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Halliday认为，小句复合体(clause complex)是由主句及其他修饰主句的次要小句构成的，小句之间通过某种语义逻辑关系彼此组合起来形成小句复合体 [1]。小句复合体不同于传统的句子，它是从语法的范畴来定义的。陈安玲提出，语言生成语篇，首先得形成语义相对完整的小句复合体，再由这些语义载体组成语境 [2]。在这一过程中，小句复合体各小句间的逻辑语义关系扮演着重要角色。田然认为，语篇是指一系列连续的话段或句子构成的语言整体，它不是一连串句子的组合，而是一个语义上的统一体 [3]。语篇中包含众多的小句复合体，而小句复合体又由单个或多个小句组成。相对于从语法范畴研究单个小句的语言现象，笔者认为从语篇角度的语义研究更为重要。本研究将从逻辑语义理论角度，对朱自清的散文《匆匆》及其译本进行分析，旨在探析英汉散文语篇潜在的逻辑语义结构特征。
2. 理论依据
语篇中任何一个小句复合体都可由单个或多个小句组成，这些小句根据语义表达的需要而相互联系，形成一种抽象的、互相依存的逻辑语义关系。逻辑语义关系是指一个小句通过详述、延展、加强的方式来扩展另一个小句，或者用一个小句把另一个小句投射为言语或者思想。这种关系保证了小句复合体内语义的完整性，构建语篇句际间的语义连贯 [3]。
从功能语法出发，Halliday首先研究了小句间的逻辑语义关系理论，并提出了小句复合体的逻辑语义分类法 [1]。他认为，把语言单位联结起来的这种逻辑关系主要有两种：排序关系和逻辑语义关系。排序关系包括主从关系和并列关系。主从关系指两个地位不平等小句之间的关系：其中主句用α表示，从句由β…表示；并列关系指两个地位平等的小句之间的关系：其中起始句用1表示，接续句用2…表示。逻辑语义关系则分为两大类，即扩展(expansion)和投射(projection)，扩展是指次要小句通过详述(elaboration)、延展(extension)和增强(enhancement)对主要小句进行扩展，投射关系包含话语(locution)和思想(idea) [4]。Halliday的这一观点可用图直观地表述出来(见图1)：
Figure 1. Halliday’s classification of logical-semantic relations
图1. Halliday的逻辑语义关系分类法
2.1. 详述
详述用“=”表示，指次要小句通过将细节具体化、评论或举例说明来扩展主要小句的意义。详述又分为并列详述与主从详述 [5]。其中，并列详述分为说明(exposition)、例证(exemplification)与阐述(clarification)，英文中分别用in other words，for example和to be precise作为主要标记。
(1) They asked him to leave─in other words he was fired.
(2) Let us suppose, for example, that you are married with two children.
(3) We decided to break up. To be more precise, he dumped me.
例(1)是并列详述——说明的例子，句子中he was fired是对主要小句They asked him to leave进行进一步解释，重述了主要小句。例(2)是并列详述——例证的例子，这里次要小句作为例子丰富的主要小句的含义。例(3)是并列详述——阐述的例子，这里次要小句对主要小句进行了解释阐述。
2.2. 延展
延展用“+”表示，指次要小句通过增加一些新成分，指出例外情况，或提供其他选择来扩展主要小句 [5]。延展又分为并列延展与主从延展。其中，并列延展分为添加(addition)、变化(variation)和选择(alternation)，英文中分别用“and，nor，but”“instead，except”和“or”作为主要标记。
(5) I do the housework, and my husband cook the meal.
(6) They did a good job, except Tom made a small mistake.
(7) Either you come in person, or you entrust someone with the matter.
例(5)为并列延展——添加，这里对主要小句添加了新成分，而且二者之间不存在任何因果或时间关系。例(6)为并列延展——变化，此时次要小句使得主要小句的含义发生了改变。例(7)为并列延展——选择，这里一个小句替换了另一个小句。
2.3. 增强
增强用“×”表示，指一个小句通过时间、地点、方式、原因、条件等限制另一个小句的意义，从而达到增强的目的 [5]。同样，增强也分为并列增强和主从增强。表示并列增强意义的小句通常由so，for，and then等引导，而表示主从增强意义的小句通常由when，while，since，before，after等引导。例如：
(8) He works very hard so he gets promoted.
(9) Bob fell asleep when he was reading.
