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研究背景及研究意义
人社部预测，“十四五”期间，我国老年人口将超过3亿，从轻度老龄化迈入中度老龄化阶段。现阶段我国老龄化呈现出高龄化和空巢化的特征，老年人对于养老服务的数量、质量和种类都在增加，需要社会提供多样化和多元化的养老服务。据此，“十四五”规划纲要中明确提出，要构建居家社区机构相协调、医养康养相结合的养老服务体系。在以核心家庭为主流家庭结构背景的当下，家庭养老肩负着基础性养老的作用，但随着老年人数量的不断增长和家庭生活方式的改变，老年人往往会退而求其次，在社区中寻找养老服务的替代，传统的家庭养老模式也会逐渐地向社会化过渡，老年人对以家庭为基础、向社区外延的养老服务需求也随之增加，除去最基本的生活照料、医疗服务需求，对文化娱乐、精神慰藉服务的需求也较为突出，呈现出需求多元化、个性化、阶段化的特点，这就使得社区所提供的养老服务在老年人日常生活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大，逐渐成为老年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这样的背景下，研究社区提供养老服务会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产生哪些影响具有必要性，能够得知社区提供哪些服务能够增加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有利于社区养老服务体系的完善与优化。
2. 文献综述
社区养老服务，又称社区助老服务、社区老龄服务、社区老年服务、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等，是我国养老服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指的是以老人为需求主体、以社区为依托和供给主体，由社区为居家老人提供直接照料服务的一种养老服务方式。学界对社区养老服务的探讨开始于对社区服务的研究，早期的社区服务带有福利性质，社区所提供的各项福利事业往往是人们积极争取、积极享有的服务，社区养老服务正是在社区福利服务兴起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当前学界对社区养老服务的研究主要聚焦于以下几个方面。第一，研究社区养老服务资源供给，包括对养老资源的界定、供给主体、供给方式的研究，韦宇红(2012)对社区养老服务资源进行划分，认为社区养老服务资源包括财力资源、物力资源、人力资源和组织资源四大类，社区作为社区养老服务的主要供给者，往往通过向老年人提供活动场所、娱乐设施、医疗服务、举办社区文化娱乐活动等方式达成服务供给的目的 [1]。其次是对社区养老服务需求及其影响因素的研究，多通过实证研究对老年人养老需求的具体内容进行分析，贾云竹(2002)使用北京市实证调查数据，针对性别、收入状况、受教育程度等老年人个人特征和家庭特征因素对社区助老服务需求的影响进行考察 [2]；张志雄、谭桔华(2020)则从需求发展、需求转化和需求利用三个维度切入，研究养老服务需求的内容和特点，并且得出了养老服务需求具有动态性特点，而不是单一的、静止的结论 [3]。第三类研究是针对养老服务的供需适配问题，关于养老服务供需适配的含义问题，郭丽娜(2020)认为是指养老服务的供给和需求具有一致性，并从需求内部的适配、供给内部的适配以及供需之间的适配三个维度进行了分析 [4]。
当前研究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和主观幸福感的文献有很多，其中对于影响因素的研究大多将健康状况、经济状况、养老方式等视为影响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重要因素，但对于社区养老如何影响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相关的文献却较少，涉及社区养老的大多倾向于居家社区养老服务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少有人直接研究社区养老服务。张文玉、杨静、张丽(2015)对北京市养老机构中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状况进行了抽样调查，得出老年人经济状况对生活满意度具有正向影响的结论 [5]。刘昊、郑潇雨(2017)运用ISM-AHP方法研究不同因素对社区居家养老老年人精神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程度，并且建立了由表层直接因素、中层间接因素、深层根源因素构成的分析模型 [6]。李军松、李小凤(2014)对天津市滨海新区进行了实证研究，基于社会分层理论和理性选择理论讨论了养老模式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关系，指出老人选择适合自身养老需求的养老模式能够提高生活满意度，并提出相应建议 [7]。
因此，本文将以2018年全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数据为蓝本，对使用社区养老服务状况如何影响老年人生活满意度进行实证分析，研究影响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养老服务因素，试图弥补学界在这方面研究的缺失。
3. 基于CLASS2018的实证分析
3.1. 研究假设
