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言
在认识西方哲学史的历史长河中,把握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两条主线是必不可少的,而谈到近代西欧各国的唯物主义哲学的开端,就起源于弗兰西斯·培根。马克思也指出“英国唯物主义和整个现代实验科学的真正鼻祖是培根。” [1] 他留给后世的宝贵遗产存在于历史学、政治学、哲学等多个领域,他是第一个提出经验论原则的人,也为自然哲学提出了科学归纳法,还提出了本文想探讨的内容“四假象说”等等。
自培根的“四假象说”提出以后,后世不断有学者对其思想进行评述。17世纪法国的孔狄亚克认为培根揭示了人们认知错误的根本原因并高度赞扬培根的幻象说。麦克卢尔在其著作《培根选集·序言》一书中提到,“四假象说”中有许多永恒的有价值的东西,甚至应将其列入大学生的必修课程之中。当然,也有对其思想反思疑惑的学者,像波普在《猜测与反驳》一书中指出培根没有看到错误背后复杂多变的原因,人的认识是不可能完全离开主观意识的,相反人们的偏见是有利于科学的发展的。培根的哲学思想能经过上百年来的讨论与辨析,其思想的本质内容的开创性和正确性是不可置否。
良好的哲学思维有助于(网络的或现实的)人树立起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很大程度上也决定着人对事物把握的广度、深度以及正确程度。而将良好的哲学思维纳入到生活当中,也有助于让人辨清事物产生的主观原因和客观原因,更有利于人们认识世界、解释世界、改造世界。因此,笔者借以此文浅析培根的哲学思想和网络社会之间的联系,帮助互联网时代的人们树立起健康的网络心态以及建立起和谐的网络社会。
2 “四假象说”的释义及其表现
2.1. 种族假象
培根在《新工具》将“种族假象”阐述为:“族类假象植基于人性本身中,也即植基于人这一族或这一类中”,“而人类理解力则正如一面凹凸镜,它接受光线既不规则,于是就因在反映事物时掺入了它自己的性质而使得事物的性质变形和褪色。” [2] 培根总结出这是一种人类种族之间有意或无意产生出来的群体假象,它一是人们内心的偏见或成见,二是这也是人类共有的先验的特性。种族作为一个群体在认识角度上总会受到集体文化和社会习俗的影响,在认识方式上多为一些主观的心灵或表面的感官的结果。同时这种群体性的认知构建总会塑化后代同种族的认知过程,若对此类集体无意识的认知不假思索,必然会导致人对事物的客观认识产生出主观偏差,也就会形成人们总是不自觉地把自己作为万物尺度的结果。
同时培根在这本书中指出了“种族假象”所带来的一些表现,他认为人类理解力会受到感官的迟钝性、不称职以及欺骗性等特性的影响,而“人类理解力依其本性容易倾向于把世界中的秩序性和规则性设想得比所见到的多一些。”“人类理解力一经采取了一种意见之后(不论是作为已经公认的意见而加以采取或是作为合乎于己意的意见而加以采取),便会奉引一切事物来支撑、来强合于那个意见。”[2]因此,以前的哲学家探索事物的构成本质是什么,有在自然界里寻找水、火、土、气等具体物质,也有在超自然界里寻找理念世界或者万物之“神”,他们总会为自己的猜测找到合理理由,并且擅长自圆其说,论证过程也会忽视和结论相反的证据。这种群体习惯让人们深刻地坚信自己的所见所想,而往往会忽视感官或心灵给人类带来的一些假象,从而进一步导致人们与事物的真相失之交臂。
2.2. 洞穴假象
培根在文中将“洞穴假象”原述为:“因为每个人(除普遍人性所共有的错误外)都各自有自己的洞穴,使自然之光屈折和变色。”相对于人性先天的、普遍的“种族假象”,“洞穴假象”则是个人后天的、特殊的,其内涵也如同柏拉图的“洞喻说”一般,每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己的洞穴。洞穴内是以自己的价值观和思维方式衡量判断的小世界,洞穴外是每个人的小世界在同样的物质和文化环境里糅汇成的大世界。培根谈到这个洞穴的形成,往往“或是由于这人自己固有的独特的本性;或是由于他所受的教育与别人的交往;或是由于他阅读一些书籍而对其权威性发生崇敬和赞美;又或是由于各种感印,这些感印是依人心不同。” [2]
