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认知对比研究

A Cognitive Contrastive Study of Unconventional Ditransitive Structures in English and Chinese

摘要: 本文将概念整合理论和语法转喻理论作为理论基础，以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非典型特征为出发点，分析和比较了英汉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认知特点。结合LancsBox自带的LCMC中文语料库和Brown英文语料库分析得知，中英文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一般具备以下特点：1) 在S_NOT-HUMAN + V_GIVE + Obj_INTENDED + Obj_2THING中，非生命主语以集体名词为主，其次是抽象名词，其中，英文非生命主语的数量多于汉语非生命主语的数量。2) 在S_HUMAN + V_NOT-GIVE + Obj_INTENDED + Obj_2THING中的非典型传递谓词均多于典型传递谓词，但英文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非典型传递谓词数量较多于中文。3) 在S_NOT-HUMAN + V_GIVE + Obj_NOT-INTENDED + Obj_2THING中，非生命主语的类型包括集体名词、抽象名词和物质名词。除此之外，非常规双及物结构除了体现了概念整合和语法转喻相结合的认知机制以外，还得益于该结构在认知上具有的经济性和体验性。

Abstract: Taking conceptual integration theory and grammatical metonymy theory as the theoretical basis, this paper analyzes and contrasts the cognitive characteristics of unconventional ditransitive structures in English and Chines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typical characteristics of unconventional ditransitive structures. Combining the LCMC Chinese corpus and the Brown English corpus, we know that unconventional ditransitive structures in Chinese and English generally have the following characteristics: 1) in the construction of S_NOT-HUMAN + V_GIVE + Obj_INTENDED + Obj_2THING, the non-life subjects are mostly collective nouns, and the number of abstract nouns is lower than that of collective nouns. The number of English non-human subjects is greater than that of Chinese. 2) The number of atypical transitive predicates in S_HUMAN + V_NOT-GIVE + Obj_INTENDED + Obj2_THING is more than that in typical transitive predicates. But the number of atypical transitive predicates in English unconventional ditransitive structure is more than that in Chinese. 3) In SNOT-HUMAN + V_GIVE + Obj_NOT-INTENDED + Obj_2THING, the inanimate subject includes not only collective nouns and abstract nouns, but also material nouns representing concrete things. Moreover, Unconventional ditransitive structure not only embodies the cognitive mechanism of the combination of conceptual integration and grammatical metonymy, but also benefits from the economy of the syntactic structure and the experience of meaning interpretation.

1. 引言

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句法语义表现以及内部的认知动因受到了许多学者的关注，许多研究 [1] [2] [3] [4] [5] 从构式语法和认知语法的理论出发，尝试从动词和句式互动整合的视角来阐明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产生的认知理据和动因；也从历时演变的角度分析了英汉双及物构式的演变规律和认知机制。然而，对于英汉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认知对比还未出现。因此，本文基于概念整合和语法转喻理论，尝试对英汉非常规双及物结构进行认知机制的对比和分析。

本文的语料来自LancsBox¹自带的中英文语料：其中英语语料来自Brown Corpus，汉语语料来自The Lancaster Corpus of Mandarin Chinese (LCMC)；从中随机抽取了各1000句，通过检索动词，统计了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典型动词和非典型动词的总数量(中文44，英文32)。

Goldberg [6] ⁽³²⁾提出，双及物构式的基本意义是“施事者的行为或动作成功地转移给受事人”。随后，Goldberg [1] ^(26-28)对双及物构式的典型特征进行了补充和完善：1) 具有“转移”或“给予”的概念；2) 作为主语和宾语的论元需要建构为具有生命性，主语论元对宾语论元具有意愿性；3) 谓词具有传递意义；4) 双宾语结构。

本文根据申小阳 [5] 的概述，将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界定为违反以上一个或一个以上特征的双及物结构，其抽象公式如图1所示。

2. 概念语法整合

概念语法整合，即概念整合和语法转喻理论的结合，两者的相互结合为本文提供了理论基础。

Figure 1. Abstract formulas of unconventional ditransitive structures in English and Chinese [5]

图1. 英汉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抽象公式 [5]