长期以来，有关老年人养老满意度的影响因素研究往往将老年人的人口学特征作为首要的考虑因素。颜秉秋、高晓路、袁海红运用结构方程模型(SEM)方法建立城市老年人居家养老满意度理论模型，指出老年人基本属性因子对居家养老满意度的直接与间接效应都十分显著 [8]。侯志阳在以福建省厦门、福州和泉州三城市为例的抽样调查研究中表明，老年人的性别、受教育程度、生活自理能力、居住情况、婚姻情况这些个体特征都会影响到居家养老服务满意度，而居家养老服务又能侧面体现生活满意度 [9]。从国内外老年学、社会学等各学科的研究来看，老年人自身的健康状况、经济状况等方面一般为满意度的主要影响因子，而性别、年龄则会影响健康状况，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个人特征会影响老年人生活满意度
假设1.1：性别会影响老年人生活满意度
假设1.2：年龄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1.3：年收入水平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1.4：健康状况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姚兴安的研究表明，社区向老年人提供家政照料服务能显著影响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家政照料便捷程度越高，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就越高 [10]。马文静在基于健康水平与闲暇活动的中介效应研究中指出，社区提供的养老服务包括基本生活支持服务和扩展生活支持服务，其中基本生活支持服务指的是起居照顾、精神慰藉、日常购物等与老年人日常生活关联度较高的服务，它们能够通过影响老年人健康水平和闲暇活动，进而影响老年人主观生活满意度 [11]。该研究中提到的基本生活支持服务内涵与本文所用的社区日常照料服务相同，故笔者认为老年人使用社区提供的日常照料服务会对生活满意度产生影响，针对这一点，本文做出如下假设：
假设2：社区日常照料服务使用状况会影响老年人生活满意度
假设2.1：使用上门探访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2.2：使用老年人服务热线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2.3：使用陪同看病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2.4：使用帮助日常购物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2.5：使用法律援助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2.6：使用上门做家务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2.7：使用老年饭桌或送饭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2.8：使用日托站或托老所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2.9：使用心理咨询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钱雪飞在对江苏南通影响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社区养老社会环境因素的问卷调查中发现，社区医疗卫生服务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具有显著的城乡差异，老年人对村居医疗卫生服务的满意度仅能影响城市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 [12]。另一项以上海市典型社区为例的研究中表明，老年服务设施利用频率对社区养老服务满意度有正向影响，社区医疗服务设施是社区服务设施的一种，能够针对老年人提供上门看护、开设健康讲座等服务，因此，社区医疗机构提供的服务也能反映出老人的生活满意程度 [13]。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3：社区医疗服务使用状况会影响老年人生活满意度
假设3.1：使用上门护理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3.2：使用上门看病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3.3：使用康复训练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3.4：使用康复辅具租用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3.5：使用免费体检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3.6：使用建立健康档案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假设3.7：使用健康讲座服务对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3.2. 数据来源
