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根据介词所标记的语义角色数量，可以将介词分为单功能介词和多功能介词，前者只能表示一种语法意义，后者能够标记两种及以上的语法意义。“由”是一个多功能介词，陈昌来(2002)认为，“由”可以作处所介词、时间介词、方式介词、原因介词、范围介词等，具有多种意义和用法 [1] 。王振来等(2012)基于标记理论，对HSK动态作文语料库的“由”字句进行统计并进行偏误分析，认为其偏误主要体现在与“由于、从、在”等词的混淆 [2] 。周文华(2011)曾考察中介语语料库中介词“由”与其它介词的习得顺序，研究发现，相较于其它介词，介词“由”习得难度较大，但该文未对介词“由”的各个意义和用法的难度等级和习得顺序做出探讨 [3] 。在二语习得中，习得顺序是重要问题之一，习得顺序研究成果是保证汉语作为第二语言习得研究持续发展的重要条件 [4] 。由于多功能介词“由”的意义和用法较多，仅考察具体的偏误类型是不够的，还需结合该词的具体意义和用法，考察其偏误类型及习得顺序，以此为教学提出建议，提高学生使用该词的正确率。
2. 介词“由”的意义和用法
在现代汉语中，“由”是一个动介连兼类词，当其作介词时，可以用来标记多种语义角色，有多种意义和用法。《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将介词“由”解释成引进原因、施事、经由、凭借、起点 [5] 。《现代汉语虚词词典》(侯学超，1999)指出，介词“由”可以引出动作行为的发出者、起点、来源或处所、原因或方式 [6] 。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1999)、张斌《现代汉语虚词词典》(2003)的观点一致，都将介词“由”的意义分为引进施事；表示方式、原因或来源；表示起点等三个大类，在表示起点这个大类中又下分为表示处所起点、时间起点、发展变化的起点、经由、凭借等五个次小类 [7] [8] 。本文的研究目标在于考察多功能介词“由”的意义和用法在二语习得的顺序，吕叔湘在《现代汉语八百词》的前言中写到，“《现代汉语八百词》可以为非汉族人学习汉语史时使用” [7] ，因而本文将依据《现代汉语八百词》对介词“由”的解释，参照对外汉语教学大纲，将介词“由”的意义和用法分为四类，分别表示引进施事、方式、原因、起点，将其标记为“由1”、“由2”、“由3”、“由4”。
2.1. 引进施事：“由1”
介词“由”引出施事的用法最受大家关注，吕文华(1985)、朱其智(2002)、张谊生(2004)等都认为，介词“由”可以引出施事，受事放在句首充当主语或在动词之后充当宾语，介词“由”之后常常跟名词或代词 [9] [10] [11] 。例如：
(1) 此外，获奖作品及优秀稿件还将由上海文艺出版社结集出版。
(2) 大帝想不到乡下人这么倔强，大加赏识，那风车只好由它响了。
(3) 由中国农业科学院研究所分析中心分析化学成分。
例句(1)~(3)都由介词“由”引出“上海文艺出版社”、“风车”、“中国农业科学院研究所”等施事，例句(1)的受事“获奖作品及优秀稿件”位于句首充当主语，例句(3)的受事是“化学成分”，位于动词“分析”之后充当宾语。介词“由”引出动作行为的发出者，当句中的动词所表示的行为是自主的，可以解释成“归、靠”，如例句(1)、(3)中的“出版”、“分析”、“组织”都是自主动词，都可以将“由”解释成“归”或“靠”，即“获奖作品及优秀稿件归上海文艺出版社结集出版”、“靠中国农业科学院研究所分析化学成分”，但当句中的动词所表示的动作行为是不能自主的，“由”要解释成“任、随”，如例句(2)中“风车响”这个动作不能自主完成，只有当人或事物对其作用时，“风车”才会“响”，因此此句应解释成“那风车只好任(随)它响了”。
2.2. 引进方式：“由2”
(4) 班委由全班协商、选举产出。
介词“由”常跟名词、动词组合，用来引进方式，常常可以解释成“按、用”的意思，例句(4)可以理解成班委是采用协商、选举的方式产生的。
2.3. 引进原因：“由3”
