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批评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也称批评语言学(critical linguistics)，最早起源于英国语言学家。1994年北京大学陈中笙认为，批评语言学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批判性社会理论”和解构主义权力批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当今批评理论 [1] ，创造性地将社会背景分析与传统语言学有机结合，认为语篇和话语均反映特定的意识形态。
批评话语分析以Halliday系统功能语法(systemic functional grammar)为主要理论依据，辛斌主张批评语言学和批评话语分析无论在语言观还是方法论上与以Halliday为代表的系统功能语言学具有紧密的渊源关系 [2] 。系统功能语言学认为语言是由三个纯理功能构成的意义潜势系统构成的 [3] ，纯理功能也被称为元功能，分别是概念功能(ideational function)、人际功能(interpersonal function)和语篇功能(textual function)。需要澄清的是，批评话语分析并不局限于“批评”之意，更多是指以一种较为温和的方式对目标话语进行“评论”和“分析”。
2. 正文
本文以两位美国总统的就职演讲稿为实例，借用系统功能语法中及物性(transitivity)、分类(classification)、转换(transformation)和情态(modality)四个批评话语分析工具来剖析就职演讲以何种方式传达观点、说服听众，揭示政治话语与其背后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
英语演讲具有十分悠久的历史，最早可追溯至古希腊亚里士多德时期，亚里士多德修辞学中ethos、pathos和logos“三诉诸原则”被广泛应用于包括政治话语在内的各类演讲与写作中。因此，政治语言研究应运而生，它不仅帮助政治家借助语言达到其目的，也帮助普通百姓明了政治家的真实意图，认识其本质 [4] 。
2.1. 及物性
及物性即指Halliday系统功能语法三大元功能中的概念功能，由动作发生过程(process)、动作参与者(participant)和动作发生环境(circumstance)三大元素组成。及物性系统包括六个过程：物质过程(material process)、心理过程(mental process)、关系过程(relational process)、行为过程(behavioral process)、言语过程(verbal process)和存在过程(existential process) [5] 。Halliday的及物性与传统语法中的及物性有着根本不同，传统语法的及物性是指动词后面是否能跟宾语。
2.1.1. 物质过程
物质过程主要用于描述真实世界中的一些具体行为或动作，其中主要的参与者包括动作者、目标、受益者和范围 [6] 。物质过程基本等同于传统语法中的“及物动词 + 宾语”结构：在这一结构中，动作参与者为行动者(actor，动作承受者被称为目标(goal)，而且动作参与者与承受者不会随着句子成分的移动而改变。例如第一篇Trump就职演讲中We will face challenges，如果将其被动化则变为The challenges will be faced by us，但是不难看出被动化前后的两个句子拥有相同的行动者face和目标challenge。
下面分析两篇文章的物质过程实例：
Table 1. Example of components in material process
表1. 物质过程中的组成实例
(1) We will dominate the future of America.
(2) We will confront challenges and encounter hardships, but we will go through the period.
(3) Patriotism will restore our souls, enrich our views and alleviate our divisions.
例1和例2包含四个连续的物质过程(见表1)，用到的动词是dominate，confront和go，目标分别是future of America，challenges，hardships和period；四个过程在修辞意义上构成排比结构(parallelism)，有利于增强语言气势。Trump欲说明尽管美国身处危机与困境，美国政府和民众有能力决定美国未来的发展方向。这在政治演讲中属于逻辑诉诸中诉诸于事实(fact)，目的是在演讲开始部分唤起听众的集体认同感，便于随后演讲的传达。例3中三个连续的物质过程同样构成了排比，更容易引起听众共鸣；Trump在演讲中间部分强调国家荣誉感可以鼓舞精神、拓宽眼界和减少分歧，对于美国极其重要；除此之外，三个目标souls，views和divisions构成结尾押韵，加强了演说内容的节奏感。
(4) Coronavirus quietly stalks the America.
(5) A demand for racial equality in the process touches us.
(6) We celebrate the victory of democracy, not the victory of a candidate.