例(8)属于并列增强，这里主要是限定了“他”晋升的原因：工作努力；而例(9)属于主从增强，这里通过when引导的从句，限定了时间：在读书的时候。
3. 对《匆匆》语篇原文及其译文的逻辑语义分析
《匆匆》是现代杰出的散文家朱自清写的一篇极具代表性的散文。文章紧扣“匆匆”二字，细腻地刻画了时间流逝的踪迹，表达了作者对时光流逝的无奈和惋惜 [6]。本文运用逻辑语义关系理论对《匆匆》原文及译文进行分析，统计小句复合体数量和小句复合体的逻辑语义关系，揭示语篇组构方式。
3.1. 小句数量分析
散文《匆匆》原文中共有24句话，其中有6个小句，其余18句都为小句复合体，占绝大多数。译文中共有27句话，其中有5个小句，其余22句都为小句复合体。由于《匆匆》为描绘性散文，因而逻辑语义关系只有扩展，没有涉及投射。因此，本研究仅探讨《匆匆》在逻辑语义视角下的扩展关系。经分析，本篇小句复合体内部扩展关系的不同类型的数量和百分比分布如下表格和饼状图(见表1、表2、图2和图3)。限于篇幅，本研究仅选取原文中的前三个自然段进行详细分析。
Table 1. Analysis of logical-semantic relations in the original discourse of Rush
表1. 《匆匆》原文语篇内逻辑语义关系分析
Figure 2. Pie chart of logical-semantic relations in the original discourse of Rush
图2. 《匆匆》原文语篇内逻辑语义关系饼状图
Table 2. Analysis of logical-semantic relations in the target discourse of Rush
表2. 《匆匆》译文语篇内逻辑语义关系分析
Figure 3. Pie chart of logical-semantic relations in the original discourse of Rush
图3. 《匆匆》译文语篇内逻辑语义关系饼状图
从图表中我们可以看出，在排序关系方面，并列关系的出现频次较主从关系更高；在语篇中的逻辑语义的扩展关系方面，延展和增强关系较多，而详述关系较少。其中，延展关系所占比例最高，其次是增强关系，最少的是详述关系。这说明了散文语篇不同于叙事语篇，不需要描述情节、再现场景，故详述关系较少，同时延展关系和增强关系交替使用，勾画散文语篇丰富的意境。但是，英汉语篇中的逻辑语义关系也有差别，英语语篇中详述关系所占比例高于汉语，但增强关系所占比例低于汉语。
3.2. 第一自然段逻辑语义分析
原文：
(1)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
1(1+2) +2(1+2) +3(1+2)
有再开的时候。(2) 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
+β α
呢？——(3) 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4) 又藏在何处呢？(5) 是他们
×β α
自己逃走了：现在又到了哪里呢？
×β α
译文：
(1) Swallows may have gone, but there is a time of return; willow trees may
1(1+2)
have died back, but there is a time of regreening; peach blossoms may have fallen, but
+2(1+2) +3(1+2)
they will bloom again. (2)Now you the wise, tell me, why should our days leave us,
+β α (1 = 2)
never to return? (3)—if they have been stolen by someone, who could it be? (4)
×β α
where he could hide then? (5) if they had made the escape themselves, then where
×β
could they stay at the moment?
α
该段原文和译文语篇中都包含了5个小句复合体，扩展关系也大致相同，但在分析这种扩展关系时有一些细节值得探讨。在第(1)句中，“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其中暗含了转折关系，即“燕子去了，(但是)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但是)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但是)有再开的时候。”在这句中，作者表面上是在描绘春天的景色，实则引起读者共鸣，共同感受时光飞逝的痕迹。
原文中作者将这一含义隐藏于句间，而译者用“but”这个连词将句间关系显性地表达出来，这是因为中文为意合语言，而英文属形合语言。第(2)句中，两者扩展关系略微有所不同。原文中“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作为这个小句复合体的主句，而译文中“why should our days leave us, never to return?”又属于并列详述中的阐述，即将原句切分为两小句——“为什么我们的日子要离开我们，并且再也不回来了呢？”
3.3. 第二自然段逻辑语义分析
原文：
(6) 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7) 在
β +α
默默里算着，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
α (1 × 2) ×β
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8) 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1 + 2 + 3 + 4)
译文：
(6) I don’t know how many days I have been given to spend, but I do feel my hands
1 +2
are getting empty. (7) Taking stock silently, I find that more than eight thousand days
×β α
had already slid away from me. (8) Like a drop of water from the point of a needle
×β
disappearing into the ocean, my days are dropping into the stream of the time, soundless,
α (1 = 2)
traceless. (9) Already sweat is starting on my forehead, and tears welling up in my
1 +2
eyes.
