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工会”或“工会组织”这一概念的产生来源于资本主义的不断发展,尤其是垄断资本主义阶段的到来 [1]。一般我们认为工会组织是由雇员组成的组织,主要通过集体谈判方式代表雇员在工作场所以及整个社会中的利益。被普遍接受的,世界上最早的工会组织出现在英国,英国工会的起源可追溯至17世纪末,当时随着工业的发展,中世纪的行会开始衰落,劳工开始组织起来与雇主订定该行业所应该得到的合理工资 [2]。
事物发展的过程是偶然性与必然性相互影响的过程,南非早期工会组织的出现与发展也是一样。伴随着工业革命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开展,虽仍处于殖民统治下,但南非大地不可避免地会或早或晚地与欧洲国家一样建立起现代工业体系,随之出现相应的工会组织。不可否认的是,一系列具有相当偶然性事件的发生在暗中或明面上推动了这样的进程。
2. 工人阶层的出现——工会组织的成员基础
南非早期工人阶级和工人阶层出现于钻石开采和黄金开采行业兴盛之后,矿工的人数几乎代表了当时南非工人阶层的数量 [3]。1860年前南非地区的历史与其他被欧洲国家占领地非洲殖民地并无太多不同,都是供应欧洲工业市场的原料生产地和潜在商品市场,主要生产宗主国需要的大宗农作物和工业基础用料。那个时候,南非大地上存在的矛盾主要是围绕着白人农场主用以获取利益的种植经济作物的土地和当地土著以及布尔人赖以生存的种植粮食的耕地展开。在殖民者的武装战争和巧取豪夺下,一系列合约被签订用以转让土地(比如《沙河协议》和《布隆方丹协议》)。英国通过对法国的战争将整个南非纳入“日不落帝国”的版图中,外加道路开凿和铁路等现代基础建设技术的应用,在整个开普和刚被纳入版图的纳塔尔地区初步建立起了基本的殖民国家和社会形态。以开普敦为中心的的金融与银行体系,初步出现的报纸以及一系列属于英国国教的教会学校使南非也初步具备了迈向更进一步发展的基础。
2.1. 钻石矿的发现与采矿业的兴起——矿工群体出现
1867年布尔人和格力夸人在瓦尔河河岸发现的钻石改变了南非历史可能会有的走向,在此后,采矿业与工业便一直成为了南非的经济、社会和政治生活的中心。
临近的金伯利镇(Kinberley)迅速发展壮大,吸引了大量外来人口,并提供了极其巨大数额(相对于当时南非其他地区来说)的出口,联通海岸的铁路更促进了这一进程的发展。如同“圈地运动”对英国资产阶级出现的推动作用一样,南非殖民地土地的兼并和买卖也迫使一部分失去土地地自耕农来到矿场赚取金钱,推动了当地经济结构的进一步转变。随着钻石开采行业的进步与发展,小矿主们逐渐无法承担起地下深处钻石矿脉开采的高额成本,兼并和收购成为了不可避免的趋势,最后在此地占据绝对优势的戴比尔斯公司逐渐垄断了当地的矿井和矿脉。小镇的繁荣同样带动了相关食品、后勤保障,交通运输等行业的发展。
随之而来的是对劳工管理的改变。由于钻石原矿体积小、价值极高且易于藏匿,钻石矿主对矿工管理极其严格,除工作时间外都必须呆在封闭的营房里。另一方面,这样的管理方式又使得矿主对自己劳工的控制性进一步提高,他们既不用担心自己的劳工会跳槽到薪资水平更高的矿主那里,还可以保证工人们的纪律。依照这样的逻辑,白人矿工也应该与黑人矿工安置在一样的封闭环境中,但事实证明这是无法做到的事情,这样的做法首先在政治和法律上便不被允许,虽然这些白人矿工发动了罢工并失败了,但白人工人的活动以及法律在一定意义上的袒护,使白人矿工获得了特权的地位,还保留了他们原有的工头职位并提高了他们的工资水平。黑人工人群体甫一大量出现在南非时,不公正的种族隔离制度便生长扎根于其中,与其纠缠争斗了近一个多世纪之久。
2.2. 黄金矿的发现及繁荣——矿工阶层的壮大
如果说钻石矿脉开采使得工人群体在南非出现,那么黄金的开采以及黄金矿主对劳工的压榨是使工人群体开始不断奋起反抗的另一个原因。19世纪80年代威特沃塔斯兰德(Witwatersrand)山区附近金矿被发现,这导致了当时南非经济状态和结构的极大转变。尽管这片矿脉并不是富矿,开采环境也很艰难且恶劣,但仍拥有无法估量的可供开采数量。
与钻石矿脉开采类似,黄金的开采同样需要大量的机械、化学试剂储备,同时对后勤的要求也很高,小矿主们走向联合也成为了不可避免且具有竞争力的潮流。随着最后几家大型联合黄金矿业开采公司的出现,南非的金矿开采正式进入了垄断阶段。在初次发现黄金的六年时间里,总数不超过九家的开采公司基本上控制了这一地区的大小矿井,到1898年,这一地区的黄金产量达到了12万公斤,占当年全球黄金开采量的四分之一。