(5) 他由咳嗽引起了肺炎。
当介词“由”表示原因时，后面常常跟名词、动词短语、主谓短语等，动词常为“造成、引起、发生”等，可以形成“由……而……”介词框架结构，例句(5)中“咳嗽”是一个动词，表示肺炎是因为咳嗽引起的，也可说成“他由咳嗽而引起了肺炎”。
2.4. 引进起点：“由4”
当“由4”引进起点时，可引进时空起点、发展变化范围、凭借。
(6) 昨天七点，他由上海机场飞到萧山机场。
(7) 她由小孩成长成大人了。
(8) 由数据来看，我们这次的实验应该成功了。
当介词“由”引入时空起点时，跟处所词语、时间词语组合，常常可以形成“由……到……”介词框架，用来表示时间、处所的变化起止，例句(6)表示，“他”起飞的起点是上海机场，终点是萧山机场。介词“由”还可引进发展、变化、范围的起点，常跟名词、动词、形容词组合，例句(7)表示“她”长大成人的起点是“小孩”，也常常可组成“由……而……”介词框架，用来表示某种动态或状态的变化，如“由弱而强”。当介词“由”引进起点时，也能表示凭借或依据，常跟名词组合，也常常形成“由……来说/来看”介词框架，用来引出谈话的根据或相关话题，主要动词多为“看、可见、推测、计算”等，例句(8)表示实验成功的依据是数据结果。
3. 研究方法
在语言习得顺序研究中，分析学习者的语言样本是最常用的方法。通常来说，在分析习得顺序时，首先需要收集足量的语言样本，其次对语言样本进行量化处理，最后得到某个语言要素的习得顺序和习得难度 [12] 。施家炜(2006)曾总结评价习得顺序的标准，认为正确率排序法、使用率排序法、偏误率排序法、正确使用相对频率法等方法是习得顺序研究中常用的方法 [13] 。相较于正确率排序法，正确使用相对频率法能够较好地解决语料样本容量小、语料分布较为不均等问题。基于本研究的语料主要来源于HSK动态作文语料库，其中关于多功能介词“由”的语料样本数量较少且分布较为不均，因此本文评价多功能介词“由”的标准之一是正确使用相对频率法，计算方式为：
某词的正确使用相对频率 = 某词的正确使用频次/习得者对该词的使用频次之和。
习得区间法是本文采用的第二个标准，习得区间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考察学生在不同等级上对某个语法现象的习得情况 [14] 。习得区间法在正确相对频率法的基础上结合了偏误的使用相对频率，可以弥补正确相对频率法忽略偏误频次的情况，通过考察不同等级学习者对“由”的掌握情况，能够更好地评价“由”的习得顺序，其操作过程主要分为四步：首先计算出某个词的正确使用相对频率，其次计算出该词的偏误使用相对频率，再者将正确使用相对频率减去偏误使用频率，最后将数值转化为区间图，具体的计算公式为
① 某词某阶段的正确使用相对频率 = 该词该阶段的正确使用频次/习得者对该词的使用频次之和；
② 某词某阶段的偏误使用相对频率 = 该词该阶段的偏误使用频次/习得者对该词的使用频次之和；
③ 某词某阶段的正误使用相对频率差值 = 该词该阶段的正确使用相对频率/该词该阶段的偏误使用相对频率。
本研究的语料主要来源于北京语言大学“HSK动态作文语料库”，按照留学生考取证书等级，将a、b等级视为高级，将c等级视为中级，将未考取证书的视为初级，综合使用正确使用相对频率法及习得区间法，考察多功能介词“由”的习得顺序。
4. 多功能介词“由”的习得顺序考察
4.1. 介词“由”输出情况考察
输出情况主要指某个语法项目在语料样本中的输出频率、输出比率和输出分布 [15] 。以“由”为关键词在HSK动态作文语料库中进行穷尽式检索，剔除“由”的非介词用法及“*由其”、“理由”、“*加由”等不符合语料要求的用例后，共得到703例符合本研究要求的语料。分类统计后发现，“由”的四个意义和用法均有输出，但是输出情况不一，输出分布不均衡。在初级阶段，输出多功能介词“由”共215例，中级阶段输出279例，高级阶段输出209例，初级阶段输出量最大。具体输出情况如表1所示。
Table 1. The output of the preposition “由”
表1. 介词“由”输出情况
