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隐喻和转喻英汉对比研究
A Contrastive Study of Metaphor and Metonymy of “Hand” in English and Chinese
DOI: 10.12677/ML.2022.1010304, PDF, HTML, XML, 下载: 305  浏览: 3,327 
作者: 李丽君:上海海事大学,上海
关键词: 隐喻转喻一词多义Metaphor Metonymy Polysemy
摘要: 认知语言学的兴起为人类语言一词多义现象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本文在对隐喻和转喻的概念理解的基础上运用隐喻和转喻认知思维模式对英汉“手”做语料对比,分析了“手”的词义在汉语和英语中的义项拓展。“手”在英语中以及汉语中都有多项词义,除本义外,还有很多义项是由认知隐喻和转喻思维延伸而来的词义。从权威字典中搜集了英汉“手”的各个义项作为语料,分析了认知隐喻和认知转喻在词义延伸中起的作用,发现转喻在“手”的词义延伸中发挥的作用大于隐喻;“手”的词义延伸汉英认知思维同大于异;认知隐喻与转喻思维具有文化依托性的结论。不仅有力印证了隐喻和转喻是人类认知的重要工具,而且也再次证实与隐喻相比转喻在词义延伸中发挥的作用更重,转喻比隐喻更为基础。
Abstract: The rise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 provides a new perspective for the study of polysemy in human language. Based on the conceptual understanding of metaphor and metonymy, this paper makes a corpus comparison between Chinese and English “hand” and analyzes the extension of the meaning of “hand” in Chinese and English. “Hand” has multiple meanings in both English and Chinese. In addition to its original meaning, many other meanings are extended from cognitive metaphor and metonymy. This paper collects all the meanings of “hand” in English and Chinese from authoritative dictionaries, analyzes the roles of cognitive metaphor and cognitive metonymy in word meaning extension, and finds that metonymy plays a more important role in word meaning extension than metaphor. The cognitive thinking between Chinese and English is more similar than different. Cognitive metaphor and metaphorical thinking are culturally dependent. It not only proves that metaphor and metonymy are important tools of human cognition, but also confirms that metonymy plays a more important role in the extension of meaning than metaphor, and metonymy is more fundamental than metaphor.
文章引用:李丽君. “手”的隐喻和转喻英汉对比研究[J]. 现代语言学, 2022, 10(10): 2249-2254. https://doi.org/10.12677/ML.2022.1010304

1. 隐喻、转喻和一词多义

1.1. 隐喻和转喻

认知隐喻和认知转喻是人类重要的思维方式和认知手段,隐喻指的是发生在从源域到目标域的概念映射,也就是说,源域的某些概念特征被映射到目标域上,以此来解释或说明目标域的某些概念特征 [1]。除了隐喻,还有一种更为重要更为基础的人类思维和认知方式 [2],即转喻。与隐喻不同的是,转喻是从一个概念域,即源域,向另一个概念域,即目标域的映射。原有和目标域属于同一功能域,他们之间的语用功能联系使目标域在心理上被激活 [3]。转喻是用人们认知上的两种东西之间的关联,使一物转指另一物成为可能,常见的有用来源指称结果事物,用局部指称整体等方式。

隐喻和转喻都是人类的一种思维方式,是人认识、理解客观世界的一种工具。人类各种语言活动,可以说都是通过隐喻、转喻来体现人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活动。认知语言学中的隐喻和转喻是既相互区别又相互联系融合的,隐喻和转喻是一个连续体 [4]。转喻和隐喻之间的区别不是离散的,而是标量的,由于人们认知观察的角度不同、语境不同,就可能会偏向于这个连续体的两端,即转喻,或者隐喻。Barcelona提出了隐喻和转喻交叉出现的情况(即:隐转喻)。这都表明隐喻和转喻其实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在实际的认知中,隐喻和转喻常常会同时出现。

1.2. 一词多义

一词多义是自然语言中的普遍现象,指一种词汇形式拥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相互关联的的义项 [5],一词多义体现了语言的灵活性、适应性和创造性,体现了人类语言的强大生命力 [6]。隐喻和转喻都是以人的基本经验为基础的重要认知模式,是新的语言意义产生的根源 [7]。认知语言学认为,描述变幻莫测的现实世界的语言是以转喻、隐喻的形式体现的,这些语言现象可以归纳在意象图式中;各种意义之间的关系不是任意的,而是系统的、自然的 [8]。因此,一词多义现象的本质就是人类具有这种隐喻和转喻思维,并且能够识别出具体语境下通过隐喻和转喻延伸的具体是哪种意义。正是因为词义的延伸是基于隐喻和转喻之上的,而隐喻和转喻又一定是基于词项的原义进行的,所以词项的各个义项不是零散的、任意的,而是系统的、有联系的。下面笔者分别从新华字典和牛津高阶英语词典搜集了“手”和“hand”的义项,通过对比分析英汉“手”和“hand”的各个义项的认知隐喻和转喻分析,笔者试图找到英汉对“手”和“hand”的一词多义现象的认知隐喻和转喻理据性,并基于隐喻和转喻分析英汉对“手”和“hand”的认知差异。