由于语法可以通过概念整合来构建，因此能够分析句子的生成和解释 [13] [14] [15]；概念整合和语法整合相结合的合理性，反映了概念整合理论对语法问题的解决提供解释和理论支撑。基于此，本文虽是以概念整合理论为基础，但更多地偏向于使用语法整合网络来分析语言现象。Mandelblit [16] 提出了语法整合的基本框架网络图(如图2)，并指出，语法整合网络包括两个输入空间，分别用“INPUT 1”(输入空间1)和“INPUT 2”(输入空间2)来表示，它们分别拥有不同的概念结构，其中输入空间1表示的是新颖构思的事件，输入空间2则是整合的句法结构，两者通过跨空间映射，将句法结构和具体的事件进行对应，最终汇入“BLEND”(整合空间)中。因此，整合空间是具体的事件和抽象的句法结构的结合。语法整合是通过输入空间1和2在跨空间映射的作用下，以句法句式的形式在整合空间中有所体现。

Figure 2. Mandelblit’s grammatical intergation framework

图2. Mandelblit的语法整合框架网络²

3. 英汉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对比分析

根据申小阳 [5] 的概述，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与典型的双及物结构具有象似性的关系。两者的不同在于，非典型双及物结构包括一个或一个以上的非典型成分，例如：非生命主语论元、非典型传递谓词、非意愿宾语论元，分别可以用S_NOT-HUMAN、V_NOT-GIVE、Obj_NOT-INTENDED来表示。在非典型双及物结构的公式中，S_NOT-HUMAN + V_GIVE + Obj_INTENDED + Obj_2THING中包含的是非生命主语论元；S_HUMAN + V_NOT-GIVE + Obj_INTENDED + Obj_2THING包括非典型性传递谓词，S_NOT-HUMAN + V_GIVE + Obj_NOT-INTENDED + Obj_2THING则包括非生命主语论元和非意愿性宾语论元。

3.1. S_NOT-HUMAN + V_GIVE + Obj_INTENDED + Obj_2THING

在该类非典型双及物结构中，主语论元由非生命名词来担任，因而不具有“意愿性”。通过分析中英文语料发现，非生命名词担任的主语类别包括集体名词和抽象名词。具体而言，中文非生命名词的主语涵盖“部门”、“大自然”、“公司”、“国家”、“集体”、“外交部”、“群众”、“上帝”、“上天”、“食物”；而英文非生命名词的主语包括“configuration”“institution”、“business”、“the country”、“court”、“funds”、“the agency”、“models”、“breezes”、“the big family”、“connections”、“the organization”、“figure”、“home”。由此可以看出，中英文在此类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非生命主语多以集体名词为主，抽象名词的数量要远远低于集体名词的数量。英文的非生命主语多于汉语的非生命主语，这表明英语较中文而言，更加倾向于对事物和事件的客观描述。

以非生命名词担任双及物结构的主语论元体现了转喻的认知过程：将不具有生命性的集体名词和抽象名词指代对动作或行为负有责任的人或集体，因而“让一个概念实体为另一个概念实体提供了心理通道” [17] ⁽¹³³⁾，该非生命主语论元也被赋予了生命性和意愿性的特征。除此之外，转喻还体现了语义角色的凸显，反映出人们认知事物的凸显原则，在话语上则表现为话语的经济性和体验性。例如，“Configuration gives us an initial estimate of the probable depth”中的“configuration”是抽象名词，作为该句的为非生命主语论元，该句通过“configuration”转喻“items or parameters of configuration”，用以指代“配置项或配置的参数”，整句话的意思为“配置的数据给我们对于深度的初步估计”，从而让“configuration”拥有作为传递谓词“给予”的意愿性主语论元的可能性。将“配置”转喻“配置项或配置参数”还体现了人们在认知该事物时凸显了“配置”的意思，而隐退了“项或参数”等范畴词。而在“外交部给保加利亚驻华大使馆国书”这一例中，“外交部”作为集体名词，也属于非生命主语论元，指的是国家主管外交事务的组成部门。通过“外交部”转喻“代表外交部的人”，从而让例子中的主语论元获得了生命性和意愿性，起到能够搭配传递谓词的合理性。