本文所用的研究数据来源于由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和老年学研究所联合设计、执行的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China Longitudinal Aging Social Survey, CLASS)，该项调查内容包括老年人的健康状况与照料需求、经济状况与社会保障、就业情况、家庭养老资源、社区的养老设施、社区服务、养老规划与养老方式选择以及老化态度，目的是为积极应对我国的人口老龄化提供一些思路和基础数据参考。本次调查于2018年进行，通过对全国各地数百个社区的一万多户家庭进行严格的科学抽样后发放调查问卷进行数据收集，具体数据及问卷详情由笔者通过CLASS官网申请下载所得。
数据经过清理后，所得的有效样本数为11,148个，满足大样本特征，可使得研究结论具有一定代表性。研究对象为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其中参与调查的男性有5620人，女性5528人，性别比例基本平衡。当问及“总的来说，您对您目前的生活感到满意吗？”时，表示满意(包括“很满意”、“比较满意”)的共有7195人，约占总体比例的64.5%，但仍有约三分之一老人对当前生活表示不满意，影响其生活满意度的因素值得探究。
3.3. 变量选取
本文选取的因变量是老年人对生活的满意程度：“总的来说，您对您目前的生活感到满意吗？”，对应问卷编号为B17，其中包含了六个不同的评价维度，分别为“很满意”、“比较满意”、“一般”、“比较不满意”、“很不满意”与“无法回答”，为保证模型的准确性，笔者将回答“无法回答”的样本作为缺失值，进行删减处理，保留另外五个评价维度，并将其归纳为“满意”和“不满意”两类，对应数值为1和0，具体划分情况见表1。
从已有研究中发现，社区提供的养老服务主要包括日常照料服务和医疗服务两种类型。参照已有学者研究文献，结合问卷调研情况，本文选取了社区日常照料服务使用状况、社区医疗服务使用状况两个核心变量，作为衡量老人生活满意度的两个一级指标，对应的一级指标下分别列举具体的服务类型作为二级衡量指标，即具体的自变量。同时，参考其他文献将人口学特征设置为控制变量。控制变量及解释变量的具体情况见表1。
3.4. 实证结果及分析
本文所采用的数据分析软件为Stata14.0，采用二元logistic模型对以上假设做出检验(见表2)。二元logistic模型的优点是能够展现出各变量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关系，为更好地展现出不同变量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本文首先引入控制变量，对“社区日常照料服务使用状况”这一变量进行了单独检验，结果如模型a1；模型a2是在引入控制变量的基础上对“社区医疗服务使用状况”这一变量进行的单独检验。通过模型a1和模型a2，可以看出老年人使用社区日常照料服务和社区医疗服务分别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产生什么影响。模型a3是在模型a2的基础上又加入了“社区日常照料服务”这一变量来做出嵌套logistic模型，判断各变量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
Table 1. Variable definition, assignment and descriptive statistical results
表1. 变量定义、赋值及描述性统计结果
Table 2. Logistic regression results of the impact of community endowment service on life satisfaction of the elderly
表2. 老年人使用社区养老服务对生活满意度影响的Logistic回归结果
注：Standard errors in parentheses, ***p < 0.01, **p < 0.05, *p < 0.1.
首先关注控制变量的模型检验情况，在本文选取的四个控制变量中，仅有“健康状况”通过了显著性检验，且为正向显著，由此可知身体健康的老年人对生活满意度水平显著高于身体机能较差老年人。年龄、年收入状况、性别在三个模型中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这与大众常识结论相左，一方面可能是样本特征所导致，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在新时代背景下，老年人的养老需求具有刚性特征，呈现出明显的多样性、复杂性趋势，年龄、收入等个人特征并不能改变其对养老服务的多样化需求，不是影响生活满意度的关键特征。
模型a1部分通过了显著性检验。使用上门探访服务、老年人服务热线服务、陪同看病服务都能显著提高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社区工作人员定期登门探访有利于社区掌握老年人的健康状况、生活状况等，便于社区为老年人提供精细化服务，老年人腿脚不便，遇到困难可通过拨打热线电话对外求助，有就医需求时也可以由社区工作人员陪同前往就医，这三类服务与老年人的日常生活需求息息相关，社区向老年人提供此类服务能为老年人的日常生活带来便捷，使他们的生活满意度提高，假设1.1、假设1.2、假设1.3得到验证。从回归结果也可以看出，使用法律援助服务、上门做家务服务、老年饭桌或送饭服务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具有负向效应，这几类服务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较少，许多老年人没有相关的服务需求，假设1.5、假设1.6、假设1.7均未得到验证。
