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胡塞尔那个时代,欧洲危机四伏。胡塞尔亲身经历了一系列危机,在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又爆发了经济危机。胡塞尔从自身所处的时代出发,探究这些危机背后的原因。胡塞尔从实证主义科学取得的一系列成就出发,探问是否存在科学危机。胡塞尔在此对大众所理解的科学危机展开了批评,大众所认为科学的危机仅仅是科学包含的要素出现了问题,而非科学本身出现了问题。“科学危机的含义不外乎是,它的真正科学的特征,它提出的任务和为之建立的方法论,竟成了问题。” [1] 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科学的危机不外乎是科学的任务和方法论的问题。
自近代革命以来,实证主义科学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功。因此,在很多人看来,并不存在科学的危机。胡塞尔也承认“所有这些学说(实证科学)的科学的严格性,它们的理论成就的明显性,它们持久的令人信服的成果,都是毋庸置疑的。” [1] 由于实证主义科学取得的成就,使得人们对之信任,并没有认为科学具有危机。胡塞尔从实证主义科学之外去发现科学的危机。他界定科学危机的理由是:科学的理性观念开始转变为科学的事实研究。科学研究的对象是纯粹事实,精神科学和形而上学被排除在外。实证主义科学忽略了形而上学,忽略了理性。
欧洲科学的危机是由于科学在发展的过程中受到实证主义科学的侵蚀,导致科学被等同于实证主义科学。而实证主义科学所关注的对象是事实的科学,其余对象避之不谈。最终,胡塞尔得出结论,欧洲之所以产生一系列危机是由实证主义科学导致的。由实证主义科学所关注的对象可以看出,实证主义科学并不关注人,这导致实证主义科学将人变成了物,人的意义和价值被剥离,这也导致了西方人性的危机。
胡塞尔在《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一书中通过对实证主义科学的分析和阐述,论证了实证主义科学是如何一步步将科学的范围狭窄化,最终导致欧洲的科学危机。欧洲科学危机的实质是欧洲人性的危机,是科学仅关注事实层面而丧失了生活意义导致的。在此基础上,胡塞尔对实证主义科学展开了批判。
2. 实证主义科学忽略了人的价值维度
胡塞尔在《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一书中阐述了实证主义科学的发展导致了欧洲的危机。实证主义科学将伽利略创立的科学视为科学的典范,科学的含义被狭窄化,科学被等同于实证主义科学,科学变成了事实的科学,忽略了价值维度。胡塞尔在回顾科学和哲学的历史时,认为哲学作为一门普遍科学已经被具体的科学所取代了。在古希腊时期,哲学与科学不分。古希腊人对智慧的追求,对真理的追问,哲学由此诞生。古希腊人的哲学是关于宇宙的总体学问,是关于一切存在的东西的学问。按照原初的翻译,哲学就是普遍的科学。当时的科学无所不包。随着实证主义科学的兴起,科学的含义逐渐缩小。在十九世纪以前,科学还探讨人的意义问题,科学与人的意义相关联。到了二十世纪,科学一词被滥用,最终导致科学一词的范围缩小。胡塞尔说:“在十九世纪后半叶,现代人让自己的整个世界观受实证科学支配,并迷惑于实证科学所造就的‘繁荣’” [1]。由于实证主义科学的发展,使得科学受到了实证主义科学的支配,广义的科学概念在发展中从原初的含义走向了自然主义和客观主义的极端。欧洲科学的危机指的是“这门科学在自近代以来的发展中偏离其原初的观念,走向客体主义的极端,从而导致内在困境的产生。” [1]