概括说来，“S_NOT-HUMAN + V_GIVE + Obj_INTENDED + Obj2_THING”这一类型的非常规双及物结构所包含的非常规主语论元“S_NOT-HUMAN”具有非生命性和非意愿性，在语法转喻和认知凸显原则的影响下，在实际使用中体现了话语的经济性和体验性，从而将主语论元所体现逻辑关系，在传递谓词的搭配下，成功地作用于宾语论元。

3.2. S_HUMAN + V_NOT-GIVE + Obj_INTENDED + Obj_2THING

在这类使用“V_NOT-GIVE”(非典型传递谓词)的结构中，动词诸如“照顾”、“paint”分别在“她照顾老人饮食起居”、“He painted me a picture”中表示非常规的传递含义，但仍然在“给予”的事件框架内。由于非典型的传递谓词表达的事件与典型传递谓词表达的“给予”事件存在概念的邻近性。因此，在语法转喻的作用下，非典型的传递谓词表达的事件被凸显，因而指代“给予”事件。

例如，“paint”本义是“绘画、描绘”，但在例句中表示“给予、致使拥有”的意义。这里是“绘画”和“给予”两个事件整合的结果，在语义上凸显“绘画”的含义而隐藏了“给予”的含义，“给予”义是从句子整体上获取的含义。在此以“He painted me a picture”为例来展示“S_HUMAN + V_NOT-GIVE + Obj_INTENDED + Obj_2THING”该类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概念语法整合过程(见图3)。

如图所示，输入空间1是双及物结构，包括“施事”、“动词”、“受事”和“客体”，分别用“NP1”、“V”、“NP2”和“NP3”来表示。输入空间2是“He painted a picture”的“绘画”事件和“He gave me his picture”所体现的“给予”事件的整合，分别对应了输入空间1的元素，其中“绘画”事件中的“某人”对应“施事”，“绘画的动作”对应“动作”，“绘画作品”对应“客体”；而“给予”事件的“某人”、“给”、“他人”、“他人”、“绘画作品”分别对应的是双及物结构中的“施事”、“动作”、“受事”和“客体”。类属空间中体现了两个输入空间的共同点，即“施事实施某行为致使受事‘领有’客体”。在合成空间中，投射出的“He painted me a picture”是“绘画”和“给予”事件组合而成的结果，由此生成了新的语义结构，即“NP1 + Painted + NP2 + NP3”。而语法概念整合产生的动因来源于语法转喻机制，在此例中的转喻体现在“分事件代整体事件”或“部分代整体”转喻，即在“给予”的复杂事件框架内，“绘画”事件这一分事件与“给予”事件具有相关性，在认知上被凸显，从而可以指代“给予”事件。

Figure 3. Conceptual grammar integration generation process of “He painted me a picture”

图3. “He painted me a picture”的概念语法整合生成过程³

基于概念整合和语法转喻，该类型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生成也体现了认知的经济性，试比较“He painted a picture. And he gave that picture to me”，显然，“He painted me a picture”在表达上更加经济和简练。

在分析中英文语料时发现(见附表)，非典型传递谓词在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的使用较为常见，一些非典型传递谓词的出现频率，例如“规定”、“帮助”、“make”、“hand”等，并不低于典型的传递谓词，即“给”(460)和“give”(146)，它们在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的使用体现了话语的经济性，因而使用频率较高。

Table 1. VNOT-GIVE in unconventional ditransitive structure in LCMC and Brown corpus

表1. LCMC和Brown语料库中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的非典型传递谓词⁴

从表1可以看出，中英文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的非典型传递谓词均多于典型传递谓词。在谓词数量上，中英文的非常规双及物谓词分别为26个和25个，两者不相上下。而就共现频率而言，英文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的非典型传递谓词的共现频率整体上高于中文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的非典型传递谓词，这体现了非典型双及物结构在英文中的应用更为广泛。而在汉语中，有些非典型双及物结构中的谓词在检索和筛选过程中被识别为名词，因而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最后结果的不一致。

3.3. S_NOT-HUMAN + V_GIVE + Obj_NOT-INTENDED + Obj_2THING

该类双及物结构包括非生命主语论元和非意愿性宾语论元，非生命主语论元违背了生命性的特征，非意愿性宾语论元的添加让双及物结构不具备意愿性，因为也无法表示宾语作为受事对于主语论元所给予内容的受益。