2. “手”的英汉义项对比罗列

人类的范畴、概念、推理和心智是基于身体经验形成的,最基本形式主要依赖于对身体部位、空间关系、力量运动等的感知而逐步形成 [9]。“手”作为身体的重要部分,是人类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大部分行为的实施者,因此“手”被赋予了除了身体部位之外的意义。下面分别是汉语大词典对“手”的义项词条以及牛津英语大词典对“hand”的义项词条,笔者对其进行了归纳整理如下表1

Table 1. The English and Chinese meanings of “hand”

表1. “手”的英汉义项

3. 隐喻、转喻和一词多义

3.1. “手”的汉英隐喻分析

作为基本义项,义项(1)不论在汉语还是在英语中都是指人身体的手腕以下的部分,其他的所有义项都是基于这个基础义项进行延伸和拓展的。手作为人身体中最为灵活、承载人类行动较多的部位,其义项有很多是由“手”的特征及功能延伸出来的。这些与手的特征功能有关的义项:(2)、(3)、(4)、(12)、(13)都是从具体物理域跳到抽象域,即用一个物理的实体替代一个抽象的心理实体。由于它们所处的域不同,即从一个域映射到另一个域,被认为是隐喻 [10]。比如义项(2):帮忙(active help)。这个义项的词义延伸理据由“手”的功能为突显特征向目标域的映现:即以“手”比喻手的功能(可以给别人以帮助)或其所产生的结果和范围等。例如:“搭把手”。义项(3):汉语中“手”与英语中“hand”都可以表达人对局面的控制和影响,这是由手的掌握功能隐喻而来的意义。以及义项(4):英文“hand”有表示钟表的指针的意义。例如:“hour hand, minute hand, second hand”,此义项是以“手”隐喻手的指向功能。义项(12):手有小巧灵活的特征。义项(12)是基于“手”的这个特征进行的隐喻延伸,由“手”的小巧、灵活的特征为突显特征向目标域的映现:“手”比喻小巧的、便于携带的(事物)。例如:“手册”、“手杖”、“handbook”、“handbag”等。义项(13):中英“手”都有表示手艺、本领、擅长某事的意义。如:“却笑英雄无好手,一篙春水走曹瞒。”——宋·姜夔《满江红》,以及英语中“He has a light hand with pastry.”,这也是以“手”隐喻其功能的认知思维延伸而来的词义。

隐喻属于双域映射,因此一个目标域可以对应多个源域,也就是说隐喻的本体可以对应多个喻体,因此有很大的词义延伸的可能性。在本文归纳整理的17个义项中,除本义外一共16个延伸意义,以隐喻为认知理据延伸而来的义项有5项,这5个义项是基于“手”小巧灵活可以做事、可以帮忙、抓握、指向的特征及功能进行的从抽象域到具体物理域映射的隐喻。其中(2)、(3)、(12)、(13)一共4项是中英对照义项,只有(4)这1个义项是英语独有而未在中文中找到对应意义。这是由于英汉时间文化差异导致的,汉语文化倾向于模糊的描述时间,而在英语文化中倾向于精确的描述时间,钟表计时时间精确到一分一秒上 [11]。正是基于这一点,英文“hand”被隐喻为有指向功能的时钟指针才有可行性。

3.2. “手”的汉英转喻分析

除了上文提到的5项隐喻义项,“手”的义项中(5)、(6)、(7)、(9)、(11)、(14)、(15)、(16)、(17)是通过转喻而延伸的义项。本文将“手”的汉英转喻分为3类,分别是部分转指整体的转喻,部分转指部分的转喻,以及动词化转喻。

3.2.1. 部分转指整体的转喻

转喻的很重要的一类就是以部分指代整体的转喻。在本文归纳的义项中(5)、(6)、(7)、(9)都属于此类转喻,这类转喻是以人类身体一部分(手)来指代人这个整体。义项(5)、(6):在英语中可以直接用“hand”表示“在农场或工厂做体力劳动的人”、“船上的水手”。例如:“The farmer would bring in hired hands to help him harvest the crop.”“All hands on deck!”这是以人体词语“手”转指“人”这个整体的以部分代替整体的转喻。义项(7):中文的“手”和英文的“hand”都有亲自、亲手做某事的意义。这是由部分代替整体的转喻而引申而来的意义。如:汉语中的“手刃仇人”、“手磨咖啡”、“手打牛肉丸”以及英语中的“hand-painted”、“hand-knitted”等都是由人的部位手来转指人,例如:“手磨咖啡”指的是人亲自磨制而成的咖啡,是人磨的,而不是手。因此,这个义项的认知理据是人的转喻思维。义项(9):中英“手”的义项都有表示先后顺序的意义(尤其指在纸牌游戏中),例如“先手”、“后手”、“last hand”。这里同样也是以人的部分身体部位代替整体的转喻思维方式而引申出来的意义。出牌的先后顺序是人的先后顺序而不是手的先后顺序。

