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威斯坦•休•奥登(Wystan Hugh Auden)是英语诗歌史上著名的诗人。作为一名诗人、剧作家、文学评论家和自由主义者，奥登对20世纪的英语诗歌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某晚当我外出散步》(As I Walked out One Evening)是他最为出名的诗歌之一，这首诗意蕴丰富、涵义多重，探讨了人生、时间、爱情和幻灭等主题。本文试图从文体学的角度出发，以文本细读的方法探求诗行背后所承载的复杂含义，解读诗中种种“诚实的欺骗”，以求更加深入地理解诗人对待爱情、时间和死亡的态度。本文由以上的研究分析可得：奥登在本诗中认为时间是万物的主人，没有什么能够战胜时间，甚至是爱。诗人在诗中有意描述了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可以称之为“诚实的欺骗”，以此来强调本诗的主题，并产生一定的文学戏剧效果。本文拟从夸张、反讽和讽刺这三个层面进行阐述，这是文体学中的三大主要修辞手法。
Abstract:
Being an English poet, playwright, critic, and librettist, Wystan Hugh Auden exerted a major influence on the poetry of the 20th century. One of his most famous poems, As I Walked out One Evening is a complex poem about life, love, death, and disillusionment. This essay attempts to analyze the concept of “Honest Deception” behind the lin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tylistics and by using the technique of close reading, unveiling speaker’s attitude towards love, time and mortality, that is, nothing can conquer time even love. The poet uses “Honest Deception” in this poem to emphasize its themes, thus producing literary dramatic effects. The argumentation will carry on from the following three aspects: hyperbole, irony and sarcasm, which are the three main styles of Honest Deception in stylistics.
1. 引言
奥登作诗的技艺精湛，他几乎能够以任何一种能想象得到的诗歌形式来写诗。他的作品内容丰富，包含大众文化、社会事件和当地方言。奥登才智过人，能够不费力地引经据典，包括文学作品、艺术形式和社会理论等等。奥登的诗歌以其在文体和技艺上的成就而出名，作品主题涉及政治、道德、爱情和宗教；他的诗歌在语调、形式和内容上也变化多样。奥登在1930年出版了《诗集》，以此成为英语诗歌世界的焦点，“给迂腐、沉闷、故步自封的英国诗坛漂亮的一击” [1] 。他甚至领导了诗歌一代，叫做“奥登一代”(the Auden Generation)，其中都是与他同时期的优秀的牛津大学诗歌巨匠。“还出现了一个专有词汇——‘奥登的，奥登式的’(Audenesque)” [2] 。
在牛津求学期间，奥登开始对现代主义诗歌产生兴趣，尤其是T·S·艾略特的作品。在《某晚当我外出散步》一诗中，奥登以城市中报时的大钟为参照，以此来描述人类的有限性和时间的本质。这首诗讲述了某天晚上，叙述者在外散步，偶然间听到一对年轻情侣的对话，男人对女人说道：“爱没有止境。”然而城市中的大钟却回应道：“你无法战胜时间。”拟人化了的大钟表述的是凡俗生活的幻灭和最终命运，诗人以此也表达了他的态度：“时间战胜一切。”