(7) To deal with these crises, to heal the spirit and to ensure the future demands more action than words.
如表1所示，例4动作发出者(stalk)生动地体现美国(the America)新冠疫情的突发性和隐秘性，这里也属于逻辑诉诸中诉诸于事实，即用日常生活中真实存在或发生的事情建立演讲者的信誉，与听众产生共鸣；例5中表示长久以来，大家对于种族平等的诉求使人(us)动容(move)，这一言论为Biden陈述实现种族平等目标埋下伏笔；例6的物质过程使用对照(antithesis)的句法修辞，强调此次集会不仅是为了庆祝(celebrate)候选人的胜选(triumph)，更多的是庆祝民主事业的胜利；例7出现三个连续的物质过程overcome these challenges (应对危机)、heal the soul (疗愈心灵)和ensure the future (保卫未来)构成排比结构，强调美国若想实现目标不能仅仅停留口头(words)，需要(demand)付诸行动。
综上所述，两篇政治文本使用相似的行动者和目标，比如determine和require，challenges和challenges，souls和future，这些政治话语都服务于相同的政治目的：帮助总统获取美国民众的支持，维护与保障国家利益。
2.1.2. 心理过程
心理过程表示情感、认知和感觉这三类心理活动，其参与者有“感知者(sensor)”和“现象(phenomenon)” [7] 。心理过程与物质过程最大的区别在于心理过程的动词无进行时，传统语法的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动词均适用，因此感知的现象(phenomenon)也是可有可无。
下面分析两篇文章中心理过程实例：
Table 2. Example of components in mental process
表2. 心理过程中的组成实例
(8) President…American fellows, people across the globe, thank you.
(9) The triumph belongs to you, everyone being present today and everyone who is watching.
如表2所示，例8属于情感类心理过程，其中感知者是thank，现象是you。Trump在演讲最开始表达自身的感激之情，通过提及历届前任总统来建立个人信用诉诸；例9属于认知类心理过程，感知者是belong to，现象是you和everyone(见表2)。Trump强调大选获胜后，胜利不仅属于总统，也属于全体美国人。
(10) I express gratitude to my predecessors of two parties for showing up here.
(11) We should treat people not as opponents but as friends.
例10同样属于情感类心理过程，Biden通过感谢(express gratitude)来自民主党和共和党的各位前辈总统(predecessors)来强化总统身份的合法性和正当性；例11属于认知类心理过程，认知动词是treat，被认知对象是people，强调应该把与自身立场或观点不同的人视为友邻，而不应该视作对手(见表2)。
经上述四个例子可得出，Trump和Biden代表各自的政党利益，同时代表美国人民的利益。心理过程可以搭配修辞学的感情诉诸，迅速达成与听众的心理认同，获得更为广泛的民众支持，稳定政府统治基础。
2.1.3. 关系过程
关系过程指的是两个事物之间的相关关系，主要组成部分是关系载体(relational carrier)和关系属性(relational attribute)，常见的标志性动词有be，remain，become和turn等。
(12) This is your day. This is your everyone watching, all across America.
(13) At the heart of this movement is a critical belief.
例12和例13关系过程的标志词为is，载体分别为this和a crucial conviction；Trump表明本次就职典礼的召开得益于国家与人民坚定的信念。下面简要探讨主位(theme)和述位(rheme)的位置，例12符合陈述句的一般结构，所以主位(theme)为this，句子剩下的部分属于述位；例13介词短语前置致使句子完全倒装，不符合陈述句的一般结构，所以主位为a crucial conviction而不是句子开头的介词短语。
(14) Few periods…have been more challenging or difficult.
(15) The forces that divide us are deep and real.
例14标志词为have been，载体为few periods，为表明美国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与挑战；例15标志词为are，载体为forces，旨在说明美国国内存在着极其猖獗的分裂势力。整体句子结构符合陈述句的一般结构规律，所以两个主位分别为few periods和the forces，剩余部分均为述位。
2.1.4. 存在过程
存在过程主要是用于描述人或事物的存在，主要的参与者是存在物(existent) [8] 。存在过程拥有比较明显的识别标志词there，常见的存在结构有there be，there exist和there arise等。
(16) There was nothing to celebrate for struggling families across the America.