培根列举了这种假象的一些表现,如一些科学家“或则先有一个心爱的题目占着优势,或则在进行比较或区分时有着过度的趋势,或则对于特定的年代有所偏爱,或则所思辨的对象有偏广偏细之病”。他也由此提醒科学研究者们,“凡是你心所占注而特感满意者就该予以怀疑。” [2] 当然,不仅是培根所提的一些科学家或是哲学家,包括培根自己也会被他的“洞穴”所困住。个人总会被在成长环境和经历中所形成的思维定势所局限,在认识外部世界的过程中无法做出客观的判断和正确的选择,也就会出现“以己夺物”、“固执己见”等片面的认知方式,最终落入“一叶障目”、“井底之蛙”之类的思维困境。
2.3. 市场假象
“市场假象”是指在人们彼此交往、互通信息的活动中产生的幻想。由于人与人之间用“符号”(如语言、文字)进行信息交换,像市场买卖一般,其交换过程很可能因信息不充分、不对称等产生理解偏差,再加之人自身理解、文化差异之类的影响,信息的表达和交流就容易产生误解。培根也揭示了两种类型市场假象,它们或是不存在的事物的名称,这些名称皆由幻觉的假设而产生的,在实际上并没有与之相应的事物;或是存在的事物的错误、模糊、误导性的名称 [2],也就是存在的事物对应不上其名称,仅是非常草率地或错误地去命名。
培根形象地说,语言如同鞑靼人的弓箭似的,可以向后射箭;可以倒射智者的理解,而且很可以迷惑、扭曲人的判断 [3]。人们所运用的语言具有迷惑性,在生活中是具有不确定性的,并且培根认为名词的稳定性大于动词的,概念是无法归结于一个恒常的意义的,不同人对同一个词理解力也不同。也如王弼的“言不尽意论”一般,有些事物是在语言之外的。我国古人的表达十分含蓄,在作诗时就极其讲究意念留白,两三个词即可表达万千思绪,所以常说“诗中有画,画中有情”,而这种意境只可意会不可言说。当然培根还是认为语言概念首先要定义明确,其次必须是适用于一般事物且经过实践检验的。
2.4. 剧场假象
培根说:“还有一类假象是从哲学的各种各样的教条以及一些错误的论证法则移植到人们心中的。我称这些为剧场的假象。” [2] 培根认为“剧场假象”不是天赋的,而是从哲学体系的剧本和或错误的证明规则印入到人心之中的“学说型假象”。这种假象要揭露的是人们盲从传统的或流行的理论学说,从不对权威的思想体系进行发问的现象,也就是现在常批判的“教条主义”“本本主义”等。同时他还认为,由古至今这种假象都一直存在,而且在将来有可能会越来越多。如他所想,我们现在的很多思想系统、意识形态皆是如此,这些思想体系不过是舞台上用虚构的布景搭建的剧情,其所代表的剧场世界也仅可能哲学家个人的某种建构。
培根还批判了那些只凭“个人玄想和机智活动”的理性派的诡辩哲学,那些只凭少数实验就推导和构造各种体系的经验派的哲学,还有那些“听任幻想驰骋,想在神圣鬼怪中寻求科学起源”的迷信哲学。 [2] 他举例说,唯理派的哲学家在搜集材料时总是走极端,要么在少量事物中搜集很多,要么又只在众多事物中搜集少许,只从经验中提取最普遍的事例。培根认为亚里士多德就是这一类中的典型,与希腊人其他著名体系相比,如赫拉克利特主张的火本原、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说、帕米尼底斯的天地说等,这些思想多少都有些自然哲学家的意味,然而亚里士多德一直用他的逻辑去取代自然哲学,他对于一切问题都企图用文字来赋予答案并肯定正面的东西,这远远超过了他对事物内在真理的注意 [2]。
3. “四假象说”对网络社会的启示
3.1. “跳出群体”
同样运用到纷繁复杂的网络社会,“种族假象”又是怎样根植于网民的认识过程呢?社会心理学家认为,通过一旦群体讨论,无论最初的意见是哪一种倾向,其观点都会被强化,称之为群体极化效应。所以笔者认为,在网络群体性事件中,这种人类共有的偏见表现得尤为突出。如轰动一时的“德阳女医生自杀事件”,事端的舆论浪潮先是压倒性的职责谩骂安医生方,事后她不堪网暴自杀后舆论瞬间反转,“德阳安医生自杀”这一词条也获得了极高的热度,不少网民一边同情这位医生,一边又对罗家人进行攻击。此时,相互攻击、谩骂的网民们,已分不清事件地对和错,最后沦为了一场舆论骂战。
