉住他的脚……对……现在,一起用劲……”

迪克坐着喘气,目光空洞。(1)

“我认为你不该逞强。”尼科尔忍不住说。(2)

“他前两次已经用尽了力气。”墨西哥人说。(3)

“这件事很蠢。”尼科尔坚持。(4)罗斯玛丽则乖巧地保持沉默。(5)

过了一会,迪克缓过气来,喘着说:“那会儿我连一个纸娃娃也举不起来。”(6) [2]

在(1)中对迪克的描写显示出因年龄的增长,他的身体同精神一般衰弱,在也不是当年那个身强力壮的小伙,而迪克由于意识到这个事实震惊到无法接受,因而目光空洞。在(2) (4)中,尼科尔分别威胁到了迪克的负面面子及正面面子,同时也违反了得体准则,赞誉准则和一致准则,尼科尔宁愿增加与墨西哥人观点上的分歧,也要采取直接性策略,将迪克这次的行为定义为愚蠢。布朗和莱文森曾提出影响礼貌策略的因素之一是发话人与受话人的权势关系,这就便能很好地解释尼科尔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在尼科尔康复之前,她与迪克之间的关系不仅是妻子与丈夫,还是精神病患者与精神病医生,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权力是不平等的,医生拥有不可视的权力话语,因此,尼科尔信任他且听从于他。但当下,尼科尔已基本痊愈,他们不再是医生与病人的关系,她与迪克是平等的权力,她是独立的个体,可以脱离迪克独自生活,现在的迪克对尼科尔来说,已经失去了作用,因此,对待已经无价值且日益颓废的迪克,尼科尔对他更多的是嫌弃,不耐烦,更何况迪克此番行为只是为了在别的女人面前展现自己,她自然也不会顾及迪克的面子。在(3)中,墨西哥人运用了同情准则,试图为迪克辩解,以保全他的面子,这更从侧面凸显了尼科尔的自私。与尼科尔的态度成鲜明对比的还有罗斯玛丽,面对迪克的出糗,罗斯玛丽选择不实施面子威胁行为,即沉默来维护迪克的自尊心(5)。面对这次失败,回过神的迪克采用谦逊原则,通过自我戏谑,达到一种幽默效果,来缓和现场紧张的氛围。

4. 结论

《夜色温柔》取名于英国诗人约翰·济慈的名诗《夜莺颂》中的一段:“夜这般温柔,月后正登上宝座,周围是侍卫她的一群星星;但这儿却不甚明亮”,夜色如此温柔,却依旧被昏暗笼罩,或许菲茨杰拉德在这就已暗示主人公最后的结局。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一部自传体小说,几乎小说中的主要人物都能在现实中找到原型。1924年5月,菲茨杰拉德夫妇出游欧洲,在这期间,泽尔达爱上了法国海军飞行员尤多亚德·约桑(汤米的原型),这时他们的婚姻开始产生裂痕。1927年,菲茨杰拉德结识了好莱坞女明星洛伊斯·莫兰(罗斯玛丽的原型),1930年,泽尔达(尼科尔的原型)精神崩溃,为了照顾妻子,菲茨杰拉德了解了大量关于精神疾病的知识,这些都为小说的创作提供了素材。因此,本文通过合作原则与礼貌原则对人物话语进行分析,一方面,能够根据语境推导人物背后的语用含义,更好理解人物形象与作者的艺术技巧,另一方面,通过这部小说,能更好感受作者的情感经历与精神崩溃的过程,爵士时代下人们空虚的精神荒原。

参考文献

[1] 刘晓. 从语用学视角分析《爱玛》中的人物对话[J]. 语文建设, 2014(16): 44-45.
[2] [美] F. Scott Fitzgerald. 夜色温柔[M]. 江苏: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2019: 1-933.
[3] 冯昱旻. 《弗朗西斯•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人物对话分析[J]. 当代外国文学, 2015, 36(2): 111-116.
[4] 李捷, 何自然, 霍永寿. 语用学十二讲[M]. 上海: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1: 1-3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