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召树屯》是傣族少数民族文学中的珍贵遗产,经历了由傣文到汉语再到英语的翻译过程,现有如下几个版本。1981年,外文出版社出版了《孔雀姑娘:中国民间故事选》的西班牙语版本“La Princesa Pavo Real:Cuen-tos Populares Chinos”和法语版“La jeune fille-paon: Contes Populaires Chinois”。德国卫礼贤翻译中心的中国文学德译数据库中则收录了《召树屯》的德译本条目。其次是徐朴(2007)在焦辰龙汉语改编本的基础上英译的Zhao Shutun,为汉英双语对照本;袁海旺(2008)翻译的Princess Peacock;苏珊娜·雷(2015)绘图和编写的填色绘The Peacock Princess: A Self-Rescuing Prince [1] 。2018年,由李昌银主编的《云南少数民族经典作品英译文库》出版,文库对《召树屯》等云南少数民族诗歌、神话和民间故事典籍进行了开拓性的全译,为扩大我国少数民族文学在世界文学舞台上的影响力谱写了新的篇章 [2] 。
本文选取了由李昌银主编,吴相如、吴炯英译的《召树屯》作为研究对象,旨在通过分析其中文化负载词的汉译英翻译策略和技巧 [3] ,探讨少数民族文学翻译中的文化因素和语言特点,从而提高目的语读者对傣族文化的理解和认识,并弘扬其优秀的文化内涵。
2. 文献综述
学者们在研究少数民族文学翻译方面,已经做出了许多有意义的尝试和探索。其中,纽马克的交际翻译和语义翻译理论是一个重要的框架,它强调在翻译过程中要考虑源语和目的语对社会、文化和语言差异的影响,从而实现跨文化交际的有效传递。
此外,还有许多学者针对少数民族文学的翻译问题做出了深入的探讨。刘学芹认为民族文学“走出去”与翻译主体有关,提出翻译要服务于舞台再现,文艺文化研究,并分别提出合适的翻译策略。针对《召树屯》的研究也已经有不少成果。对于其原著的研究,有学者从文学、历史、民俗、美学等多个角度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如陈孟云对《召树屯》的研究分析汉语文学与少数民族文学的整理与改编 [4] 、李娟从《召树屯》产生的傣族环境出发,审视人与自然的生态美学等 [5] 。而对于其英译本的研究,张朦提出认知语言学突显理论,探讨《召树屯》英译策略与突显效果 [6] ;郝会肖肯定读者在译作接受过程中的主动地位,提出从读者接受视角出发,重视翻译和作品接受之间的互动关系 [7] 。前辈们已做出的贡献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和启示。
《召树屯》的原著和英译本都已经获得学者们的广泛关注,由此可见少数民族典籍对文学价值的重要性,以及对中华民族文化传播的必要性。不过,在翻译的过程中,一些约定俗成的文化负载词经过时代的变迁会产生新的意义,其中存在着许多本土文化的元素需要得到更好得呈现,前辈们过去分析的一些文化意象或不适用于解读当下的现状。笔者自小在版纳生活,经傣族文化的熏陶,潜移默化间受到傣族人民生活习惯的影响;现把学习英语与传播傣族文化相结合,用纽马克交际翻译理论为指导,以吴相如、吴炯的英译本《召树屯》为研究对象,对其中的文化负载词进行赏析的同时,又提出自己新的见解,以期为民族文化的传播尽绵薄之力。
3. 交际翻译理论和语义翻译理论
彼得•纽马克(Peter Newmark)是一位英国的语言学家、实践型的翻译理论家。纽马克的翻译理论可以概括为两个主要方面,即交际翻译(communicative translation)和语义翻译(semantic translation)。
交际翻译是指译作对译文读者产生的效果应尽量等同于原作对原文读者产生的效果;语义翻译是指在译语语义和句法结构允许的前提下,尽可能准确地再现原文的上下文意义 [8] 。从作者、译者和读者的角度来看,翻译需要考虑到信息传达的效果和保持原作语言风格之间的平衡。交际翻译注重在传递信息的同时,让译文更贴近目的语读者的习惯和认知方式;而语义翻译则更加注重保留原作的语言特色和独特表达方式,使译文更贴近原文作者。在实践中,通常需要结合这两种方法,不存在纯粹的交际翻译或纯粹的语义翻译,这两种方法需要交替使用,只是侧重点不同而已。因此,在翻译原作时,译者都需要考虑以下几个问题:语言上是倾向于原文语言还是译文语言?翻译的焦点是原作者还是译文读者?翻译的目的是说服读者还是为读者提供信息?这些问题将决定译者需要有针对性地采用不同的翻译方法,即交际翻译或语义翻译 [9] 。