例如，在“The White House give the activity a clue”、“烈酒给船工鼓励”这两句中，“the White House”、“烈酒”分别属于专有名词和物质名词，这些名词显然不具有生命性的特征，同时也不具备意愿性，无法通过典型传递谓词“give”，将主语论元的逻辑关系传递给宾语论元，并使其受益。然而，在转喻机制的作用下，让“The White House”转喻“people in the White House”，无生命主语论元得以参与通过传递谓词将其影响传递给宾语论元，其逻辑关系表现为宾语论元的受益，因而让非生命主语论元和非意愿性宾语论元参与双及物结构成为可能。在汉语实例中，“烈酒”作为接受者论元所处的事件与“给予”事件进行整合，赋予了它生命性的特征；再加上“烈酒”转喻“喝烈酒这一行为”，也让无生命的主语论元进入了汉语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从而实现了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意义。除此之外，非生命主语论元和非意愿性宾语论元的使用也体现了认知的经济性和体验性，让人们的表达更加经济，也具有可接受性。通过语料分析发现，此类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例句较少，故此处仅以带有“给”和“give”谓词的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为例进行比较，如表2所示。

Table 2. Unconventional ditransitive structure SNOT-HUMAN + VGIVE + ObjNOT-INTENDED + Obj2THING that contains “给” and “give” in LCMC and Brown corpus

表2. LCMC和Brown语料库中含有“给”和“give”且符合S_NOT-HUMAN + V_GIVE + Obj_NOT-INTENDED + Obj_2THING的非典型双及物结构

由此可见，中文和英文中此类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数目相当，作为非生命的主语除了包括集体名词和抽象名词，还包括表示具体事物的物质名词。

综上所述，语法转喻在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的表现为概念转喻的使用，在“概念邻近性”的作用下，非典型的传递谓词表达的事件被凸显，得以指代“给予”事件，在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除此之外，概念整合对于“给予”事件和分事件的结合也提供了理论支撑。英汉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差异可以反映在英汉语对于客观事实描述的偏好。

4. 结语

本文将概念整合理论和语法转喻理论作为理论基础，以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非典型特征为出发点，分析和比较了英汉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认知特点。除了体现概念语法整合的原则以来，英汉非常规双及物结构的产生在认知上还得益于认知的凸显性和经济性的特征，同时也反映了话语的体验性原则。

中英文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一般具备以下特征及原因：1) 中英文在S_NOT-HUMAN + V_GIVE + Obj_INTENDED + Obj_2THING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非生命主语多以集体名词为主，抽象名词的数量要远远低于集体名词的数量；英文的非生命主语多于汉语的非生命主语，这表明较中文而言，英语更加倾向于对事物和事件的客观描述。2) 中英文在S_HUMAN + V_NOT-GIVE + Obj_INTENDED + Obj_2THING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的非典型传递谓词均多于典型传递谓词，但英文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非典型传递谓词的共现频率较高于中文，这体现了非典型双及物结构在英文中的应用更为广泛。3) 中英文在S_NOT-HUMAN + V_GIVE + Obj_NOT-INTENDED + Obj_2THING非常规双及物结构中，作为非生命的主语除了包括集体名词和抽象名词，还包括表示具体事物的物质名词。

总而言之，对非常规句式的产生及其背后认知机制的探究有利于语言的创新使用。由于本文在语料选取和语料工具上的局限性，能选取和分析的非常规双及物结构数量有限，今后还有待学者们扩展语料，继续找寻其中的规律。

参考文献

附录

NOTES

^[1] LancsBox [7] 是英国兰卡斯特大学Vaclav Brezina团队开发的免费语料库工具，近年来已被国内外学者成功应用于语言学研究，如Brezina [8]，Martin [9]，Germond & Ha [10]，刘美君、杨佳铭 [11]；王磊、周乔 [12] 等。

²注：图中的方框为概念结构。

³参考张跃伟 [4] “语言表达式‘Alta knitted him s pair of socks’的概念语法整合生成过程”。

⁴括号为该词的共现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