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政府工作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的一种公文形式，是中国对过去一年工作的总结和对未来工作的安排，其英译是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掌握政治话语权的一个重要渠道，翻译质量的高低直接影响我国对外宣传的效果，对于译者来说，翻译好《报告》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作为一种政治文本，《报告》的语言正式规范，用词用句具有严谨和精炼的特点，其中运用了大量的“四字格”，以起到增强气势的作用，极具鲜明的中国特色，其翻译也具有一定的技巧。
纵观国内翻译界，近年来“四字格”的翻译研究主要集中在翻译理论，翻译策略、“四字格”在某作品中的运用和“四字格”术语的研究上，其中外宣文本中“四字格”的翻译研究是一个热点，不少学者对《报告》和外宣文本中“四字格”的翻译进行研究，也有学者从生态翻译学视角出发，探究“四字格”的翻译策略，如贺欢(2020)在生态翻译学视角下研究交替传译时汉语四字格的翻译策略 [1]；王链(2022)以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为例，探究生态翻译学视域下汉语–西班牙语同传中“四字格”的翻译策略 [2]；徐亦洋、董银燕(2022)在翻译适应选择论视角下，对《围城》英译本“四字格”的翻译策略进行研究 [3]。可见，将生态翻译学和“四字格”翻译相结合的研究在近两年来逐渐兴起，现阶段其研究还有待进一步的深入。本文中，笔者基于胡庚申的生态翻译学理论，探究2022年《政府工作报告》中“四字格”的翻译策略，具有一定的创新意义，以期为之后政治文本中“四字格”翻译研究提供借鉴。
2. 生态翻译学理论概述
生态翻译学是兴起于中国本土的翻译理论，由清华大学胡庚申教授创立。2001年，受西方进化论的启发，胡庚申教授将“自然选择”学说引入翻译学的研究中，提出了翻译适应选择论。2004年，胡庚申教授在《翻译适应选择论》中从“适应”和“选择”的角度阐述了翻译的本质、翻译的过程、翻译的原则、翻译的方法和翻译的评价标准等。在生态翻译学理论中，翻译被定义为“译者适应翻译生态环境的选择活动” [4]。“翻译生态环境”是指原文、源语和译语所呈现的“世界”，即语言、交际、文化、社会以及作者、读者、委托者等互联互动的整体 [5]。生态翻译学的翻译活动以译者为中心，认为翻译过程是由译者主导的，强调译者的主观能动性，目的是使翻译适应源语与目的语生态环境，达到二者的平衡与和谐。生态翻译学提出的翻译方法为“三维”转换，即语言维、文化维和交际维的转换。其中，语言维的转换是指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对语言结构或语言形式的适应选择转换；文化维的转换要求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注重双语文化内涵的准确传递；交际维的转换强调译者准确传达原文的交际意图。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和完善，生态翻译学已经形成了一个比较完整和成熟的体系。生态翻译学不仅是对翻译的新阐释和新理解，而且也将翻译理论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3. “四字格”在《报告》中的应用分析
“四字格”这一概念于1956年第一次出现在陆志韦的文章《汉语的并立四字格》中，他认为“四字格”就是“由四个字组成的词或词组” [6]，它们在语法上是紧密相关的。1963年，吕叔湘在《现代汉语单双音节问题初探》中提出“四字格”不仅包括四个音节的复合词汇、成语、习惯用语，还包括四个音节的熟语 [7]，扩大了“四字格”的范畴。1987年，马国凡在《四字格》论中探讨了“四字格”的外部形态、内涵、形成原因及现状 [8]。后来的人们对“四字格”的界定也有很多，笔者将其定义为由四个汉字组成的一种独特的语言表达形式。
3.1. “四字格”的特点
第一，“四字格”由四个音节组成，形式上整齐划一，凸显了词与词之间的均衡美；第二，“四字格”通常蕴含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内涵丰富且言简意赅；第三，口语和书面语中均频繁出现，适用性广；第四，根据其结构可通过更改其中一个或多个字来创造很多类似的“四字格”，可塑性强；第五，音韵上节奏鲜明，有感召力。“四字格”的内涵较丰富，是形、音、义、美的完美结合，具有其独特性，有时在英文中不容易找到完全对等的词语来进行翻译。因此，《报告》中的“四字格”是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难点之一。
3.2. “四字格”的分类
人们对“四字格”的分类也是多种多样的。笔者通过对大量政治文本，尤其是2022年《政府工作报告》的研读，将“四字格”分为以下几种类型。从语法上来看，“四字格”的前后两部分可以分为并列关系、动宾关系、主谓关系和偏正组合等；从结构上来说，“四字格”可以分为自由词组和固定词组，自由词组指能够进行拆散，并且能够重新结合的词组，可以拆散并重新组合的词组，如“稳妥处置”，固定词组则指不可拆分或重新组合的词组，如成语“持之以恒”。从逻辑关系来看，“四字格”又可以分为重复关系、目的关系和条件关系等。
3.3. 生态翻译学视角下《报告》中“四字格”的翻译原则
在生态翻译学理论的指导下，政治文本中“四字格”的翻译首先需要译者适应翻译生态环境，其次在适应的基础上选择合适的翻译策略进行翻译，从而实现生态平衡。这就要求译者除了要有良好的双语能力外，还要进行多维度的选择性适应和适应性选择，注重翻译的交际和文化意义。《报告》的翻译肩负着对外宣传中国国情、发展动向、方针政策等使命，译者要明确翻译目的，对《报告》内容进行准确无误地传达，还要了解中外文化差异，将译入语读者的接受程度考虑在内，仔细斟酌选词造句，从而呈现出最佳译文。
4. “三维”转换视角下《报告》中“四字格”的译例分析
4.1. 语言维适应性选择转换
不同语言有不同的语言形式，如英语喜用名词，而汉语喜用动词，英语多被动而汉语多主动，英语重“形合”而汉语重“意合”，英语句子中各成分多用关联词连接来表明其逻辑关系，意义通常简洁明了，读者无需借助文字之外的语境即可了解其含义，而汉语文本常常短小精悍，惜墨如金，文章的含义往往蕴藏于文字内外的语境之中。这就要求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注意中英两种语言的差异，并在两种语言之间进行适当的转换。以下从词汇、句法和修辞三个方面进行译例分析。
4.1.1. 词汇层面
例1：完善减负纾困等政策，夯实经济稳定运行、质量提升的基础。
译文：We will improve policies for easing the burdens and difficulties of market entities and create a stronger foundation for achieving a stable and sounder economic performance.
