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致使”(Causation)作为一种语义语法范畴，是语言学家们研究的热门话题。目前，学界已从不同视角对致使的概念、语义特点、句法特征等方面进行研究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1] 。本文则是依据Comrie [2] 对英语致使结构的分类，探讨含“make”分析型致使结构的句子的汉译，并在此基础上对英语致使句及其汉译的主语生命度进行比较。句子是概念和结构的统一体，概念是其语义内容，结构是其形式表征，而致使句是语言中表达致使概念的句式 [3] 。致使句的研究将语法结构与句式语义有机结合，不仅有助于分析致使结构，而且帮助理解致使句中各成分所充当的语义角色以及句式的语义。
“生命度”(Animacy)是从生物学的角度对名词性成分进行分类。然而随着类型学研究的不断深入，生命度已经成为一个广泛适用的纯语言学概念 [4] ，其作为一个语法范畴或语义范畴，常常与其他语言要素交织在一起，多用于语义和句法的研究。生命度这一概念是普遍存在的，但是不同语言在名词生命度的具体呈现方式却具有不同程度的个性，这也是由于语言现象的复杂性所造成。本文将生命度层级作为研究对象，分析比较其在英汉翻译中主语的生命度层级在译前与译后的变化。借此，笔者将生命度与致使结构相结合，在句法结构下研究主语名词的生命度。
2. 理论基础
2.1. 致使结构
Comrie [2] 将致使结构大致分为三类：词汇型致使(Lexical Causatives)，形态型致使(Morphological Causatives)和分析型致使(Analytical Causatives)。词汇型致使结构是由一些单独词汇表达致使概念(如：satisfy：使……满意)；形态型致使结构是指通过对非致使动词增加词缀或通过词性转化的方式将其变为致使动词(如：widen：使……变宽，water：浇水)；分析型致使结构通过句法结构表达致使概念，即表达致使概念和表达结果各有独立的谓语形式，常见的典型致使动词有cause、make、let等。经过致使概念的隐喻投射和致使概念成分的符号表征，“make”分析型致使结构句的语义结构可以分解为：致使主体 + make (致使行为) + 致使客体 + 致使结果。本文选择将致使主体与致使客体看作致使行为的两个对立参与者，它们是可分离的实体，被单独概念化和单独表征，一般以名词或名词短语的形式出现 [5] 。在“make”分析型致使结构中，致使行为是由致使助动词“make”充当，致使行为可以分为直接的和间接的两种，间接性致使要求结果在时空上与致使动作有一定的间隔，结果不一定即刻发生，致使主体与致使客体不一定有身体接触 [6] ，分析型致使结构正符合此要求，表达一种间接致使。英语的词汇型致使动词数量多，其使用频率远远高于致使助动词，因此对于英语致使结构和致使句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单纯词汇性致使动词，根据原形理论，在致使动词中，单纯致使动词的致使义和使用频率远远高于致使助动词，可以被看作原型；而在致使助动词中，cause的致使义和使用频率也是最强的，无疑被看作原型，而“make”无论在哪一个范畴里都远远偏离原型，选取这一分析型致使结构有助于发现细微的语言现象。
2.2. 生命度
作为对生命度的最初描写，Comrie [2] 结合生物学的概念建立了生命度的基本等级序列，即“人类(Human) > 动物(Animal) > 无生命物(Inanimate)”。在该序列中，离参照点越远，名词实体的生命度等级越低。但是这个序列所传达的仅仅是自然语言的共性倾向，而不是对一切人类语言有效的普遍法则。由于生命度在不同语言中的表现方式和表现程度存在巨大差异，也由于研究者对生命度范畴的划分方式不同，因此生命度等级存在多种表现方式。Van Valin和La Polla [7] 根据类型学的观察，提出了施事性等级：第一、二人称 > 第三人称代词 > 专有名词 > 人 > 有灵 > 无灵。Croft [8] 从语法角度提出了句首主语题元角色生命度等级序列，即“人类(Human) > 有生命事物(Animate) > 无生命事物(Inanimate) > 抽象事物(abstract)”。