3.2.2. 部分转指部分的转喻

转喻的另外一种比较重要的转喻方式是基于邻近性的部分指代部分的转喻,义项(11)就属于部分指代部分的转喻。中英“手”的义项都有表示量词用法的意义。但是中英“手”和“hand”的量词用法有所不同。汉语中“手”的量词用法是抽象的用法,例如:“他漏了两手绝招。”、“他摸了一手好牌。”等,“绝招”、“好牌”这样的表达难以具体的量化,所以就用“手”来表达一种抽象的量化。在英语中,“hand”的量词用法与汉语有所不同,英语中“hand”的量词用法是具体的量化意义,指的是测量马的高度的单位,“a hand”相当于4英寸或10.16厘米。这种将“手”转指计量单位是以工具指代结果的部分与部分之间的转喻关系。

3.2.3. 动词化转喻

思维的转喻性使“手”由手部肢体转指手部的动作,即由名词转换为动词 [12]。这一现象在古代汉语中更为明显,在前文笔者归纳的义项(14)、(15)、(16)、(17)都是“手”的动词化转喻延伸。

义项(14):拿着,执持。如:庄公升坛,曹子手剑而从之。——《公羊传·庄公十三年》

义项(15):用手击杀。如:博豺狼,手熊罴。——司马相如《上林赋》

义项(16):取。如:宾载手仇。——《诗·小雅·宾之初筵》。传:“取也。”

义项(17):英语中的“hand”也可以作动词使用,表示传递、上交。如:“Could you please hand the key to me?”。

3.3. 隐转喻

前文在隐喻和转喻的关系问题上已经提到隐喻和转喻是相互联系融合的,而不是相互独立的,它们更像是一个连续体。前面两节的分析涉及到的隐喻以及转喻是这个连续体的两端。由于人们的认知以及语境的影响,我们将“手”的各个义项分别归入了隐喻和转喻这两个端点,但是也有两个义项不属于前文的分类,而是属于连续体的动态过程,在这两个词义义项的延伸认知中既涉及了隐喻有涉及了转喻。义项(8)是基于转喻的隐喻,中文的“手”和英文的“hand”都有“运气”的意义。如:“今天我这臭手,摸的牌都不好”,“She felt that life had dealt her a bad hand.”等。此义项的延伸过程既涉及了转喻也涉及了隐喻,先以手转喻手上拿的牌,然后在以牌隐喻“运气”。而义项(10)则是隐喻中的转喻。中英“手”的义项都有表示笔迹、字迹的意义。例如:天子识其手,问之,果为书。以及英文中的“freehand”。不过有所不同的是汉语中指的是某人的亲笔,在英语中是指“a particular style of writing”指的是某种特定的某种字体。然而不论是在英语还是汉语中,这个义项的认知理据是先以“手”隐喻手的书写功能,再以“手”的手写功能转喻其结果,这种转喻是部分与部分之间的转喻。

4. 结论

4.1. 转喻在词义延伸中发挥的作用大于隐喻

“手”的汉英延伸义项一共16项,有5项是隐喻延伸而来,又有9项是转喻映射而来,有2项是隐转喻。从这个数据得出的结论是在中英“手”的词义延伸中,认知转喻发挥的作用要大于隐喻。有学者在“头”的词义延伸中,认知隐喻的作用要远远大于认知转喻 [13]。然而,本文对“手”的义项隐喻与转喻分析中,发现转喻在词义延伸中起的作用比隐喻要大。与隐喻相比转喻是更为基础的,而且转喻具备便利性,即只要存在邻近性,就可发生转喻操作 [14]。隐喻是基于相似性的,而转喻是基于邻近性的,邻近性涉及的事物的广度大于相似性,因而词义延伸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4.2. “手”的词义延伸汉英认知思维同大于异

“手”的汉英延伸义项一共16项,在所有义项中,一共有10项是英汉对照义项。英汉两民族地理位置相距甚远且文化差异悬殊,但是从“手”这个人体词的词义延伸来看,两者的相同点大于不同点。不管词义如何延伸,都离不开这个词的本义,本义是词汇进行认知隐喻和转喻延伸的基础。英汉两民族的身体生理构造是一样的,所以英汉两民族对于人体词“手”的本义定义相同。这种主导特点是由汉英民族具有相同的生理和心理特征所决定的,在此基础上,汉英民族对于“手”的功能和特征才会有相同的认知,所以汉英有大量的相同的对照义项。两者之间存在的局部个性差异则主要是因为自然和文化环境的不同导致了认知角度和参照点的不同 [15],例如汉英民族时间文化、海事文化的不同导致“手”的延伸词义有不同的地方。

4.3. 认知隐喻与转喻思维具有文化依托性

从英汉在“手”的词义延伸差异可以看出词义衍变是有一定的文化依托性的,文化差异是词义延伸的基础,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可能会产生不同的延伸词义。而词义延伸的根本原因,即认知隐喻和认知转喻同样的也是有文化依托性,不同的文化背景也同样存在不同的认知差异。汉英“手”的不同义项产生于汉英民族文化的差异,英汉民族都有依托自身文化模式而引申出来的“手”的义项,文化是这些词义产生、发展和衍变的关键。这些涉及文化元素的义项验证了不同民族不同的文化背景会导致词义延伸表现出一定的差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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