实证主义科学“严格的科学性要求研究者必须小心排除一切作出价值判断的立场” [1],实证主义科学只承认客观的事实,对于价值判断采取悬搁的态度。但是,在胡塞尔看来,人并非单纯的物或事实,人的主体性问题更应该加以探讨,人的价值和意义应该是科学要研究的重点内容。人的价值和意义问题都超越了实证主义科学所研究的事实。所以实证主义科学是一种不健全的科学,实证主义科学无法解决人生的困境问题。胡塞尔在文中对此作出了深刻的批评,由于科学内涵的缩小,人们对科学的评估变成了以实证主义科学作为衡量的标准。实证主义科学只关注纯粹事实的科学,而把超出事实之外的东西都排除掉,这导致人的价值维度的缺失,人生的价值和意义究竟在何处,人们一无所知。“科学(实证主义科学)对于什么是理性,什么不是理性,对于我们作为自由的主体的人,能够说些什么呢?” [1] 在胡塞尔看来,实证主义科学本应该对人的价值维度进行研究,但实证主义科学却忽略不提。实证主义科学本应该对人这个主体说些什么,然而它却什么也没有说。由于实证主义科学对人生的意义问题不做任何回答,导致任成为了单向度的人、事实上的人。因此,胡塞尔说:“只见事实的科学造成了只见事实的人。” [1],实证主义科学将科学研究的范围局限于事实的科学,实际上,科学不仅仅局限于事实层面,还包括精神层面,即对真理与价值的追求,探求生活的意义,还有形而上学的层面,这些都是科学应该探讨的问题。胡塞尔说:“我们在常听到有人说在人生的根本问题上,实证科学对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实证科学正是在原则上排斥了一个在我们的不幸的时代中,人面对命运攸关的根本变革所必须立即作出回答的问题,探问整个人生有无意义。” [1] 因此,胡塞尔对当时流行的实证主义科学极为不满,在他看来,“实证主义的科学概念是一个残缺不全的概念。实证主义丢掉了一切人们在时宽时狭的形而上学概念中所考虑的问题,其中包括一切被不清楚地称之为‘最高的和最终的问题’”。 [1] “最高的和最终的问题”在胡塞尔那里应该是指人的价值维度,实证主义科学能够在特定的场合循环往复的发生。而人的意义并非如此,人是变化和复杂的,人在时间的一维性中也不可能再返回到已经发生过的时间中。实证主义科学无法对之进行说明,导致了人生意义的丧失。正因为这样,胡塞尔在分析实证主义科学导致的欧洲科学的危机时,欧洲科学的危机导致了更深的危机:人性的危机。
3. 实证主义科学导致理性的危机
由前文实证主义科学自十九世纪以来迅速发展带来的一系列成就,导致了实证主义科学只关注事实的科学,实证主义科学不仅不回答有关价值的问题,对于什么是理性,什么不是理性也不作回答。人们直接把“实证”和“理性”作为衡量科学的标志,真正的理性概念则变得模糊不清。
实证主义科学的理性概念是狭隘的理性,该理性概念将科学的价值和意义问题排除在外。胡塞尔从对欧洲科学的危机产生的根源出发来阐释对理性的理解,他说:“理性是认识论(指真正的认识论,即理性的认识论)的主题,是关于真正的价值(指作为理性的价值的真正的价值)学说的主题,是关于伦理行为(指真正的善的行为,即从实践理性出发的行为)学说的主题;在这里理性是‘绝对的’、‘永恒的’、‘超时间的’、‘无条件的’有限的理念和理想的称号。” [1] 可见,在胡塞尔看来,理性是认识论、价值学说、伦理行为的主体,其范围十分广阔。但是实证主义科学却将之等同于事实的科学,将理性的范围限制在了一个领域内。理性不应该仅仅作为数学和科学的代名词,在哲学的领域,关于自由的问题、所有形而上学的问题都属于理性的问题。原本健全的理性除了关注客观世界外,还关注自身的主观世界。然而在实证主义科学的支配下,理性不再关心“人在与人和非人的周围世界的相处中能否自由的自我决定的问题”以及“能否自由地在他的众多可能性中理性地塑造自己和他的周围世界的问题” [1] 实证主义科学排除掉了对人的理性与非理性的探问,它关心的事实,对于人的生存所依赖的生活条件、理想和规范,实证主义科学漠不关心。
胡塞尔在《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中将欧洲科学的危机提到了哲学的高度来认识,胡塞尔认为正是哲学的危机导致了科学的危机,而哲学的危机在于普遍哲学的理想逐渐的解体,即普遍哲学在发展过程中逐渐出现内部分解,逐渐从全面、普遍走向了系统化、片面化,哲学被其衍生的实证主义、怀疑论、非理性主义等将欧洲传统的理性主义精髓排挤出科学领域。这也就是欧洲科学危机的根源,即普遍理性的片面化发展。因此科学需要健全理性。理性的觉醒是在文艺复兴时期,文艺复兴将理性导入了人的生活,使得人和世界的关系成为了能够被理解的事实,这也带来了科学的蓬勃发展。在胡塞尔看来,理性在科学中具有重要的地位。但是随着实证主义科学的发展,实证主义科学破坏了理性的健全性。胡塞尔认为实证主义科学导致了理的危机。对此,胡塞尔运用现象学来建立严格的科学来健全理性。胡塞尔倡导回归生活世界,“胡塞尔用‘生活世界’来喻指科学如何作为‘一种精神结构’才能变得丰富而有意义,并且明确指出科学之作为理性的体现必须在理性的范围内活动,而不能凌驾于理性之上去支配理性的运动” [2]。