受名词所指代事物的施动力和自控度等的影响，高生命性的表人名词倾向于扮演施事的题元角色，而低生命性的无生命物名词倾向于扮演受事的题元角色。赵立霞等 [9] 列出如下生命度等级：人类(包括人称代词、指人或人类组织的名词) > (除人类外的)动物 > 植物 > 具体的无生命的事物 > 抽象事物，其中植物介于有生物与无生物之间的范畴，这与传统的生物学的划分稍有不同。本文参照诸多学者的分类并根据所选语料主语的词义分布，将主语生命度等级列为：人类(Human) > 动物(Animal) > 植物(Plant) > 无生命事物(Inanimate) > 抽象事物(Abstract)。依据主语生命度层级，将“make”致使句划分为五大类：(1) 人类做主语的“make”致使句；(2) 动物做主语的“make”致使句；(3) 植物做主语的“make”致使句；(4) 无生命事物做主语的“make”致使句；(5) 抽象事物做主语的“make”致使句。
3. 语料库组建和语料分析
3.1. 语料库组建
本文选取三篇长篇英文小说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 Sister Carrie, Dombey and Son以及它们所对应的中文译本，黄源深译《道林·格雷的画像》、潘庆舲译《嘉莉妹妹》和祝庆英译《董贝父子》，组建英汉翻译语料库，三部文学作品的文体正式程度较高，且译文文本较好保留了源文本语言特色，与源文本符合程度较高。我们以“make”字为检索词，检索语料库中包含的“make”句子。通过人工校对除去“make”充当实义动词等不表示致使意义的句子，以及表示致使意义但是缺少主语的句子，最终从翻译语料库中随机抽取了100个“make”致使句及其汉译。
3.2. 语料分析
通过统计，我们将“make”致使句依据主语生命度层级划分为五大类。下面我们分析语料库的实例，得出五大类“make”致使句分别占总例句的比例如表1所示。
由表1可以看出，五大类“make”致使句的分布差异较为明显，在“make”分析型致使结构的句子中，以“抽象事物”做主语的“make”致使句数量最多；其次是以“人类”做主语的“make”致使句；而以“无生命事物”、“动物”和“植物”做主语的“make”致使句数量远远小于前两类。接下来分别对这五类致使句以及其汉译进行具体分析并在此基础上对主语生命度进行比较，找出异同。
Table 1. The frequency and proportion of five kinds of make causative sentences
表1. 五大类“make”致使句所占数量以及比例
3.2.1. “抽象事物”做主语
“抽象事物”类的名词包括反映和描述人类认知、情感和心理活动的词语、空间和事件类名词、事件类名词、状态类名词等 [10] 。
(1) Conscience could raise such fearful phantoms, and give them visible form, and make them move before one! (奥斯卡·王尔德：《道连·格林的画像》)
良心竞能唤起骇人的幻象，又使这幻象活龙活现地在面前走动。
(2) He watched it with that strange interest in trivial things that we try to develop when things of high import make us afraid. (奥斯卡·王尔德：《道连·格林的画像》)
他很有兴味地注视着。那种对琐事的不同寻常的兴趣，往往产生于我们害怕大事的时候。
这一组例句都是抽象事物名词做主语，前两句致使句中抽象名词的位置与其汉译句子的位置保持一致，皆置于主语的位置，最后一句则出现了不一致现象，并且前两句致使句对应的中文翻译有明显的致使义。