模型a2部分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在社区提供的医疗服务中，仅有使用免费体检服务和使用建立健康档案服务与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呈现显著正相关关系，即只有假设1.5、假设1.6得到检验。从模型结果可以得知，社区的免费体检服务与建立健康档案服务是老年人在日常生活中所熟悉、且使用频次较高的两项服务。老年人是各种慢性病、心脑血管疾病的高发群体，需要社会面给予更多的关注，大部分社区都会对社区内的常住老年人提供免费体检服务，帮助老年人了解自身健康状况；同时，建立健康档案也能够帮助社区工作人员快速掌握常住老年人的信息，了解老年人的身体状况，必要时可及时提供相应的救治服务。在模型a3引入了“社区日常照料服务使用状况”的变量之后，“使用健康讲座服务”呈现负显著，这一结果可能与社区所举办的健康讲座的形式与质量有关。许多社区的健康讲座流于形式，讲座内容陈旧枯燥、实用性很低，老人对此类讲座热情不高，参与此类讲座无法显著提高其生活满意度。
3.5. 研究结论及不足
本文基于CLASS2018的数据，通过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对影响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社区养老服务因素进行了分析，得出如下结论：1) 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均值为0.66，说明大多数老人对当前生活持满意状态，但仍有三分之一左右的老人对当前生活感到不满意，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仍有提升空间。2) 在社区提供的诸多养老服务中，使用上门探访服务、老年人服务热线服务、陪同看病服务、免费体检服务和建立健康档案服务均会正向影响老年人生活满意度，而使用法律援助服务、上门做家务服务、老年饭桌或送饭服务、健康讲座服务则会负向影响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此外，老年人的健康状况会正向影响其生活满意度，年龄、性别、收入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则不显著。
本文仍存在诸多不足。第一，因使用CLASS2018公开数据，所选取的指标受限于原问卷，仅列举了“日常生活照料服务”和“医疗服务”两类核心变量，而对于社区养老服务中的其他服务类型，譬如组织娱乐活动等并未提及。第二，社区养老服务包括供、需、使用三个环节，本文仅针对社区养老服务的使用状况进行了研究，未讨论社区提供养老服务的状况会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带来何种影响。第三，本文未区分城乡因素，城市老年人所享有的养老服务种类、使用频率往往和农村老年人有较大差距，本文未将城乡特征纳入控制变量，有一定的局限性。
4. 启示与建议
结合前文实证分析所得结论，本部分主要针对如何提升社区养老服务水平来提高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提出建议。
4.1. 构建完善的社区养老服务体系
社区养老服务是对居家养老服务的重要补充，应采取措施充分发挥社区养老对于提高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作用。社区应提供种类更多样化的养老服务，扩大社区养老服务的覆盖面，增加养老服务供给规模，确保老年人的需求能够得到充分满足；其次应加强社区基础设施建设，为老年人提供活动场所和体育活动设施，并增加适老化器材，为老年人参与社区活动带来便利。
4.2. 推进服务供需适配，提高服务水平
老年人的养老需求是社区提供养老服务的依据，满足老年人养老需求是养老服务发展的宗旨。社区养老服务的供给与需求平衡是实现有效供给的重要途径，老年人的养老服务需求具有多样化、动态性和复杂性的特点，以老年人的实际需求为导向提供服务，既能满足老年人的服务需求，又能防止服务资源被浪费。因此，可以通过建立社区养老服务需求评估机制的方式了解老年人对社区养老服务的实际需求，增加老年人的需求表达渠道，以便服务的提供方能够更好地针对老人的需求进行服务的供给。另一方面，社区也可以引入专业机构和社会力量，鼓励其参与到养老服务提供过程中来，把养老机构专业化的养老服务延伸到老人身边，促进服务资源配置优化，提高自身的服务水平。
4.3. 提高社区医疗服务种类和质量
社区医疗机构是老年人身边的医疗服务机构，在提供常规疾病的相关服务的同时还应增加有关老年病和康复护理的服务，强化各种疾病的应急抗压能力；其次应加强健康保健知识的宣传教育，开展多种形式的健康知识宣传活动，提高健康讲座质量，吸引老年人参与；另外还可以在社区医疗机构中设置老年护理床位、开展上门看病配药等服务，通过提供多种形式的医疗保健服务，加快推进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的医疗养护一体化建设。
4.4. 强化专业人才队伍建设
社区参与养老服务提供的工作人员必须具备一定的专业知识，能够处理相应的突发情况或紧急问题，因此，可以通过岗前培训、招聘专业人士等方式强化社区养老服务工作人员的专业化队伍。其次，大力发展社区养老志愿服务队伍，鼓励更多居民参与到为老服务中来，有利于培养敬老尊老的社会环境，使老年人感受到社会的关爱，有利于提高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水平。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