《召树屯》的英译对照版本,译者译述了一段爱情故事,保留了原汁原味的同时又准确地传递了其意义,感染读者并引起共鸣;将这类高度充实的文化负载词、人物情感丰富、情节紧凑的文本信息功能、表情功能和感染功能发挥到了极致。因此,从交际翻译的角度来看,《召树屯》是一篇非常值得赏析的作品。
4. 《召树屯》简介
4.1. 故事梗概
《召树屯》是一部以爱情为主线的傣族民间叙事诗。故事讲述了王子召树屯出猎时在金湖与孔雀公主喃木诺娜相爱,并结为夫妇。后因战争原因分离,召树屯历尽千辛万苦寻找爱妻,并经过重重考验终于团圆。这个故事不仅展示了傣族人民的古代生活与思想感情,还反映了对自然神灵的崇拜与敬仰。
全诗共有12个章节,分别为“诗人的歌”、“王子召树屯”、“勐董板有七个姑娘”、“猎人”、“告别”、“爱情”、“拴线礼”、“战争”、“灾难”、“追赶”、“到了勐董板地方”、“团圆” [10] 。
4.2. 吴相如、吴炯英译版《召树屯》
《召树屯》的源语文本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是由叠岩等人整理,吴相如和吴炯负责翻译。据李正栓教授在《召树屯》序言中所述,李昌银教授带领的团队对精选出来的17部关于云南少数民族的英雄史诗的经典作品进行英译,这些作品涉及阿昌族、白族、傣族等11个少数民族。王宏教授同样也在序言里称赞到,这将彻底改变云南少数民族典籍由于对外译介数量较少,不为世界了解的尴尬局面 [11] 。
本文将以《召树屯》为研究对象,用交际翻译的视角,赏析其中文化负载词的具体韵味。
5. 交际翻译下的《召树屯》文化负载词赏析
吴炯在《召树屯》的翻译实践报告中指出,“原文中存在着大量具有文化界限的词语,这些词语承载着巨大的文化内涵。对于这些词语,一些学者给出了不同的定义。著名的翻译理论家J. F. Aixelá将其定义为在目标读者文化中没有等价物的术语(J. F. Aixelá, 1996: 58)。蒙娜·贝克指出,受文化限制的术语所表达的概念可能是抽象的或具体的(Mona Baker, 2000: 21)。”
《召树屯》这首诗起源于傣族佛教经典《贝叶经》,原文中的文化负载词蕴含着丰富的文化信息,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涵盖了神话传说、生态(动物、植物)、人们的生活、风俗、习惯和语言等方面。因此,文化负载词的翻译至关重要。译者需要熟练掌握专有名词、傣族的生活习惯和节日习俗的翻译,不仅要准确传达原文的真实意义和地道韵味,还要满足目的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和认知维度。
《召树屯》一诗涉及的人物数量众多,涵盖了不同社会阶层。他们的称谓在傣语语境里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是因为傣族人民有着对自然崇拜的信仰,自然崇拜常常把自然物和自然力视作具有生命意志和自然能力的对象作为崇拜物。傣族的自然崇拜主要包括神灵崇拜、动植物崇拜、自然物崇拜等多种形式 [12] 。基于这一点,译者在准确掌握这些涉及到人名、神灵、动植物的文化负载词之后,才开始翻译。对于这些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译者的翻译风格。
5.1. 人物和神灵的翻译
《召树屯》里出现的人物,都是由从傣语直译为汉语的,他们的人物身份围绕着情节而设定,在傣族群体里有着不同的意义。为了保留隐含着的文化元素,译者采用了“音译 + 注释”的翻译方法。
吴炯在实践报告指出:“‘帕召’一词在傣族语中被视为一个独特的称谓。所以这个词不能直接翻译成‘佛’。”因此,“帕召”译为:“the Dai people address Buddha as Pa Zhao”(见表1)。由此可见,“音译 + 注释”的翻译方法保留了原文的音韵特征和文化特色,使目的语读者更好地了解人物身份和文化内涵,推动傣族命名文化的传播。同时,它还直接体现了《召树屯》中佛教文化对傣族人民的影响,从侧面烘托了傣家人的佛教信仰。这种翻译方法适合于跨语境、跨文化的交际翻译,可以提高译文的可读性和文化传递效果。

Table 1. The Dai, Chinese and English names of characters
表1. 人物的傣、汉、英语称谓
以上说到,傣族人民对神灵十分崇拜。《召树屯》一诗里对美神、爱神、雨神都有所涉及。他们在傣族传说里,分别有着不同的文化含义。