从表1数据可知，引进施事者的“由1”输出量最大，有335例；其次是引入起点的“由4”，有220例；第三是表示原因的“由3”，有91例；输出最少的是引进方式的“由2”，只有57例。多功能介词“由”输出比率排序为“由1 > 由4 > 由3 > 由2”。从等级角度看，“由1”在中高级阶段输出较多，中级阶段最多；“由2”在初级、中级、高级三个阶段输出量相差不大，但高级阶段最多；“由3”在初级阶段输出量最大；“由4”在中级输出最多。
4.2. 介词“由”习得区间考察
4.2.1. 多功能介词“由”的正确使用相对频率考察
首先，本文考察了初、中、高级三个阶段学生多功能介词“由”的正确使用频率，具体如表2所示。
Table 2. The relative frequency of correct use of preposition “由”
表2. 介词“由”正确使用相对频率
以表2数据为基础，可以发现“由1”的正确率最高，已达到97.61%，“由2”、“由3”、“由4”的正确率都较低，“由3”的正确率最低，只有25.30%，具体排序为“由1 > 由4 > 由2 > 由3”。在收集来的语料中，若某词的正确使用相对频率越高，表示该词越容易习得，越早习得 [13] 。多功能介词“由”的正确使用相对频率分别为0.4651、0.0469、0.0327、0.2048，正确使用频率排序与正确率排序一致。其具体排序为“由1 > 由4 > 由2 > 由3”，“由1”的正确使用相对频率最高，表示该意义和用法最早被习得，然后依次是“由4”、“由2”、“由3”。
4.2.2. 多功能介词“由”习得区间考察
上文我们计算出多功能介词“由”的正确率及正确使用相对频率，相对应地，我们可以计算出其偏误率及偏误使用相对频率，具体数据可见表3。表3数据显示，“由1”、“由2”、“由3”、“由4”的偏误率分别为22.09%、42.11%、74.73%、34.55%，排序为“由3 > 由2 > 由4 >由1”，表示学生最不容易习得“由3”。高顺全(2011)曾认为，如果某词的某一个义项的偏误率较低且输出量较多，可以视为该义项习得情况较好，较容易习得，反之则表示没有正确习得或较难习得 [16] 。“由1”的输出量最多且偏误率最小，可以认为学生最先习得“由1”，“由4”为次之习得。“由2”与“由3”相比，“由2”输出频次小，偏误率及偏误使用相对频率相较于“由3”较小，本文认为学习者应是先学习“由3”，但是掌握情况不好，因此导致偏误率及偏误使用相对频次最高。
Table 3. The relative frequency of the incorrect use of preposition “由”
表3. 介词“由”偏误使用相对频率
上文已将多功能介词“由”的正确使用相对频率及偏误使用相对频率计算出，将二者进行区间计算，得出表4。
Table 4. The relative frequency of the correct and incorrect use of the preposition “由”
表4. 介词“由”正误使用相对频率
将表4中的数据转化成图1，以便更直观地展示多功能介词“由”在不同等级在那个正确使用相对频率和偏误使用相对频率的差值。
Figure 1. Line chart of acquisition interval of preposition “由”
图1. 介词“由”习得区间折线图
从图1可知，学生在初级、中级、高级阶段逐渐习得“由1”、“由2”、“由3”、“由4”，“由1”习得区间在0.03~0.2之间，其差值明显大于“由2”、“由3”、“由4”，习得情况表现最好，表示学生最先习得“由1”。“由4”的习得区间在0~0.05之间，其差值仅次于“由1”。“由2”、“由3”均出现负值情况，“由2”的习得区间在−0.004~0.04之间，在初级、中级阶段出现负值，表示初级学生和中级学生并未习得“由2”，直到高级阶段才习得。“由3”的习得区间在−0.03~0之间，初级、中级、高级阶段都为负值，习得情况最差。据此，本文推测多功能介词“由”的习得顺序为“由1 > 由4 > 由2 > 由3”。