而网民在面对诸如此类的网络群体性事件时,总会通过人的感官和心灵去片面看待整个事件,去揣测事件中的人物一切相关或不相关的信息,带有偏见地给他人贴上标签,带上有色眼镜去看人或物。首先,网民在单一的浏览了罗母发布的监控后,坚信事件原委就是安医生夫妇公然欺负小男孩,而忽视整个事件的起因和走向。然后,在简单的观察后,又喜欢发挥人的想象力,习惯性运用猜测、联想等能力,去把不相关的事物联系起来,甚至夸大扭曲事实去侵犯他人权利。最后,找到自己所认同信奉的观点后,不论是舆论浪潮反转前还是反转后,网民总能找到去合理抨击事件当事人的理由,不断地站队表明自己的观点和立场。
在网络群体性暴力之下,伤害与被伤害已经没有分界线,而每一个参与舆论战的激进的网民,就像雪崩时的雪花,没有一片是无辜的。因此,在网络社会中,我们每一个网民都应该“跳出群体”,认识到我们人本身带有的主观和偏见,不随意根据想象和猜测发表言论或采取行动,尊重事件原委才能看清事件的本质。
3.2. “走出洞穴”
网民对应到真实社会中,也是一个个具体的、现实的人,其根本的属性也是社会属性。由于年龄、教育、地域等社会因素或自然因素的影响,使得网民的构成也十分复杂。在此,笔者简单将网民非为两类理性网民和非理性网民,非理性网民是指在网络社会互动过程中,在思想和行为上具有狭隘、自我、情绪化等非理性表现的人(理性网友则反之)。而非理性网民在网络中的活跃和互动程度往往大于理性网民,他们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网络上,同时“洞穴假象”在其身上表现得更为突出。
例如,网络中常有的“杠精”,对于这个词大多数定义为“常通过抬杠获取快感的人、总是唱反调的人、争辩时故意持相反意见的人”。网络“杠精”具有三个明显的特征:人群中的少数派;意见不符合大多数民意;反战群体中的中坚分子 [4]。结合“洞穴假象”探究其热爱抬杠的原因,其一,是个体内部的意识所造成的。“杠精”总坚信自己是正确的,自认为是主体,他人皆是客体,常以为他人是个人的考量和审查的对象。他们在生活上积压着无法排解的负面情绪和压力,在性格上或是由于缺乏存在感、或是由于过于自负,于是不断在网络中寻找情感的宣泄口以达自我满足。其二,是个体外部的环境所造成的,也就是前文提到的网民受到的社会因素和自然因素。“杠精”尤其会受到教育环境的影响,一般他们受教育程度都较低,对于事件的理解浅显直白,而不会深入思考事实真相。
同时,在网络媒介环境下,其信息量巨大内容也极其复杂,人的道德界限和法律意识约束力会被弱化,所以“杠精”的偏见和思维定势会被无限放大。因此,网民要“走出洞穴”,要像苏格拉底所说“认识你自己”一样,认识到人们个体的差异和个人的局限,了解此类假象带给我们的危害,拓宽我们的视野和思维,做到“解放思想,实事求是”。
3.3. “脱离市场”
随着社会时代的变迁以及群众价值取向的变化,不论是媒介还是网民都深受网络语言的影响,网络社会的快速发展成了“市场假象”的温床。在网络社会中,人们的语言简约随意、变化多端,体现出“快餐式”、“自由性”、“自创性”的特点 [5]。例如每年的十大网络用语的变化,大部分网民都会使用最新最热的词汇,近年来如“内卷”“凡尔赛”等词,高频出现在网络媒体和网民日常生活中,而以前风靡一时的“神马都是浮云”“蒜你狠”等词的使用频次急剧下降。每一年的热度词汇之所以热,除了因为其语言的随意性、大众性、实用性等特性之外,更主要的是它呈现出网民在生活中的现状和意识,也反映着当下现实世界中经济社会的根源。