文体学是语言学的一个分支学科，它也可以用于文学研究，它强调的是对不同风格要素的分析，像是修辞手法和措辞方式。Leech & Short是这么定义文体(style)的：“特定语境下，特定人物出于特定目的对语言的使用方式” [3] 。Leech认为文体学是用来“研究文学风格，研究文学作品的语言运用。”他还提出，文体学是语言研究和文学研究的交汇点。诚实的欺骗(Honest Deception)是文体学的主要特征之一，主要涉及的修辞手法有夸张、反讽和讽刺。它指的是对事实的有意曲解，但这并不是为了欺骗，而是服务于一定的文学目的 [4] 。这种技巧采取夸大的叙述、有保留的陈述或者是与实际含义明显相反的言语，以此来产生特定的文学效果。本文旨在分析这首诗《某晚当我外出散步》由“Honest Deception”所造成的戏剧效果，以此深化这首诗歌的美学价值。
2. 夸张手法的运用
夸张是一种修辞手法，它通常采用夸大和言过其实的叙述来突出事物的本质，加强语气，烘托气氛。王希杰提出，“夸张的特征是言过其实，扩大或缩小事实，甚至无中生有，荒谬绝伦” [5] 。夸张手法还能引起读者丰富的想象和强烈共鸣，引发强烈的情感表达、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产生一定的戏剧效果。作为一种修辞手段，夸张并不是它表面的意思，它通常跟个人价值和情感有特定关联。在《某晚当我外出散步》这首诗中，夸张的使用随处可见，以此来描述并加强这对恋人的情感。本诗的第三和第四诗节写道：
“我爱你，亲爱的，我将爱你
直到中国和非洲彼此会合
直到河流跃过了高山
而鲑鱼跑到街上唱歌，
我将永远爱你，直到大海
被收起晾晒，海水也变干涸，
直到那天上的北斗七星
化身为嘎嘎尖叫的鹅。” [6]
通过运用夸张手法，以上诗句美化并加深了这对恋人的爱情。诗人给这段爱的证言加了期限：当“中国和非洲会合”；当“河流越过高山”；当“鲑鱼唱歌”；当“海水变干涸”以及当“北斗七星变成鹅”。所有这些事情能发生的几率都几乎为零，而说话者借此来为自己的爱情保鲜，为自己爱意的证明。诗人在这诗行中大量使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令不可信变可信，建构起其能指意义与所指意义的等价对立矛盾。赵明慧曾提到这么一个概念：断裂指涉(Split Reference) [7] 。即，若将能指意义视为在场，所指意义视为缺场，这时它们之间就存在着断裂指涉(Split Reference)。这里，不在场的爱情之长久稳固性依附于某种人世的某种共识所形成的认知系统并道出真相。这种共识统一了能指与所指的不同意义，建构起了它们之间的等价对立矛盾。另外，诗人还用到了拟人的修辞，例如“鲑鱼跑到街上唱歌”“北斗七星化身为嘎嘎尖叫的鹅”，诗人把人类特有的能力和品质赋予无生命或非生命体，以此使以上诗节所描述的内容更具戏剧效果。但是所有的这些例子描述的都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诗人在此警告读者爱能够战胜时间的说法。因此，诗人在这一节中，通过有意使用夸张的修辞，夸大事实，反面更印证了所言的不可信性，因此达到了夸张手法下的“诚实的欺骗”。
3. 反讽手法的运用
反讽是一个很重要的修辞手法和文学技巧。经典理论认为反讽本质上是消极的，是“所言”与“所指”对立的一种语言现象 [8] 。崔静指出：“后格莱斯主义对反讽本质提出了不同观点。一方面，反讽本质既是消极的，又可以是积极的。交际者通过积极话语传达消极态度(消极反讽)，或通过消极话语表达积极态度(积极反讽)” [9] 。反讽表面所表达的意思与实际意义是相反的，通常会带来幽默或者嘲讽的文学效果，有着诙谐、辛辣的讽刺意味。在本诗中，作者也有用到反讽来加深这首诗的主题：
“哦，别让时间欺骗你，
你无法征服时光。” [6]
在这句诗行中，诗人表明了时间是每个人都逃脱不开的东西，时间掌管着万物，人类必死的命运早已注定。因此，人类在时间面前所许下的任何承诺都显得如此飘渺，荒谬至极，不可相信。
诗人接下来还写道：
“苦于头痛和焦虑
生命似乎渐趋黯淡。
而时间自有其虚妄
无论明天或今天。” [6]
这一诗行明确表明时间在默默地逐日地磨损着人。生活中所遇到的各种困苦磨难，都是时间用来损耗人的工具，比如诗里的“头痛和焦虑”；而人在此过程中，逐渐失去活力和精神，“生命似乎渐趋黯淡”，这时，时间就达到它的目的，“时间自有其虚妄”。又一次，诗人在此表明了时间的不可抗力和人世的短暂易逝。
“天色已晚，夜正深沉，
恋人们已走远；” [6]
这里的“恋人们已走远”有双重含义，从显性意义上看这句话表达的是这对恋人起身走开了，从叙述者的视野中消失了；若是从其隐性含义来看，这句话表达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对恋人或许已经离开人世，不在这个世上了。显性隐性意义互相折射，一体两面，诗人想强调的是：人类短短几十年的生命跟永不停息的时间长河比起来必定是不懈一击，可还阻挡不了人类说出“爱没有止境终点”这种不值一文的许诺。