(17) There is no room for prejudice.
例16 Trump表明对美国贫困家庭来说，没有(there be)多少值得庆祝的东西(nothing to celebrate)，此处提及这一现状是宣扬人们信奉的平等原则；例17说明以Trump为首的美国政府对偏见与歧视不留(there be)余地(no room)，同时表达了对弱势和少数群体的关切，有利于稳固扩大群众基础。
(18) There exists no peace, only resentment and madness.
(19) There is no explanation for what fate will deal you. There are some days when we need a hand. There are other days when we’re called on to lend one.
例18 Biden表明如果美国人民不团结，就不会有(there be)和平(peace)，只会剩下怨恨(resentment)和愤怒(fury)；Biden在就职典礼上特意强调团结(unity)的重要性是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和国家利益；例19的多个存在过程构成排比结构，存在物分别是no explanation，some days和other days，“生活(there be)悲喜交加”的安慰性话语可以鼓舞深陷泥潭的美国人民。
2.2. 转换
2.2.1. 名词化
(20) Whereas considering the inordinate depletion of American military.
例20中depletion本可以使用其动词形式deplete将句子表述为whereas considering one’s depleting our military，Trump将其名物化旨在掩饰动作的施事者。因为导致军备损耗的有关决定是美国政府亲自决定的，经此处理后可以转移听众注意力，进而维护政府形象。
(21) We can do this if we show a little tolerance.
例21中tolerance本可以使用动词形式tolerate将句子表述为…we can do this if we could tolerate and show humility，Biden将其名物化并省略情态动词could，弱化听众关于过去美国政府并不宽容的记忆。
综上所述，在政治话语中名物化是掩饰施事者和情态动词的有效手段，掩饰背后往往蕴含着政治目的。
2.2.2. 被动化
(22) 2017 will be remembered…will be forgotten no longer.
与名物化相同，被动化也可以省略动作的发出者。例22中两处被动化will be remembered和will be forgotten本可以表述为Somebody will remember January and will no longer forget the forgotten men and women。此处的somebody包括美国政府和人民，被动化处理后减少了责备感，前者则不利于演讲进行继而实现政治目的。
2.3. 情态
2.3.1. 情态动词
(23) Disagreement must not lead to disunion.
(24) May God…America…May God protect…
上述两个例子均使用情态动词(modal verb)。例23中must not意在说明在美国允许存在“分歧”，但不能因为分歧导致“分裂”；例27 may虚拟语气的特殊用法以表达祝愿。两处情态动词均体现两位总统特定的语气，后者位于演讲结尾部分且属于亚里士多德三诉诸中的“情感诉诸”。
2.3.2. 时态
(25) We are not transferring power…we are transferring it from the government to people.
(26) We have never lost…since we have taken action.
例25现在进行时表明美国总统的权力正在从华盛顿转移到美国人民；例26现在完成时表明从过去某个时间点开始至今，美国坚持积极应对外部挑战。综上所述，正确使用时态可以准确传达语言使用者的言外之意。
2.4. 分类
分类(classification)也是批评话语分析的一种常用工具，最常用的分类方法是词汇分类(lexical classification)。不同的词汇分类反映了作者的世界观是如何通过对词汇的选择表现出来的，有助于揭示个人意识形态 [9] 。正如表3所示，两位总统的词汇选择均蕴含着对于不同事件的观点和意识形态。
Table 3. Example of lexical classification
表3. 词汇分类实例
3. 结语
本文从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视角，借用批评话语分析理论中的四种工具，对美国总统Donald Trump和Joe Biden于就职典礼发表的政治话语进行批评性话语分析，揭示了政治话语背后蕴含的意识形态和话语权问题，旨在提高读者和听众对于政治操纵话语的敏感度，有助于培养批判性思维和反控制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