但是一些网络语言也带来了负面影响。首先,是对于青少年的影响,一方面会导致青少年养成不规范的行文用语,降低青少年的汉语使用、感悟能力;另一方面,网络文化良莠不齐,一些粗俗低劣的语言泛滥,会极大影响青少年的正确价值观的判断。其次,对网络舆论的环境影响。当下一些网络媒介为了吸引流量,故意利用语言的不确定性、模糊性的特点,来凭空捏造谣言、扭曲现实,例如新闻中常有的故弄玄虚的“标题党”或是掐头去尾的“剪裁师”。过激的网络语言还会促成群体性网络暴力事件,如上文所提到受到种族假象或者洞穴假象迷惑的网民,经常会把语言当成一把无形的刀,随意捅向未知的人,不明事理妄加判断,从而导致错误的舆论走向。
正如冯骥才所说:“网络语言给我们民族语言带来了一定的冲击,甚至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6] 所以在网络社会中,我们要做到“脱离市场”的嘈杂,甄别出网络语言中的糟粕和牙慧,就可以减少自身认知与实际真相之间的“认知差价”,也就是减少市场中信息交流的偏差。
3.4. “审视剧场”
在网络社会中,这种表现为意识形态的“剧场假象”随时在四处蔓延。我们常收到网络媒体通过大数据所推送的热点新闻,或是网民当下所追捧的明星和网红,或是西方“普世价值”的文化渗透,诸如此类数不胜数。笔者在此小节,尤其想指出青年网络意见领袖所带来的“剧情”对网络大环境的影响。青年网络意见领袖指的是频繁活跃于互联网各大平台之上,为普罗大众提供各种信息和意见,在特定时空中制造舆论,在某领域够带动问题走向的一类青年人。
在网络大环境中,网络青年意见领袖的现实作用不容小觑。他们热衷于关注社会热点和社会争议等问题,他们常对经济、政治、文化等多个领域的热门话题实时跟踪,他们反映着多数网民的诉求、引导着社会舆论走向、影响着公共事件的决策。拉扎斯菲尔德所提出二级传播理论中,我们可以看到“意见领袖”中介作用,实质就类似于筛选事物的过滤网,意见领袖会对传播的内容进行过滤和中转,最后再到达一般受众。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最终传达的信息难免集合了意见领袖个人的观点和意志 [7]。毛泽东曾说过,“如果(知识分子)路线错误,知识越多越反动”。而网络青年意见领袖常受到网络环境中名和利的双重诱惑,在信息海量化的市场经济中,谁能制造话题吸引大众注意,谁就能拥有更多的话语权。所以部分意见领袖极可能为了一己私利,去转载一些未被完全证实的消息,发布网络谣言或发表过激言论,以此获取舆论关注热点。而其受众往往被牵着鼻子走,缺乏深层次的思考,选择直接相信这些意见领袖。
网民群众应该做到“审视剧场”,对事物的认知要由表及里、由外到内,不知全貌不加以评判;也不可随意接受他人所灌输的信息,哪怕被认证为权威的思想,我们也应怀揣审视的态度。面对各种意识形态的剧情假象,保持正视自我和他人的心态,在相同的声音中保持自己的独立,才不会被他人构建的假象所迷惑。正如著名法国生理学家C·贝尔纳所说:“构成学习的最大的障碍是已知的东西,而不是未知的在生活中的行为与判断。”
4. 结语
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一切的科学研究都应立足在实践的需要之上,沿着“向现实本身去寻求思想”的路径前行,不但要依据实践的需要而产生,还要不断地去概括和总结实践经验。同样,培根的思想也极其讲究实验基础,作为实验科学的创始人,培根认为人认识世界切不可是主观随意,而是要通过“做实验”来获取材料信息从而获得正确的认知,而这种“做实验”的思想也贯穿在其“四假象说”当中。理论研究要经得住现实的考验并符合历史规律才能称之为真理,至此笔者认为,培根的实验思想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观具有一致性,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也具有历史继承性。同时,本文将“四假象说”的创新性运用于研究网络社会中的意识问题,不仅是对其思想的发展性运用,还是对其思想科学性的进一步检验,培根的思想距今几百年依然闪耀着光芒,还在被多个领域言传创新和运用发挥,其科学性和发展性不证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