同样,译者在翻译时,也采用了“音译 + 注释”的方法。不同的是,译者在充分理解汉语语境和英语语境下“神”的不同意义之后,增加使用了归化的翻译策略。由“god”和“nymph”可见,西方一般常用“god”代指天神,虽然“god”不完全符合佛教语义中“神”的含义,但对译文读者来说,与他们的基督教文化非常契合;宁芙(nymph)是古希腊神话中美丽的女神,与都拉(Dula)在傣族传说中美丽的形象不谋而合(见表2)。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充分考虑到目的语读者的文化背景。因此,特别将带有西方色彩的人物形象与傣族传说中的人物形象进行对等翻译,同时音译保留了傣族文化神灵崇拜的部分,间接推动了傣族文化的传播。这样做的好处在于贴近目的语读者,使得译文流畅自然,让目的语读者更容易理解原文的文化内涵,同时也达到了交际的效果。

Table 2. The Dai, Chinese and English names of gods
表2. 神灵的傣、汉、英语称谓
5.2. 动物崇拜:“大象、孔雀、鹿”的翻译
《召树屯》中的动物崇拜,其中包括大象、孔雀、鹿等。在傣族人民的眼里,它们是自然的馈赠,是五谷丰登,生活美好的象征。由此可见,动物崇拜也侧面体现出傣族人民对自然生灵寄托着感激与景仰的情愫。
例1:骑象的集中在广场,他们摩拳擦掌。
译文:Elephant riders gathered in the square, they were well-prepared and ready for a fight.
例句选自《战争》一节,描述的是召树屯带领战士们,整军待发,奔赴战场的情景。现当代,大象是一种强壮和庞大的动物,属于濒危的物种之一,常被视为生态保护的研究对象,大多数公民与大象的接触是少之又少。而在傣族文化里,傣族人民与大象的关系是可追本溯源的,由于社会生产力水平不高,傣族先民们改造自然、改变生活的强烈愿望被寄托在牛、象等勇猛有力的动物图腾之上 [12] 。傣族人民认为自己是大象的后代,善于驯养野象,用于骑乘、战争、垦地和运输农作物等。同时,他们把和平美好的愿景寄托在象群身上,善待大象,与大象和谐共处并利用大象保护自己。这不仅改善了他们的生活,也维系了族群与象群之间的联系,体现了傣族人民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智慧。在翻译中,译者可以添加注释,介绍大象在傣族文化中的地位,向目的语读者展示二者之间的共生关系,突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价值。
例2:披上孔雀的羽毛,(她们)就能在天空飞翔。
译文:When they put on their peacock feathers, they could go flying in the sky.
例句选自《勐董板有七个姑娘》一节,描述的是孔雀公主喃木诺娜和她的六个姐姐披上孔雀羽衣,在天空飞翔的情景。在“孔雀”这个意象的理解上,傣族人民对于孔雀的崇拜就体现在《召树屯》里的喃木诺娜,她被亲切地唤作孔雀公主(Peacock Princess)。东西方对于“孔雀”这个意象的文化认识是迥然不同的。中国人把“孔雀”看作是美丽和吉祥的象征 [13] 。傣族人民对孔雀的自然崇拜就是一个例证,但是英语中的peacock则不同,常带有贬义。“The 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 (美国传统词典)对peacock的第二个解释为:A vain or ostentatious person。(一个虚荣的、自我表现的人)”由此可见,东方视角里的孔雀是美好的一面,而西方世界认为孔雀是虚荣的象征。从交际翻译的角度看,翻译“孔雀公主”时,译者充分理解了傣族文化中孔雀象征着吉祥与美好的意义,并在保留“Peacock”的同时,在目的语语境里传递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信息。虽然“Peacock Princess”会引起“文化碰撞”,但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傣族文化的传播,并产生了文化交流的效果。这让笔者不禁联想到“龙”在东西方文化中的象征意义也存在着差异,与“孔雀”的解读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与中国的龙意象相比,西方龙意象不仅没有受人敬仰的崇高地位,而且经常是受人排斥、恐惧甚至是打杀的对象 [14] 。正是因为东西方在不同的语境下存在巨大的文化差异,因此对于这些具体的意象,如孔雀和龙,进行解读是必要的。这种解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破解因文化冲突带来的误会,并促进不同文化之间的沟通和交流,从而实现跨文化交际的目的。
例3:我的心啊,像金鹿一样善良。
译文:My heart is kind as a golden deer.
