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从上世纪末起就开始有学者对成都话单个语气词进行研究。周家筠《成都话的“得”》第一次根据“得”出现的位置、意义和性质对其进行分类归并。鲜丽霞《成都话中的语气助词“在”》描述了成都话中“在”的分布及功能并且探寻了其源流。张一舟、张清源、邓英树的专著《成都方言语法研究》第一次对成都方言语法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对成都话常见的语气词分门别类,阐明了它们表达的语气意义及功能,为后来的研究提供了基础和参照。近年来不断出现系统研究成都方言语气词以及成都方言疑问范畴的论文,如硕士论文有刘艳梅《成都方言语气词研究》 [1] 、林凌《成都方言语气词研究》 [2] 、赵媛媛《成都方言语气词研究》 [3] 以及谢光跃《成都话疑问范畴研究》 [4] 。对成都话语气词的研究看似越来越多,其实也只是一棵树上结出的果实,未能对成都方言疑问语气词进行更加细致地比较和区分。
本文拟从共时角度出发,以疑问语气词作为考察的对象,对成都话的疑问语气词的语义和语用功能以及使用环境进行详尽地描写;然后从不同的维度对成都话疑问语气词进行比较和归纳;最后在方言与普通话对比的基础上,归纳和揭示成都话疑问语气词的功能和特点。
本文语料部分语料来自同类文献的例句,部分来自访谈录音或作者自拟。
2. 疑问语气词具体描写
《成都方言语法研究》将方言语气词分为了三类:事态语气词、情态语气词以及疑问语气词。事态语气词表示事情进行的状态,可分为已然态、未然态、持续态、将然态。情态语气词指既能够表达客观事实同时也能表达主观态度或情绪的语气词,成都话特有的情态语气词例如“嘞”、“得”、“去了”、“哈”、“噻”等。疑问语气词不是指所有可用于疑问句的语气词,而是指用在句末,负载疑问信息的语气词。
(一) 哇[ua1]
因为语气词“啊”的一个语音变体同样写作“哇”,为避免混淆,本文将疑问语气词“哇”记作“哇₁”,“啊”的语音变体记作“哇₂”。“哇₁”用于是非疑问句,表示有疑而问且疑问程度较高。类似于普通话的“吗”,如:
(1) 冷得我都不想开电脑了,明天出去可以穿羽绒服了哇₁?
(2) 今天吃得满意哇₁?
(3) 你作业都写完了哇₁?
(4) 你也是成都来的哇₁?
(5) 你问我考了好多分哇₁?
(6) 小姐,缴养路费哇₁?
以上例句都可以替换成普通话的“吗”,疑问效果不变。但是语气意义有些许差别,用“吗”的疑问句不带心理预期,而“哇₁”的问句中发问者则带有一定的预期,即对回答或肯定或否定的预期。例如(3)句可以放置在两种情景之中,一种是,妈妈看见女儿在看电视,于是问“你作业都写完了哇?(在那儿看电视)”。妈妈的心理预期是女儿没写完作业。另一种是,发问者去找朋友玩,问“你作业写完了哇?(我们出去耍嘛)”他的预期是朋友的作业已经写完了。如果换成“吗”则没有这样的效果。另外,普通话可以用句末趋升的语调表示疑问语气,所以“吗”可以删去。而在成都话的是非问句中,不能单靠语调表示疑问。所以“哇₁”还有成句功能——帮助构成疑问句。
用于是非问句反问句末尾:
(7) 你不晓得自己主动点去问哇₁?
(8) 你以为你好了不起哇₁?
“哇₁”还可用于选择问句(包括反复问)前一项的最后,如:
(9) 他是你哥哇₁,还是你弟娃儿?
(10) 你究竟走哇₁不走哦?
(二) 啊[a2]
“啊”可表示说话人寻求证实心中的想法。经常受前一音节末尾音素影响而产生连读音变,多根据实际读音写作“呀”、“哇₂”、“哪”;变读为[ŋa2]、[za2]的仍写作“啊”。例如:
(11) 你也是成都人哪[na2]?
(12) 你暗一点儿去要不得呀[ia2]?
(13) 这个字你还认不到哇₂[ua2]?
也可用于选择问句中,如:
(14) 这趟车你上不上啊[ŋa2]?
也可用于是非问句构成的反问句中,如:
(15) 你早点起来要不得啊[a2]?
(16) 你咋个来了喃?
——我来不得啊[a2]?