在例(1)中，“conscience”作为致使主体在致使句以名词短语的形式出现在主语的位置，致使客体“them”也以人称代词的形式出现在宾语位置，致使结果“move before one”也以短语的形式出现在宾补的位置上。致使主体在前，致使客体在后，句法结构表达为：SVOC。在其汉译表达中，“良心”出现在相应的主语位置上，语序与原句一致，表达形式为“致使主体” + 使 + 致使客体 + 致使结果。例(2)中，“things of high import”在致使句中以名词短语的形式出现在主语的位置，致使客体为“we”的宾格形式，致使结果“afraid”以形容词的形式出现在宾补的位置上，但在其汉译表达中，致使义隐化了，致使主体与致使客体的位置发生了变化，致使客体在前，致使主体在后，而致使结果以动词的形式出现在谓语部分。在总计47句“抽象名词”做主语的“make”致使句中，仅有11句与其汉译的主语出现不一致，并且其汉译的主语不一定是由致使客体充当，致使结果也会以小句的形式出现在主语的位置上。通常情况下，根据高生命性的表人名词倾向于扮演施事的题元角色 [8] ，由生命度等级序列可知，抽象事物的生命度最低，语料中却近一半的抽象名词做主语，可见施事的致使性往往比生命性更重要 [11] 。在翻译过程中，译者为保留致使义，还原致使结构，往往不改变致使主体和致使客体在句子中的位置，以原语序将原句的意思表达出来。尽管面对中西方思维方式不同，英汉语言形式也有很大的不同，英语偏向客观理性的无生命抽象名词做主语，而汉语则注重有生命有情感的主体做主语 [12] ，但随着英语的普及，中国与英语国家交流也日益增多，没有发展变化的思维方式是僵化的，中国人也逐渐吸收英语的思维习惯，因此，在汉译过程中，采取异化的翻译策略，适当保留英语的思维方式，还原其致使结构是必要的 [13] 。
3.2.2. “人类”做主语
表示“人类”的词语主要是名词和代词，代词主要是第一人称单复数、第二人称单复数和第三人称复数，名词主要有专有名词、普通名词和指人类组织的名词 [8] 。
(3) I hope that Dorian Gray will make this girl his wife, passionately adore her for six months, and then suddenly become fascinated by someone else. (奥斯卡·王尔德：《道连·格林的画像》)
我希望道连·格雷会娶这个姑娘为妻，死去活来地爱她半年，然后，又忽然迷上了另外一个人。
(4) If you do as well in the rest of the play, you will make us all think you are a born actress. (潘庆舲：《嘉莉妹妹》)
您要是全像这样演，就会让我们大家都认为您是天生的女演员啦。
(5) That adherent might make his presence and fidelity known to his commander, in the hour of adversity. (查理斯·狄更斯：《董贝父子》)
这个下属可以在逆境中让他的司令知道他来了并且再向司令表示忠心。
这一组例句都是表示人类的代词和名词做主语，并且与其在汉译中的位置保持一致，除例(3)，其余两句的汉译皆有明显的致使义。
在例(3)中，“Dorian Gray”作为致使主体出现在宾语从句的主语位置上，致使客体为“this girl”，致使结果是以名词的形式出现在宾补的位置上，致使主体在致使客体之前。在其汉译中，语序和原句保持一致，不过，致使语义却消失了，译语中并没有表示致使关系的显性词语，如“使”、“让”等，原文是不简洁和异常的说法，正常说法应该是marry this girl。并且由于生命度影响意愿、施事和控制事件的能力等语义因素 [14] ，致使主体和致使客体在生命度层级上属于同一阶层，此外，“make”分析型致使结构本就表达一种间接致使，因此，它们的致使义在一定程度会抵消，以符合语义及语言表达的习惯，译者也就译成了汉语的正常表达“娶这个姑娘为妻”。
例(4)和例(5)中，翻译中都保留了原句的致使义，皆为致使主体在前，致使客体在后，主语的位置没有变化。在总计45句“人类”名词做主语的“make”致使句中，其汉译的主语均与原句位置保持一致。人类的生命度层级最高，并且汉语的主体性思维方式强调主观感受和意念抒发 [15] ，因此在翻译成汉语时，通常主语是表示人类的词语。
3.2.3. “无生命事物”做主语
在此处，“无生命事物”指的是具体的无生命事物，包括自然物体和物质、人工制品、食物、自然现象 [10] 。
(6) A portrait like this would set you far above all the young men in England, and make the old men quite jealous. (奥斯卡·王尔德：《道连·格林的画像》)
这样的画像会使你超越英国所有的年轻人，也使老年人妒忌不已。