4. 实证主义科学对生活世界的遮蔽
胡塞尔在《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一书中的第九节讨论了“伽利略对自然的数学化”,用伽利略作为实证主义科学的范例来谈论对数学的观念化。自伽利略以来,几何学和数学的发展推动了自然科学的发展,在对自然的数学化过程中,伽利略首先注意到的是纯几何学方法的重要性。伽利略虽然继承了的几何学,但“这种所继承的几何学,这种‘直观的’概念化、证明、构成所继承的方式,已经不是原先的几何学了。” [1] 伽利略的几何学离开了几何学原初含义。伽利略认为,纯几何学是“关于一般的时空形式的纯数学” [1]。伽利略的“纯几何学”以实际生活中的规定物体和丈量土地出发,其基于纯粹的理论而建立的规定客观世界意义知识动机之下,对原先的测量进行理想化的结果。原本我们所经验到的自然并不为纯几何学所规定,伽利略将纯几何学应用到自然,对自然的数学化忽略了这是理念化的结果,便误以为数学表达的自然才是真实的。
纯几何学涉及的领域是直观世界的空间领域,它只与抽象的物体或形体世界发生关系。但是以伽利略为代表的实证主义将之强行地推广到感性材料的领域,使得事物的最终存在者被数学化。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对具体事物进行了抽象,使之成为理念。然而,事物本身却消失不见,造成了一切的科学都成为了空洞无物的东西。除此之外,伽利略还将纯数学因素确立为一切何学合理性的标志。“无论如何,自然科学具有最高度的理性,因为它是受纯数学指导的,它是通过归纳的数学的研究而获得的结果。” [1] 伽利略认为,自然科学应该成为真正的知识的楷模。于是,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从一开始就获得了认知上的普遍意义。
在胡塞尔看来,伽利略创立的自然科学尽管在用来处理具体的、个别的事实是有效的,但实证主义科学家认为这些具体的、个别的事实是同类事实的代表,具体的、个别的事实能够推导除一系列的同类事实,它们适用于同一种数学模型。这样会导致对世界的间接数学化就产生数量公式,这些公示一旦产生就可以对事实进行客观化,这样就产生了自然规律。当代自然科学在用数来公示来表达时,自然转变为时空的理念形态。近代自然科学朝着越来越抽象的、理念化的形式发展,其原初的意义被伽利略忽略了。胡塞尔认为,纯数学的理念形态取代了我们的日常生活世界,且近代以来的物理学也继承了以纯数学的理念形态取代了我们的日常生活世界,这对整个自然科学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使得生活世界也被遮蔽和遗忘。
实证主义科学是理念的外衣。“所谓的理念化,即以纯几何学的方法为典范,将几何学引入物理学等各门自然科学,将各门自然科学形式化、符号化、数学化。” [3] 实证主义科学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数学化,因而被称为“数学的自然科学”。数学的自然科学将数值、公示等作为研究的中心,一切的发现都是公式世界的发现,而这个公式又是理念的外衣。实证主义科学使自然科学成为了遮蔽生活世界的理念的外衣。实证主义科学的理念化最终导致了科学的危机和人性的危机。
5. 结语
胡塞尔在《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一书中对实证主义科学进行了批评。面对实证主义科学的快速发展,科学原初包含的意义被实证主义科学所取代。实证主义科学研究的对象使得人的意义被忽略,理性的概念被狭窄化,生活世界被遮蔽。胡塞尔在批评实证主义科学的过程中,对欧洲科学危机的现实表现及其历史渊源进行了揭示。对于如何解决科学危机,胡塞尔也进行了自己的思考。
从先验现象学出发,试图通过回溯科学概念的真正含义及其起源,找到科学的真正基础。在胡塞尔看来,哲学才是真正的科学,因为只有哲学才是唯一真正严格的科学知识。在此意义上,胡塞尔认为科学可以划分为精确的自然科学和严格的现象学科学。自然科学在方法上对经验进行理想化,后者则以观念化为其方法特征。与这两种科学相对应的是前科学、非科学的生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