“啊”和“哇₁”都可用于是非问句,表示有疑而问,“啊”的语音变体[ua]同样写作“哇”,但它们的意义有所不同。用“哇₁”提问时“疑”的程度更高,并且期待对方回答。用“哇₂”时是半信半疑,说者心中有所预期和判断,以询问的语气以期得到对方的进一步证实。如例句(13)是表示还不太相信这个字你不认识。张一舟认为“有时,‘哇₁’表面上表征询意见,实际上是提出建议,含有较多的委婉祈使语气。” [1] 他的例句如下:
(17) 走累了,歇下哇₁?
(18) 喝点啤酒才吃饭哇₁?
笔者认为,例句的祈使语气并不是由哇₁带来的,而是由句式带来的,去掉“哇₁”句子本身就是祈使句,“哇₁”只起到了增加疑问语气的作用,而如果将“哇₁”换成“哇₂”,祈使语气会更强烈。
(三) 嗦[so2]
嗦只用于是非问句中,如:
(19) 你出去旅游了嗦?最近都没看到你喃?
(20) 东西都收拾好了,要走嗦?
(21) 脸一下就跨起了,不安逸了嗦?
(22) 没吃饱嗦?那就再整吃点儿。
(23) 车子还没来嗦?
《成都方言语法研究》 [5] 描写了“嗦”的四种语气意义,第一表示恍然大悟,第二表示测度或揣测语气,第三可以表示不以为然、质问、挑衅的语气,第四构成反问,增强语气。但是作者未能解释清楚各个语义和功能之间的联系。杜克华《成都话句末语气词“嗦”》 [6] 中认为,“领悟”才是“嗦”的核心功能,具体功能分为五类:1) 释然;2) 评价负面;3) 假性求证;4) 意外求证;5) 间接推测。
(四) 哈[xa3]
“哈”,既可表示疑问语气,也可表情态语气,本文只讨论疑问语气词“哈”。用于是非问句中:
(24) 我看会儿电视再洗碗哈?
(25) 这个月就不给你生活费了哈?
(26) 我不等你了哈?
以上例句中是表征询义,肯定回答可用“好嘛”,否定回答“不行”。“哈”跟普通话语气词“吧”的较为相近,但是“哈”的语气更加委婉缓和,商量意味更浓。“吧”则相对显得更为直接、更迫切地希望对方给予期望的答复。
“哈”可以是说话人请求重复确认共同信息,如:
(27) 那说好了,我下午五点过来找你耍哈?
(28) 你说的要单独给我补课哈?
“哈”还可以表示一种“信”多于“疑”的测度语气。如:
(29) 这块肉怕是有三斤哈?
(30) 这好像是你之前给我的哈?
(31) 他担怕不得干哈?
“哈”还可用在是非问句中表示反问,如:
(32) 你考撇都怪老师出题出难了哈?
(33) 你是哥就该打人哈?
以上用法的“哈”可以用停顿跟前面的句子内容隔开,隔开的句子疑问语气加强了。如:
(34) 今天中午你煮饭,哈?
(35) 今天你六点回来,哈?
(五) 嘛[ma2]
作为疑问语气词的“嘛”记为“嘛₁”,疑问程度较低。通常是说话人寻求对方确认或者征询对方意见。用在是非问句中。如:
(36) 不然去下馆子嘛₁?
(37) 喊个人来帮你要得嘛₁?
(38) 你以前不是在那儿上班得嘛₁?
(39) 成都好耍嘛₁?
用在特指问句、选择问句(包括正反问)中的嘛不是疑问语气词,而是情态语气词,记为“嘛₂”,有希望快点得到答案的意思,如:
(40) 等会儿去哪儿吃饭嘛₂?
(41) 你说的哪个嘛₂?
(42) 那后天去行不行嘛₂?
(六) 嘎[ka3]
用于句末,有强烈的想要得到对方认同或者求证事实的语气,相当于“是这样吧”,如:
(43) 你等会儿就走嘎?
(44) 十二点吃饭嘎?
上述例句说话人说出某种事实,向听话人寻求再次确认。
(45) 今天天气有点好嘎?
(46) 四川大学有点大嘎?
以上例句说话人说出了某种感受,询问听者是否有同感。
(47) 年纪轻的就该让座嘎?
以上例句说话人说出了某种道理,询问听者是否认同。
(七) 喃[nan2]
“喃”跟以上的疑问语气词不同,它主要用于非是非问句末尾。张一舟等将其归入了情态语气词,认为带“喃”的特指问句和话题问句中的“疑问语气”完全是由句式承担的,“喃”只起到了加强疑问语气的作用。但是笔者认为,“喃”和普通话的“呢”一样,是一个负载非是非疑问信息的疑问语气词。例如:
(48) 她喃?