“减负纾困”包括“减负”和“纾困”。动词“减”意为减轻，“纾”有解除、排除之意。虽然它们在英语中有不同的对应词，翻译时译者考虑到英语以简洁为主，只用一个“easing”用于解释“减”和“纾”，既避免了译文冗余，又符合英语的表达习惯。“减负纾困”属于“谓语–宾语”结构的“四字格”，但结合上下文能够了解到减负纾困的目的是减轻市场主体的负担，帮助它们解决困难，因此翻译时译者增译了主语“市场主体”。在这个句子中，译者同时使用增译和省略的方法，即从生态翻译学的角度，适应源语和目的语的语言形式，选择合适的词汇做出最好的诠释，让读者更加容易了解原文表达的含义。
例2：……鼓励地方开展绿色智能家电下乡和以旧换新。
译文：...promote spending on green and smart home appliances in rural areas as well as the replacement of old home appliances.
本例中，“以旧换新”指消费者在购买新商品时，如果能把同类旧商品交给商店，就能折扣一定的价款，属于“谓语–宾语”结构，译者在翻译时将汉语中的动词“换”转换为英语中的名词“replacement”，符合英文喜用名词的特点。同时译文的表达也很巧妙，仅用替换旧家电就能同时表达“以旧换新”的含义。从生态翻译学的语言维度来看，这种解释符合词汇转换的适应性选择。
4.1.2. 句法层面
例3：今年工作要坚持稳字当头、稳中求进。
译文：In our work this year, we must make economic stability our top priority and pursue progress while ensuring stability.
《报告》中有大量无主语的短句，译者在翻译时都增加主语“We”。本例中“稳字当头”和“稳中求进”是两个并列的“四字格”，译文添加“and”表示并列关系。“稳中求进”常常用在市场开拓上或学习上，意为“在保持稳定的同时寻求进步”，内含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因此在翻译时增译连词“while”来表达其逻辑关系。从句法的角度来看，译者实现了从“意合”到“形合”的转换。
例4：推动能源革命，确保能源供应，立足资源禀赋，坚持先立后破、通盘谋划，推进能源低碳转型。
译文：To advance China’s energy revolution and ensure energy supply, we will, based on our resource endowment, push forward the transformation toward low-carbon development, in accordance with overall planning and the principle of establishing the new before abolishing the old.
原文句子将目的“推进能源低碳转型”放在最后边，译文改变了语序，将目的提到前边，将“先立后破、通盘谋划”放在最后当作伴随状语，符合英文目的在前、条件在后的表达习惯。同时译者充分适应了翻译生态环境，“先立后破”之前需要“通盘谋划”，因此译者改变了两个“四字格”的顺序，将“通盘谋划”处理为名词短语“overall planning”放在前边，并且充分理解了“先立后破”的含义，即先破旧，而后再立新，同时增译了中文中省略的范畴词“the principle of”，表明其是一种原则。可见译者在翻译时不拘泥于这两个“四字格”的语言形式，在句法层面做出了恰当的转换。
4.1.3. 修辞层面
例5：实际上也是“放水养鱼”、涵养税源。
译文：In reality, they also help nurture business growth and cultivate sources of tax revenue.
“放水养鱼”是一种隐喻，大意就是想要得到鱼，必须先创造条件，将其养起来，放到报告中就是指要想市场主体活的好，就得有投入，给它们创造好的环境。如果直接照字面翻译成英文，指向的是另一个和中文意思不匹配的事物，因此就要意译，取该名词在这个语境中真正的含义。“涵养”在本例句中指的就是培养，因此翻译为“cultivate”。译者用意译来解释原文，使读者能更清楚地理解原文的意思。
例6：综合研判国内外形势，今年我国发展面临的风险挑战明显增多，必须爬坡过坎。
译文：A comprehensive analysis of evolving dynamics at home and abroad indicates that this year our country will encounter many more risks and challenges, and we must keep pushing to overcome them.