政治经济学中有这样一句话“金银天然不是货币,货币天然是金银”,充分体现了黄金在经济体系和流通领域中的重要作用。尽管南非的金矿产量和黄金出口在当时几乎占据了世界的四分之三,但效仿戴比尔斯公司在钻石价格上的做法,即黄金的开采者在生产时就将金价固定并调高是很难做到的,因为黄金的价格严重受到社会整体经济发展状况和经济体系稳定性的影响,战争、饥荒、地区叛乱等都会影响一个国家甚至某个国际地区的整体金价。
在定价上无法扩大利润,矿产业公司只能在成本上下功夫,依靠降低成本来获取高额利润,这其中,最好把控也具有最大弹性的就是人力成本。所以,与钻石开采业类似,黄金开采公司也采取了类似的措施,将工人封闭管理,减少他们与外界的接触,同时又因为封闭管理和较少的人际交往,他们对于工人的控制力又进一步提升,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强度上进行人力资源的压榨(类似的做法现在仍旧存在于很多国家,尤其是劳动密集型产业比如低端制造业占据工业主导地位的发展中国家)。因为黄金矿工的低待遇和高强度以及恶劣的工作环境,很多工人都选择逃离这一产业,金矿主们不得不转向世界其他地区寻求低廉的劳动力,其中甚至包括几万的中国劳工(这些劳工中甚至还有女性,虽然有一些在无法忍受这样的工作后选择回国) [4]。
矿业的兴盛使得南非的劳工需求大大增加,在1892年,威特沃特斯兰德聚集了几万名黑人矿工,与此同时,具备较高技术水平和教育水平的欧洲矿工大量涌入。
但是与钻石矿开采不同的是,威特沃特斯兰德地区的金矿开采环境更加恶劣,矿井地下因为工作而产生的大量粉尘会带来硅肺病,当时较低的安全防护措施和救援技术导致的地下矿井事故和工业事故也夺走了相当一部分矿工的生命。
除此之外,高达2000米海拔带来的霜冻和寒冷会轻易穿透铁皮房,使劳工们疾病缠身。同时为了降低成本,在政府的支持下,企业也开始降低付给劳工的薪资。
在同一时期,因为牛瘟病毒导致的家养牛群大面积死亡也使得更多的黑人不得不迫于生计而背井离乡来到金矿开始劳作。大量的黑人劳工涌入这一地区,让以往紧缺的劳工在劳动力市场上没以往那么吃香,再加上当时黑人普遍较低的教育水平,他们从事的都是最底层最辛苦劳累薪资也最低的工作。
钻石矿和金矿的开采的确使当时一部分贫穷的黑人经济情况得到缓解,但长期辛苦劳作带来的对身体和精神上沉重负荷比如后遗症等,也让他们在之后的生活中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另一方面,在黑人劳工饱受摧残歧视和身心折磨的同时,与他们原本处于同一社会阶层,同样工作岗位的白人矿工却利用自身在政治和社会舆论上的优势,踩着这些黑人矿工的辛勤工作而免于沉沦苦海,大多数白人矿工都坐上了小主管的位置,即使同样处在最底层矿工岗位的白人也没有遭遇到黑人矿工这样悲惨的待遇,这就是工会的力量和工人运动的影响 [5]。无论是否人道,也无论白人矿工是否是依靠进一步压榨黑人矿工的劳动而得来了他们应有的权利,即便是在那样偏于落后的南非,一个远离欧洲大陆白人社会的地方,他们都依靠着工会组织和工人运动为自己争取到了权益。
但白人在当时南非的人口数量占比重终究处于少数地位,也处在特权阶层,只有当广大的黑人劳工也获得了他们应享有的权益时,南非的工会组织架构才算是得到了健全发展,不再是片面的,畸形的,不完善的。
但归究到底,南非的黑人矿工的确成为了后来黑人工人运动和工会组织的重要构成部分和有力的组成力量。
3. 现代教育体系的引进——工会组织的思想基础
教育对于社会的发展进步具有显著且深远的影响,殖民者对被殖民地上民众的剥削残酷而无情,但不可否认的是殖民地现代教育体系建立后带来了一定的积极影响。尽管当时占据教育界重要席位的是教会学校,但这些不同等级的教会学校在启蒙方面起到了极大地作用。
从十九世纪中期开始,南非的大多数城镇都建起了教堂,他们不仅服务于传教士,也面向脱离了奴隶身份的新自由人以及附近的劳工。伴随着宗教信仰的不断传播,学校教育也不断缓慢地发展起来。许多传教士来到小镇的首要任务就是开办一所学校。尤其是生活在底层的劳工和刚被解放的奴隶,他们学习的态度十分认真刻苦,并将学习当成了提升自身价值的重要途径。同时因为社会经济的发展,面对更加富裕人群的中学也不断建立,而南非学院和教区学院的出现则代表着南非地区高等教育发展的基础和方向。直到1874年,南非学院分立为开普敦大学和南非大学学校,南非高等教育的里程碑式发展阶段到来了。