(7) It is the feet of clay that make the gold of the image precious. (奥斯卡·王尔德：《道连·格林的画像》)
金铸的像之所以可贵，是因为有一双泥足。
这一组例句都是具体的无生命事物名词做主语，前两句致使句中具体的无生命事物名词的位置与其汉译句子的位置保持一致，皆置于主语的位置，并且句子都表达致使义，但最后一句发生了变化，汉译的主语与原致使句的主语不相符合且致使义消减。
例(6)中，致使主体为“A portrait like this”，致使客体为“the old man”致使结果为“quite jealous”，致使主体在前，致使客体在后，句法结构形式表达为：SVOA，在汉译中，语序与原句保持一致，译语中也出现了体现显性致使义的词语“使”。在例(7)中，这个“make”致使句放在了强调句型当中，致使主体“the feet of clay”是被强调成分，致使客体是“the gold of the image”，“precious”作为致使结果出现在宾补的位置，在翻译成汉语后，致使客体作为主语更准确的说是其与致使结果组合在一起置于前面，致使主体在后，原来由因到果到现在的由果到因，致使义减弱。此处的翻译也受到强调句型的影响，致使主体是被强调的部分，为句子的焦点，在汉语中，强调句型通常翻译为“……是因为……”，致使主体作为使因出现在致使客体及受因之后。在总计6句“无生命具体事物”名词作主语的“make”致使句中，仅有例(7)一句的汉译与原句主语不一致，其余都保持不变。
3.2.4. “动物”做主语
动物类名词指的是除了人类之外的有生命事物。在100句“make”致使句中，仅有1句是以动物做主语的。
(8) Bees shouldering their way through the long unmown grass, or circling with monotonous insistence round the dusty gilt horns of the straggling woodbine, seemed to make the stillness more oppressive. (奥斯卡·王尔德：《道连·格林的画像》)
蜜蜂穿行在没有刈过、长得很高的青草之间，或是单调地一味围着满地忍冬那金黄色、灰蒙蒙的花蕊打转，似乎使这沉寂愈发压抑了。
例句中，致使主体为“bees”，致使客体为抽象名词“stillness”，致使结果是形容词“more oppressive”，致使主体的生命度大于致使客体，在汉译中，致使义由“使”一词得到显化，译前与译后主语保持不变。
3.2.5. “植物”做主语
表示植物类的名词的生命度被置于有生物与无生物之间。在100句“make”致使句中也仅有1句使以植物做主语的。
(9) I can’t afford orchids, but I spare no expense in foreigners. They make one’s rooms look so picturesque. (奥斯卡·王尔德：《道连·格林的画像》)
我买不起兰花，但在外国人身上我不惜工本。他们使你的房间富有生气。
例句中，致使主体是代词“They”，出现在主语的位置上，它指代的是前一个句子当中的“orchids”，在英语中，为了避免重复，会选择代词替代已经出现的名词，致使客体为“one’s rooms”，致使主体的生命度大于致使客体，在汉语翻译中，语序与原句保持一致，致使义得到显化。
4. 结语
从这五类“make”致使句及其汉译中可以发现，多以“抽象名词”和“人类名词”做主语，抽象名词做主语体现了英语国家的人具有发达的抽象思维能力 [16] ，而人类名词大量做主语与语料的文体也有关，所选语料为英文长篇小说，对话较多。汉译的句子也基本与原致使句的主语保持一致，致使义通过“使”、“让”等词语得到显化，部分为了句子的简洁性和逻辑性，致使义消减。英汉致使句主语的差异受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句式的翻译策略、中西方思维差异和语料的局限都会对汉译的主语和致使义产生不同的影响。此项研究为“make”致使句的汉译提供一定的参考价值，同时也有助于广大英汉翻译者更好把握中西方语言、文化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