例句选自《爱情》一节,描述的是召树屯向喃木诺娜表达爱意的情景。召树屯将自己比作“鹿”,寓物于人,实质上是傣族人民对“鹿”的一种图腾崇拜,主要体现在他们善待动物,善待生灵的思想意识之中。而英语语境里没有直接对应的动物形象,吴炯认为:“在译入语文化中并没有对应的形象,所以可以用‘狗’或其他动物来代替这个词,以达到对等翻译。”因为在英语语境下,“狗”这个意象,是指忠诚、善良、幸运。不过,涉及到交际翻译时,译者直译为“golden deer”,指代善良的人。这样很好地保留了原诗的文化意象,直观地介绍了傣族人民的善良品德,启到很好地文化传播效果。
5.3. 自然物崇拜:“水”的翻译
傣族人民自古以来就是滨水而居,随水而徙的民族。因此,他们十分崇拜“水”,认为水能驱逐污秽和邪恶,净化人的身体、心灵和灵魂,会带给人们幸福。黄惠焜教授在《傣族谚语》序言中指出:用水来形容傣族,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15] 。基于对自然的崇拜,傣族人民有一系列相关的生活习惯与习俗。泼水节,即是最鲜活的体现。不过,《召树屯》对傣族人民的生活习惯有更细致得描写。
例4:百姓们都“水!水!水!”地欢呼
译文:The villagers cheered and shouted, “Shui! Shui! Shui!”
例句选自《团圆》一节,描述的是百姓们为召树屯与喃木诺娜的团聚而欢呼的场景。从翻译来看,译者除了音译“水”字之外,还添加了注释:“‘Shui!’ is the Dai people’s way of expressing excitement and joy. Here they are cheering for the new couple.”在傣族文化中,喊“水!水!水!”其实是一种行酒令,也是傣族习语的一种表达。尤其是在节日、宴请,长者举起酒杯,几句简短的祝酒词后,高喊一声“多哥”,众人响亮地应和一声“水!”一饮而尽,在那“水、水、水”的一刻,长辈与晚辈,尊者与平者,距离似乎一下子拉近了 [16] 。喊“水!”的行酒令,类似于西方文化中的“toast”。短短的呼喊中,充满了人们对彼此美好的祝福,既展现了傣族人民的热情友好,也流露出其民族性格的豪迈。然而,对于不熟悉汉语拼音的译语读者来说,这种行酒令可能会产生一定的困惑。因此,在翻译中添加注释就显得格外重要。为弥补异文化在译进另一文化中造成的损失,译者应从潜在读者的角度考虑,遇到原作中的典章制度、方言土语、俚语行话等时候,提供相应的知识性注释作为有效的文化补偿策略 [17] 。此行酒令也有其他版本译为“Water”,然而笔者认为,“Shui”在行酒令中的意义和“Water”单纯指“水”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Shui”和“Water”相比,前者才能更好地达到交际的效果。从发音来看,前者音译,读起来流畅而有节奏感,郎朗上口,虽然目的语读者在阅读时会产生疑惑,但及时的注释可以填补这个空缺。而后者则直译,虽然目的语读者表面上指导喊的是“水”,但却难以理解它的深层含义。从傣文化外宣的角度来看,“Shui”真实传递出傣族文化中“喊水”的行酒令的用途,地道且形象地描述喜庆的场面,传承民族文化的同时,又体现了一定的教育意味,为将来有机会体验当地文化的译者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后者除了语义的流失,还少了俚语地道的韵味。
交际翻译中,译者首先要努力确保译文简明扼要,以凸显信息;其次要了解受众的普遍知识水平、智力状况和情感感知能力。因此,译者在翻译小众的文化负载词时,还需要考虑到目的语读者的阅读和理解的能力。《召树屯》一诗中,就将异化,归化的翻译策略,音译,直译,意译等翻译方法运用得淋漓尽致,准确传达原文韵味的同时,又充分照顾目的语读者;宣传傣族文化的同时,又靠近译语文化,突出了交际翻译下《召树屯》产生的感染效果。
6. 结语
笔者从交际翻译的视角,通过对傣族诗歌《召树屯》(吴相如、吴炯英译版)中文化负载词英译的分析,体会到了傣族典籍英译对傣族文化外宣具有推波助澜的作用,也感受到译者对少数民族典籍翻译的功力之深;从中学习到了交际翻译在文化负载词中的灵活运用,还领悟到了源语与目的语之间产生的交际效果。此外,还有许多隐含在少数民族里的本土文化元素值得被挖掘与赏析,由于笔者个人翻译能力有限且经验不足,对本次《召树屯》英译作品的分析有诸多不妥之处,但以期抛转引玉,希望有更多的有志之士能一起在少数民族的本土文化中发现优秀文化,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