接着诗人写道：
“时钟停止了它们的奏鸣，
而深彻的河水奔涌向前。” [6]
这首诗以“沿着涨潮的河道游走”开始，以“深彻的河水奔涌向前”结束，河流的意向贯穿全诗。河流就象征着时间。在诗的结尾处，人类世界中的时间不再被记录着了，因为“时钟停止了它们的奏鸣”，但是在自然世界里，时间在一直前进着，就像这条幽深的、黑暗的、永不停息的河。
这些诗行字里行间都在解构着第二诗节中提及的“爱没有止境终点”这句话，因为叙述者反复强调和想要证明的观点是时间战胜万物，甚至是爱。诗人奥登在诗里有意使用了这种“诚实的欺骗”的风格，旨在向他的读者阐明：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被磨灭消亡。因此，当人类说出永恒、永远这类许诺的话语时，就会显得极其空荡与讽刺，至此就完成了反讽手法下的“诚实欺骗”。
4. 讽刺手法的运用
讽刺通常会用到尖酸刻薄的语言，以一种辛辣幽默的方式来嘲讽人或事，它比反讽的程度和影响要更为深刻，具有一定的道德教化含义。讽刺与语境联系密切，在语言的表层含义之外，内在的暗讽含义更加值得注意。正如巩建文所说：“人们经过长期的使用与总结，认识到讽刺语言起到的效果很明显，并逐渐形成对讽刺性语言的全面认识——明面上要表达一层意思，暗中的意思可能不尽相同。可见，讽刺语言侧重于背后的内容，需要经过仔细思考才能准确判断。人类语言从开始创造时，很多词汇都存在多重意思，根据不同时期、不同环境、不同地点而需要区别对待其表达的具体含义” [10] 。在这首诗中，诗人广泛使用了讽刺来突出诗歌主题。
“哦，看哪，看着镜子，
哦，看着你的痛苦烦忧；
生活保留了一点幸运
虽然你无法祈求。” [6]
“生活保留了一点幸运”这种想法固然是正确的，苦涩有时、甜蜜有时，只要活着总会有一些好事发生。但是，不管人类如何努力地去祈求、祝愿，世上的每一个人都逃不过时间的最后制裁，每个人都会走向自己的坟墓，这时时间就取得了它的巨大胜利。俗世生活永远抵不过时间长河的力量，诗人在这里突出强调了一种人类现世的徒劳感。
“哦，站着，站在窗前
当热泪已情难自禁；
你该去爱你驼背的邻人
用你那颗扭曲的心。” [6]
诗人在这里想要强调的是战后时代人与人关系之间的异化，原文“驼背的”“扭曲的”对应的英文是“crooked”，如张德禄所言：“诗的功能之一是‘喻世’，通过意象性的比喻和强烈的感染力去刺激人们的情感来达到目的 [11] 。这里奥登采取单词“crooked”来描述邻里之间的关系，此单词的用法巧妙在它既可以指代生理上的身体驼背，也可以表述精神上的心绪扭曲，诗人在此想表达的是：在战后时代，人际之间很难再去坦诚相待，以真心面对真心，有的只是尔虞我诈、心机算尽。一种幻灭感贯穿在字里行间。
“冰川在碗橱里震响，
荒漠在床头哀叹，
而茶杯的裂缝，
开启了通往死亡之地的航线。” [6]
“冰川”“荒漠”是自然世界的象征，而“碗橱”“床头”则代表着人类世界。通过把这两类意向并列，诗人想要表达的是，宇宙万物都遵循着自然的规律，时间管制着一切。不管人类世界中取得多么大的进步、科技多么发达，终究也逃脱不了时间之手。爱情阻挡不了时间，一所装修高级精美的房屋更是阻挡不了，在于人类的较量中，自然规律总是获胜方。在这一诗节中，诗人再次提醒了读者时间无限和人类生命有限的必然性。正如这首诗里所描写的：“而茶杯的裂缝，开启了通往死亡之地的航线。”诗人通过反讽加深了本诗的主题，即时间制裁一切，这是反讽手法下的“诚实欺骗”。
5. 结论
本文从文体学中“诚实的欺骗”这一概念入手，通过逐行的文本细读的方法，对这首诗中的夸张、反讽和讽刺等手法进行了归纳和总结，更为深刻地研究了这首诗的主题和诗人对待死亡、爱情和时间的态度。本文具体分析了夸张手法中的断裂指涉、反讽手法中的显隐性和讽刺手法中的意象性比喻，来说明诗中的“诚实欺骗”。诗人在诗中故意通过一对热恋情侣的对话来表达爱，然而人世短暂有限，许下的永恒诺言终将消逝在风中，留不下一丝痕迹，这从反面更加深了爱情在时间面前的无力。在时间面前许下的任何跟永远相关的诺言都显得空白无力，极为讽刺。通过所有这些手法的运用，诗人加深了此诗歌的风格主体，让读者更能体会到时间的至高无上性，并在欺骗中揭露最残酷直白的现实，产生一定的讽刺效果和诙谐意味。本文最后得出结论，即，诗人认为，时间是万物的主人，没有什么能抵得过时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