“爬坡过坎”是一个“谓语-宾语”结构的“四字格”。这个词的引申意是指完成某件艰巨的任务的过程中很不容易，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其中“爬”和“过”就为克服的意思，“坡”和“砍”对应的就是前文中的风险挑战。译者没有对喻体进行直译，而是将其具象化，既保留了原文的语境效果，又对应源语言格式。
4.2. 文化维适应性选择转换
“四字格”的含义往往不是四个汉字意思的单纯叠加，常蕴含着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如“千难万险”是一个汉语成语，形容危险和困难极多，中国读者自然能理解“千”和“万”是形容多的意思，而如果在翻译时直接将“千”和“万”转换为具体的数字“ten thousands of”，就会让目的语读者产生疑惑：为什么是成千上万的困难？翻译为“use every possible means”更能帮助读者理解其内涵。因此，如果在翻译过程中将汉语言的审美强加给英语读者，反而会事与愿违。因此翻译时译者不仅要解读原文的文本信息，还要传递文本信息背后的文化内涵。
例7：中国经济一定能顶住新的下行压力，必将行稳致远。
译文：There is no doubt but that China’s economy will withstand any new downward pressure and continue growing steadily long into the future.
“行稳致远”是一个汉语成语，出自《礼记·表记》、《左传》，全句为“慎始而敬终，行稳致远。”意为想要走得远，必须先走得稳。考虑到从文化的角度，译者要传递“四字格”的文化内涵，将“行稳致远”解释为“中国经济将会持续稳步增长”，消除了困难的跨文化交流，让国外读者快速理解原文的意图。
例8：坚持尽力而为、量力而行，不断提升公共服务水平。
译文：We will do everything within our capacity to keep enhancing public services.
此句中，成语“尽力而为”出自《孟子·梁惠王上》，意思是用全部的力量去做。“量力而行”出自《左传·昭公十五年》，意思为按照自己能力大小去做事。两个成语表达的含义结合在一起就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用尽全部的力量去做事。因此译者没有拘泥于源语形式，而是采用合译的方法，将内涵准确且简洁地表达出来。从文化维度来看，它具有高度的适应性选择整合。
4.3. 交际维适应性选择转换
《报告》是每年中国两会的焦点之一，汇集各方智慧，听取各方意见，反映了国家意志和人民意愿。其中不仅对过去一年政府的工作进行总结，更重要的是对未来工作进行部署和展望，因此《报告》的交际意图不容忽视。没有沟通，任何信息都是无用的。《报告》中有大量与中国特色政治相关的“四字格”，起到对外宣传我国政治成果、传递中国声音的作用。因此译员需要适应生态环境，从交际的角度理解汉语“四字词”，进而解读其背后的交际意图。
例9：贯彻落实党中央全面从严治党战略部署。
译文：We implemented the Party Central Committee’s strategic decision to exercise full and strict Party self-governance.
中国共产党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坚强领导核心，“从严治党”中国共产党治党的重要原则，有助于把党建设和管理得更好。译者将“治党”译为“self-governance”，强调“自治”，能够让读者感受到中国共产党自愿加强自身建设，正视现存问题并立志解决的决心，增强了感召力，从交际维做出了更高的适应性选择。
例10：我们要继续全面准确、坚定不移贯彻“一国两制”、“港人治港”、“澳人治澳”、高度自治的方针，
译文：We will maintain our firm commitment to the letter and spirit of the policy of One Country, Two Systems, under which the people of Hong Kong administer Hong Kong, and the people of Macao administer Macao, both with a high degree of autonomy.
本例中，四个“四字格”是典型的中国特色政治词汇。“一国两制”即“一个国家，两种制度”。“港人治港”指由中国的香港人治理香港。“澳人治澳”指的是由澳门人自主管理澳门。译者在翻译时采用释译的方法，将其内涵表达出来。同时增译“both”来指代前边提到的香港和澳门地区，能够帮助那些不了解中国政策的读者减轻阅读和理解障碍，将原文作者的整体意图表达并传递给读者。
5. 结语
“四字格”作为汉语的一大语言特色，在政治文本中的运用越来越广泛。对于译者而言，如何在汉译英中正确地翻译四字格，都是政治文本翻译中必不可缺的一环。文本立足生态翻译学理论，对2022年《政府工作报告》中的“四字格”的翻译策略进行研究。从语言维度来说，词汇层面主要采用直译、增译、省译及词类转换的翻译方法，句法层面主要运用增译和改变句子结构的方法，修辞层面译者主要采用意译的方法。从文化维度来说，译者采用了意译和合译的方法。从交际维度来说，译者主要采用了增译和释译的方法。通过对“四字格”的翻译策略分析，证明了在翻译实践过程中生态翻译学理论的适用性。对于不同类型的“四字格”，译者要充分适应翻译生态环境，仔细斟酌后选取最贴切的语言进行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