——她啊?打牌去了噻。
(49) 那后来喃?
——后来啊?就去打工了呀。
例句(48)“她喃?”和“她啊?”,例(49)里的“后来喃?”和“后来啊?”性质完全不同。“她喃?”和“后来喃?”的意思分别是“她去哪儿了?”“后来怎么样了”;“她啊?”“后来啊?”的意思分别是“你是问她去哪儿了吗?”“你是问后来怎么样了吗?”前者为非是非疑问句,后者为是非疑问句。并且,非是非疑问句末的“喃”不能去掉或者改换。所以,我们认为“喃”是一个负载非是非疑问信息的疑问语气词。
(八) 该哈/该是嘛/该是哈
这三个多音节疑问语气词都是用于叙述一个说话人所以为的事实之后,表示“是这样吧”的意思,是复合语气词,与“嘎”的意思相近,都是表示强烈的寻求认同和求证事实的语气。如:
(50) 新来的那个娃儿是个海归,该是哈?
(51) 这小伙子的基本功还怪扎实的,该哈?
(52) 新人是该先端茶倒水,跑跑腿噻,该是嘛?
以上就是对成都话常用疑问语气词的使用情况和语气意义的具体描写。成都话疑问语气词数量较多,除了负载疑问信息外还能表达各种独特的语气,运用于不同的语境中,起着不可替代的表情作用。
3. 内部比较
以上七个单音节的疑问语气词各有其适用情况和特征,为更好地对之进行定位区分,我们将分别从言语行为、预期、立场和情感四个维度对它们进行内部的归类和比较。
3.1. 言语行为
言语行为理论是由英国哲学家J. Austin提出的,美国哲学家Searle进行了发展提出了间接言语行为。言语行为在确定性和求答性表现出了“信/疑”的特点。求答性指说者是否需要听者给出答案。确定性指说者对相关信息或要求的“疑”有多少,确定性越高疑惑度越低求答度也越低。
以上的疑问语气词都有表达疑问的作用,同一个疑问语气词在不同的疑问句末尾展现的疑问程度有所不同,因为会受到句义、句调的影响。为了比较七个疑问语气词的疑问程度,我们将之放入相同的句式中进行比较(“喃”只用于非是非疑问句)。比较下列句子:
(53) 你是成都人啊?/你们要去北京耍啊?
(54) 你是成都人哇₁?/你们要去北京耍哇₁?
(55) 你是成都人嘎?/你们要去北京耍嘎?
(56) 你是成都人哈?/你们要去北京耍哈?/我下周去北京耍哈?
(57) 你是成都人嘛?/你们要去北京耍嘛?
(58) 你成都人嗦?/你们要去北京耍嗦?
(59) 你老汉喃?
通过比较,可以发现“喃”是疑惑而问,疑问程度最高;“啊”是不知而问,疑问程度较高;“哇”是疑惑而问,疑问程度也较高;“嘎”寻求证实,疑问程度较低;“哈”征询意见,商量意见,疑问程度较低;“嘛”提出推测,要求认同,疑问程度低;“嗦”明知故问,带有惊讶和恍然大悟的语气,不求回答,疑问程度最低。如下图所示,越往右表示确定性越高,求答性越低。
3.2. 预期
我们从预期范畴研究成都话疑问语气词,首先需要明确“预期”的核心概念。张建军认为“预期和反预期是话语——语用界面的概念,不属于句法——语义层面,集中反映了言语行为中的人际关系,与语言的主观性密切相关。” [7] 单威结合中外学者已有的研究释“预期”为“言谈事件中交际主体或第三方,对特定语境中相关的人、事物或事态发展趋势、结果的一种预料、设想或社会规约性认识。” [8] 目前对预期性研究最多的是“反预期”,因为反预期标记在语言中比较常见,信息价值较高。目前反预期和语气词的关系研究主要在于违反说者预期的研究上。“预期”范畴与“惊讶,领悟,意外”等概念密切相关。例如,金智妍认为普通话的“啊”具有明显的反预期的特征,即超出说话人预料。陈振宇、陈振宁以普通话的“啊”为例,强调意外在感叹语气中的重要作用。随后他们对语料库进行了聚类关联的计算,分析了“啊”是如何从“强意外/感叹”功能延伸出其他功能的。
我们从预期范畴分析成都方言疑问语气词,可以将预期按性质细分为:有预期和无预期,有预期又可分为预判式的预期和求证式的反预期。预判式的预期是事情还未发生,说者带着预判、期望而提问;求证式的反预期是事情已经发生,且超出说者的预料所以进行追问。
啊:反预期
(60) 她真的是你亲妹儿啊?