该段中原文语篇包含3个小句复合体，而译文中包含了4个小句复合体，两者在扩展关系上的差别也比较大。这主要是由于译者把原文中最后一个小句拆成了小句复合体。原文中第(8)句“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这个小句“而”一词暗含其前后存在着并列关系，相当于“和”，因此译者用“and”这个连词将小句内这个关系清楚地表达出来。此外，原文第(7)句共含有6个小句，通过延展和增强关系的交替使用，表现了日子“溜去”的特点是：不知不觉，无影无踪，凸显时光流逝之快。而在译文中，作者仅用一个主句一个从句就把这6个小句整合起来，体现了散文“形散而神不散”的特征。
3.4. 第三自然段逻辑语义分析
原文：
(9)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10) 早
1 +2 ×3 +4
上我起来的时候，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11) 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
×β α 1(1 = 2)
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12) 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
+2 1 (1 × 2)
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13)
+2 (1 × 2) +3 (1 × 2)
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
1 (1 × 2 × 3)
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14) 等我睁开眼和
+2 (1 × 2 × 3)
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15) 我掩着面叹息。(16) 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
×β α
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译文：
(10) Those that have gone have gone for good, those come keep coming; yet in
1 (1 + 2)
between, how swift is the shift, in such a rush? (11) When I get up in the morning,
+2 (1 × 2) ×β
the slanting sun marks its presence in my small room in two or three oblongs. (12)
α
The sun has feet, look, he is treading on, lightly and furtively; and I am caught, blankly,
1 (1 = 2 = 3) +2
in his revolution. (13) Thus, the days flows away through the sink when I wash my
1
hands, wears off in the bowl when I eat my meal, passes away before my day—
+2
dreaming gaze as I reflect in silence. (14) I can feel his haste now, so I reach out my
+3 1 ×2
hands to hold him back, but he keeps flowing past my withholding hands. (15)In the
+3
evening, when I lie in the bed, he strides over my body, glides past my feet, in his agile
×β (1 × 2) α (1 = 2 × 3)
way. (16) The moment I open my eyes and meet the sun again, one whole day has
×β α
gone. (17) I bury my face in my hands and have a sign. (18) But a new day begins to
flash past in the sign.
该段原文和译文的扩展关系也略有不同。最具代表性的当属第(13)句，该句共包含了7个小句，而译者在翻译时进行了切分，将其处理成两个小句复合体对应译文中的第(14)和(15)句。原文中“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没有任何逻辑连接词，而译者在译文中分别用“so”和“but”将其中的隐含意义表达了出来，这两个连词所引导的小句间的语义联系分别隶属于增强大类的并列增强和延展大类的添加小类。此外，原文第(11)句“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作者把“太阳”拟人化，让读者看到时光的形象，它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灵之物，而是有迹可循。译文采取连续的详述，细致描写了“太阳”的挪动，即时光的流逝。
4. 总结
通过对朱自清的《匆匆》原文及其译文的对比分析，可以发现，一般而言，在散文语篇中，并列关系的出现频率高于主从关系；从逻辑语义关系角度看，详述、延展、增强这三种扩展关系有着不同频率的分布，延展关系的出现频次最高，其次是增强，最后则是详述。
此外，汉语语篇中主要依靠语境，倾向于隐性表达，而英语语篇中更倾向于大量使用显性逻辑连接词来衔接语篇 [7]。这是由于汉语是意合语言，注重行文意义上的连贯，因此在汉语的语篇中常用隐性的连接成分，而英语是形合语言，注重语言形式上的连贯，所以英语中语篇多用显性的逻辑词进行语篇衔接。产生这种差异的原因有二：第一，从句法上来看，英语是“主语–谓语”型语言，注重语言的形式，而汉语是“话语–说明”的语言，注重语言的意义；第二，从语言哲学的角度看，东西方人的文化背景、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有着较大差异：西方人的思维以分析为主，而东方人的思维以整合为主 [8]。这两方面的差异从根本上导致了小句间关系的不同。
通过逻辑语义关系系统理论分析散文语篇，能够完整连贯地理解语篇的语义，了解小句内部及语篇内部之间的逻辑语义关系，从而能够更深入的赏析文章。本文的研究不但对英语学习者了解英美人士语言表达的思维习惯有一定作用，也对英语语篇教学、英语写作乃至翻译实践中逻辑语义关系的转换有一定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