脱盲往往意味着一个人有了更多向上走的机会,尤其是在工矿业快速发展的年代,上过学识了字的工人是较为稀缺的资源,比起只能出卖自己劳动力的普通矿工,他们可以有更多机会享受到更高的工资,更高的职位。
教育带来的另一方面影响就是思想的开化与进步,南非早期社会运动领袖大都出身名校,受过良好教育,还有相当一部分在英国留过学。见识过宗主国的社会经济发展状况,经历过西欧自由民主思想的熏陶和影响后,他们对自己家乡因殖民剥削而造成的落后与贫乏,对黑人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二愈加感到不满,决心要改变现状 [6]。
当时殖民地矛盾冲突集中于能为英国带来巨额财富的钻石矿脉与黄金矿脉,本身在种族和受教育水平占据优势的白人矿工在经受不公正待遇后可以轻易地通过殖民地法庭维护自己的权利,但他们享受到的一部分特权建立在黑人矿工的牺牲上,为了弥补白人矿工成本的增加,工矿主只能加大对于黑人矿工的剥削程度。但随着殖民地教育系统的完善与推广,更多地当地居民受到了基础教育,黑人矿工本身想要改变现状,争取自己应有权益的思想逐渐显露并得到发展。甚至也出现了一些有组织性、有领导性的黑人矿工运动。对于占据人口大多数的黑人来讲,开始反抗不公正待遇,使他们思想觉醒的开端。当然对于殖民者和工矿主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被殖民地人民的进步与反抗意味着他们掠夺式开采与开发当地资源的成本需要提高,获取的收益减少。因此,在黑人矿工开始觉醒后的漫长岁月里,黑人工会组织是不合法的,殖民者不愿意以平等的身份对待他们,于工矿主而言,矿工只是一件用来获取财富的工具,虽然不像美国的黑奴那样随意买卖和杀害,但也没有平等的人权。
与黑人工会组织有类似命运的是南非的共产党,该党在一段时期内迫于政府压力而解散。但不同的是黑人工会组织大多转为地下活动,但其反抗与斗争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后期。伴随着南非的独立,社会受教育水平的总体提高,南非制造业在世界市场上的崛起,南非各类工人的数量占据社会总体从业人员的比例也在不断提高,在经历了学校熏陶、社会教育后,黑人工人对于自己权利和权益的不满和追求欲望也在持续增强,工会组织进一步发展。
4. 殖民地工商业发展和早期工人组织的建立——工会的组织基础
在十九世纪末期,南非便具备了足够的基础条件和外界影响促使工会组织出现,但其真正开始在历史舞台崭露头角仍旧要等到20世纪以后。南非早期工会的组织基础来源于英国对殖民地的管理,南非在殖民时代的早期并没有发展起来规模庞大且完备的工业产业,而是作为宗主国的农副产品原料产地和畜牧业发展储备地,殖民地也只有较小的开普等几个小市镇,城镇人口不到几十万。几个相互之间距离并不近的城镇在出现时作为殖民的商业中心和殖民者的政治管理中心,也因此最先发展出工商业,在城市之间架设了电报线路,引进了电力,并开始与英国在非洲的其他殖民地开始沟通,并开始建设铁路。
殖民者建设的城市的初步发展将英国商业文化带到了当时的南非,但真正为南非工会组织发展带来强大组织基础的还是两矿发展起来后的经济腾飞局面。如前文所述,南非金矿和钻石矿发现后,国外资本尤其是英国资本迅速涌入,并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在十九世纪末期形成了垄断资本。在当时,进行矿业开采工作的熟练工人多从国外引进。到1910年南非白人工人中的62.8%来自英国,10%来自南非以外的其他国家。这些工人带来了技术,也带来了工联主义和斗争传统,在尚未建立起成形的工会组织前,这些工人就已经建立起工人互助小组等类似形式的小团体来维护自身的利益,为南非早期工会组织奠定了组织基础。
工矿业的发展也带动了其他行业的兴起,人口的迅速增加使当时殖民地的商业发展进程迅猛前进,也推动了南非早期工会组织的出现。1881年,南非的木匠和细木工联合会成立,1902年德兰士瓦矿业联合会出现,并于1913年成为南非矿工联合会,这标志着南非工会运动由行业走向了全行业。1907年白人工人还建立了自己的政党工党。南非白人工人阶级的力量开始逐步显露,而黑人工人大规模反抗脚步也在迫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