(61) 咹,要补两百啊?
(62) 你娃也有今天啊?
例(60)说者没有想到“她”和听者的关系;例(61)说者没有想到需要补那么多钱,惊讶的语气也说明两百块对说者来说并不是一笔小钱;例(62)说者嘲讽的语气表示对听者处境的意外,潜台词是听者未预料到他如今处境,反说者预期也反听者预期。
嗦:反预期
(63) 你还在跑步嗦?昨天才摔了一跤得嘛。
(64) 你跑去旅游了嗦?黑了一圈。
例(63)说者以为听者摔了一跤后今天就不会再跑步了;例(64)表达的是说者没有想到听者去旅游了。
喃:反预期
(65) 啥子喃?你说财娃儿把我们卖了?
(66) 咋子喃?突然把我喊回来。
例(65)说者对被出卖了这一事表示非常的震惊,出乎意料,如果换成其他语气词则不能表达出这一效果。例(66)同样表示疑惑和出乎意料。
哇₁、嘎、嘛、哈:顺预期
(67) 今天耍得安逸哇?
(68) 重庆火锅比成都的辣嘎?
(69) 我们出去吃饭嘛?
(70) 那是你的板凳哈?
以上四个语气词都是带有求证预期式的提问,并且求证义是由语气词带来的,而非句式。如果我们将这几个句子的语气词替换成普通话的“吗”,就失去了“预期”效果。
3.3. 情感与立场
我们从情感角度分析成都话疑问语气词,这种情感维度不是指人类日常情绪的“喜怒哀乐”,而是指说话者对事件的主观性评价。虽然已经有一些研究人员探讨语气词时通常会提及其表情功能,但实际上不同的语气词在具体的情感中会分布得非常分散,往往“喜怒哀乐”兼具。所以我们将情感维度的特征划分为:正面、负面、中性。
“嗦”和“啊”的情感通常是负面,例如:
(71) 这部电影好看啊?
(72) 这部电影好看嗦?
上述例句中语气词前面的部分是正面的评价,但是加上语气词后就变成了偏负面的评价,表示说者对“这部电影好看”命题的质疑甚至否定。
哇₁的情感通常是正面的,即使偶尔出现在负面评价的话语中,也会缓和语气。例如:
(73) 今天天气有点好哇?
(74) 你脑壳有毛病哇?
例(74)是典型的正面评价,例(75)虽然句意是负面的,但是因为“哇₁”缓和了语气,责怪的语气就变得温和了。如果句末语气词用“嗦”或者“啊”,就变成了完全的谴责甚至侮辱的语气。
嘎、嘛、哈、喃在情感维度中属于中性,没有明显情感倾向,并且出现在正面和负面命题句子中的频率相近。
立场是21世纪初兴起的一个语义语法范畴,最早是由Douglas Biber和Edward Finegan提出。Du Bois着眼日常会话中的互动途径,提出了“立场三角”理论,他认为立场是社会活动中的人通过会话和其他交际手段表达的公开行为,表达立场是人们使用语言的本质目的。“立场三角”包括三方面的内容:1) 第一主体评价(evaluate)客体并赋予其特有的价值和特征;2) 第一主体通过立场表达对自身进行定位(position),设置自身身份;3) 第一主体和其他主体协同(align),通常被认为是两个立场主体间交互主观性生成的过程,可能体现为趋同或趋异的身份和立场。
广义立场所包含的部分内容我们已经讨论过,如本文中言语行为的“信/疑”维度体现了说者的相信和怀疑的主观性,而本文情感维度则体现了说者对一命题的“评价–定位”。所以本文的“立场”研究只讨论“协同”,即说话人表达的与听话人之间趋同或趋异的关系或立场。我们用同盟、反同盟、无同盟三个取值来对成都方言疑问语气词进行归类比较。同盟是指,对话语篇中,说者呈现和听者一致的社会位置,即身份或立场趋同;反同盟是指,对话语篇中,说者呈现和听者相反的社会位置,即身份或立场趋异;无同盟:没有明显的或占绝对优势的立场倾向。
反同盟:嗦、啊;
同盟:嘎、哈、嘛、哇₁。
“嗦”与“啊”反同盟立场突出,讨论情感维度时论述过,说者主观评价是负面的,同样也就会展现与听者相反的社会位置。“嘎”带有强烈的希望对方认同的语气;“哈”与“嘛”都可表示征询意见,带有祈使语气,属于同盟立场;“哇₁”一般表示说者正面的评价,说者也与听者在同一立场,也属于同盟立场。“喃”没有明确的立场偏向,归为无同盟。类似见表1。

Table 1. Analysis of emotional and positional dimensions of interrogative mood words in Chengdu dialect
表1. 成都方言疑问语气词情感与立场维度分析简表
4. 外部比较
我们将成都话的疑问语气词与普通话疑问语气进行比较。普通话的疑问语气词数量有争议,本文认同陆俭明的看法,认为普通话疑问语气词有“呢”、“吗”、和半个“吧”。“吗”用在是非疑问句中,“呢”用在特指疑问句、选择疑问句和正反疑问句中,“吧”用于是非疑问句时有半信半疑的意思。例如:
(75) 你同意吗?