综合正确使用相对频率和习得区间法，发现多功能介词“由”的习得顺序为“由1 > 由4 > 由2 > 由3”。
5. 介词“由”偏误类型
5.1. “由1”易遗漏，与“在、从、被”等词出现误代偏误
“由1”常常可以引出施事，受事可在“由”之前充当主语，也可在动词之后充当宾语，对收集来的语料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在引进施事这个意义和用法中，“由1”主要有以下几种偏误。
“遗漏”是“由1”出现频次最多的偏误类型，如：
(9)* 因为他们的父母不在他们的身边，所以反而很善良的人照顾他们。
(10)* 我认为应该政府来帮助农民。
(11)* 在人生地疏的地方一切自己动手。
(9)~(11)中，学生都遗漏了介词“由”，“善良的人”、“政府”、“自己”是施事，需要介词“由”引入，否则句子表意不完整。
除了出现遗漏偏误，“由1”还出现了误代偏误，主要在于“以”和“由1”、“在”和“由1”、“从”和“由1”、“被”和“由1”等词之间的误代。
(12)* 那些以汉族统治之朝代，有大量之昏君、色鬼、神经变态者。
(13)* 曾出席在法国主办的服装广告设计展。
(14)* 至于避免学生早恋，可从老师及家长双方面教导。
(15)* 被烟所引起的疾病和慢性病的种类实在是五花八门。
5.2. “由2”与“通过、用”等词混淆
“由2”可以引进方式方法，根据考察，学生在使用此意义时，容易将其与“通过”、“用”等词混淆，从而产生误代偏误。
(16)* 每当问题出现的时候，我们是由科学来解决的。
(17)* 因为父母经常由自已的方式、态度和观念来看子女，所以孩子跟父母不一样就批评他们。
5.3. “由3”与“由于、因为、因”等词混用
“由3”的偏误率在多功能介词“由”所有的偏误中最高，而其偏误主要集中在其与“由于”、“因”等连词的混淆。
(18)* 由是乡下地方，所以好玩的玩意儿可多着呢！
(19)* 在韩国最近去世的两个明星，都是由吸烟去世的。
5.4. “由4”与“从、在”等词误代偏误显著
“由4”引进起点，分别表示引进时空起点、发展变化范围的起点以及凭借与根据，因为具体意义不同，在偏误上也呈现出差异性。
首先是引进时空起点，与介词“在”的误代偏误类型突出。
(20)* 为了公司的业务总公司才传招所有职员开常年大会，并由会上讲述有关三个和尚的故事。
(21)* 我认为男女双方如果能在工作认识到理想的对象是最好不过的了。
其次是引进发展、变化、范围的起点和引进凭借或依据，介词“从”之间的误代偏误出现。
(22)* 由降世的第一天开始，父母会承担起这一项终生的任务，让孩子们融入他们本来的生活。
(23)* 这些人都是坏蛋，是想由别人的劳动而得到平安。
基于北京语言大学HSK动态作文语料库，发现介词“由”各个意义和用法的输出频率有所不同，具体表示为“由1 > 由4 > 由3 > 由2”，综合正确使用相对频率和习得区间法，发现多功能介词“由”的习得顺序为“由1 > 由4 > 由2 > 由3”。多功能介词“由”本身具有多种意义和用法，学习难度较大，且与现代汉语某些词和学生母语中的某些词的意义和用法的对应关系不清晰，引进施事是多功能介词“由”的中心意义，输出频率及正确使用相对频率高，学生最先习得，其他义项属于介词“由”的边缘义项，与其它词汇的义项交叉，因此容易造成理解上的困难，从而产生偏误。相较于标记性较强的语言形式，学生更容易使用与习得标记性较弱的语言形式，因此当要引进起点时，学生更容易使用“从”、“在”等介词。本文所采用的语料仅来源于HSK动态作文语料库，有一定的局限性，后续可增加问卷调查、语料搜集等方法扩大语料来源，并增加使用蕴含量表等方法综合考量介词“由”的习得顺序。
基金项目
浙江科技学院研究生科研创新基金项目《科技汉语词汇学习小程序开发实践》(F464116M01)；浙江省大学生科技创新活动计划暨新苗人才计划项目《科技汉语词汇学习小程序开发实践》(2022R415C030)；浙江省教育厅一般科研项目(研究生专项)《POA驱动视域下汉语口语动态发展研究》(Y2022493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