(76) 今天是春节吗?
(77) 这样的事出在你们店里,你会不知道吗?
(78) 是谁同意的呢?
(79) 我的书包呢?
(80) 你是去北京旅游还是去广东旅游呢?
(81) 你去不去北京呢?
(82) 你不会说出来的吧?
(83) 他是北京人吧?
朱德熙在《语法讲义》中认为“只要把相应的陈述句调换成疑问句调,就变成了是非问句。” [9] 但是成都话并不适用这一规律,所以除“喃”外,成都话的疑问语气词一般都只用于是非疑问句中,可将陈述句变成疑问句。“啊”类似于普通话的“吗”,都用于是非疑问句中,但是同样的语境中表达的语气不同。“吗”表示单纯的疑问,无预期,无同盟,疑问程度高;“啊”是反预期而寻求进一步的证实,疑问程度低于“吗”。成都话中没有与普通话“吗”语义和语用功能完全相同的疑问语气词,所以表达无立场、无预期的疑问时一般会使用正反问句。例如:你吃过饭了吗?(普通话) = 你吃饭没有?(成都话)
普通话的“呢”用于疑问句,只在非是非问句末尾出现,不在是非问句末尾出现,是一个负载非是非疑问信息的疑问语气词。成都话“喃”与之类似。比较下列疑问句:
(84) 老李上哪儿去了呢?
(85) 老李跑哪儿去了喃?
(86) 他是佩服你呢,还是怕你呢?
(87) 他是佩服你喃,还是怕你喃?
(88) 他这算不算作弊呢?
(89) 他这算不算作弊喃?
(90) 他呢?
(91) 他喃?
在以上疑问句中,“呢”与“喃”在相同的语言环境中,可以表达相同的意义,几乎没有差别。
普通话中的疑问语气词“吧”用在是非问句末尾,含有测度、征询语气,成都话的也“哈”与“嘛”都含有较明显的征询语气。但是在使用时有些微不同。例如:
(92) 我们去吃饭吧?
(93) 我们去吃饭了哈?
(94) 我们去吃饭了嘛?
“吧”与“嘛”的疑问句听者是包含在“我们”之内的,而“哈”的疑问句听者是“我们”之外的第三方。“吧”与“嘛”还带有较为明显的祈使语气,“哈”则是较为委婉的征询。类似见表2。

Table 2. Comparison of interrogative modal particles between Mandarin and Chengdu dialect
表2. 普通话与成都话疑问语气词比较简表
5. 结语
通过成都话和普通话疑问语气词的比较,我们可以发现成都话的疑问语气词数量更多,表达的语气意义更多样,并且语气更加明显和强烈,但是也缺乏像“吗”这样的较为客观中性的语气词。
本文列举了成都话中常用的疑问语气词并对其进行了语法功能和语气意义进行了研究,然后分别从内部和外部的比较中更加深入地对其特点进行讨论研究。研究成都话的各个疑问语气词的具体特征有利于加深对方言母语的理性认识,为四川方言及西南官话的研究提供材料和支撑。方言与普通话的比较也可以促进现代汉语语气词的进一步规范,同时,吸收方言词也可以使普通话更加丰富、严密,增强表现力。由于笔者能力有限,只对成都方言疑问语气词进行了共时的研究,未能探明其历史源流及其与普通话近似语气词的关系,希望后来的研究者能够对此能有更加深入的研究发现。
参考文献